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林織冉對於我都是一個既遠又近、神秘而疏離的存在。我雖與她沒什麽直接的交集，但似乎許多事發展到如今，總與她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十五歲及笄時，她與琉玉是臨懷官家中數一數二的美女，同被指為皇子妃，那時她與琉玉便明裏暗裏分成兩派，我自然是與琉玉一派，與她無甚接觸，但在難得的幾次接觸裏，卻發現了她鐘情秦楚陌之事。

回臨懷之前，鮮少聽到琉玉的信息，卻聽說了林織冉改嫁秦楚陌之事。那時秦楚陌與秦楚彥的奪嫡之爭正是最激烈的時候，林織冉改嫁秦楚陌，整個丞相府的勢力便偏向秦楚陌一邊，而秦楚陌順利登基，我也才能報了大仇。

初回臨懷，發現琉玉被人暗中下毒，雖然證據指向伍雀杏，但無論是我還是琉玉都認為林織冉才應當是幕後主使。

如今她問我是否怕被她認出來，眼裏倒是很單純的似朋友間的調笑，而不是試探，倒讓我突然疑惑當初給琉玉下毒之人，其實並未有和證據指向林織冉，難道真是我與琉玉下意識將她放在敵對面而冤枉她了？

無論如何，林織冉這人，還需仔細考量。

我笑道：“不是，只是那幾次微臣剛好有緊要的事處理，想著娘娘本是要見皇上的，微臣守在旁邊也不合適，這才走開的。”

她動作自然地拉起我的手道：“其實當年我與你見著時，大家都不過十餘歲，如今長開了容貌也變了些，何況你臉上的傷都好全了，長得如此傾國傾城，我就算見到你，都不一定能認得出來呢！”說罷她捂嘴輕笑幾聲，我也只能客套地回以一笑。

我倆又安靜地走了一陣，她突然問起：“琉月啊，你是不是特別奇怪，為何我會改嫁給皇上？”

我停下步子看著她，她也並不奇怪或者焦急，意味深長地笑看著我。

我確實對此時一直感到很奇怪。四海六洲，除了北漠有兄妻改嫁給弟弟，並且是在兄長去世的情況下，便再無哪個國家有這樣的先例，何況改嫁之時，秦楚彥活得好好的，這件事情實在過於詭異，但若是當事人不主動提起，全衛國也無人敢問。

她見我怔楞，捂嘴“呵呵”輕笑出聲，像是我的樣子確實無比滑稽一般。

笑罷她盯著我，帶著像孩童炫耀一般的笑小聲道：“我知道，全臨懷的官員都很好奇這件事，但是此事除了我、先皇、和皇上以外沒有第四個人知道，也不會有人知道的，這將成為衛王宮史上，最大的秘密，嘻嘻。”

她的神情頗為得意，像是當真極其開心自己成為皇家秘辛中的關鍵人物，將此作為她一生最大的殊榮一般。

“好了，我的牧雲宮到了，你自己去找德妃吧。”她淡笑說完也不等我回話行禮，便轉身走了。

我蹙眉看著她離開的方向，覺得方才和林織冉一路走來回想起都頗為詭異，不禁覺得後背發冷，下意識打了個寒顫，兀自搓搓手往菀清宮走去。

“娘娘，這是奴婢剛做出來的雪梨羹，您就喝點吧。”

“都說了不喝了！你怎麽那麽煩！你也要造反了是嗎！”

還未走進菀清宮，便聽到琉玉訓人和瓷碗摔碎的聲音。

走進去時，便見琉玉背對著我站著，琳瑯蹲在她面前一邊小聲抽泣一邊收拾著地上的碎渣子。

琳瑯手上還在忙活，琉玉竟朝她手上輕踢一腳罵道：“收拾什麽！我讓你收拾了麽！”

琳瑯向後跌坐在地上，手被碎渣劃傷，吃痛下意識地叫了一聲。這一跌倒又恰好看見我，趕緊起身低頭道對琉玉道：“娘娘，尚書大人來了。”

琉玉聽罷緊張地回頭，看到我扯出一個蒼白的笑問：“你怎麽突然來了？”卻並不如往日一樣迎上來，而是將頭瞥在一邊。

我嘆氣走上前，從腰間取下絹布給琳瑯包紮，一邊略帶責備道：“我知道你有氣，也不能對琳瑯撒氣啊，上哪去找這麽懂事乖巧的丫頭？”

琉玉冷笑一聲說：“之前那個丫頭，我本也以為是個懂事乖巧的。”

琳瑯聽罷委屈地嘟著嘴，眼淚順著睫毛一滴滴地落，看著委實可憐。我拍拍她道：“剛剛聽你說做了雪梨羹，去給我盛一碗來吧。”

她低低應一聲便轉身去了。

我坐在琉玉旁邊，看著她一副又生氣又委屈的樣子，拉起她的手道：“這次是我思慮不周了，本是想找個信得過的人進宮保護你的，我也沒想到會變成現在這般，是我對不起你。”

她不悅地與我對視，良久嘆氣道：“罷了，總歸如今事情已經這樣了，這宮裏宮女那麽多，皇上突然看上哪一個，也不是我管得了的。”

我看她本已難受至極，此時卻還想著寬慰我，心中難受又添了幾分，卻沒別的話好說，只能又道一聲：“對不起。”

她淡笑摸了摸我的臉道：“罷了，每年全衛國都有官家向宮裏進獻才女，我若是個個都置氣，這氣也生不完了，好歹這一次，還是個知根知底的。”

“我知道，你難受的便是這個知根知底的身邊人變成了妃嬪，若是換成別人還好些。”

她聽罷柳眉輕蹙，鼻尖一紅也不說話，我知說中她心中所想，拉著她的手道：“你放心，現在荊府案真相大白了，我往後也能隨意進出宮中，不用躲躲藏藏，我也不派別人來守著你了，往後我親自保護你，嗯？”

她聽罷若有所思地盯著我的眼睛許久，半晌不說話。

我被她看得發毛，不自然地笑問：“怎麽了？”

“月兒，你以後也會像臘梅一樣，成為後宮的妃嬪麽？”

我怔怔地看著她，一時無言以對。

“會麽？”她又追問。

我閉眼嘆氣，篤定地答道：“不會。”

她似還不相信，我無奈地笑道：“你忘了？當初我們是一起被賜婚給當今皇上的，我若是想嫁給他還需等到今日？當年我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取消了這門婚事，那時我就知道，若我倆共侍一夫一定會反目的。況且你不是知道我與沈將軍已經互生情意了麽，又怎會再嫁給皇上呢？”

“那倘若是，皇上非要娶你不可呢？你拒絕不了他的。”

她所說的，也正是我擔心的，我想了許久，安慰她，又像是寬慰自己道：“不會的，倘若真有那一日，我便和沈將軍遠走高飛。再說了，這次荊府案讓大皇子入獄，太後都討厭死我了，就算皇上真想娶我，太後也不會答應的，所以你放心吧，不會有這一天的，啊。”

她聽罷終於舒展眉頭，看著我露出一個會心的笑，道：“我以前真傻，還一直想著你若是陪我嫁給他我倆又能朝夕相處了，沒想到那時總覺得你像匹野馬，在這些事情上卻比我考慮得長遠許多。”

“那臘梅的事，你能原諒我麽？”

她慈愛地摸著我的頭發，道：“我們倆姊妹，哪有什麽原不原諒的？此次荊府案大白於天下，我也恢覆了荊姓，我多年以來的心結終於解了，老天讓我圓了這場夢，代價不過是讓皇上多了一位貴人而已，我已經是撿著大便宜了。”

我笑道：“你若真能這樣想便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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