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沿著屋檐滴落，有幾滴從城墻壁上落下的恰好打在他向著天的臉上，順著他的眼尾滑下，像極了他落下的眼淚。

“沈曄。”我輕輕地喚他一聲，他如夢初醒般睜開眼看向我，眉心微蹙，緩緩向我走來。

他每靠近我一步，我心跳便劇烈一分，眼淚也多流兩滴。為他能以少勝多平安過來，也未那些逝去的戰士。

他終於走到我面前，紅著鼻子與我對視，我回以微笑，他猛地半跪在地將我緊緊攬入懷中，頭枕在我的脖頸之間，用力嗅著我的發香。

我手腳都被捆綁著，無法回抱他，但這並不妨礙此刻我靠著他的肩笑出聲來。

“你回來就好。”我哽咽說到。

他略微松開手，握著我的手臂道：“你還在這兒，我當然要回來。”

他的手掌順著我的臂膀緩緩滑下，落在手腕的麻繩之上。

“將軍。”綁我的將領惶恐地向前準備解釋，沈曄便擡起手道：“無礙，你做得對。”

那將領略顯疑惑地看了看沈曄，又看了看我，此時我與他對視，亦回以一笑，他才摸了摸腦袋，安心地退下了。

沈曄親手為我解開手腳的麻繩，借力扶我站起，我的腿卻已完全麻木，絲毫也站不起來。

他也不急著催促，待我嘗試了幾次依舊無法動彈，便一彎腰索性將我橫抱而起，身後的眾多士兵們此刻表情盡顯尷尬，都摸著鼻子或清著嗓子看向別處，青田將軍雖看著神情嚴肅，一張臉卻憋得通紅。

我亦覺著實在太難為情，縮著身子將臉埋在他肩上，不敢去看眾人暧昧的眼神。

只沈曄一人無比淡定地對著那綁我的將領安排道：“趙留將軍，敵軍今日受了重創，近幾日應當不會進攻了，你安排好人輪班值守，其他的兄弟就放去睡個好覺吧。”

那名喚趙留的將軍行軍禮道：“是！”

“青田將軍，今夜營裏就留你值守了，我也回你府上睡個好覺。”

只聽那青田“噗”的一聲笑出來，後或許是覺得此番形態有損將軍威名，覆又故作嚴肅地道：“屬下明白！將軍辛苦了！好好回去休息吧！”

沈曄任他打趣也不說破，嘴角噙著笑對我輕聲道：“我送你回家。”

我低低答應一聲，由她抱著往他的馬駒走去。他抱著我將將走過士兵們的隊列，我無意往隊列中看，正好看到了也看著我的五六。

我興奮地撐了撐身子想與他招呼一句，卻看清他盯著我的眼睛裏正噙著淚，嘴角下癟，滿臉 。

我心下了然，他定是看到我與沈曄這般炒菜如此不快，眼下卻無他法去安慰於他，只得躲開他的目光，又縮進了沈曄懷裏。

沈曄擡手將我送上馬背，他也翻身而上，從後摟著我，牽著韁繩。

“駕！”他揮鞭馭馬，便迅捷而穩健地飛奔起來，快速地掠過我待了一日的草棚，掠過整齊排列的軍隊，往青田將軍府上奔去。

馬兒將將在府前停下，青田將軍的一眾妻兒老少便湧到了門口。見到我倆，雖禮儀周到，但失望之色也不好偽裝。

“沈將軍，我家將軍呢？”青田將軍妻子琳瑯滿心關切地問。

“敵軍已退了，今日他在營中值守。”

“噢。”琳瑯略顯失落地應了一聲。

“既然我家將軍都留在營中值守，沈將軍您為何回來了?”一個尖利的女聲說著，語氣中不乏諷刺。

“少葛!”琳瑯出聲制止方才說話的女子，正是青田將軍的小妾少葛，此時她帶著意味深長的笑，環臂盯著我倆，身後的奶媽懷中抱著個數月大的男嬰。

“哎喲，沈將軍，我這人就是個直性子，心直口快，說話不好聽您別見怪。只是這戰事吃緊，我家將軍作為副將都在營中值守，您這帶著念仇姑娘就回來了……也沒別的意思，就是這兒子還小也想爹，我這個當妾又當娘的，也是心疼我家將軍。”

“好了少葛，別說了。”琳瑯厲聲喝到，那少葛不情願地住了嘴，琳瑯方對我倆道：“沈將軍和念仇姑娘也辛苦了，我這兒馬上安排人給你們備點熱水，先洗洗吧。”

我頷首道：“有勞。”

“自己的丈夫不關心，反倒對旁的人那麽好，也不知到底是誰的妻喲。”那少葛陰陽怪氣地說了這最後一句，便轉身尖銳地笑著揚長而去了。

那琳瑯一臉不快地看她離開，覆而深吸口氣，堆笑道：“讓您二位見笑了，趕緊回屋休息休息罷。”

我與沈曄對視一眼，便往府裏去。琳瑯與我並肩走著，我小聲安慰道：“你一個女子，要管一個家委實不易，心須得放寬些，否則容易累壞自己身子。”

她嘆氣道：“誰說不是呢，但總歸當了這主母，便也放不下心了，過一天是一天罷了。”

我與沈曄各自回了屋，琳瑯吩咐人為我倆準備了熱水洗澡。

在棚下凍了一日，此時整個身體浸在熱水中，便舒服的沈下身子，腦中不自己便開始回憶今日的種種。

對沈曄，我有許多的矛盾，最初我接受他的好意，是因為覺得他是我回到臨懷開始覆仇能抓住的唯一跳板。

但若只單單是利用，便也好說了，可他偏是我的年少摯友，偏對我有找來鬼谷子的救命恩情，偏是逝去的琉玨出生入死的戰友，偏多年來對我情根深重，矢志不渝，偏……偏重逢之後，竟發現我對他的關心與傾慕 也早已越過當年。

若是單純的愛慕也好說了，偏我身上背著荊府和盛音坊的滅門之仇，數百條人命壓在身上，又怎能只顧自己一時兒女私情，便不報了?

一邊是對父母兄妹的情義不忠，一邊是對沈曄感情的不純，無法調和，難以理清。

想著這煩人之事，我一股腦將自己整個浸到熱水之中，溫熱水中窒息的感覺尤甚，不過片刻我便猛地起身喘氣，但極端的感覺讓我心中憋悶好了些許。

沐浴完拿起衣物穿上，卻發現外袍背上有大片血紅!這個位置，正是駕馬時沈曄的胸靠著我背的位置!

我慌忙穿好衣物，跑到沈曄房前猛敲他的門。

“沈曄?沈曄!”

屋內無人應答，我猛地推門而入，滿屋子搜尋他的影子，便委實非常不小心地……透過半透明的屏障……看到他一絲不掛地站在木桶邊，手中還拿著內袍，是剛要穿衣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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