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倆在武場玩的差不離，七月又過來喚我們吃晚飯了。

五兒特地將晚飯地點改在湖心亭，說今日月色正好，在此處用膳別有意境。

擡頭看月亮滿圓、月光盈溢，果然是對月飲酒的好時機。

眾人正品著酒，我突然發問：“青雲，認識也這麽許久，一直都不知道你的經歷，恰好今日是你生辰，能否跟我們說說你的故事下酒？”

郭照拍手道：“是啊！大爺認識你這麽久，一直覺得你就是個窮書生，倒是從沒問過這些。”

木青雲淡笑問：“為何突然想問這些？”

“就是把酒閑話罷了。”

他淡笑不語，獨飲一口酒，方才望著月亮，微虛著眼似看向很遠的地方一般，道：“大約十歲的時候，我父母便去世了，由奶奶撫養我長大。奶奶說父親本已經是個秀才，還是鄉試第一，若是沒有去世，怕也能當個官的。他倆這一死，本就貧苦的家裏更清貧了，奶奶年邁腿腳不便，家裏連燈油都買不起，我就只能一邊去幫酒樓做點雜工補貼家用，一邊還能借著酒樓的光看書。酒樓裏來往客人多，有時也會遇上一些心善的客人贈幾本書給我，我的書幾乎都是這麽來的。我現在就是希望能高中狀元，將來日子好了，能將奶奶接來服侍，讓她安享晚年，不用再為吃不飽穿不暖發愁。”

郭照聽罷，嘆氣拍拍他肩膀道：“你若是願意，現在便可將奶奶接過來。我雖不如琉月那麽有錢，但養個老人的銀兩還是有的。”

木青雲搖頭拒絕：“現下就已經很麻煩你了，怎能再多加打擾？”

“我倆之間，不說那些。”

我聽罷繼續問：“青雲閑暇時，想不想學點武藝防身？”

木青雲幾不可見地蹙眉，看著我的眼神裏多了些若有所思，一字一句道：“我不與人為難，應當不需要學武防身。”

我點頭不再言語，輕輕抿一口五兒剛出的桂花酒。

四人相對無言許久，木青雲突然問：“你們說善惡美醜，到底如何定義？”

突然問起如何高深的問題，郭照三人面面相覷不說話，我想了想道：“老子說，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所以我想，善惡總是相對而成的。就像我檢舉伍熠一夥，雖對我或是對許多因他們而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人來說都是善事，但對與那行人利益相關的人，或牽連進來的許多人的家人來說，我卻是大惡之人。所以對善惡的評判，許多時候往往會因為立場的不同而大相徑庭。”

木青雲聽罷似想了許久，半晌才輕笑出聲，點頭而不語。

“我就不願跟你們這些人多說話。這麽美的夜色，喝酒吟詩作對不好？非要討論善惡還有那群可惡之人作甚？”郭照不耐煩地抱怨到。

木青雲笑著對他說：“有時也真是羨慕你，整日沒個正經，什麽也不求似的，反倒比我們活得輕松許多。”

郭照瞪大眼睛辯駁：“別將我說得如此沒追求好不好！我追求榮華富貴，但不貪不義之財。我還喜歡破案，只是最近這臨懷城裏實在太太平了！都沒人來京兆府喊冤你說！伍熠家那個殺手吧，現下也什麽線索都沒有，頭疼死我了都！”

我笑道：“郭照是比我們活得都實在，我們都活在以後，把未來可能遇到的煩心事一股腦地在這一刻全想搞明白，其實反倒添多了煩惱的時間。郭照活在當下，當下總歸沒那麽多煩惱的。”

五兒聽罷點頭笑道：“這麽說來，我與七月也算是活在當下了。”

“對，活在當下是最好的，我與青雲都應當跟你們學習。”

木青雲聽罷，舉杯笑道：“那就讓我們舉杯，敬當下！”

我們齊齊舉杯，對月一起道：“敬當下！”

許久沒有如昨日這麽放松，稍微多喝了些，第二日起來頭亦悶著痛，也記不得郭照與木青雲是何時離開的。

走到前廳，便見五兒也是一臉慘白地拍著腦袋，見我過來費力地笑道：“醒了？煮了些解酒湯，快來喝了。”

我們三人圍坐在桌前，靜靜喝湯不說話，喝完又各自趴著，七月呢喃道：“喝酒傷身啊！以後再也不喝這麽多了！”

我與五兒皆讚同地點點頭。

正百無聊賴時，前廳突然走進來幾個宮人，說是來傳旨的！

我們三人趕緊跪下聽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有宮女臘梅，賢良淑德，甚得朕心，今特封為梅貴人，賜昭和宮。念及臘梅為荊府引薦入宮，特地賜三公尚書荊琉月黃金百兩，欽此！”

當我聽到“梅貴人”三字時，頭腦就已一片空白了，接旨、謝恩等動作都是下意識做完，待思緒重回腦中時，傳旨的宮人已不在了。

七月興奮地拉著我道：“太好了！臘梅姐姐也當娘娘了！”

五兒輕拍她罵道：“七月！你不懂就別亂說！”

七月委屈道：“怎麽了？”

“你以為這娘娘是這麽好當的麽？臘梅當了娘娘，萬一皇上要查她的底，咱們以前那些事兒全得敗露！”

七月聽罷瞬間臉色慘白，怔楞道：“那?????這可怎麽辦！”又拉著我道：“琉月姐姐，你快想想辦法！”

“他是故意的。”我呢喃道。

“什麽？”五兒問。

我撐起身往屋子裏走，邊對她二人道：“我進趟宮，你們就在家裏待著，哪兒都別去！”

我換好官服，趕忙往宮裏趕，徑直去了昭和宮。

因為是新賜的宮殿，宮內還有許多宮人在進進出出地布置忙活，臘梅翹著腿在院中品茶，今日她身著紫金艷袍，酥胸半露，臉上的妝容也是艷麗不凡，全不似當日的清麗溫婉。不時大聲指點宮人將東西放置規整。

我徑直走上前，她看到我似有片刻驚訝，覆而淡笑道：“你怎麽來了？宮裏賞的銀兩收到了吧？可比我從你這兒拿的多，我就不欠你的了哦。”

“你瘋了麽？”我低聲問，“上次跟你說的好好的，怎麽轉眼你就成了貴人？”

她輕佻地看了我一眼，神情有些不悅，語氣卻很輕佻：“皇上看上了我，我也沒有辦法，這事兒你若有不滿，只管找皇上去。”

“早跟你說過，皇宮是多危險的地方！你就不怕過往的那些事敗露？”

她輕笑出聲，帶著身子前後微漾，道：“琉月，你到底是傻，還是太過單純？你真當皇上和這宮裏的人都是蠢人麽？這些事他們若是要查，你能阻攔得了？你也不要當他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哦，也不要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

“什麽意思？”

“其實我知道，皇上喜歡你對吧？宮女那麽多，比我漂亮清白的大有人在，他這次寵幸了我，我想無非就是想氣你罷了。”

她輕挑起自己的衣袖，滿眼鐘愛地撫摸著，道：“你瞧瞧，多好的料子，以前我哪能穿這樣的衣裳？”

說罷她又放下手，轉身看著我，雖是笑著，眼中卻半點友善也無：“說白了，我不在乎，終歸我現在是娘娘了，已是曾經想都不敢想的身份，這樣的日子能多過一天都是我的福分，我不願意去想其他的了，明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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