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之前，我是念仇這件事必不用隱瞞，但如今我與陳昊申已達成他不可讓荀珂知道的交易，以他的狠毒，必不會放過知道這個秘密的人。

如此想到，我以眼神對那軍醫示意，不要聲張。

那軍醫想也是個聰明人，立馬明白了我的意思，穩了心神為我和沈曄診脈。

待所有人診脈完畢，三人並排對陳昊申行禮道：“回稟將軍，這十餘人如今都是外傷感染，引得元氣受損，若想保命，不能再這樣長時吊著他們，虛得靜養。”

“什麽?”陳昊申似聽到極好笑的笑話，道：“他們是俘虜，你方才跟我說要讓他們怎樣?靜養?”

袁時謙道：“他們應當如何處置，要看將軍的意思，但若想保命，非將他們放下來躺著靜養不可。”

陳昊申遲疑看我，我不卑不亢地回盯著他，半晌，他道：“來人，將這些人放下來，每個人的腳上都加上二十斤的鐵鏈，在柱子上拴好了。”

他說完，竟用邀功般的語氣對我道：“這樣可以吧，至少所有人都可以躺下了，靜養了～”

我冷笑道：“這麽說我還得謝謝你?”

“記得你說的話就行，否則所有人都要給你陪葬。”

他起身欲走，袁時謙突然道：“此姑娘體弱，傷勢甚重，不宜再關在刑室，須得特備營帳行針灸之術固元。”

陳昊申微虛著眼盯著袁時謙，而他也是一副非如此不可的姿態回敬陳昊申，我知自己當下身體狀況確實糟糕，但卻不敢和沈曄分開，剛想拒絕，便聽陳昊申道：“好，來人，拿幾塊破布在旁邊支個小帳子，讓這位姑娘好好療傷。”

我支著身子想拒絕，沈曄卻死死拉住我的手，搖頭示意我接受這個安排。我還想再說什麽，他便拍了拍我的手背，讓我安心。

陳昊申命人為我搭建的小帳子很快搭好，士兵來告知他時，他點點頭將我帶過去。

我腳下的鐵鏈“咵嗒咵嗒”地響著，可以看到他聽到這刺耳雜音時也下意識地皺了眉。到了小帳子，陳昊申指了指旁邊用稻草和木席鋪成的床對袁時謙道：“醫吧。”

袁時謙卻並不著急，抱拳對他福身道：“這位姑娘現在身上傷口太多，且有不少幹凝的血粘住肉和衣服，鄙人以為應當讓她清洗一下，再做針灸之術。”

“怎麽那麽麻煩。”陳昊申蹙眉嘟噥，最後還是出了帳子喚來一位小兵，吩咐他去打了熱水來。

他出了帳子的間隙，我趕緊給袁時謙跪下，小聲道：“謝袁大人救命之恩。”他趕緊扶起我，欲言又止，終松開手恢覆了方才的姿態。

陳昊申走進來對袁時謙說：“既然要沐浴了才治，那你便先下去吧，完了本將軍喚人傳你。”

袁時謙遲疑之下，終還是離開了。陳昊申冷眼看著我道：“在本將軍的手下，俘虜們能活下來已是萬幸，從未有那個俘虜能有你這般待遇。”

我笑道：“終究如今我倆也有了交易關系，只是讓我活下來，你也吃不了虧。”

他不置可否，身後有幾個小兵拿進來了木桶子和熱水，他撇一眼道：“好好洗洗吧，你這條命現在還算值錢。”便帶著士兵走了。

待看到他出了營帳，我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下，大口地呼著氣癱坐在地上。

如今算是將念仇這個身份所有的資本都賭進來了，接下來該何去何從,我心中毫無頭緒。

陳昊申不是個蠢人，我現在並不知道何慕在何處，也就交不了黑金令牌給他。但當時說這話也是有意試探，顯然陳昊申並不知道有個衛兵身上有黑金令牌，那是不是說明何慕並不一定是被蜀軍伏擊了，而是遇上了別的狀況？如果是，那衛軍和汾州還有救！

我緩緩撐起身子，調試著熱水的溫度。

現在整個前胸後背到處都是鞭傷，根本沒辦法沐浴，只得慢慢脫下衣服，用布條輕輕擦拭著傷口和混著泥土和血的臉和身體。

鞭傷的地方衣服都破了口，且斷裂處的布料都和著血和肉粘在一起，想要將其分開，便得一遍遍忍受皮肉被撕裂的痛苦！

我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叫出聲來，待終於將衣服脫下時，已痛到滿頭大汗。

細細地將身上臉上擦了個遍，卻發現原先的衣物本就破爛，在方才的一番撕扯之下已是衣不蔽體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卻聽賬外一女子的聲音傳來：“姑娘，我是來給你送衣服的，能進來麽？”

我將那破衣衫套好，細細扒拉著遮住重要部位。

“快進來！”我略顯急切地喚她，一個面色晦暗的女子緩緩走到我眼前。

只見她同樣衣衫襤褸，衣服上打著數不清的布丁，頭發亂糟糟地散在身後，看著我的眼神陰冷而充滿敵意。

她手中捧著一套與兵服同色的衣衫，站在我面前遲遲不說話。

“這衣服，是給我的麽。”

她並不回答我，只冷冷地看了我許久，最後方用鼻音答了聲“嗯。”單手拎著衣服遞給我。

我一把將衣服接過來，道了聲謝。她卻站在原地不打算走的樣子。

“我要換衣服，你能先出去麽？”

她微微擡著頭看了看我的帳子，轉過身道：“我不看你，你換吧。”

雖心中覺得此人甚是奇怪，但當下將衣服穿好是正經。

我趕緊換上她給我的衣服，是一件蜀軍的男子軍服，穿在我身上很大，但恰好能再遮住大半的腿，多一層布料也能避寒。

“我穿好了。”我對那女子道。

原想她是否是得了命令必須看我穿好才能走，沒想到她轉過身來看著我手中拿的破衣服道：“這個你不要了吧？”

我點點頭。

“不要的話，能不能給我。”

她站在此處這麽久，竟是想要我的破衣服？我雖已困惑至極，但還是趕緊將手中的舊衣雙手遞給她。

她一把從我手中扯過衣服，轉身便往帳外走。

“姑娘。”我喚住她，她也停下步子，等我說話。

“你是誰，這軍營裏，怎麽會有女人？”

她冷冷地笑出聲來，帶著整個肩膀都在細微地顫抖，笑得像我問的問題愚蠢至極般，但笑到後面，聽起來卻更像哭聲。

她轉過身來看著我道：“好命的姑娘，你以為在本該全是男子的軍營裏，女人是拿來做什麽用的？”

她話音剛落，我瞬間覺得頭皮發麻，恐懼地看著她緩緩走近我，冷冷地道：“你記住了，好命的姑娘，在這軍營裏，除了你以外，你看到的任何一個女子，都是軍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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