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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火星星燎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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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後顧之憂的日子可以說是安閑,但我更願意說是空虛。我越來越不明晰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麽。或許是我想要的太多太多,是超出這個塵世慈悲的奢求。

禦徹似乎在雲溪有很多事要忙,只是讓兩個小廝留在客棧,說是照顧我,我卻覺得像是怕我逃離一般。正好,我也不擅與禦徹那樣冷淡寡言的人說話,無所排遣時間之時就和門口的小廝閑談。

這次禦徹是獨自從江寒出來,曲蘭嫣隨義父在江寒留守。江寒地處中原,離京城不遠不近,依山傍水,之前看地圖的時候聽楚祈君說過,那裏風水極佳,隱隱還有天子氣的跡象。自京城一別後,他們一行也是南下,不過手段較關易知高明許多,不聲不響間早已積蓄起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朝廷消息靈通,甚至還曾派人剿殺,但等朝廷的人到地方時,卻沒有查出一絲一毫的可疑。

名叫青墨的小廝很痛快地就和我講了這些,言語間掩不住自豪,眉飛色舞。我起初有些納悶,禦徹竟然沒有讓他們不許和我透露這麽多消息,後來聽得饒有興味也就把這問題拋到腦後去了。

好吃好住,無所事事的日子果然很適合養病,沒過幾天我就好得差不多了。空閑二字就像是思念藤蔓的養分,它瘋狂地生長著,完全纏繞在我的心上,令我窒息,揮之不去。我很想趕走這些噬人的相思,有天就不顧一切地沖出房門。青墨小心翼翼地追上來擋住了我的去路,一臉為難道:“小姐……您病疾初愈,還是別出去了……”我看見他的樣子,自然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也就悻悻作罷。轉身想要回去,又忽然靈機一動,於是對青墨道:“那你去幫我買些紙筆和信函可好?”他一楞,向大門口看了看另外一個小廝,猶豫了一會道:“好,我這就去給小姐買,小姐請回屋稍候吧。”我點了點頭,緩緩踱著步子回屋。

青墨的動作很快,一炷香的工夫便已回來。我欣然拿過紙筆,用桌上本就有的硯臺,一切準備就緒,筆尖蘸了墨卻遲遲無法下落。

如鯁在喉。實在不知道說什麽,猛然想起自己腰間那個念君花的香囊,落筆便畫起了當時那盆鮮花的模樣。心裏仍舊亂如藤蔓,我忽然有一種寫不出字是因為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的感覺。不是麽?若我拋棄顧慮,偏要一意孤行,誰又能奈我何。憶起楚祈君看向柱後的我的目光,我恍然覺得是我會錯了意,那目光裏仿佛依稀,分明含著的是了然之後的悲傷。

我已經對自己厭惡到了極點。一盆花畫得筆觸稚拙,幾乎還能看出幾分心不在焉。我嫌惡地將其扔到了一邊,又取了一張紙重新畫過。那日恰好沒有陽光,天色灰暗,如泣如訴。我的第二盆花畫得是好得多了,可是越是重覆它“念君”的名字,心就一寸寸沈得更深更深。前些日子已經傳來了有農民起義的消息,兵荒馬亂的年代已經正式拉開了它猙獰的帷幕。我不過是懦弱無能的女子,他卻從多年前就為了這一刻而來,何所期盼,何所相見。何苦癡纏,何苦貪戀。墨滴堪堪垂在花瓣尖尖,如同露珠,如同淚珠。

“念君安好,思君難寐。江山如畫,君為豪傑,當再毋念我,就此訣別。”

寫到最後,我已不知自己的所思所想,呆滯木然,仿佛這件事是誰給我的命令一般,不得不做,卻痛徹心扉。

盯著那兩行字良久良久,我才下定決心般折起紙,放進信函裏,又從香囊裏拈了一些雖幹枯卻仍有馥郁芬芳的念君花,一並撒進去,才封上函口。提筆想要寫上姓名,忽然又改了主意,只是信手畫了一只蝴蝶上去。

做完這一切,我自嘲般搖搖頭。眼下舉目無親,又上哪裏尋信使?所謂訣別,不過也是寫給自己看的游戲罷。縱今生再不相見,都求不得好聚好散。心中淒苦竟愈發沒有去處,幾縷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恨意輕輕浮上心頭。

我正站在窗邊吹涼風,想要把自己吹得清醒一些,幾聲“嗒嗒”的敲門聲響了起來。

是青墨。我正欲問他何事,他先喏喏開口道:“……小姐可需送信?”我莫名心中一驚,看著他不語。他見我的樣子,只好又小心翼翼道:“那個……是少爺差我來問小姐的,如果小姐需要的話,可以派個人幫小姐去送。”

我真的難以闡述那一刻我是如何鬼使神差地真的把那封信交到了青墨手上的。說來也怪,平素的我總是猶豫再三,膽小謹慎,竟只有在傷害最親近的人時才會這樣決絕。

我聽見自己說:“應該是送去淺陽,拿去給你少爺看一眼,讓他告訴你送給誰。”既然派人來問我,那麽也該早就知道要送給誰了罷。青墨連連應聲,轉身就跑。

那封信算是強迫我自己不再想楚祈君了,後面的行程中我竟覺得自己輕松了不少,又可以對著車簾外的世間百態神游萬裏。

不知不覺中,我對軍國之事已經不再一竅不通,甚至有意無意都會向青墨問起。現下各地怨聲載道的浪潮仍然不減反增,農民起義軍都已出現了多股勢力。昱穹王朝脆弱的安逸外殼終於分崩離析,朝廷派兵鎮壓,戰火已經燃起。

雲溪到江寒的一路都算是比較富庶的地區,還並未被這些事波及,連這座並不出名的叫做萱化的小城也還是一派平安的景象。

從那日與楚祈君一別之後,時間已近一月,可是禦徹在我面前說的話簡直就是屈指可數。在萱化大概又是有什麽事情,故伎重演地把我安置在客棧後就“神龍見首不見尾”了。

我忍無可忍,再次試圖離開囚籠般的客棧。青墨很敬業地再次出現在我面前,不過這次沒有等他開口,我就搶先道:“停!你要是不放心的話,遠遠跟著我就好了,天下之大,並無我的容身之處,我不會跑的。”青墨急切的神情定在了那裏,之後慢慢斂去,想要說什麽卻終於沒有說,側身讓開了道路。

我如願以償地走在了萱化城的街上。

雖是亂世末年,雖是寒冷的冬日,但我此時此刻卻絲毫感覺不到來自炮火連天的那個世界的氣息。一切都還這樣平常,熱鬧喧囂的街道人來人往,街邊的商鋪偶爾也有精美的貨品。我穿著禦徹前些天給我的淺粉色滾邊的厚衣——當然我不相信這是他買的,不過顏色樣式我確實很喜歡。而且這衣服很暖和,在街上走了許久也並不覺得寒冷。我幾次回頭瞥見青墨遠遠跟來,幾欲追上我又心不甘情不願地縮了回去。我不知道他都在想些什麽,索性也不去管,也不再回頭看,只是專心找好玩的小商品。

正是由於我太專心了,以致於幾乎一陣不同於冬日自然冷風的勁風已經從身後刮來,我的鼻端甚至已經感受到一股屬於迷藥的刺鼻味道之時,我才發現了危險。幸而武功並沒有荒廢,我情急之下在千鈞一發之際矮身躲過拿著一塊沾了迷藥的布向我揮舞而來的手,接著足尖一點空翻過眼前的小商鋪,在其後落地。

待我定下神來看時,來人已經與不知何時突然趕到的青墨纏鬥在一起,而且兩人手裏都憑空出現了佩劍。我看了幾眼,認出來人竟是關易知的人。我立刻心中一寒,關易知派人來此不會有他,定是為了取我性命。且不論他是覺得我有價值還是楚祈君有價值吧。青墨顯然武功不弱,但那歹人更加不是善類,我漸漸看出端倪,青墨再堅持一段時間應當不成問題,但久而久之卻萬萬鬥不過此人。周圍已經聚集了不少圍觀的人,我莫名覺得事態鬧大絕對不行,猶豫間並沒有出手,而對方顯然也是這樣想,下了殺手迫使青墨退開好幾步,轉身就跑。

我剛想過去看看青墨有沒有傷到,他竟然毫不猶豫地也展開輕功去追逃走那人。我暗叫不妙,左右看看人群有散去的趨勢,實在無法放任不管,在袖中捏了一枚蝴蝶釘,也隨之追去。

果不其然,那人七拐八拐跑進一條無人小巷之後回過頭來又朝青墨攻去。這回更為棘手,那人招招直逼要害,青墨沒一會便左支右拙。我看著暗暗心驚,這個人的武功初看只是中上,可是一旦改換了狠戾的路數,立刻儼然武林高手。而青墨的武藝,在我見過的人裏,也算得中上了,比普通兵士要好上許多。而且這個關易知派來的人一直以巧妙的身法讓一旁的我並沒有插手的機會,我手心漸漸沁出冷汗,可是我並不會任何近身搏鬥術,雖說如果直接跳過去扔蝴蝶釘應該可以成功,但是傷不到要害的話我便很難脫身了。

轉眼間青墨左臂上已經中了一劍,傷得不算太重但是已經更加危險。我如煎鍋上的螞蟻般在邊上跳腳,卻毫無辦法。只聽青墨一邊勉力支撐格擋,一邊提聲叫道:“你是何人!”我瞬間恍然大悟。這一定是禦徹教他的,如果有人來殺我一定要查清楚是誰……那個人沒有回答,青墨似乎是看見了我,又叫道:“小姐!快走!別管我!”

我再也無法安穩地站在一旁了。再這樣下去青墨幾乎就要為我而死!我無暇再細想自己的退路,沖上前去直接躍起到兩人之間,蝴蝶釘從袖中飛向那人面門。那人倉促間顯然沒有想到這一招,急忙回護面門時已經見血。但終究沒有傷得很重,他立即把蝴蝶釘拔出來扔了一邊,緊接著就如餓虎撲食般挺劍直刺我胸前,直取性命,不留餘地。我完全沒有近身打鬥的經驗,慌亂之下憑練過的輕功急速躲避,胳膊上還是被劍尖擦過了一道,淺色的衣服登時染了片紅,鉆心的疼痛讓我更加亂了陣腳,幾乎就要被此人的下一劍奪去性命。青墨這時突然又撲過來,猛力打開那人劍尖,對我喊道:“小姐快跑!青墨記得小姐恩德!”我倉皇起身,卻不肯走,於是對方一力想要逼開青墨殺我,一時竟也保得青墨無虞。但是終究還是讓對方抓到了時機,又直接向我攻來。我仍舊倉皇躲避,結果就是同一只胳膊上又中一劍。我逃開幾步後忽然靈光一現,才明白適才是被嚇傻了,忙叫道:“青墨!快跑!我知道他是誰!別打了!”不過青墨顯然勉力支撐,沒有聽懂我的話。

我又急又疼,眼淚都出來了,胡亂按著傷口,一氣沖青墨喊。正在著急,忽然一個人影從我身邊晃過。我在模糊的視線裏看清是禦徹,甚至還看清他眼神覆雜地看了我一眼。我一顆心立時放下,看著他沖過去一劍正中對方背心,對方毫無聲息地倒下。跟著禦徹一起跑來的另一個人,是原本天天呆在客棧門口的小廝,見到我的情狀立即跑過來,急切利落地撕下片衣襟,擡眼看我又手足無措地道:“小姐……”我疼得冷汗直冒,也顧不得許多,便叫他幫我包紮。

禦徹面色冷然地走向青墨。青墨反應過來,看了眼我,立刻站直並低下頭道:“少爺,屬下辦事不力,致使小姐受傷,請少爺重重責罰。”我心裏一沈,擡眼看見禦徹的表情瞬間變了一變,旋即恢覆冷然,沒有理他,轉過頭來看我。我怕他遷怒青墨,在他轉過頭來的瞬間放下了捂在傷口處的手,沖口而出道:“不要怪他,是我自己過去幫忙……”我在禦徹突然變得更加淩厲的目光裏收了聲。

他沒有再為難青墨,而是走向我,拽起我的沒受傷的手就走。我隱隱從他剛才的目光裏讀出了責備和關切之意,不想再惹他生氣,就把將要出口的驚呼咽了回去,由他拽著一路回了客棧。

禦徹好像並沒有打算讓我解釋,把我送回房間就徑自出去了,過了一會竟然拿了瓶傷藥又回來了。我下意識地躲了躲,道:“……我自己來就可以了。”他看了我一眼,冷冷道:“過來,坐下。”我欲哭無淚。在一種不敢不聽話的怪異氣氛的唆使下,我乖乖過去坐在了床沿。

禦徹極其自然地替我上藥,而且就像完全沒有註意到我的窘迫般甚至還開始說話:“怎麽回事。”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一些:“……那個人是關易知派來的,想要殺我。”

好在他只問了這一句,沒有多問。他包紮好傷口之後給我披了一件衣服,淡淡道:“你的新衣服很快會送過來。”他說完後起身,看著我半晌,嘆了口氣道:“你要出去的話可以多叫幾個人跟著。”我不可置信地擡頭,望進他深邃幽黑的眼眸。我隱隱明白了一些,卻又似乎完全看不懂那眸光裏蘊含的覆雜情緒。

果然,禦徹離開後沒多久,一件比原來更漂亮的衣服就出現在了敲門的青墨手裏。我看見青墨的傷口只是簡陋地包紮了一下,於是皺眉問道:“你怎麽樣?要不要上點藥?”我指指禦徹剛剛並沒有拿走的沒用完的藥瓶。青墨放下衣服,連連搖頭道:“不用不用,青墨受不起小姐的恩。”我聞言一楞,心裏一酸,嘆氣道:“少爺可又怪你了?”他聽了這話忽然擡頭正色道:“沒有。青墨多謝小姐。少爺是因為小姐為我求情才饒過我,還說我可以繼續原來的任務,保護小姐。少爺非常看重小姐,對小姐比對曲小姐都好。”最後一句聲音很低,我卻聽得真切。

寒冬的天氣,時常刮風令我難以忍受,縮在馬車裏都一直捧著手爐。

到得江寒,已經幾乎是臘月了。

曲蘭嫣出來相迎,看見我時臉上的意外和其他情緒一閃而過,隨即是一副溫雅的笑顏。笑容比我每一次見過的都要溫潤,優雅,卻少了原先的親切,儼然多了更多的端莊和威儀。她比之前相見時又清減了些,想是連日操勞所致。

我住下後又是百無聊賴的養傷生活。曲蘭嫣時常都來看看,閑談了幾次之後,我才覺得從前剛剛認識時的她又回來了些,她的笑容裏重新含了些溫度。

直到那一天。

曲蘭嫣拎著我的晚飯進來,臉上一反常態地沒有什麽笑容,面色凝重。我心裏咯噔一聲,定了定神才小心問道:“嫣姐姐,出什麽事了麽?”曲蘭嫣看了看我,把食盒放在桌上道:“你先吃飯,吃完告訴你。”

我心裏七上八下,食不知味地吃完,就聽曲蘭嫣輕輕地道:“兩天前皇帝宣布退位,做了太上皇,由太子南宮漠繼位。還有……關易知在淺陽領軍起義,已經將疊州及其方圓地區全部占領。”

“當”的一聲,我手裏正要放回食盒的碗與它下面已經放好的碗撞在一起,發出繚繞不絕的碰撞聲響。

作者有話要說: 蝶舞啊蝶舞,你趕快完結吧= =我腦細胞快死光了……!!!

【PS:這幾章可能有的比較含蓄,之後如果有人反映沒看懂的話我會寫一個東西來解釋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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