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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離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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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我真的沒有棄坑,說好的番外來了。

暑假此坑必結,而且我會修完,嗯。

春意盎然的大地上反常地飄了一場大雪。雪花紛紛揚揚自無盡天闌而來,覆上已是綠了一片的花草枝椏,冷冽肅穆。

暮色漸沈,關西辰從屋中走了出來,靜默地看著幾個熟悉的身影擡著一具棺材踏入院落。前面帶路的也是跟隨了關家多年的親信,此刻看見關西辰,腳步微頓,張了張嘴卻終於覺得多餘,默默帶著人向後院去了。

是啊,有什麽可說呢。數月以來,多方起義,小妹身死,王朝覆滅,天子陣風波,晟京大戰,關易知中矢而亡,禦徹登基為皇,改國號為龍鼎……太多太多,哪一件不是震徹九州的大事,關西辰豈會不知。他從來反對父親做這些事,對於如此結局稱不上太過意外,卻是五味陳雜。

他是家中獨子,當年爭執不下四十天後,關易知也便妥協,只命親信帶他遷了地方,小心隱居。可是關易知卻帶走了關曦玥。

母親早逝,關易知雖疼愛兒女,卻終是滿心江山。於是關曦玥自小便與關西辰頗為親厚。分別那時,關曦玥還只是豆蔻少女。剛剛稱得上懂事,正該在家裏無憂無慮。關西辰知

道他們要走,當日早早去廚房,親手制了一盤關曦玥平日最愛的點心。然而等他忙完,端著盤子向前院去時,關易知已是赫然帶著關曦玥正要踏出門檻了。關西辰心下著急,不由得便快步跑起來,口中也慌忙叫道:“小玥!”恰好關曦玥也正想著要和關西辰告別,聽到他的叫聲便立刻停步回身;而關西辰也恰在此時被地上一塊石子一絆,人一個踉蹌到底沒有摔倒,手上的點心卻一個不留地盡數飛離盤子,落在地上,裹了滿身塵灰。關西辰極難過地呆望著散落在地的點心,仿佛心裏也有什麽被打翻了一樣,湧上一股不知名的恐懼。關曦玥已是幾步奔了過來,脆生生開口問道:“哥哥,這本是要給我吃的嗎?”關西辰被她喚回神來,看了看她,又看看地上狼藉,突然急急道:“小玥,你和爹說等等再走,我再去給你做些!”他說罷轉身就要跑,關曦玥卻攔住了他:“哥哥不用了,爹方才已說不能耽擱了。”見關西辰幾近失魂落魄的神情,關曦玥有些奇怪,於是出言安撫,“沒關系的哥哥,等我回來了還有許多機會可以吃哥哥做的點心呢!你答應我,我回來的第一天做給我吃,好不好?”關西辰心裏很亂,還欲堅持,卻遠遠聽得關易知叫了一聲:“玥兒!”關曦玥忽然彎身拾起了地上一塊點心,拿了手帕包好,臉上的神情也不似剛才的故作輕松,終於現出了別離的感傷。“哥哥保重,我們一定會早些回來。”等關西辰想起要回應些什麽時,關曦玥卻早已跑遠了。

一去永訣。關西辰神情木然地把點心擺在關曦玥的牌位之前,心下茫茫,顯然還在逃避接受人已不在的事實。怎麽會呢,連江山易主為何物都還未必清楚的小妹,最愛身著一襲紅衣笑容明艷的小妹,脾氣率真總是要自己哄著的小妹,怎麽會再也見不到了。哥哥做了很多點心在等你啊。

關西辰雖然不願參與,但事關至親,他卻無法不聞不問。父親麾下收進了一名楚姓術士,精通陰陽術數,暗藏乾坤神技,而人又風姿絕佳,年輕俊秀。小妹似乎也鐘情於他。後來天子陣有變,父親似乎設局想要除去這名術士。而關西辰打探到這條消息後不久,關曦玥的噩耗便緊接著傳來。關西辰最先想到的,就是這姓楚的必然脫不了幹系。可時間走得比他的悲傷還快,短短數月,無論是這位神秘的陰陽術士,還是一切的始作俑者關易知,皆已命歸黃泉。關西辰孤身看著繁華落盡,心中一片空白,竟不知滿腔之恨該向何處宣洩。

十五年前的雪夜,母親闔上眼眸,拋棄了人世間諸般曾放不下的牽掛。關西辰懷抱不谙世事的小妹,呆呆立在床前,連如何哭泣也已忘記。小小的關曦玥在他懷裏掙了掙,他怔忪間不曾察覺,竟被她輕松掙脫。關曦玥猶不知發生了什麽,幾步跌撞到床前喊著:“娘親,娘親!小玥還沒有睡,娘親怎麽不給小玥講故事了?”她用手去搖晃母親的手臂,卻自然得不到任何回音。關西辰被她的叫聲驚醒,卻看不下去此情此景,立即上前抱起關曦玥:“小玥,聽哥哥說,以後哥哥給你講故事……”

十年前的雪夜,關西辰披著一身雪衣,橫抱著包裹嚴實的關曦玥沖入家門。“去!快去找郎中!快去!”門口的家丁被立刻差走。白日裏關曦玥說要出去玩,傍晚剛想回家卻因為路滑從馬上摔了下來。兩三個女伴嚇得不知所措,竟只陪著在原地等待。關西辰找到時,只看見小妹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唇色也是凍得嚇人。他只差真的急瘋。

七年前的雪夜,正值新春佳節,關曦玥在晚上的家宴上硬撐著喝了好幾杯酒,飯未吃完已是有幾分醉了。飯後孩子們嬉鬧起來,本就活潑的關曦玥更是愈加興奮,明明連走路都走不穩了卻一直咯咯地笑,異常開心。關西辰正放著鞭炮,眼瞧著關曦玥搖搖晃晃地朝這邊來,喊著什麽都淹沒在了炮聲中。他怕她有什麽危險,忙把她拽了過來,一手舉著鞭炮,另一手替她捂著耳朵。他只記得,輝光映照下,小妹酡紅的臉頰上掛著最明艷的笑容。

四年前的雪夜,便只剩下了陌生的庭院和寂寞的一個人。

關西辰轉過身,望向已歸黑沈的天空,和越發稠密的雪花。

如今,也正是一個雪夜。

“跟我去父親的莊園那裏看一看吧。”

“少爺?”

“怎麽,有什麽問題嗎?”關西辰的聲音和眼眸中都仿佛空無一物。那管家也不再敢多說什麽,應了一聲就去備車了。

關西辰知道那座莊園,自然也知道那場將莊園焚為灰燼的大火。此去之所以起意,還是因為昨夜的一夜苦思。他是能看透些許世事的人,幾乎一早便知關易知不可能得到江山。可他無力勸阻。可他選擇了獨善己身。

那夜子時雪也未停,關西辰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一般,步出了屋檐的庇護,立在了院中,任由鵝毛大雪落了滿頭滿肩。他想,如果自己不是在這裏偏安一隅,是不是至少也可以代小妹一死;如果自己再爭上些許,是不是父親也可能最終回心轉意。他卻知道沒有如果。正是由於自己太過於相信天命,才會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至親之人一個個慘烈逝去,回得家來也再不能和他說話。

他的恨意像是找到了歸處,他不再覺得冷,也不再是從前的他。

即使逝者如斯不可追,他也不願再茍且偷生。

他如同虔誠的朝聖者,認真踏過莊園廢墟的每分每寸。管家站得遠遠看著,看著他寂寥的身影,看著他好像是從廢墟中撿起了一些東西。

他覺得那都是他的罪,哪怕今生只能耽於回憶,也不過是應有的救贖。

他一改往日恬淡無爭,糾集了仍對父親忠誠的部下,秘密開赴淺陽。

也許根本沒有什麽事是不可能的“父親生前未竟,未必說明關家世代沒有此緣。既然天子陣未成,我關西辰索性也就不信天命,非要與他禦徹爭上一爭。我的親人,總之不可白死。”關西辰道。部下中不少人正是這般想法,此刻都是附和歡呼起來。只有隨行以來一直寡言少語的管家往關西辰身後匿了匿身形,悄悄垂首嘆息。少爺,你可知這一舉又是賠上了關家世代的子弟。他們或許會生在和平的年代,又有誰可以這樣強硬地逼迫他們為一個已經遠去的仇恨而活。但是管家最終沒有說出任何一句話,只是默默幫關西辰打點行裝,默默幫關西辰張羅建造新的住所。

關西辰選了一處很偏僻的所在,造起屋舍。他自己閉門不出,卻是用了各種不知名材料,最終打造出了一把椅子。此椅色澤黑得暗啞,扶手和靠背上遠看是虬枝盤結,近看卻是毒蛇吐信,奢華之中透著陰鷙詭異。關西辰毫不解釋,只是將它直接搬到了主廳正中。

住處終於竣工,關西辰清晨出門,此刻卻要趕回去監督正門上掛牌匾的步驟。其日恰逢小雨,綿綿密密,將塵埃都裹了去,邊塞的沙氣竟像是去了個幹凈,宛似記憶裏的故鄉。

街上人跡寥寥,所以正撐著紙傘款款迎面而行的女子顯得這樣醒目。關西辰偶然瞥見了一眼,轉回視線時卻忽然覺得有幾分熟悉,於是又看過去。女子輕輕擡起傘檐,眼波流轉地也看過來。

擦肩只是一瞬,女子一言未發已是裊裊婷婷而去。關西辰楞怔當場,終於也是繼續前行。

路遇故鄉人,恍然如夢。這女子正是關西辰幼時的鄰居,二人青梅竹馬,更有半是玩笑的嫁娶之言。

等關西辰趕到住所門口,那塊巨大的牌匾已經搖搖晃晃地掛了上去。

離恨門。

“離恨英雄,我主江山!”

那門裏傳來震耳欲聾的呼聲,牌匾仿佛又是晃了兩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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