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固如火的話一出，整個大殿都安靜了，雖然中原以女子忠貞為榜樣，但面首這個東西，我還是知道的。

有放蕩女子不檢點便罷了，可也不會把這種詞掛在嘴邊，如今聽仆固如火口中說出，竟然不奇怪？

同羅雯音當真是將北夷帶得……民風開放……

我心塞於我的臉都要丟光了，卻還不知該如何收場，上位的徐淩才來幫我解了圍。

“咳咳！”他先是輕咳了兩聲，才尷尬得笑道，“看來吾家越兒還真是魅力無限，蕭玦，你可得好好珍惜啊。”

“自然。”

蕭玦隨即也起身作了一揖，再加殿中之人互相附和著，才緩和了氣氛，可仍蓋不住心底的尷尬。

“如火！莫要再胡鬧了！”

仆固如嘯雖然想搞事情看笑話，卻也沒想到仆固如火來這出，這丟得可不止是鄭國的臉。

“我沒有胡鬧！我就是喜歡小月亮！”

仆固如火不依不饒，看著四周人皆當作笑談，急得直跺腳，他這一急，剛剛緩和的氣氛，又凝重起來了。

我嘆了口氣，當真是招了朵嫩桃花。

“如火！”

“小九，姐姐和侯爺也都很喜歡你，不過呀，小九這樣可愛的孩子，應當娶一個同樣可愛的姑娘，不是嗎？”

我鎮定了神色，換上笑顏，特地重說了姐姐二字，仆固如火在聽到時明顯不樂意，我知道他要反駁什麽，趁他還沒開口，趕緊又道。

“若是小九喜歡中原的姑娘，姐姐也幫你留意著，你還小，這世上的好姑娘比千山萬水還多，你連千山萬水都還未見過，若是因為姐姐而耽誤了，那姐姐可是要傷心的。”

我盡量放柔了語氣，見他抿緊了唇，不再說話，又趕緊拉了一把身旁的蕭玦。

蕭玦挑眉看了我一眼，才攬住我的肩，我也小鳥依人得靠在他肩上。

“心之所向，情之所至，我與阿越，正是如此。”

我和蕭玦相互依偎，徐桎便趕緊拍手附和道：“紫殊侯和夫人當真是蒹葭情深！”

接著，便是滿堂的掌聲，仆固如火慢慢垂下了小臉，被氣憤的仆固如嘯強拉回了座位，這次鬧劇便被我和蕭玦這麽一唱一和忽悠過去了，直到宴會結束，仆固如火都沒再提起精神。

酒過三巡，宴會散去，殿中的人陸陸續續離開，仆固如嘯還在賓客位上，我本打算宴會結束後與仆固如火好好說說，如今卻也無法了。

而且，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漫長的宮道上，一想起宴會上的場景我就忍不住搖頭，當時真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噗。”

身旁傳來一聲輕笑，我側眸看去，蕭玦正看著我笑得促狹。

我白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他。

“哎，吾家夫人魅力大呀，人家送我，無非是些小嬌奴，不比夫人，直接是九王子親自送上門。”

“侯爺心情這般好，莫不是覺得這送上門的九王子送得好，若是送得好，我便折回去，再答應了便是。”

說罷，我轉身欲走，蕭玦趕緊拉住我抱在他懷裏。

“我說笑的。”

“一開始我只覺得他居心不良，意在江山，卻不想，他的目的是你。”

蕭玦的語氣有些委屈，搭在我肩上的頭貓兒似得蹭著我的脖子。

“哼，明明方才他說出那話時，你就在一旁看戲。”

他輕笑了一聲，寵溺道：“前些天你晾了我許久，我不過小小得報覆了一下。”

一提到前些天，我也軟了語氣，的確，是我晾了蕭玦許久，也讓仆固如火加深了不該有的情愫，早在看到那盞孔明燈的字時，我就應該警醒著，後來也只當他是弟弟，倒是從沒想過他會在眾人面前做出此舉。

“前些天是我不對……”

“當然是你不對，而且啊，我明明表現得那麽明顯了，你居然都還沒發覺。”

“啊？”

我轉頭看向他，他表現什麽啊？

蕭玦只無奈嘆了口氣，立起身掰過我的臉頰與他對視：“吃醋啊，我可是吃了好幾天的醋，醋多得都可以開醋坊了，你聞到了嗎？”

他的臉離我原來越近，纖長的睫毛垂下，鼻尖與我近在咫尺，卻又保持在了那個度，剛成親時便罷了，圓房後，我也算是對蕭玦知根知底了，卻不想，如今還能被他撩撥得臉紅心跳。

我羞紅了臉，垂下頭，他又笑了一聲，在我唇上輕啄一下：“之前我還一直和自己較勁和仆固如火較勁，卻在殿上看到你態度後，瞬時就舒心了。”

“心之所向，情之所至，雖是刻意演給他看，卻是句句真心。”

“我知道……”

“那你還生美人圖那事的氣嗎？”

我失笑，看他態度誠懇，原來還惦記著那事啊，的確府裏多了些吃閑飯的小美人，確實還得回去整治一下。

“你有美人圖一事，我有仆固如火一事，就算扯平了。”

他燦然一笑，擁住我，想了想又道：“你之前一直將仆固如火當成孩子，若是你喜歡……”

“阿越，我們要個孩子吧。”

我轉眸看著他，想到小小的金鈴鐺，幸兒，還有徐子嬌的大胖小子，好像，也不錯……

“嗯。”

大殿上，酒宴散去後，只剩下仆固如嘯和焉了氣的仆固如火還有主位徐淩。

“方才九弟不懂事，說了些渾話，還望陛下莫要見怪。”

徐淩看了一眼耷拉著腦袋的仆固如火，明顯還沒從之前的失落中走出來，揮了揮手。

“少年郎年輕氣盛，可以理解，九王子能一眼看中越兒，也是越兒的魅力所在，要是越兒晚生幾年，又未嫁人，說不定還真和九王子有一段福緣。”

仆固如嘯笑得有些生硬，都知道秦越是秦亦宸和徐瑤的女兒，當初秦亦宸殺了他們多少北夷將士不說，後來秦亦宸死了，他們趁此偷襲，卻又被秦越的夫君，蕭玦給治了。

就算秦越晚生幾年，他們也不會和秦越聯姻。

“正是，不過……雖然承陽公主這段姻緣已經無緣，但我們可以另結他緣，其實這次我們從北夷來，不僅僅是為了給陛下祝壽，再有便是想與鄭國聯姻，結兩地之好。”

“我北夷青年才俊甚多，包括我與九弟，都未娶妻，若是能借此姻緣，北夷鄭國，必將共同昌盛，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聯姻……”

朱雀街的客棧旁，顧小風揮動著手中刀，每一擊，都帶著必殺的淩厲。

忽而，墻頭飛過一粒石子，顧小風翻身一掌，將那粒石子捏在手中，再看墻頭，已不見人影。

顧小風沒有追出去，而是揉捏了手中的石子，石子的外邊，包裹了一層布條。

顧小風打開布條，布條上用北夷文字端寫著：和親。

簡簡單單兩個字，卻讓顧小風蹙了眉頭，彼時，墻外又傳來兩聲貓叫，顧小風將布條藏進懷中，看了一眼四周，正想越墻而出，便想起了之前銀蓮的話。

不要不聲不響的離開，就算留句話都好。

想到這，他又轉身拉住了一個客棧的小二：“你回頭和北夷樂團的銀蓮姑娘說一聲，就說我有事出去一會。”

小二點點頭，這些日子，北夷樂團的人一直住在這個客棧，他早已認熟。

“知道，愛穿黃衣的那位姑娘是吧。”

交代好後，顧小風才回到後院，翻墻而出，他沒註意到，銀蓮正從拐角處下樓，將方才顧小風和小二的話聽了個清楚。

“誒？銀蓮姑娘，方才……”

“我知道，我聽到了。”

小二剛想轉告，就見銀蓮一臉愁色得看著後院的方向。

銀蓮在憂慮什麽，只有她自己知道，從顧小風突然離開再回來後，每天這個時辰，他都會偷偷離去，雖然他留下了話，可銀蓮還是會忍不住多想。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顧小風很神秘，神秘得阿爹不敢收留他，可他說，他只願當她的顧小風，銀蓮信了，可如今，銀蓮越來越看不懂顧小風。

他明明還是那樣溫柔的對她微笑，可銀蓮知道，顧小風開始隱藏起自己的秘密了，越來越多，越來越遠……

“小哥，那個後院的墻後面是什麽地方？”

銀蓮還是沒忍住，詢問了自己很久之前就想問的問題。

小二看了一眼後院：“那後面啊，去的地方可多了，這巷子和巷子之間，都是四四方方的，那邊有去處的地方，應該就只有學教府了。”

“學教府？”

“就是學院，可裏面的學生多貴胄，甚至當朝四公主，都是裏面的學生。”

銀蓮點點頭，謝過了小二後，站在後院看著墻頭許久，狠下心，從客棧裏繞了出去。

此時學教府已然下學，徐懷簌與同院女子點頭示意過後，並未上馬車，而是步行離去，卻停在了不遠處的茶樓前。

熟悉地行至二樓雅間，留侍從在外，推開門進去後，剛合上，她的腰上便多了一雙手。

“你當真是越來越放肆了。”

她並沒有排斥身後人的過分親昵，而是轉過身註視著身前人，語氣也猶似嬌嗔。

“我以為你喜歡？畢竟能讓我如此親近的，也只有我信任的人。”

顧小風邪魅一笑，一掃平時的冷冽，多了幾分風流和不羈。

就是這樣的笑，總能讓徐懷簌產生一種錯覺，他和蕭玦，多麽像，都是那麽不可一世，那麽惺惺作態，又那麽……令人著迷。

“我還真該慶幸，能成為你信任的人。”

徐懷簌的話別有意味，五分真五分假，但兩人都沒有在乎這些細節。

“話說，你的那位九弟，還真有意思。”

一想起宴會上仆固如火驚世駭俗的那些話，她就覺得好笑。

“他從小最得族人寵愛，難免驕縱任性些。”

“驕縱任性？我倒覺得他挺有勇氣，公然和蕭玦搶女人，當真是不俗。”

顧小風蹙了蹙眉，看向徐懷簌，徐懷簌還保持著她的好心情，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後抿起來。

“當然也就當個笑話看過了，倒是過幾天，便是武演大典，你有何打算？”

徐懷簌那副不鹹不淡的性子，顧小風始終看不太透，從第一次見她那晚起，她的大膽就驚到了顧小風，接觸了，更覺她心機深重。

顧小風也知道，她故意與自己示好，是有目的，但他同樣，他們之間，可以互相利用。

“到時帶我進宮，我會解決他。”

“在宮裏殺他？仆固如風，你為什麽覺得我會幫你，你可別忘了，他現在是我鄭國的客人，一旦在我鄭國出了事，那便是兩國交戰，為了幫你報仇而陷我鄭國於不義，你當我傻嗎？”

顧小風嗤笑了一聲，冷了雙眸：“本來就是敵對的兩國，交戰不過是早晚的事，你不會真相信同羅雯音修好的鬼話吧，據我了解，北夷內部一直想拿到邊關的布防圖，不然你以為他們費盡心機讓人接近蕭玦是為什麽？”

徐懷簌沈默了，顧小風又繼續道：“你想要秦越死，我想要仆固如嘯死，我們何不妥協一下？”

“仆固如風，你知道嗎？要仆固如嘯死，很簡單，但要秦越死，你告訴你能怎麽做？”

“他們不是要邊關布防圖嗎？給他就是，只要仆固如嘯死了，以你的能力，找個名頭讓秦越背，不難吧。”

徐懷簌冷笑了兩聲：“仆固如嘯的死，換秦越的死，彼時鄭國北夷兩地交鋒，你好坐收漁翁之利，你當真是打得好算盤。”

徐懷簌放冷了態度，顧小風也不急，從懷中取出那張布條，湊近徐懷簌，躬身在她耳邊低語：“我記得，鄭國此時就你一個公主吧。”

“是。”

徐懷簌微揚了下巴，盡量讓自己顯得驕傲些，可顧小風根本不在乎，他將布條展開環住徐懷簌給她看：“猜猜這上面寫的什麽？”

徐懷簌不識北夷文字，卻也開始緊張起來，顧小風不急，柔聲握住徐懷簌的手，捏住她的食指指著布條上的兩個字一字一頓念：“和親。”

徐懷簌的食指猛得一縮，睜大了眼睛看向顧小風：“你什麽意思？”

“不是我什麽意思，而是仆固如嘯和你父皇有什麽意思。”

“從一開始你就該想到，兩國交好，除了禮尚往來，最好的方法是什麽，便是和親，同羅雯音和仆固如嘯會想不到？”

“同羅雯音不提，她不可能真的拉下臉面求一個夫婿，仆固如嘯也不會讓她這麽做，而九王子，還未及笄，更不可能，唯一能讓兩國都有顏面的，便是仆固如嘯了。”

“我知道，鄭國四位公主，固安公主徐瑤早已離世，她的女兒承陽公主，如今是紫殊侯蕭玦的夫人，你的三姐徐懷昕，在她的夫君去世後，便一直留住道館，你說，還剩下誰？”

顧小風說得風輕雲淡，徐懷簌卻汗毛豎起。

“我父皇不可能犧牲子女去和親的！”

“徐瑤和秦越不可能，那你呢？”

徐懷簌不知道顧小風這話是什麽意思，渾身卻越來越冷，她想到那些過往的事，張貴妃，蘭妃，吳昭儀，徐桎……

她不敢保證，徐淩是不是什麽都不知道，他們的那個父親，她永遠也看不透……

“對了，順便提醒你一下，仆固如嘯和同羅雯音之間的茍且，你也該知道一二，若是你以後真的嫁過去了，難免會被惡心到。”

“早在之前，同羅雯音只是同羅族一個受人排擠的小妾之女，後來，仆固如火看上了她，可沒想到，她被送給了我父王當小妾，在我父王病重時，他便在和同羅雯音行茍且之事，甚至連同羅雯音的兒子，都不知道到底是我弟弟，還是侄子……”

“北夷領主更替，除了主母，新領主可以繼承先領主的小妾，你說，等哪天同羅雯音不想做領主了，將王位讓給了仆固如嘯，你會不會是他的正王妃？”

徐懷簌氣得渾身發抖，她早聽聞同羅雯音的混賬事，可如今再聽仆固如風一說，她更是難以認同，若是她真的要嫁給仆固如嘯，又怎麽能允許自己置身於那樣骯臟的關系中。

“國，和你的餘生，你選什麽？”

徐懷簌憤憤得盯著顧小風，咬牙切齒道：“你就不怕我將你交出去，以此來換我自由，也算是大功一件？”

“你不會，你現在，更想仆固如嘯死，只要他死了，你便不用嫁，打仗又如何，北夷根本沒有勝算，不是嗎？”

徐懷簌氣笑了，的確，比起那些彎彎繞繞的麻煩，她更喜歡從根源上解決問題，不過死幾個兵而已，只要仆固如嘯死了，就不會再有聯姻一說。

“而且，仆固如嘯死了，同羅雯音便斷了臂膀，到時候我再發動政變，聯不聯姻是我的決定，就算聯姻，如果是我，你還覺得委屈嗎？”

顧小風的話極其暧昧，他看著徐懷簌的眼睛目光如炬，徐懷簌也笑了：“你還真是狠心，為了王位，不惜讓自己國家的將士送死。”

“不過……如果是你，我還真可以考慮一下。”

顧小風挑起了徐懷簌的下顎，垂下眼簾，註視著她那張水潤的唇瓣：“彼此彼此。”

“你知道嗎？其實我見到你的第一眼，便被你吸引了，明明是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卻偏偏如罌粟花一般狠厲，多迷人……”

“話倒是說得好聽，你說……我們這算不算是狼狽為奸？”

徐懷簌嬌媚一笑，又挑眉道，顧小風卻搖搖頭：“我更喜歡另一個詞，天生一對。”

窗外，木槿花開，徐懷簌悠悠乘坐馬車離開，隨後，顧小風便翩然行出。

顧小風理了理衣衫，側目，卻瞧見不遠處的學教府大門下站著一抹嫩黃的身影。

“銀蓮？你怎麽在這？”

銀蓮看著顧小風的模樣趕緊有些陌生，片刻便反應過來，隨意擺了擺衣袖笑道：“我就瞎逛逛，看到這有好多人進出，這是什麽地方呀？”

“是學教府，讀書的地方。”

銀蓮點點頭，側過眸子不去看顧小風，轉身蹦跳著往客棧方向走去：“走吧走吧，回家了。”

“嗯，回家。”

顧小風，你到底是什麽人……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