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玦回來時已近天亮，我耐不住困意半躺在床上閉眼等他，因心緒不靈，故而睡得不深，他回來撩開珠簾時我就醒了。

夜色中，蕭玦只點了一盞蠟燭，大概是怕吵醒我。

微弱的燭光讓我很快就適應了，我看向蕭玦，他正在解披風，光線不強，我卻發現了他的臉色甚是難看，在公事上，他向來不會在我面前露出負面情緒，如今他凝重的表情告訴我，定然發生了什麽大事。

我來不及披外衣，趕緊坐起身去詢問他。

“怎麽了？發生了何事？”

他坐在我身邊，將被子往上拉給我蓋好，我對上他的眼睛，蕭玦的眉宇間儼然重重愁色，這讓我更加緊張起來。

“確實發生了大事，但並非宮裏，是南郊。”

我想了想，長安南郊屬京郊，在南門外，那邊多是農人，也有不少小村莊，因為離長安近，貿易交通方便，那小村莊甚是富饒，可那樣一個富饒的小村莊，又會發生什麽大事？我正了神色，等著蕭玦的下文。

“今晚在南城門，突然闖入一個農人，那農人手腳長了紅疹，臉色泛黃還在咳血，一時引起了守城令的註意。”

“守城令去詢問他到底發生了何事，他說自己是南郊趙家村的人，那邊的人都生了重病，讓守城令去救他們。”

蕭玦說到此時語氣十分疲憊和沈重，我心中的那份擔憂也更甚。

“後來守城令叫來了善藥堂的先生來看。”

“是瘟疫。”

瘟疫二字一出，我和蕭玦都陷入了良久的沈默，許久我才平緩了受驚的心情。

“所以外祖父才會急詔你入宮……可怎麽……怎麽會有瘟疫？”

“正是，當時急詔了很多大臣，不僅你驚訝，當時我們沒有一個人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幸好那人是晚上來的，看到的百姓不多，善藥堂的先生一診斷出來就趕緊私下報給了守城令，守城令才報上來，我們還可以控制情形，以免人心惶惶。”

“又怎麽能控制，長安的風向那麽快，只怕到明天一早……”

我一想到長安茶館裏那些說書的先生，瞬時心更亂了，但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

“那南郊那邊呢？外祖父如何安排？”

蕭玦嘆了口氣：“陛下已經讓人連夜封鎖了趙家村，甚至包括那個跑出來的人一起隔離了，本來正逢春季多病，這次瘟疫來得如此突然，太醫院的人都找不到頭緒，其它醫館，更是不願攬這活，畢竟關乎自己的生死。”

“難的，便是如今還未找到醫治的方法，太醫院派去京郊的人又有限，南郊離長安如此之近，若是瘟疫流出，後果不堪設想……”

……

又是沈默，可我也無法，我並不會醫術，蕭玦也是，我們對瘟疫事發生百姓人心惶惶束手無策，對突然爆發的疫情也束手無策，我甚至都不敢再靠近南郊，我亦如此，那些百姓又該如何，在南郊，更有多少百姓深受病痛折磨。

“睡吧，如今陛下已經派人控制了情況，我們再著急也無法，不如養足精神，等明日再想。”

蕭玦為我理了理身後的頭發，才去解自己的外衣，我躺在床上，依舊心神不寧。

那晚，我和蕭玦都沒有睡著，卻又都安靜的不再說話。

第二日如我所料，南郊來的那位病人很快就傳遍了長安，先是有一病重之人，接著又派重兵封鎖南郊，再派太醫前去，能不讓人多想都難，只是那些百姓想得更甚，皆是人心惶惶，也有膽大的前去看熱鬧，卻被重兵攔住，徐淩也幹脆不藏著掖著了，直接宣布了南郊爆發瘟疫，所有百姓禁止前往，更重尋名醫去醫治瘟疫，如此，那些好熱鬧的人才消停。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這消息一出，家家戶戶都開始買艾草熏艾，侯府也不例外，本身晚上就沒睡好，我幹脆起了個大早，剛吃完早飯蕭玦便進了書房，接著徐桎也趕來了，定然是商討瘟疫的事。

我雖然心中擔憂，可也不能亂了分寸。

剛出小院，便是滿園艾香，陶珠說是長堯來熏了艾，如今瘟疫爆發，有點預防也好。

“章崎那邊安頓好了？”

我撿了根草逗著章姑姑養的那只貓兒，那貓兒懶洋洋的，不為世外的任何事煩惱。

“星宇將他們安頓在了別院，那章崎也不跑了。”

我點點頭，不久前，因得了莫折霽的那些情報，我讓星宇去了一趟巍山，目的則是那守墓的章崎，本以為他惦念那些將士，會乖乖隨星宇回來，卻不想，等星宇去報明身份時他逃命一般跑了，他的身邊更多了一個癡傻的女人。

因為帶著那女人，又因為他自己的腿腳本來就不好，星宇追上他們根本不費吹灰之力，中途，聽聞他也好幾次想要逃走，可惜星宇看得緊，與其說他是被星宇帶回來的，不如說他是被星宇押回來的。

可他又為何要躲，他這些年一直為銀狼軍將士守靈，可見其忠心，再者就是那個瘋傻的女人，又是何人，星宇上次去的時候並沒有發現那個女人，可再去，章崎卻極其維護那個女人，為了讓章崎聽話，星宇也沒少用那女人威脅他，他很是受用。

如今我將他安置於別院，為的就是能從他嘴裏得到一些我不知道的東西，之前還鬧騰，如今倒是突然聽話了。

“在他們那也熏一下吧。”

“是。”

沒多問，我與陶珠徑直向書房走去，進去時，徐桎正在說話。

“太醫院那群怕死的，真是妄為醫者！”

“怎麽了？”

徐桎看了我一眼，收了些許怒氣，解釋道：“瘟疫來得突然，正是缺人之際，那些老東西卻找各個理由不去，去的也只是些年輕的。”

“外祖父不是貼榜尋醫了嗎？可有結果？”

“倒是有些仁義之士，但也不多。”

蕭玦揉著太陽穴又接話道：“醫者不夠是一回事，那邊的守將傳來消息說，這場瘟疫比我們想得要大，當初只是一兩個人發病，眾人都不當回事，可慢慢的，等他們發現病癥越來越重越來越奇怪不僅死人甚至開始傳染時都已經晚了，整個南郊都蔓延著病氣。”

“如今南郊大小三個村莊，趙家莊最大，都是瀕臨死亡，有些病人久不得治開始鬧事往外面沖，那邊的守將也極為為難。”

“再者，就是物質不夠，南郊上下一兩百人，裏面的東西大多不能再用，而在外又沒有商鋪敢往裏面送藥品和食物，成了死局。”

徐桎又道：“朝中父皇讓群臣一起想法子，就算沒什麽好主意，也可捐些物質，可那些老臣都在裝死！”

我蹙了眉，若說這長安誰最富有最不缺這些東西，只有一人。

“莫折霽不是皇商麽？可否向他采購？”

我話一出，蕭玦和徐桎卻沈默了，我心想他不會在此時掉鏈子吧，蕭玦就道：“我們自然去尋過莫折霽，當時他不在，岐山閣的管事告訴我們，瘟疫一發，岐山閣麾下長安商號裏的藥材竟被一搶而空，連庫存都不剩，讓他們也措手不及，若是再從各地進貨，只怕會耽誤了病情。”

“最可惡的是，聽聞大肆搶購這些藥材的，正是那些富豪貴族，他們收下這些藥材要麽自己握在手裏，要麽等高價賣出，如此危難之際，他們竟還能只想自己！”

當真是世態炎涼，我不由抿唇道：“就沒有扭轉的法子了嗎？”

“莫折霽身為岐山閣的當家，應該還有辦法，只是……岐山閣的人說莫折霽已經許久沒回去了，他們也不知道他在哪。”

情況陷入僵局，徐桎氣得猛錘了一下桌子，正當我們一籌莫展時，陶珠才小心插嘴。

“或許……我可以去找找他。”

陶珠話一出，三人都看向了她，蕭玦沒多思考，對她道了一句有勞了，陶珠便點點頭，飛快往岐山閣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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