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沈府歸來後，府裏並未發生什麽特別之事。我的臉已大好，無需再繼續用藥，只是不知為何，“荊府三小姐容貌恢覆，驚為天人”的消息在臨懷城不脛而走。

琉玨說，若是以往，必定會有許多官家攜上適齡的公子登門拜訪探探虛實，只不過如今我與琉玉都與二皇子有了婚約，以往來拜訪琉玉的人也沒了，所以荊府如今竟比往常清冷。沈曄從那日之後，也未曾來荊府拜訪，聽琉玨說是一調養好便去了軍營練兵，幾月不見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對士兵們要求甚高，以至於許多手下的兵都覺得一時吃不消，有了些怨言。

我平日裏也沒別的事打發，只得讓小葉各處去幫我收集些閑書聊以度日。正讀到梁祝入墳化蝶動情之處，琉玉便跑了過來，看神態很是開心。

“月兒。”她看到我，腳下的步子也更快了。

我放下書等著她走過來，問： “遇上什麽好事這麽高興？”

她獻寶似的舉起兩只手，如獻了殷勤等著被誇獎的孩童般道：“你看！”

只見她兩只手裏各拿著一只玉簪，皆是木蘭式樣，不過一只是白玉所鑄，簪身乃通透的玉白色，另一只乃翡翠所鑄，簪身為碧綠色。兩只簪子皆為上品，在陽光下盈盈發光，很是好看。

我將兩只簪子接過來，發自肺腑地讚嘆道：“真是好看，既清雅別致，又透著雍容華貴之感，簡直見所未見。”

“嘖嘖。”她輕笑兩聲道：“就知道你會喜歡，這簪子是外公托人給我送過來的壽禮，翡翠是大理邊境的翡翠，白玉是天山上的玉石打磨，都是請能工巧匠打造的，價值不菲！”

琉玉的外祖父，也就是知婉夫人的父親，乃前大理寺卿李蕭肅，膝下共育有四子，知婉夫人乃他老來得女，對這小女兒寵愛得緊，所以當初得知父親只是一個副將且早有糟糠之妻陪在身邊時，對於知婉夫人執意要嫁給父親，且甘願做妾，他是極度反對的。但知婉夫人作為他的心頭肉，看著她天天以淚洗面，自己卻也難受。後與父親多次接觸，覺父親確實是個可托付之人，再幾次登府拜訪，還意外發現如意夫人也是個賢良淑德的人，便沒再反對了。但對於自己的小女，卻是一直很照料，乃至後來琉玉出生，也是喜愛得緊。退隱後，李蕭肅大部分時候都在外游山玩水，但凡見到好玩的物件，定會托人給知婉夫人和琉玉帶些回來，在這一點上，我們另外兩房的人都很是羨慕。

“李大人真是有心，出游在外時時刻刻都惦記著你們娘倆。”

“外公向來如此啊。”她笑著答道，接著說：“你喜歡哪一個？”

她突然這樣問，像是有要送一個給我之意，但這兩只簪子實在貴重，又恐是自個兒自作多情，便道：“兩個各有各的好看，實在很難說更喜歡哪個。”

誰知我說完，她便輕輕往我的方向俯身，將翡翠簪子插在我的發髻中，隨即正著身子仔細端詳了片刻，又以同樣的動作取下，將白玉簪子帶到我頭上接著端詳。後道：“白玉的適合你些，你帶這個吧。”

我趕忙將簪子取下遞給她，道：“不行，此物太貴重了，我不能收，況且這是你外公送你的壽禮，你再過一月就滿十七了，我都還未將壽禮送給你，你怎麽能反送我這麽貴重的東西呢。”

“哎，一碼歸一碼，這幅簪子如此精致，我一次也帶不了兩個。當時我收到就打算送你一個的。而且你想，等我們一起出嫁到二皇子府，一人帶上一只簪子，多好。”

她一邊說著，臉上便漾出如三月桃花般的緋紅色，嘴角不自覺地淡淡笑著，連我也看呆了片刻。

“琉玉。”

“恩？”

“你就如此想嫁給二皇子麽？”

“這問題讓我怎麽回答你好呢，我若是直接答是，顯得我特別不害臊。”她輕笑著說。

我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天生容貌傾城，雖對誰都彬彬有禮的，我卻看得出來你對那些登門拜訪的世家公子，都是客氣而疏遠。唯獨對二皇子，雖未曾說過什麽話，你在中秋夜宴見到他的時候，眼裏卻像是有一整片星辰，我從未見過你這樣的神采。”

她認真地聽我說完，臉羞得通紅，道：“果真麽？我自己倒沒發覺。但是琉月你知道麽，我第一次見他，便覺著宛若一個謫仙人般，他在花園裏和別的皇子不一般的見識，他在宴會替你解圍，我一見著他，就覺得，怎麽說呢，像你上次借我那本閑書上寫的，覺得上一世他可能是塊靈石，或是顆大樹，我是在他的庇蔭下的一株野花，靠他遮風擋雨，吸收他滴下的甘露長大，所以這一世就要報恩來了。”

我靜靜地聽她說完，終還是問了她：“那麽，你如此喜愛他，竟不介意他日後會有有三妻四妾麽？”

琉玉很疑惑地看著我說：“男子有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的事麽，咱們父親不也有三位夫人。”

“那不一樣，父親一向懂得分寸，對各房都力求公平，我們府上三位夫人的關系，在其他府上看來可能都覺得難以置信。可你怎知道若是日後你嫁的男子三妻四妾，也還能如我們府上一樣安樂？”

“二皇子氣質如蘭，文質彬彬，我相信他會做得如父親一般的，再說了。”她拉起我的手道：“我不是還有你麽，若是真和其他妾室有什麽爭執，你可是匹小犟驢，一定不會讓我受欺負的。”

她說得我語塞，怔楞半天，想說一定會盡力護她周全，卻又想到若是如此說，仿佛便默認了自己會跟著她嫁入二皇子府，卻又難以說出口。最後只能淡淡一笑，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一些。

回了房間，讓小葉取出我所有的金銀首飾，卻發現沒一樣送得出去。琉玨在軍營當職，有自己的俸祿，我和琉玉卻是只能仰仗母親的家用的，但此事不想麻煩母親，思忖片刻，打算明日拿幾樣出去換一件像樣的物件給琉玉做壽禮。

不想驚動他人，便自己換了身男裝從後院翻墻出去。

走到正街尋找當鋪，以前從未典當過東西，不知道行情如何。但對自己的物件所值還是有個大概的估算，前幾家當鋪喊的價明顯就是想坑我，覺得不願將自己的東西典當給如此不講誠信的當鋪，便不顧身後掌櫃喚我回去議價的聲音，徑直離開。

走到臨街最後一間當鋪，心想若是繼續如此，今日便白來了。便打算無論如何，好好和這間當鋪的掌櫃談談價。

誰知出乎意料地，當鋪掌櫃第一次給出的數目便和我的預期相差不大，細算一下拿到的銀兩也夠給琉玉買個像樣的壽禮了。剛想點頭答應，便聽身後有個陌生又略微熟悉的男聲說道：“掌櫃給的這個價格，怕是實在少了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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