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作品相關 (22)

關燈
joy. Green sleeves was my delight. Green sleeves was my heart of gold, and who but my Lady Green sleeves.”(綠袖子是我快樂的全部,綠袖子是我全部的歡樂。綠袖子是我金子般的心,只有她才是我心愛的人。)沃爾布加第一個站了起來,笑著去歡迎湯姆,我也跟著站了起來,覺得在某種程度上,我和她終於達成了和解。

艾弗裏他們不知從哪裏弄到了幾瓶品質很好的香檳,打開時雪白的泡沫像噴泉般濺了出來,帶著果香氣息的泡沫弄臟了休息室內鋪著的暗色地毯。所有人的臉上都帶著笑,互相碰杯,那種難得的歡快氣氛讓我也多喝了幾杯,最後,我只記得湯姆黑著臉把連站都站不穩的我抱了回去。

深夜,我從睡夢中醒了過來,下意識地擡眼去看湯姆。湯姆還睡著,習慣性地用一只手將我圈在他身邊。他的睡顏很沈靜,沒有平時惱人的嘲諷或是嚴肅。我伸出手,想要去描摹他側臉的弧度,然而還沒真的碰到他的臉頰呢,他就醒了,及時地抓住了我搗亂的手。

他的睡眠總是這麽淺。

“還不睡嗎?如果你不想睡的話,我不介意和你做點別的什麽。”“不要,今天太晚了。”我往被子裏縮了縮,伸手回抱住他,“剛才忘了給你說。聖誕節快樂。雖然我知道你不喜歡聖誕節。”他默然地看著我,眸中的神情意味不明,床頭留下的那盞燈照亮了他的半張臉,另一半則沈陷在黑暗裏。

那種神情令我產生了莫名的不安,又或者那只是因為周遭環境的黑暗。

我用眼神描摹著他的眉眼,再次開口:“我愛你,湯姆。”“嗯。”他動作很輕地梳理著我的長發,低低回應了一聲。“你沒有什麽想說的嗎?”我有點失望於他過於平淡的反應,卻又清楚讓他說出那幾個字幾乎是不可能的。他垂下腦袋吻了一下我的前額,“睡吧,伊芙,我就在這裏。”

註:

(1)《White Christmas》是由Bing Crosby原唱、Irving Berlin作曲的歐美金曲,曾打破最暢銷單曲的記錄,首次發行於1942年。

(2)《綠袖子》是一首英國民謠,在伊麗莎白女王時代就已經已廣為流傳,相傳是英王亨利八世所作,本文采用了這首詩是他為安博林所作的說法。這首歌廣為流傳,有人將它換了歌詞演唱,也有人將它作為聖誕歌曲。

Chapter 45 夜鶯的故事

“這真是個真情人。我所歌唱的,是他嘗受的苦楚;在我是樂的,在他卻是悲痛。愛果然是非常奇妙的東西,比翡翠還珍重,比瑪瑙更寶貴。珍珠、寶石買不到它,黃金買不到它,因為它不是在市場上出售的,也不是商人販賣的東西……”(1)

“……她在歌唱著因死亡而完美的愛情,歌唱著在墳墓中也不朽的愛情。”莉拉一邊合上了手上的書本,一邊向我低聲地背誦著書上的原句。“那個女孩和窮學生跳舞了嗎?”我百無聊賴地用吸管去戳杯子裏沒有被碾碎完的石榴籽,隨口問莉拉。

眼下,我和莉拉正坐在霍格莫德新開的一家咖啡廳的二樓包間,莉拉非要拉著我來嘗一嘗這家店據說很美味的甜品與季節限定飲料。當然了,現在的我對很美味這幾個字持保留意見。至於什麽老板娘的廚藝超過了赫奇帕奇本人的說法更是廣告性質的誇大其詞,純屬無稽之談。

不過這家咖啡廳的裝修倒是很用心,角落裏黑色的留聲機播放著頗有異域風情的歌謠,從天花板上垂下的綠植正在悄悄地隨著音樂的節奏搖曳著柔嫩的枝條。每一張白色原木小桌上都擺著精心布置好的花籃,而我們面前擺著的則是暗紅色玫瑰。

欄桿上還纏滿了綠色的藤蔓,點綴著幾朵白色的月季花,從玻璃窗看出去,可以看到街道上笑容滿面的學生與附近的村民。這是一個天氣很好的初夏,愉快的陽光勤快地攀上遠處迷蒙的青山,將自己的光輝公允地分到每一寸土地。

“沒有,那個女孩更喜歡送她珠寶的官員子弟,所以她拒絕了那個窮學生。那朵玫瑰花被窮學生丟了,它被路過的馬車碾碎了。”莉拉用悲傷的聲音感嘆了一句。我松開吸管,皺著眉頭說:“我不明白那只夜鶯為什麽要這麽做——用自己的生命去換一朵玫瑰。她怎麽能覺得自己的心就不比人的心寶貴呢?”

莉拉用帶著白色瓷托的銀質勺子輕輕舀了一小勺粉色的樹莓蛋糕,“可夜鶯並不是為了那個學生犧牲的,她是為了她自己的理想和信仰中的愛犧牲的。夜鶯犧牲的對象顯然不配她做出的犧牲,但是我覺得,這無損於她犧牲的偉大。”

我撇撇嘴,去望窗外斜斜倚過來的一支白色茉莉花,一抹頹然的白。“我想他也不怎麽愛那個女孩,不然不會這麽輕而易舉地就放棄。”莉拉也看向了窗外,輕輕嘆了口氣,“大概是的,他只是自己覺得愛上了那個女孩,只是自己覺得那是愛情。”

“所以我突然很慶幸那只夜鶯死了,否則她就會看到那朵她用生命換來的玫瑰花多麽不被珍惜了。而且她是帶著她的理想實現了的滿足和快樂死去的,在死的時候她至少是快樂的。”我微微瞇起了眼睛,停頓片刻後繼續說道:“這樣的死亡好像也沒有那麽糟糕。”

“是啊,愛情因死亡而完美。”莉拉將她的那本書放到了一邊,“仔細回想一下,那些賺夠了人們眼淚的故事都是悲劇。反過來思考,比如《呼嘯山莊》,要是凱瑟琳沒有死,而是和希斯克利夫在一起了,我想他們也未必會有一個圓滿的結局。”

我沒有讀過她口中提到的《呼嘯山莊》,但也隱約領悟得到那可能是怎麽一回事。“焰光的色彩是愛的雙翅,烈火的顏色是愛的軀幹。”正因為心如烈火,所以伴隨著激情而來的種種負面情緒也如影隨形,愛是覆雜而多面的,它並不一定就代表著光明。

當愛情濃烈時,一切世俗的、精神的種種矛盾都不是問題,可是等愛情的甜蜜逐漸消散後,誰又知道結局是否會盡如人意。很多矛盾,其實從來都沒有解決,它只是被一塊木板給掩上了,如果有人不小心將木板踢翻,暴露的依舊是殘酷而可怕的真相。

我看著街道上路過的一對祖孫,老婦人頭發成了純粹的銀色,而那孩子的紅發卻鮮艷得像是燃燒的火。我突然開口問莉拉:“你有想過死亡嗎?莉拉。”“當然想過,誰會沒有想過自己死亡和死亡之後的情景呢?所以這才是為什麽永遠都有那麽多巫師盲目而狂妄地祈求永生吧。”

“有人狂妄地盲目祈求長生不死,孰不知他的生命已經確定融進了別人的生命之中,其實你就是沒有趕上你的時代的人們的鏡子和副本,別人將是你在人世的永生。(2)”莉拉又在掉她的書袋子,我安靜地聽著,抿了一小口自己點的蛋糕。

“我還把這本當作聖誕禮物送給你過。”我輕咳了一聲,想起那本也許仍在我床底積灰的書,向莉拉笑笑,“我記性不太好,你知道的,看過了就和沒看區別不大。”莉拉聳聳肩表示理解,不過我想以她的聰明,大概是猜到了我根本就沒有翻過那本書。

“我更喜歡另一句話,‘死了就像是水消失在水中’。”我點點頭,附和道:“挺好的,用來做我的墓志銘也不錯。”莉拉笑了起來,“你想的倒是真遠呢。”“我還想過,也許以後我最好能埋在法國或是南歐呢,英國的陽光實在是太吝嗇了。”

“你說我是不是應該羨慕你還有得選?”我們兩個同時大笑起來,笑著笑著,我突然想起了什麽,緩緩解開襯衫的第一顆扣子,把那枚一直掛在脖子上的戒指取了下來。我將手心攤向莉拉,小聲問道:“莉拉,你能幫我保存好這枚戒指嗎?它對我很重要,我只願意相信你一個人。”

陽光下,玫瑰花形狀的鉆石戒指折射出五彩顏色的光暈,毫無雜質的品質使得它的光彩更甚。莉拉的臉上閃過一絲猶豫的神情,她沒有立刻接過戒指,“伊芙琳,我知道這個戒指你一直都戴著……這麽重要的東西,你確定不自己保管嗎?”

“不,你不需要費心保管它,隨便放在哪都行。我突然覺得,把東西放在你那會更安全,如果這給你添麻煩了的話——”“沒有的事。”莉拉搖搖頭,拿過了戒指,輕聲說:“我們是朋友,這一點忙我怎麽能不幫呢?放心,我會幫你保管好它的。”

“謝謝你,莉拉,謝謝。”我朝她露出一個微笑,這次終於是完全出自於真心。“不用謝。這算得了什麽?等我以後結婚,你還會是我的伴娘呢。噢,對了,我忘了問,暑假的時候,我和阿爾法德會舉辦訂婚晚宴,你有機會來嗎?”

“我恐怕來不了了。”我沖她搖搖頭,將手裏的玻璃杯推遠了。就在前幾天,我收到了母親的來信,優美工整的花體言辭激烈地要求我這個暑假必須回家,無論有什麽事都不許再逗留在英國。按她這專橫的語氣,即使我因為犯了什麽事而被扭送進監獄,也得去紐蒙迦德而不是阿茲卡班。

一想到我又要回到那棟陰森的老宅與母親單獨相處我就頭疼。我不由皺起了眉頭,手指胡亂敲打著桌面。莉拉的臉上露出了擔憂的神情,她握住我的手,溫柔地問:“怎麽愁眉不展的?你是遇到什麽困難了嗎?伊芙琳?需要我幫忙嗎?”

“沒有。”我猛地回過神來,反握住她的手,“我只是很遺憾沒辦法來參加你的訂婚晚宴。”莉拉又搖了搖頭,“沒關系的,那只是一個訂婚晚宴而已,只要舉辦婚禮的時候你能來就好啦。”我很感激莉拉的善解人意,小聲允諾道:“當然,我肯定不會錯過你的婚禮的,我保證。”

時間轉眼就到了六月,七年級學生迎來了他們的畢業典禮。在這個夜晚,所有的畢業生們都圍在大禮堂裏進行著最後的狂歡。在成百上千支蠟燭的映照下,連天花板上的星光都被襯托得黯然失色了。所有人都舉著香檳酒互相碰杯,他們尖叫著、笑鬧著同周圍的朋友互相祝福或是道別。

學校還專門請來了一個樂隊來演奏樂曲,即使是身處休息室,我依舊能聽到大禮堂播放的歌曲是《We'll Meet Again》。“We'll meet again. Don't know where. Don't know when. But I know we'll meet again some sunny day. ” (我們不久將會重逢,不知何地,不知何時,但我們一定會在陽光明媚的日子裏重逢。)

沃爾布加並沒有去參加畢業典禮,相反,她現在翹著腿坐在我對面的沙發上一言不發,面前的煙灰缸裏已經積攢了一大堆抽了半截的煙頭。她沒有再穿黑色的校袍,而是穿著一件款式簡單的黑色長裙,裙擺是魚尾形狀的,簡單地化了妝,看得出她本來是打算去參加舞會的。

我默然地看著她將手裏只剩下一根煙的煙盒神經質地拿出來又放回去,如是重覆了兩三次,最後還是把那僅剩的一根煙點上了。她挽了一下滑落到臉頰上的黑發,繼續盯著地面發呆。我知道她是怎麽了,知道她是在等什麽,知道她等的人很可能不會出現,也知道她希冀的一支舞只會是泡影。

沃爾布加、馬爾福、柳克麗霞他們都畢業了,柳克麗霞已經和那個普威特訂了婚,馬爾福肯定會進魔法部,聽說馬爾福家已經為他預定了國際魔法合作司副司長的位置,沃爾布加打算做什麽我並沒有聽說,不過想來也是繼續為湯姆做事。

這些有資源的純血家族出身的巫師從來不需要考慮他們的前程,他們想要得到什麽工作就有什麽工作。不像普通的同學要為了一份薪水待遇並不理想的工作費心費力,他們不用工作就有大把大把的金加隆可以揮霍,去工作不過是為了讓自己不那麽無聊。

“湯姆呢?”沃爾布加終於擡眼望向我了,蒼白的臉上湧動著一絲絕望。我沖她搖了搖腦袋,“不知道,今天一大早他就出去了。”“可是馬上都要十二點了!”沃爾布加的聲音失去了往日的冷靜,她再次將抽了一半的煙狠狠地摁進了白色的煙灰缸裏。

要是我再不保持平靜,這片小空間就得被沃爾布加尖銳的神經質填滿了。於是我輕聲答道:“他又不是第一次這麽晚都不回來,誰知道他最近在忙什麽。我已經好幾天沒有找到機會和他說句話了。”等我說完這番話後,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番話聽上去其實挺可笑的,又有點可悲。

這半年裏,湯姆越來越忙了,我通常都是獨自入睡,當我醒來時,他已經不在了,只有凹陷的枕頭證明他確實回來過。我們在一起的時間相當少,即使是在一起,很多時候,他也是一言不發,沈默地註視著我,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我從來都沒有學會徹底讀懂他眼睛裏的情緒。

我曾懷疑過,他是不是知道了我經手過囊毒豹的事,並且因為這件事和我有了隔閡,可又不對,如果湯姆是這麽想的,他不太可能對此保持緘默。或許他真的只是太忙了,而我所要做的只是不給他惹麻煩,不問那些他不想聽到的問題。

“湯姆他到底去哪了?”聽到這個並不符合常理的問題,讓我完全可以確定沃爾布加真的在神經質和失控的邊緣游走了。我輕嘆了口氣,“要是你都不知道,我怎麽可能知道呢?現在我最明白的一點就是他不說的我絕不問,這還是你告誡我的。”

“算了,我什麽都沒有問過。”沃爾布加低頭眨了眨眼睛,簡潔地回了我一句,下意識地又想去掏香煙,卻摸了個空。她狼狽地收回手,我把自己的煙盒遞給她,她也不和我客氣,直接拿了幾支,再動作熟練地選出一根點上。

“記得照顧好湯姆。”在濃度高得嗆人的煙霧繚繞中,沃爾布加緩慢地扔給了我一句囑咐。她的語氣聽上去就像是女主人吩咐下人,我心裏生出一點不爽,相當不客氣地回敬她,“謝謝你的關心,湯姆會在這裏平安無事的,我們也會好好的。”

她似乎是被我的話哽住了,過了兩三秒才繼續說:“還有,絕對不要讓我發現你背叛他——他是那麽……如果他有什麽在乎的人,那只會是你。”她這句話是一個字一個字說的,聽上去頗有點咬牙切齒的意味。我揚起臉,還給她一個假笑。

“不用你提醒,我知道他的在乎有多麽來之不易,破碎了之後就沒有恢覆的可能了。”“知道就好,不然我肯定會第一個殺了你。”我“嘖”了一聲,輕笑著說:“沒必要把什麽事情都上升到打打殺殺的層面吧,多傷和氣,說不定哪天我們還能做朋友呢。”

“我們不可能做朋友的,阿德勒。”沃爾布加並沒有看我,她站了起來,往休息室的門口走去。“真的嗎?你是這麽想的?”“或許我就是因為我們相似的地方而討厭你呢,阿德勒?再見。”她竟然知道我想說什麽。說不定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於是我並沒有反駁她,平靜地目送著她的身影離開。

註:

(1)節選自王爾德所著的《夜鶯與玫瑰》。

(2)節選自博爾赫斯的詩歌《適用於所有人的墓志銘》,源於1923年出版的《布宜諾斯艾利斯激情》,林之木譯。

Chapter 46 謀求

這個暑假倒也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難以忍受,母親竟然不再對我頤指氣使地說話了,也不再對我的種種行為橫加管束。很多時候,她只是用刀鋒般銳利的視線不經意地掃我一眼,然後沈默下去,繼續讀她的書,或是在書房待上整整一天。

有很多貓頭鷹頻繁地出入她的書房,我不清楚她是在和誰通信,只能聽到她的書房裏依舊放著巴赫的曲子。父親一如既往地不在家,或者是在家研究黑魔法,反正兩者也沒區別。他在我心裏,始終都是個幽靈似的存在,我甚至都記不得他的臉了。

湯姆整個暑假的行蹤成了謎,我曾因為好奇在日記本裏問過一次,他只是冷淡地回答讓我別多管。為此我們還爆發了一次沖突——如果他整整十天都沒有理會我算是沖突的話。起初我還為此感到生氣,後來也就無所謂了,既然他認為我的關心是妨礙了他,那我又何必自討苦吃,我也有自己的生活。

八月的一個早上,在我往盤子裏的面包塗抹加了葡萄幹的香橙花酸奶時,母親冷不丁地開口:“格洛麗亞,今天下午三點我們將準時前往森佩爾歌劇院聽新出的音樂劇,之後會在那裏參加一場晚宴,你要穿的衣服我已經讓小精靈放到你的床頭了。我希望你能打扮得足夠得體。”

森佩爾歌劇院也是羅齊爾家族的產業之一,沒有人能想出有哪個產業是羅齊爾們沒有涉獵的。與其說那是歌劇院,還不如說是專門招待巫粹黨成員的會所,那裏隨時可以進行劇院、宴會、舞池場地模式的自由轉換,我們通常會選擇在那裏聚會。

我答應一聲,默默加大了切面包的力度,就好像這樣做我就可以逃掉這無聊的行程似的。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和其他的純血家族出身的小姐比起來庸俗至極,從來都領悟不到古典音樂、歌劇、音樂劇的魅力,小時候更是直接在某個古典音樂會上呼呼大睡,還流了一衣襟的口水。

或許這也是為什麽母親那麽不喜歡我的原因之一,熱衷於這種高尚審美、陽春白雪的她一直都覺得我粗俗得像是渾身都穿著金加隆,一點都不像個有底蘊的家族出來的大小姐,她時常氣憤地稱此為“不知道從哪裏沾上的市儈氣息!”

她確實有資格說這樣的話,畢竟她通曉四國語言,精通四種樂器,還掌握著五種花體字的寫法,是個不折不扣的多才多藝的貴婦人。我和她比起來,除了會打架別的什麽也不會,真放到社交圈裏,恐怕是會被翻來覆去地笑話上一百次的。

悶悶不樂地吃完早飯後我就回了自己的房間,一條嶄新的寶藍色裙子已經在床上躺好了。我不由皺起了眉頭——我並不怎麽喜歡寶藍色,對我來說,它和玫紅色是同等級的避之不及。母親自己也說過我穿寶藍色就像是穿了個垃圾桶在身上,怎麽今天偏偏就給我挑了一件寶藍色裙子?

這樣自問自答也不是辦法,我不怎麽情願地拿起這條寶藍色的長裙思考著應該怎麽搭配首飾與妝容。就在這時,母親的家養小精靈薇薇安突然出現在了我的房間裏,手裏捧著一個精致的紅木盒子,“夫人說了,希望小姐能夠用這裏的首飾。”

“知道了,放那吧。”我胡亂抓了把自己的頭發,指了指面前的梳妝臺。薇薇安低著頭小心翼翼地將盒子放在桌上,然後就“啪”的一聲離開了。我上前打開盒子,卻意外地發現這是一整套的鉆石首飾,從項鏈到耳環應有盡有。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我下意識地望了一眼窗外,確認自己還是在原來的這個世界。就這套鉆石首飾的品質來看,沒有百來萬金加隆是拿不下來的。我確認這不是母親的收藏,只可能是新添的,母親平白無故給我置辦這麽一套首飾做什麽?我猶疑地拿出一條項鏈在鏡子前比畫了一下,打算今晚好好找她問一問。

整間歌劇院的金紅配色將羅齊爾家族的高貴與富有體現得淋漓盡致,天花板上照樣是一副描繪著梅林時代故事的大型敘事性壁畫,厚重的天鵝絨帷幕背後是圖案精巧覆雜的彩繪玻璃窗,無數個巨大華美的水晶枝形吊燈照亮了整個會場。

我和母親坐在處於正中位置的頂層包廂裏,包廂的奢華程度不輸任何頂級酒店的豪華套房,裏面鋪著深紅色的絲絨地毯,貼著深色墻紙的墻壁上掛著一些有繁覆花紋的金色相框的古舊油畫,還有一個站在不遠處、隨時準備候命的家養小精靈。

我默不作聲地在母親左手邊坐下,隨意拿過一把畫著繁覆圖案的雕花象牙扇子替自己扇風,等待著音樂劇的開始。很難不註意到我的左手邊還擺著把椅子,我奇怪地看向已經正襟危坐好的母親,不解地問道:“還有其他人要過來嗎?母親?”

就在這時,身後不遠處傳來小精靈尖細的問好聲,“下午好!格林格拉斯先生!”聽到這個名字,我愕然地轉身望去,果然看到穿著深色禮服長袍的珀爾修斯已經走到了包廂裏。我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瞪大眼睛同珀爾修斯對視。

“格洛麗亞。”母親刻意壓低的聲音裏帶著一貫的淩厲與壓迫感,直壓得我脖子酸痛。我迅速回轉過身,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不去看珀爾修斯或是母親,只目不斜視地盯著巨幕尚未開啟的舞臺——好像這是第一次我如此急切地希望音樂劇能夠盡快開始。

珀爾修斯默不作聲地在我身邊的椅子上坐下,我下意識地縮回了原本放在扶手上的手。我們已經有大半年沒有同彼此說過話了,如今坐在距離這麽近的地方,又尷尬又奇怪。珀爾修斯似乎是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我則有點不自在地摩挲著手上戴的絲綢手套。

我努力讓自己不去註意珀爾修斯的視線,也努力讓自己不去回想我們上次的爭執。自那天起,我就開始胡思亂想,其實珀爾修斯說的沒錯,如果我再多留點心,不是自私自利地習慣性忽略身邊的人……如果我早點察覺了……那他和湯姆的關系是不是不會那麽糟?更不會有囊毒豹的事?

手裏的歌詞單被我翻得嘩啦亂響,今天上演的音樂劇名字是《吸血鬼之舞》(1),我沒有聽說過,應該是新出的作品。在我近乎絕望的等待中,巨幕終於緩緩開啟了,幽深的藍色燈光打在舞臺上,歡快而熱烈的伴奏在歌劇院裏環繞著。

“…Endlich Nacht, kein Stern zu sehn. Der Mond versteckt sich, denn ihm graut vor mir. Kein Licht im Weltenmeer. Kein falscher Hoffnungsstrahl. Nur die Stille und in mir, Die Schattenbilder meiner Qual… ”(無盡長夜,星光黯淡,月影無蹤,因為連它都害怕我。世上已無光亮,沒有一絲希望,只有寂靜和我,我痛苦的身影。)

“…Sie starb in meinem arm. Wie immer, wenn ich nach dem Leben griff, blieb nichts in meiner Hand. Ich mchte Flamme sein und Asche werden, und hab noch nie gebrannt…”(她死在我懷裏。自那以後每當我想抓緊那些生命,它們都像流沙般從我手中流走。我想成為火焰,燃燒變成灰燼,卻無半點火花。)

隨著劇情的推進,音樂劇開始時的那種歡樂便戛然而止了,吸血鬼伯爵在臺上悲傷而哀戚地唱著動情的歌。我下意識地用餘光去掃了一眼身邊的母親,她仍是端坐著,專註而認真地欣賞著這場新出的音樂劇,冷漠硬朗的側臉線條在昏暗的燈光下依舊分明。

“Doch immer wenn ich nach dem Leben greif, spür ich wie es zerbricht. Ich will die Welt verstehn und alles wissen, und kenn mich selber nicht.”(但每當我想抓緊那些生命,它們卻碎裂得更快。我想理解這世界,領悟萬物,卻看不透自己。)

“Ich will frei und freier warden, vnd werde meine Ketten nicht los. Ich will ein Heiliger oder ein Verbrecher sein, und bin doch nichts als eine Kreatur die kriecht und lügt, und zerreien muss, was immer sie liebt.”(我想要自由,卻掙不脫這枷鎖。我想成為聖人或是罪犯,卻只是一個怪物。總是匍匐前行,總是流淚哀悼自己的所愛。)

伯爵的歌聲不再是之前的哀怨低沈,而是變得激昂熱烈起來。我下意識地擡起頭,去望遠處天花板上模糊了的壁畫,上面描繪的都是梅林時代的風雲人物。我不由想,那麽等幾百年後,我們這些人,這些巫粹黨的成員,又會在歷史書上成為什麽樣的存在呢?

“Manche glauben an die Menschheit, und manche an Geld und Ruhm. Manche glauben an Kunst und Wissenschaft, an Liebe und an Heldentum. Viele glauben an Gtter verschiedenster Art, an Wunder und Zeichen, an Himmel und Hlle, an Sünde und Tugend und an Liebe und Brevier.”(有人相信人性,有人相信金錢和名譽,有人相信藝術和科學,愛和英雄。很多人相信各種各樣的神靈,神跡和啟示,天堂和地獄,罪惡和道德,愛和勇氣。)

“Doch die wahre Macht, die uns regiert, ist die schndliche, unendliche, verzehrende zerstrende und ewig unstillbare Gier.”(但是最終的力量,征服所有人的力量,是那邪惡的,無窮無盡的,毀天滅地的,永不滿足的貪欲。)

聽著越來越激越的歌聲,我不由想,伯爵明明早已看透了這個世界的根本不過就是欲望,可他自己卻仍是無法擺脫這種欲望的糾纏,並且利用別人的欲望操控這個世界。那麽,伯爵,他到底是一個沒有心的人,還是一個最動情的人呢?

表演結束,所有人都跟著鼓起掌來,母親站起來,朝珀爾修斯溫柔地笑,“珀爾修斯,你可以帶格洛麗亞先去樓下的會場的,對吧?我這裏還有一些別的事要安排。”“好的,格林德沃夫人。”珀爾修斯朝母親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向我伸出手,用彬彬有禮的語氣問道:“麗亞?”

幸好我戴著假面,否則母親肯定會看到此刻我臉上的表情是多麽精彩紛呈。我凝視著珀爾修斯湛藍的眼睛,兩三秒後又迅速地移開視線,挽上他的手臂往包廂外走去。到處都是離場的觀眾,我們裹挾在嘈雜的人聲中,恰好可以保持長時間的沈默,有條不紊地順著人流往樓下去。

珀爾修斯手臂上的肌肉緊繃著,堅硬得像是石頭。他在緊張什麽?不就是和我挽了個手?雖然我們上次的確鬧得很難看……但是不至於吧?我想問他是怎麽了,可詢問卡在喉嚨裏,半天都沒能成功吐出半個字。

路易十四時期風格的寬敞通風的門廊外種著一溜修剪得整整齊齊的紫羅蘭,那些開得正盛的花朵將綠色的莖葉都壓得垂下了頭,隨風輕輕搖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