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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作別來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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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兒,你也知道,我們所做之事兇險無比,也總不能蜷居此處。”我咽下嘴裏的東西,不假思索便道:“我知道啊。”“你也不是當細作和殺手的料……”“誰說我不是了?你們去哪,我跟著就是,我不會後悔,更不會自己偏安一處。”我抹了抹嘴,轉頭認真地看向貌似苦口婆心的人。楚祈君垂眸一瞬,半分無奈地道:“好。寒女俠。”我一笑,不再理他,繼續吃未用完的早飯。

緊接著完全不敲門就推門而入的是一臉焦急的關曦玥。她看了我一眼,緊接著挨著楚祈君坐下道:“楚祈君,你幫我跟爹說說,我也要和你們一起去!”“小玥姑娘,你爹也是關心你的安危。而且,你生性善良,有些事見多了也並不好。”關曦玥顯是氣憤,忽然一下站起來指著我道:“那……她是不是也去?”我忽感到有些尷尬,蹙眉看向楚祈君。他卻好像無所謂般道:“是。”關曦玥聲調提得更高了些:“那我為什麽不能去?”楚祈君看她半晌,終於嘆道:“好吧,我不說了。小玥姑娘若能說服關前輩,我也自然沒有意見。”關曦玥“哼”了一聲,起身快步離開。我的心裏也驀然劃過一絲不舒服,繼而歸於平靜。

“我們現在京郊,危險且不方便。淺陽地近邊境,遠離京城,偏僻少人。我看過了,那裏有藏龍之象,雖算不得極好,作為初期籌備的地點,也應當夠了。我們這次走宋州、雲溪那條線,去往淺陽,中間路過些豪傑聚集的地區,也好多招攬盟友舉事。”楚祈君難得認真跟我講一回正事,大概是接受了我的想法,準備共行此路了。我聽得漸漸有點興奮,原先還不知他是懂風水術數的。我同樣認真地聽,認真地點頭,認真地問:“那……我能幹點什麽?”他笑笑:“到時候看吧,不會讓你閑著的。……你往那裏一站,估計能幫我們引來不少青年才俊。”他笑意滿滿地說著,我扭過頭輕聲道:“也不怕你的鎮宅之寶給人搶了去。”說到後面已是聲若游絲。“好了好了,說著玩的。知道你會武功,只要不是兇險萬分的事,自然都會帶上你的,可好?”一種心有靈犀的暖流從心中流過,我轉回來笑道:“當然,必須。”

隔天,關曦玥風風火火跑來,滿面喜色。楚祈君笑問:“小玥姑娘,這是說服了前輩?”關曦玥得意地點頭,清清脆脆地道:“當然,我爹最疼我了。”她又看了眼我,續道,“爹說,再過幾天,九月初一出發。”

臨出發前才知道,雨薇竟也是學過武功的,竟然還會使軟鞭。似我這種不擅體力又半分懶惰的人,只學過暗器和輕功,那日便纏著雨薇給我演示一番。

“雨薇姐姐,反正你也要跟我一起去,到時行走江湖也不免要出手,先給我看看又有何妨嘛……”我拿著她的銀色軟鞭把玩。陽光熾烈,照在其上閃爍耀眼的銀輝,冷冽光華,正是我的最愛。雨薇拗不過我,只好輕輕拿了銀鞭道:“好好好,小姐您站遠些。”

早前便想過,這些形長的武器若是女子用來,定如鏗鏘舞蹈,美麗恣意。如今看來果然不假。雨薇一改往日俏皮模樣,舉手投足間利落霸氣,鞭稍掃處竟也有兩份睥睨六合之概。躍起時如驚鴻翩約,轉身時如游龍擺尾,武功雖並不算得非常高妙,橫掃一般武士應該卻也不在話下。我連連拍掌稱讚,腦中浮現幀幀游俠江湖的畫面,莫名憧憬倍增。

雨薇行事向來利索,我的行裝都由她打點,自然不需我再操心分毫。坐在窗前百無聊賴時,忽想起早已習以為常的滿屋飄香,和窗臺上擺的念君花。上次輾轉宮廷便遺失了它,此番又該如何?

頭痛許久,忽然又想起未漪花農曾說,念君花不僅種在屋中飄香四溢沁人心脾,就算取下花瓣來風幹許久都仍然不褪其香。於是我立刻跳了起來,精心捧了花盆下來,一瓣瓣摘了,在桌上堆了一堆。一邊細心摘著,指尖也是浸染花香,愜意陶醉間又看著自己親手令其雕零的花株,終是有種淡淡的傷悲縈繞心頭。好在此番,無論海角天涯,終有念君相伴,長念君意。雨薇曾繡過香囊給我,此刻更是派上了大用場。雨薇的手藝本就精巧,配上我最愛的花瓣在內,真是貼身攜帶的不二之選。

留在這京郊小院的最後一天。

我已將念君香囊戴在腰間。雨薇正在角落整理她自己的行囊。門外傳來低低的語聲,想來是楚祈君在問門口的侍女。果不其然,馬上就見他清清爽爽地推門進來。

“璃兒,明天就要走了,要不要出去轉轉?”他說得極是自然,我卻微窘地瞟了雨薇一眼,正好對上她看過來“不懷好意”笑著的眼眸。無奈,我只好立刻把楚祈君推出房間:“好好好,出去出去。”我也跟著出去,關上了房門。

看得出,他很留戀這裏,大概是他從小生長的地方。我本就不愛鬧,此刻更不知有何可說,於是只靜靜陪著他踏遍院落的每一寸土地。

行至宅院的正房前,楚祈君頓住腳步,接著慢慢一階一階走向房門。門口並無侍女小廝,頗有幾分冷清,想是空置已久。我明白了幾分,大約他的父母都已走了。今日的他,竟是與我一般無異,孑然飄零於覆雜的人世間,或許可以飽嘗跌宕起伏,卻始終無法重溫最堅如磐石的那份真情。我自覺不太合適,立在階下未動,望著他的背影,心思卻恍恍惚惚飛回已記不清年月的時候。我大概也曾有父母罷,只是親情一事,斷斷比不得人的。忽而又想起雲夫人,待我極溫柔的,為我流過離別淚的,一位母親;忽而又念起晴落,待我極體貼的,陪我嬉笑怒罵,陪我分享憂傷的,一位姐姐。心中忽然柔軟,幾乎有些酸疼。

楚祈君將門開了條縫,卻忽然回過頭來,向我輕招了招手。我才回過神來,猶豫地上了臺階。

屋內並不如我想象的塵土覆蓋,蛛網纏繞,反而像是天天有人打掃,潔凈雅致,仿佛那位雅趣盎然的楚夫人仍然居住在此,日日梳妝,時時微笑。墻上竟當真有一幅女子畫像,巧笑倩兮。我細細立在畫前看去,楚祈君的眉眼與她像了七分,溫潤的神情更是似極。畫中的她一頭長發,戴著花環,本就美貌,更是年輕了幾歲。畫中筆法有未褪盡的稚拙,但已是非常傳神了。我半仰著頭看得出神,楚祈君忽然從身後環住我,低聲道:“這是我娘。她總喜歡帶我去清清河,我學了好久才學會怎樣編花環,編好的第一個就給她戴上,還畫了這幅畫。她好喜歡,就一直把它掛在這裏。”我靜靜不語,心中卻在微微地顫抖。他的話音裏,分明含了從未出現過的落寞神傷。千百年來,我從來一人生活,與流水山川為伴,和日月星辰為友,不曾悲傷,不曾狂喜,更不曾孤獨。修仙,本就與人間的七情六欲絕交。然而此時,在這雖有陽光卻幾分黯淡的屋堂裏,那缺失的寂寞忽然向我襲來,四面八方,令我無處遁形。這就是人性麽……原來沒有親人,該是件刻骨悲傷的事。不知不覺,淚竟濕了臉頰。

“璃兒,怎麽了?”楚祈君把我轉了過來。我忙吸吸鼻子,抹掉眼淚,擠出笑容:“沒事。你娘真美。”他深深看著我,仿佛又看透了什麽:“乖,都過去了。”我搖搖頭,也深深看進他化不開悲戚的眼眸:“……以後,你也不會再孤單了。”

我們攜手從正房出來,未發一言,卻像約好了般,牽馬,去了清清河。

大凡事物,沾了秋的味道,便會染三分悲涼。從前仙山並無如此分明四季,自然沒有感覺。此時此地,就算我是強說愁罷,也竟真的能說出幾分。清清河,河水仍舊清澈見底,游魚依舊歡快翕忽,只是草色失了鮮嫩,垂柳增了暮色。美則美矣,心緒卻不暢快。

我坐在石上,涼意若有似無。四下看去,小野花仍是有的,星星點點,忽然就挑起了我的興味。我彎身拔了幾朵小花拿在手上,笑向楚祈君晃晃:“公子,也教教我可好?”他也笑,笑意終究回覆了溫暖。

一番忙碌,我們一人手裏都多了一大束小野花,單看就已喜人。我坐回石上,把花束輕輕放在身邊。他坐到我身邊,花束放在另一邊。

若說琴棋書畫,甚至武功,我學來都不甚費勁,卻只有女紅……還有編花環之類的事情,我卻似少根筋般,笨拙了些。楚祈君倒很耐心,一朵一朵,待我小心謹慎地模仿成功之後才繼續他的動作。我也有總搞不懂的時候,他也不像晴落教我女紅時會笑說我笨,只淡淡把他編好的那朵輕輕抽出,再慢慢編回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手中花環成形,竟也有著十分的清麗。我捧著它愛不釋手,左看右看,楚祈君淡淡笑著把他的戴到我的發間。我看了一會我的,笑站起來放在了楚祈君的頭上,接著退後幾步看看,然後笑得直不起腰。他坐在那裏,想拿下來又不想拿下來的樣子,結果就是我笑得更加猖狂。

最後他也沒拿下來,只是把狂笑的我拉了回來,又扶上馬,接著自己坐在我身後,策馬奔騰。馬兒一跑起來,我有些緊張,笑不下去,卻已經笑得有些癱軟,順著迎面而來的風,幾乎是倒在了後面人的懷裏。我勉力想坐直起來,他卻一手拿下我那花環放在我的面前不讓我起身。我回頭瞪他,他只不痛不癢地道:“風大。”語聲夾在風裏,輕柔撩撥我的心事。

九月初一。

載了重的馬車顯得有些步履蹣跚,我掀開車簾看時卻見和前些日子策反軍隊的路是一模一樣。楚祈君道:“關前輩說,先再去一趟那裏,有點事未處理完。”

漸行漸近,果然禦徹和曲蘭嫣已經到了。我莫名有些心慌,對楚祈君道:“我……就不下去了,在這等你們。”楚祈君看看我,應了聲“好”。他剛欲下車,我又忽然記起一事,從懷裏摸出些碎銀,想來夠了,又叫住他道:“……能不能幫我把這些,交給禦徹。”他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看我,卻不接過:“你還是自己給他,比較好。”說完只身下車。我無語,收回銀子。

我靠坐著,索性卷起了車簾側耳聽聽他們在說什麽。距離不夠近,只是只言片語飄過來,飄進我的耳朵。禦徹的聲音:“……好,那就讓關前輩的弟兄帶他們去萱化。”關老爺的聲音“……有何計劃……”禦徹的聲音:“……我們準備以家鄉江寒為起點……到時圍剿京城離不開前輩相助……”關老爺的聲音:“……一言為定……”

眼看著他們散開,各回各車,我心裏一慌,立刻放下車簾,正襟危坐。直到楚祈君進來,馬車一顛一顛晃出很遠,才終於安下心來。

在那輛還簡簡單單,甚至是溫馨的馬車裏,我還從未念及過可能會後悔的未來某一天,從未真真正正考慮過那些血雨腥風的分量。終究是那漫長仿佛沒有盡頭的修仙生活讓我淡然千年,從來不知刻骨銘心為何物。我只知道,是我自己義無反顧地選擇了踏上這條荊棘叢生的路,盡管我並不清晰地知道任何命數。我不知道,此時在我身邊的他,又明白這些幾分。若是宿命給我們一個重頭來過的機會,我大概仍會如此選擇,卻不知道,他會不會。

向淺陽的路還遠,很遠。向生命盡頭的路也同樣,像是遠不可及。可它其實又是那樣近,近得訴不盡款款衷腸,近得來不及體驗人世滄桑。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真的在更文了……

好吧,從下章開始,即將進入旅途顛簸,惹是生非之路~~~

【貌似我仍然在發糖……已經甜到喪心病狂了……什麽時候才能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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