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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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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裏只剩下安娜和蘇琢。

靜謐鋪開,悠悠琴聲回蕩,安娜心血來潮從櫃子裏找出茶葉茶具泡了兩杯茶,雖不是什麽上好的茶葉,經安娜之手同樣香氣溢滿廳堂。一首小調子結束,茶葉正好在水中完全舒展開,安娜說了聲,“請用。”

蘇琢用一不小心便會在抵達安娜耳朵之前就消散到空氣中的細小聲音回道,“謝謝。”

喝了半盞茶的時間紫竹都沒有回來,別說紫竹,誰都沒出現在安娜視野裏頭,這時她心中才漸漸明了,怕是真言特意給她們兩個人安排的獨處時間。是希望自己開導她嗎?還是有什麽特殊原因?不過能確定的是,若自己沒先開口,直到太陽落山這姑娘也不會主動提出話題,正這麽想著,忽而又聽見少女的聲音,安娜“啊?”了一聲,表示自己沒聽清楚。

蘇琢重覆了遍,“請問您認識‘蘇蘿’嗎?”

“唔恩……很熟悉啊,讓我想想……”喝到第三口茶的時候安娜突然眼睛一亮,“火焰鳶尾‘蘇蘿’!”

“請問她是怎樣的一個人?”

“啊,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是在海上遇見……慢著!”安娜湊近了蘇琢仔仔細細的觀察了一番,“你和蘇蘿很像誒……是你的先祖嗎?”

“是家母。蘇琢已尋找家母多年未果。”蘇琢的語調有一種獨特的緩慢韻律,輕悠悠軟綿綿,叫人聽起來頗為悅耳,只是聲音實在太輕了,不習慣的人聽起來特費力。

“誒?!”安娜睜大了眼睛,蘇蘿比安娜大上十來歲,她的女兒現在只有17、8。但羅蘭的第五代子孫都15了,時間豈不是錯亂得過分?!“蘇姑娘,你今兒個多大了?”

蘇琢沒有吱聲,“叮”的撥了一下琴弦。

看來問題出在蘇琢身上,安娜知趣的回避了關於年紀的話題,“我見到蘇蘿是在西大陸的庫爾尼亞環海上,當時我所乘坐的船叫‘海之女神琉科忒亞號’,你父母所有的船叫‘火焰鳶尾號’,是搜海賊船。船長是你父親,我沒見到真面目,而你母親是‘火焰鳶尾號’的精神支柱。”見蘇琢的臉蛋轉了過來,雖然被發簾兒遮掉大半,安娜還是能感受到她的震驚,父母親是海賊,這叫在內陸長大的孩子怎麽接受才好?

安娜連忙解釋道,“並非職業海賊!就是在海上漂泊的時間太長了,糧食和淡水都耗盡,想要活下去就不得不掠奪別人船只上的資源,你父母絕不是惡徒,他們只索要一半,絕沒有趕盡殺絕!”

見蘇琢又低下頭,安娜將當年的事情繼續講下去。說著說著,金色的陽光轉為橙黃,不知不覺中受到蘇琢的影響,安娜語速也變得慢悠悠,品著茶,任時間流淌。蘇琢雖然最多只是“嗯”的應一聲,但漸漸的,安娜也摸索出她的習慣,比方不吱聲且去摸琴就表示拒絕、開心的時候手指會忍不住撥弄出幾個簡單動聽的音節、害怕的時候會不由自主的抱住瑤琴、緊張則扭過頭目不轉睛的盯住她(雖然只有發簾兒瞧不見眼眸)。

明明是蘇蘿的孩子,卻同活潑爽朗愛惡作劇的蘇蘿截然相反,這孩子有其獨特的韻味,一眼望去平凡無奇,走在人群中絕對撈不出來,但隨著接觸的時間漸漸延長,和她同處一室的安娜覺得甚是愜意,那種與世無爭的氛圍太治愈了!

安娜不禁想動歪腦筋,“蘇姑娘,如果對東大陸沒興趣的話,不妨去西大陸看看。或許你會有新的收獲。”

蘇琢靜了會兒,似乎在猶豫,她這樣嬌生慣養又不善交際的大小姐能否一個人在異鄉生存下去?

安娜也沒管她答應不答應,手指沾了茶水便在茶幾上畫起地圖來,“坐船,到達西大陸東邊兒的這個‘羅格港灣’,順著羅格王國南下,到東格拉德斯通道十區,這裏再往東,穿過一片雪松森林,然後就能進入‘洛廷王國’境內,你見到的第一個村莊問村裏人那兒最好的酒吧怎麽走,只要說你是來應聘的,酒吧主人肯定會讓你留下,並且不收住宿夥食費!”

當安娜在腦海中想象著夜殿為蘇琢琴藝的高超而吃驚的表情時,蘇琢忽而道,“是您的家嗎?”

“誒?”這孩子……看她木木呆呆的,心眼兒敏銳通透的很!“算是吧。”安娜微微一笑,“我的丈夫和小鬼應該還住在那兒。”

“酒吧……是酒館的意思嗎?”

“嗯,在西大陸叫酒吧。”

蘇琢似乎對安娜的提議很感興趣,“您需要我帶什麽東西或者話兒去嗎?”

這孩子!安娜本還盤算著,如果蘇琢問起“為什麽她不回去要遠在東大陸”自己該怎麽忽悠,卻沒想到她跳過了那個難堪的話題直接進入下一問,這孩子太過體貼了……

安娜搖搖頭,不該因為認識蘇蘿的關系就把蘇琢當孩子看,她的成熟度和自己不相上下,思考問題時處處為別人著想的好習慣是安娜望塵莫及的。“……如果,那個家能叫你感到溫馨的話請替我守護它。不然就到處看看玩玩吧!”

“家……您的家,可以就這麽輕易的容許蘇琢一個外人進入嗎?”

“當然,”安娜勾唇一笑,“因為蘇琢是美人啊!我家那兩只,對美人鐵定百般歡迎。”

蘇琢啞然,安娜的這句似乎叫她產生警惕心,好像差點被騙入狼穴了!

隨著天邊最後一片火燒雲黯淡下去,蘇琢抱著琴站起來,向安娜緩緩一彎腰,“謝謝。再會。”

蘇琢沒有留下吃晚飯,似乎連和真言的告別都沒有就離開了。飯桌上真言看到安娜後有點小受打擊,嘟嚷著她認識蘇琢那麽多年,從來沒聽見她離開時還會和別人說“再會”,蘇琢是個冷性情的人,從來就沒期待過和誰的再會。飯桌上還決定了這是紫竹一行打擾真言的最後一晚,無論如何明天都要趕路了。飯後,輪到安娜與真言會面,但尋人賴著不肯走,在安娜的大度允許下真言也就沒執意趕人。

“說說唄,那老家夥年輕時候什麽樣的?”

安娜見尋人興致盎然,就微微一笑,“和你一樣。”

“胡說!!!”

“比你再狡獪一點,皮厚一點。”

“靠!怎麽可能?!”

“誒,居然不滿意?”安娜有些傻眼了。

真言接過話,“安娜小姐,尋人總是愛和祖爺爺作對是有原因的。”尋人見真言解釋起來,倒哼的扭開了臉,“‘尋人’這個名字是祖爺爺在世時起的,祖爺爺占蔔到後人裏只有他能找到您,便起名‘尋人’,尋人對此一直耿耿於懷,其實我們這一輩裏,最喜歡祖爺爺、祖爺爺最疼的也只有他了。”

“羅蘭享年幾歲?”

“108歲。”

安娜嘟噥了句,“小混蛋好福氣呀……他有幾個孩子?”

“五個。我和尋人的太爺爺就是祖爺爺的長子和幺子。”

“你們的祖奶奶是個怎樣的人?”

真言看了眼尋人,道出兩個字,“【花開】。”

安娜一頓,嘿!沒想到羅蘭還有這本事,居然把【花開】這等實力的女子給搞定了!又談了會兒羅蘭和羅蘭的子孫們,安娜話題一轉,“蘇姑娘也是你特意叫來的吧,真言?”

真言彎起唇角一笑,“果然瞞不住安娜小姐,真言覺得你們會很合得來。”

“既然真言覺得這般為好,我也不多說什麽了。”安娜跟著笑笑,她何止喜歡蘇琢那女孩兒,真想把她藏自個兒家裏!“除了這個,還有什麽事嗎?”

“安娜小姐,沒有想問真言的嗎?關於您家人的情況……”

安娜沈默了,她怕聽到壞消息,“還能……見到嗎……”

“能!”

——能——

此話一出真言不知為何突然捂住胸口,看她臉色該是一股血氣逆湧,安娜和尋人連忙幫她順氣。尋人猜出了個大概,又不得發作。安娜不明所以,但隱隱覺得和那句“能”有關系。

這一刻,真言強行扭轉了命數,從無數個未來裏強行確定了安娜一定會和夜殿、K相遇的未來!

真言好不容易臉上恢覆了些血色,突然拉著尋人一起朝向安娜正坐,“咚”的一個響頭磕在地上,“安娜小姐,今後您會是小女和尋人的大恩人,這個恩我們只得提前先報了!您一定可以和您的家人再見面!”

——您一定可以和您的家人再見面——

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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