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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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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hate careless people. That’s why I like you. –The Great Gatsby

我討厭不小心的人。這也是為什麽我喜歡你。——偉大的蓋茨比]

又是海浪的聲音使我醒了過來。或者是隱隱作痛的右胳膊。我眨眨眼,有些困惑地盯著頭頂上昏暗的燈泡。又一個麻瓜的發明。這真的是馬爾福的船嗎?我撐著自己坐了起來,意外地發現有人給我套了件幹爽又柔軟的長袍,尺碼比我喜歡的要小了一些。我深吸了口氣,感到衣服緊繃繃地勒在身上。

門外傳來一陣悉索,家養小精靈維姬跌了進來,懷裏抱著一大摞衣服。

“哦,天啊,你還好嗎?”我不確定地問道。

她靠著墻站穩了,因為羞愧而不敢擡頭看我。

“對不起,小姐,維姬不因該讓你看到維姬這副樣子。壞維姬!壞維姬!”

她忽然朝墻上撞去。我嚇得趕緊說:“停下來——這是個命令!”家養小精靈猛地停住動作,頭離墻壁只有幾英寸。我嘆了口氣,用安撫的口氣說:“你沒有做錯什麽。”她用淚汪汪的大眼睛看向我,“嗯——我原諒你?”

“謝謝你,小姐!”她總算站回了正常的姿勢。“需要我告訴其他人你醒了嗎,小姐?”

我思考了片刻,說:“我自己去告訴他們就行了。你能不能告訴我,現在什麽時候了?還有,我身上的衣服……”

“現在是晚上九點。這件袍子是馬爾福小姐的,她特意囑咐我讓你留著這件衣服,不需要還給她了。”

維姬的表情十分認真。我一時語塞,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是你幫我換的衣服嗎?”

“是的,小姐。你還有別的問題嗎,小姐?”

她吸吸鼻子,在圍裙上擦著手,樣子可憐巴巴的。我松了口氣,推開蓋在身上的床單站了起來。“沒有別的事情了,謝謝你。”

她深深地鞠了一躬,費勁地轉過身子好讓我通過。我順勢撿起了幾件落在地上的衣服,想幫她拿到外面。可小精靈馬上變得去驚恐無比,又要去撞墻。我只好松開手,她才恢覆了平時唯唯諾諾的模樣。真是個古怪的小東西,我想,心裏不由得升起一陣同情。就在這時,我腳下傳來了低沈的喊叫聲。我感到胃難受地扭了起來,跑下了樓梯。

眼前的一幕是我始料未及的:房間正中央擺了一張桌子,厚厚的紅木桌板上鋪滿了碎玻璃碴,還有可疑的黑色液體。聽到我下來的動靜後他們似乎都吃了一驚,扭過頭瞪著我。而我則張大了嘴,盯著他們身後古怪的景象:馬瑞斯面色通紅地緊貼著墻壁,雙手舉在空中,而湯姆用魔杖指著他的喉嚨。

“哦,阿米莉婭,是你。”朱利安說,匆匆向我走了過來。“你醒了。” 他攬過我的肩膀,我感到他袍子下的胳膊僵硬地繃著,準備在情況惡化時沖過去把他們拉開。

湯姆慢慢降下魔杖,馬瑞斯猛抽了一口氣,似乎想揍他一拳。最終他選擇了癱坐在地,沒有動彈。這很明智:他才到湯姆的肩膀,盡管他是後者的兩倍寬。

希西利婭用手攏了攏頭發,一把將馬瑞斯扯了起來,若無其事地看了湯姆一眼,用命令的語氣對弟弟說:“這件事由我來處理,知道了嗎?”

小馬爾福不甘示弱地瞪著她,洩氣地點點頭,不甘心地說:“但他只是在玩弄你——”

“馬瑞斯。”

她的聲音不大,但馬瑞斯就像被打了一巴掌似的朝後退了一步,臉上的皮膚紅一塊白一塊的,表情十分痛苦。我莫名想起並不是那麽久以前,湯姆讓希西利婭做出了同樣的反應。他最後兇狠地瞪了湯姆一眼,轉身噔噔地跑上了樓梯。

房間裏的氣氛凝固得能用餐刀切開。朱利安找了個借口,把我拉進了雜物間,在身後緊緊關上了門。他舉起手,擋住了我的問題。

“我也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大概馬瑞斯以為裏德爾拋棄了他姐姐——那之類的事情。”

我挑起眉毛,想起之前看到希西利婭跟湯姆在一起的情形。“真不讓人驚訝。”

“是啊,是啊。我只希望他們不會把彼此掐死,然後把屍體丟到海裏。”朱利安煩躁地說,“我們得想辦法把他們隔開,你覺得提前結束這趟旅程會有效果嗎?或是,你假裝生病,讓他們把你送回陸地上?”

“哇哦,你什麽時候這麽想從這艘船上逃下去了?”

“我只是不喜歡現在的氛圍。算了,讓我來想辦法吧。哦,你有封信,是下午來的。”

朱利安遞給我一個小小的信封。我看到他口袋裏還有一張疊起來的羊皮紙,但他飛快地把手插進口袋,擋住了我的視線。我展開信,皺起眉頭。

“是一個叫菲利普·斯彌頓的人。他想跟我——見一面?”信紙下面寫了個地址,是個陌生的地方。“後天下午,在倫敦。”

朱利安響亮地拍了下手。“絕佳的借口!如果我們告訴他們,明天就能到倫敦。”

我遲疑地說:“等等。我都不知道他是誰——更不知道他想要什麽。我怎麽知道他不是個危險人物?或者——”

“我認識他。他曾在魔法部工作,是我父親的下屬。”見我挑起眉毛,他補充道,“我只是碰巧知道這個人,對他為什麽要找你毫無頭緒。來吧,艾米,正好沒有別的事情,我們去一探究竟,看看他想幹什麽吧。你的冒險精神呢?”

他懇求地望著我。我想不出別的借口,只得點了點頭。

菲利普·斯彌頓特意叮囑不要用飛路粉,或是幻影顯形。我並沒有多想,但朱利安顯得有些猶豫,盡管他還是堅持要跟我一起來。

我們采用了最傳統的交通工具:雙腳。他給的地址在一個我前所未聞的街區。我們在那片地區轉了得有一兩個小時,才看到他住的那條小巷子。真奇怪,我敢發誓我們經過這個地方好幾遍了,可從沒註意到這個地方。

我率先走上了鋪著石磚的小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們都穿了麻瓜的衣服。朱利安並不介意脫下袍子,正相反,他似乎很高興有更多的機會嘗試不同的背心、短袖上衣還有大禮帽。我盡力說服他最後一項已經不流行了,可他堅持要戴。這大概也是那兩個麻瓜警察懷疑上我們的原因之一。

走了得有五分鐘,我停了下來。前方像是一個廢棄的工地,雜草在銹跡斑斑的鐵桶之間奄奄一息地探了出來。

“這就是菲利普·斯彌頓的家?”朱利安問出了我心裏的疑惑。“他不像——”

話音未落,一棟房子憑空冒了出來,取代了剛才的那片荒地。我還來不及思考,房門就打開了。一名頭發花白的男巫從裏面走了出來,高舉著魔杖,滿臉戒備和不信任。他看上去有些眼熟,但我說不出來為什麽。

“名字?”

“什麽?”

“你的名字!”他咆哮道,朝前逼近一步。

“阿米莉婭·史密斯!還有——還有朱利安·迪戈裏!”

我的聲音比平時要尖得多,但奏效了:他緩緩放下了魔杖,伸出一只手。

“信。”我忙不疊地把口袋裏的信紙遞給他,對方掃了一眼。“女孩,進來。”

他在朱利安走上前時又舉起了魔杖。他攤開手,展示著空空如也的手掌。“先生,我只是希望保護阿米莉婭。”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男巫朝地上啐了一口,“我認識你的臉。你是魔法部派來的,不對嗎?現在,趁我還沒把你的臉炸下來,趕緊離開吧。”

朱利安調整了站姿,好讓自己顯得不那樣高大。接著他垂下頭,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更加順從。我意識到他這樣是在向男巫示弱,表明自己是無害的。

“斯彌頓先生,也許你認識我父親,霍爾斯特德·迪戈裏?”

這招奏效了。菲利普·斯彌頓的態度緩和了一些,拿著魔杖的手垂了下來。不過我能看到,他的肩膀還緊繃著,沒有放松。

“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

“我父親對你讚賞有加,先生。他一直希望你能回去。”

斯彌頓哼了一聲,沒有回應這句話。他簡短地說了句“進來”,就消失在了門後。我和朱利安交換了個眼色,跟在他身後走了進去。

小小的客廳裏擺了幾張印花沙發,明顯有些年頭了。褪色的窗簾散發出濃濃的黴味,我拼命憋回去一個噴嚏,用手捏著鼻尖以防止吸進更多的灰塵。斯彌頓坐到一把扶手椅上,盯著我跟朱利安彎腰從幾乎垂到地上的水晶燈下鉆了過來,在雙人沙發上坐了下來。

“茶?”

“好的。呃,謝謝。”我局促地說。

他望向朱利安,後者也點了點頭。斯彌頓又使勁從鼻子裏哼了一聲,費勁地站起來走到廚房,開始準備燒水。一時間沒有人說話,只聽到生銹水龍頭在轉動下□□起來,接著是水流嘩嘩的聲響。他把燒水壺放到爐竈上,站在一邊。

“你一定想知道我為什麽要寫信。”過了半晌,房子的主人說。“一個陌生人……在現在這段時期。你一定能想象,有多少人會趁機竊取不屬於他們的東西,或者聲稱自己是什麽。被戰爭逼到絕路的王室後裔……哈!才怪。”

我扭過頭,看到他也望著我。“我不明白。”

“你當然不會,畢竟你是個養尊處優的小女巫,關在金絲雀的籠子裏,整日只顧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給別人看。”他嘲諷地說。“我猜你花了不少力氣,才說服你那爹媽放你出門吧?”

我有些受傷,辯駁道:“恐怕您不知道我是被收養的吧。”

朱利安在我旁邊動了動,但沒說話。

“哦,梅林,你在開玩笑吧?”

恰在這時,水壺發出了尖銳的哨聲。斯彌頓關掉爐竈,從櫥櫃裏拿出一套茶具和茶葉。然後,他走了過來,托盤裏的茶杯叮當作響,旁邊擺了三塊黃油餅幹。我沈默地註視著他倒了三杯茶,深紅色的液體上漂浮著星星點點的油漬。

我往裏加了一勺糖,慢慢地攪拌起來。

“你說你是收養的?”

“是的。”他審問的語氣讓我有些不滿,聲音裏不自覺地帶上了抵觸。

“你在開玩笑。”這不是問句;斯彌頓端起茶杯舉到嘴邊,卻沒有喝。“梅林啊。”他低沈地說。從房子深處傳來東西被撞翻的聲響。我警覺地坐直了身子,但他只是揮揮手。“附近的野貓。告訴我,你是被誰收養的?”我疑惑地看向他,“麻瓜還是巫師,你的養父母。”他不耐煩地解釋道。

“麻瓜。先生,”我在他能問出下一個問題之前趕緊說,“如果你能說明邀請我的原因,我將不勝感激。”

他沈默了片刻。“斯彌頓。”

“什麽?”

“哦,看在喬治的份上——斯彌頓,”他不耐煩地說,“仔細想想。斯彌頓,史密斯。他們都是什麽意思?這兩個姓氏到底是什麽關聯?”

“我不明白。”

他嘆了口氣,從旁邊的小桌子上拿來一張紙,用鉛筆寫了起來。“史密斯(Smith),來源於鐵匠(black□□ith)。斯彌頓(Smitten),來源於‘打擊’(□□ite)。好好想想,一名鐵匠工作時,會幹些什麽。我想,不管你是哪個學院的,都能明白吧。”

我被搞糊塗了,困惑地皺起眉,“但這跟我有什麽關系?”

他站起身,從壁爐上取下一個蒙了灰塵的相框。裏面是四個孩子:兩個一大一小的女孩坐在硬邦邦的高凳上,穿著簡單的白裙子。她們身後站了兩個男孩,穿著配套的白襯衫。四個人都有著圓圓的臉和嚴肅的表情,打著卷兒的淺色頭發整整齊齊地梳理在腦後,女孩子們的辮子上還系了蝴蝶結。他們明顯是兄弟姐妹,無論是五官,還是站姿和服裝,都傳達了這一信息。左邊的女孩她後面的男孩看上去年齡相差不少,大約十三四歲;小一些的似乎只有七八歲。那個大一些的男孩看上去有些熟悉。

我望向菲利普·斯彌頓,他深深地吸了口氣。“阿米莉婭,這話說出來並不容易。但是,既然我都寫信給你了,而且你也來了,那你有資格知道。我是你的——伯父。”他艱難地說出了這個詞,舌頭因為不習慣而有些打結。

“伯父?”我重覆了一遍。

斯彌頓舉起相片,指著大一些的男孩說:“這是我,旁邊站的是你父親,另外兩個是我們的姐妹。這麽說也許有點奇怪,但如果這相片還不夠的話,看看我的臉。”他轉過頭,擡起了濃密的眉毛。“你見過幾個人有這樣的灰眼睛?”

壁爐上方的鏡子裏映出了我的臉,在他說出那句話以後,神奇地跟斯彌頓的臉吻合起來。他在房間裏踱起步來,顯得十分焦慮。

“梅林啊。”我輕聲說。

“他也沒法幫你判斷。”房子的主人暴躁地咆哮起來,然後嘆了口氣,放緩了語氣。“我是你父親的哥哥。我在三十年前離開了史密斯家族,改了姓氏。但出於對過去的留戀,我選擇了斯彌頓,算是對那個家族最後的紀念了。我能有什麽創意?不過這名字不賴,也很常見,我就保留下來用到今天了。

“當時,只有他跟我們的姐姐還願意與我聯系了。但他跟一個麻瓜姑娘私奔以後,我們的通信就斷了。杳無音信,連張羊皮紙的影兒都沒見著。我還是從零零碎碎的小道傳聞裏得知,他們兩個在1925年的時候跑到了澳大利亞。據說還是奉子成婚。”他咬重了最後一個詞。“要我說,澳大利亞不是個明智的選擇,但他們優先考慮的肯定是距離。其次才是舒適度。現在,” 他死死地盯著我,眼神讓我感到有些害怕,“你有什麽能補充到這個故事裏的嗎?”

我張了張嘴,費了很大力氣才說出來:“我父親——”這個詞在我嘴裏是那麽陌生,“———我不記得他了。從我記事起,就一直是我母親,但我很小的時候就到了我養父母的家裏。”

“養父母?”

他打斷了我。我不安地點了點頭,看到這個詞在他身上起到了驚人的作用:有一會兒,斯彌頓就像是被石化了一般,一動不動地站在扶手椅後。接著,他發出了一個奇怪的聲音,繞到椅子前面重重地跌坐下來。我盯著他,不知該怎麽做。他將胳膊撐在膝蓋上,雙手捂住臉,從指縫裏看著我。

“我早就該知道……養父母……”他輕聲說,幾乎像耳語。“他死了嗎?”

“我不清楚。”

我有些感覺不到自己的嘴唇了。他長出了一口氣,身體似乎隨之癟了下去。接著,斯彌頓擡起頭,用疲倦的眼神望著我。

“我唯一的弟弟。他愛死了‘阿米莉婭’,深愛著這名字的每一個字母,卻沒跟叫這名字的姑娘結婚。我只能判定他們的孩子,假設是女孩,會叫阿米莉婭·史密斯。你能想象我的工作有多麽龐大,全英國有多少個叫這名字的姑娘,更不要說有一半的可能性那孩子——你——會是男孩。終於,那麽多年以後,有個匿名的人寫信告訴我,一個叫阿米莉婭·史密斯的女孩在霍格沃茨上學,極其符合我想象裏她會是的樣子。”

大顆大顆的眼淚從他的臉上滑落下來,掉在衣襟上。他抓起手帕,使勁擤了擤鼻子。

“阿米莉婭,我想讓你見一個人。她也許能解答你的疑問。”

“等等,那你呢?”

他自嘲地笑了笑,鼻頭紅通通的。“我知道的不多。你覺得啞炮能在純血統的家族裏得到多大的重視?我早就放棄希望了,但爸爸媽媽一直認為我只是懶惰,不去努力挖掘自己的潛能。一成年我就跑出來了,之後,像我說的,也沒跟他們有什麽聯系。真正能回答你問題的應該是她。”他重覆了一遍,接著提高嗓門,對著空氣說:“出來吧。”

有一瞬間,沒有任何事情發生。我甚至有些擔心面前坐的人是個瘋子——一個自稱是我伯父的瘋子!不知為何,他說的一切都沒有在我心裏掀起波瀾。或許是記憶的缺失奪走了我對他們的感情,在最初的震驚過後,我發現自己什麽都感覺不到。

事件都吻合起來;姓氏的解釋或許有些牽強,但也說得過去;再加上我的生日和名字,那張相片,面前活生生的人。這一切仿佛都在向我吶喊,逼迫我接受這個事實。

還有——還有我的母親。記憶中,她從未施過魔法。而當我展現出魔法的能力時,她總會竭斯底裏地哀嚎尖叫,有一次甚至把我丟到了附近的河裏。六月的天氣冷得能叫你發狂,當我被撈出來以後幾乎停止了呼吸。我一直堅信,自己脖子上那條紅色痕跡是謀殺未遂的證據,可惜從沒人認真地傾聽過。

更不要說她只有在謾罵時才會提到我的父親:一個怪胎、可怕的野獸。與我一模一樣的怪胎。如果她不是這樣的人,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我父親是個巫師。

我從未想過——無論是之前還是如今——去尋找自己的家人。我喜歡現在的生活。也許用喜歡並不恰當,可我並非對麥德森夫婦沒有任何感情。說到底,他們相當於給了我第二次生命。如果他們沒有將我帶到英國,或許我永遠都不會有機會到霍格沃茨去上學,根本就不會有這個未來。我真正的家人,我的母親,奪走了我生活的機會,反倒是養父母將我應有的生活還給了我。而我的生父幾乎從未出現在我的生命裏。這樣看來,我並未努力去尋找與我有血緣關系的親屬也是情有可原的。

這聽上去也許有些奇怪,但我能肯定菲利普·斯彌頓說的都是真的。大概是直覺,虛無縹緲的詞,並沒有實質性的意義。或者,像他們說的,是血親之間那奇妙的關系。不管怎樣,我主動選擇了相信他,相信面前坐的人是我的家人。

腳步聲響了起來,把我嚇了一跳。緊接著,陰影從我上方投了下來。我還來不及反應,一個女人的聲音響了起來:

“哦,菲利普,她跟格萊妮絲奶奶長得一模一樣!”

兩只手垂了下來,在我的臉上捏來捏去。我瞪大了眼睛,手臂卻被緊緊夾在身後那人的臂膀裏,動彈不得。

“看看她的鼻子,還有眼睛的顏色——這才是史密斯家的灰色,我告訴你,不是那種摻了黃色的淡綠!”

女人終於松開了手,繞到前面端詳起我來。她姜黃的鬈發高高地堆在頭頂,幾乎碰到了天花板(我過了一會兒才認出那是假發),身上的緞面袍子是一種不適合她的亮黃色,顯得她整個人都膨脹開來。事實上,她一個人就占了半個房間。擺著茶杯的小桌子給擠到了斯彌頓身上,他艱難地維持著瓷器的平衡,說:

“阿米莉婭,見見你的赫普茲巴姑媽。跟我相反,她保留了自己的姓,並引以為豪。”

赫普茲巴·史密斯一揮小手,差點打到我的臉。“呸!別提那檔子事兒了,親愛的侄女會被無聊得要死。你肯定是我們的侄女,對嗎?”她忽然惡狠狠地質問道。我楞了一下,她馬上換了個表情,笑瞇瞇地端詳起我來。“哦,看看,小羊羔一樣無辜的神情。我敢肯定這是她,菲利普親愛的,肯定是。我還從未認錯過人呢。”

我被她判若兩人的態度搞糊塗了,不知該說什麽。

“能介紹一下你這位朋友嗎?”她忽然說,眨巴著眼睛。

“朱利安·迪戈裏,夫人。”

我幾乎忘了朱利安還在屋子裏。他一直默不作聲地坐在那兒,而我又沈浸於今天發現的故事裏。“他是我的一個,嗯,朋友,答應陪我來。”

我緊張地說。他看了我一眼,站起身。

“抱歉打擾到了你們,”說著,朱利安微微頜首(跟他父親的動作十分相似),朝門口走去。“謝謝你的茶,”他對斯彌頓說,對方沒有回答,“很高興認識你,史密斯小姐。阿米莉婭,我就在門外。”

赫普茲巴在我邊上坐了下來,豎著耳朵聆聽著門開關的聲音。門鎖啪嗒一聲鎖了起來,她掏出一支煙,嘖嘖地抽了起來。一時間,房間裏只剩下她抽煙的聲響和斯彌頓粗啞的呼吸聲。

“哪個學院的?”

我楞了一下,“呃——赫奇帕奇。”

她尖聲笑了起來,吐出一個煙圈。“那是肯定的。我猜小菲利普沒告訴你,我們是赫奇帕奇的遠房後代吧。”

這讓我坐直了身子。“你說什麽?”

“這沒什麽,”赫普茲巴不以為然地說,在沙發上找了個更舒服的位置,“你或許聽到了一些傳言,說幾個創辦人的後代都有什麽特殊的魔力。但是親愛的,沒人敢宣稱自己是格蘭芬多的後人;拉文克勞的女兒鬧出了大醜聞;而大家又都對斯萊特林的名字避之不及。我問你,誰的後代真正展示出了驚人的才能?”

“那赫奇帕奇呢?”

她搖搖頭,深深地吸了口煙。再次開口時,她隱藏在了一片藍灰色的煙霧背後。“我的孩子,這只是個名字。沒錯,它能讓人刮目相看,或許還能吸引一些註意。我也承認我靠著這名字得到了一些,——讓我們說,特殊的東西,”(她在我的註視下滿意地微笑起來)“我只能說它們不是違法的。除此以外,赫奇帕奇沒給我們留下任何真正有價值的東西。哦,除非你算上那本祖傳的糕點配方。”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心裏還是充滿疑惑。方才一言未發的斯彌頓突然說:“你還有那東西嗎?”

赫普茲巴猛地回過頭,瞇起眼睛。“我以為我們說好了不會在別人面前提起。這是我告訴你的唯一條件!如果那群親戚知道我跟你講了這件事,他們肯定會撲過來——”

“但這女孩是無害的,不對嗎?而且,我們馬上就能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值得信任。”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赫普茲巴嘆了口氣,打了個響指。

“啪!”

一個瘦瘦小小的家養小精靈在房間中央冒出來,低低地鞠了一躬,鼻子戳進了臟兮兮的地毯裏。

“把東西拿過來,”赫普茲巴傲慢地說,沒理睬她沙啞的問候,“快點。”

小精靈再次出現的時候手裏拿了個陳舊的皮盒子,被小心翼翼地用軟布抱了起來。她的女主人接過盒子放在膝蓋上,打開蓋子。裏面是一只小小的金杯,有兩個精巧的耳柄。杯身上的圖案,是——

“這是獾嗎?”

她笑了起來,示意我拿起來。在指尖觸到杯子的一瞬間,我脖子後面的頭發都豎了起來。

“有魔力的小東西,但我從來沒試過。”赫普茲巴輕聲說。我能感到房間裏另外兩人的目光都緊跟著我的一舉一動,不自覺地停下動作。“拿起來,好好看看。”

我顫抖地吐出一口氣,鼓起勇氣捏著耳柄拾起了小金杯。它比看上去要重一些,湊近看能發現花紋上有很多淺淺的劃痕,明顯被人仔細修補過。上面雕刻的獾仿佛在盯著我,小小的眼睛不易察覺地慢慢轉動著。

我忽然有些喘不過氣,把杯子放了回去。

“所以呢?你覺得怎麽樣?”斯彌頓急切地問道。

我謹慎地選擇著措詞。“很精致。”在他鼓勵的目光下,我猶豫地說了下去:“看來是傳了很多代,嗯,三代?”

赫普茲巴低低地笑了起來。“三代?我親愛的孩子,十代都嫌少。你覺得這是什麽?”

“我不知道。”我承認道,但心裏已經隱隱猜到了答案。

“赫奇帕奇的小金杯,阿米莉婭,你拿的正是赫爾加·赫奇帕奇的小金杯。”

我倒抽了一口氣,趕緊朝後退去。赫普茲巴不緊不慢地合上蓋子,遞給家養小精靈(後者又鞠了一躬,即使沒人註意她,接著幻影移形了)。

“你覺得怎麽樣?”斯彌頓說,不是對我。

赫普茲巴沈思了一會兒,慢吞吞地說:“我相信這姑娘沒有惡意。你看,她根本就沒想著要偷走那杯子。”

斯彌頓得意地笑了起來,我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們這些把戲到底想測驗什麽?檢查我是不是個騙子?還是確保我不是為了金錢而來?

這個想法讓我有些不舒服,即使他們註意到了也什麽都沒說。

我們又聊了一會兒,大多是關於這些年我在養父母家的生活。沒什麽好說的——赫普茲巴對麻瓜的生活嗤之以鼻。我懷疑她就屬於傳說中鄙視非魔法使用者的老派巫師,不過沒有說出來。

交談聲靜了下來,我把玩著茶杯夕陽已經將窗外的一切染得血紅。我站起身,說:“斯彌頓先生——”

“請叫我菲利普。”

“——菲利普,謝謝你寫信給我,邀請我過來。”我深吸了口氣,“我真的很高興能與家人有聯系。”我轉向赫普茲巴,“謝謝你展示那個小金杯給我看。”

她似乎沒聽出我並不十分熱心的語氣,給了我一個過於熱情的擁抱,並讓我保證會保持聯系。斯彌頓將我送到門廊。我看到朱利安在不遠處,沖他揮了揮手,回過頭對斯彌頓笑了一下。

“真的——我很高興能認識你。”我真摯地說,與他互吻了下臉頰。

斯彌頓看著我,下嘴唇有些發顫,隨後消失在爬滿青苔的木門後,隨著哢噠一聲輕響從裏面鎖上了。我還來不及看清銹斑累累的門把手上雕刻的是什麽圖案,它連同房子就一同消失在了空氣中。荒地重新出現了,鐵桶還在原本的位置。什麽也沒動,什麽也沒變。沒有東西出現,沒有東西移動。甚至,剛剛還彌漫在空氣中老人身上特有的汗味和黴味,在一瞬間後就被嗆人的塵土取代了。

我嘴中還能嘗到微弱的茶葉的苦味,但那更像是情緒過於激動導致的口幹舌燥。剛剛我們肌膚接觸的位置已經不再有人體的溫度,只有太陽的溫暖,然而此刻這份灼熱顯得異樣、不正常,似乎是人工制造出來的。我有些發怔,連朱利安走過來都不知道。直到他輕輕攬上我的肩膀,我打了個冷顫,擡頭看向他。就連朱利安都不像真實的,雖然我能感到他手指結結實實的觸感。

“你還好嗎?”

我不知該怎麽回答。

作者有話要說: 實在是舍不得改之前的章節名了,想留個時間紀念一下,不好意思了哈。

果然我還是不會用晉江,只會鎖定不知道怎麽改成慢慢放文(哭)。

原本以為小飛俠裏的斯密先生是斯彌頓,結果是我記憶出差錯了,人家明明叫Sme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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