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處混沌之境，終於望見了遠處的亮光，我奮力地向光源處跑去，那光斑從天空中透下，在我跟前形成一束光圈。我本能地向前踏步想讓自己站在光圈之中，卻瞬間置身於一個巨大的火爐裏！熊熊烈火炙烤著我。渾身的衣物卻沒有被燒壞，只覺得那火像是燒進了心裏似的渾身難受得要命，汗如雨下。

我想逃離回那濃霧之中，轉身卻發現背後不知什麽時候也變成了被燒得火紅的鐵壁，我整個人此刻就完全被關在一個煉丹爐一樣的地方。突然想起平日看閑書說五百年前有一只大鬧天宮的猴子，在太上老君的煉丹爐裏練就了火眼金睛，心裏想著難不成我中了絳珠草的毒死了，如今便附魂到了那只猴子身上？

時間越久，心裏的難受便越甚。只覺得就算變成了一只猴子，這樣的過程實在太煎熬，倒不如死了幹凈。正想往壁爐上撞去，卻發現自己的腳上不知什麽時候被拷上了種種的鐵鎖，半點移動不得。

“啊！好難受！救命！怎麽辦！好難受！”

我抱著自己的頭蹲下身子邊哭邊叫，後來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叫些什麽。叫著叫著，又昏了過去。

等我再醒來時，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滿臉皺紋的老者，神情嚴肅地看著我的手臂。

此時只覺得呼進嘴裏的空氣是清新的，周圍的溫度舒適得緊。忙深吸了幾口氣，才有氣無力地問到：“你是誰？”

“鬼谷子。”他答。

“小姐！你醒了！”

小葉從門外進來，手裏端著一個臉盆，小跑到我旁邊，便將盆裏土色的水朝我的方向倒過來。

此刻我意識尚且不明朗，看她動作才發現此時自己正浸泡在一個木桶裏，木桶內全是些知名和不知名的草藥。我兩只手搭在桶邊，那老者便正是在我桶邊的手臂上施針。

“小姐你可算醒了，這兩個月可真是急壞府裏的人了！”小葉一邊說著一邊哭，手不住地抹著臉上的淚。

我此時尚覺著腦中混沌，總覺得有許多問題想問，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便又聽小葉道：“三夫人剛剛才回去歇會兒呢，老爺和大小姐也一直在府裏，我馬上去告訴他們！”

小葉急急忙忙地出門，我又閉眼清了會兒神。

再睜眼時，總算能慢悠悠吐出些話。

“鬼谷子老先生，您不是早已隱居雲游四海去了麽，怎會在這兒？”

“哼，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受人之托？”

“你這小姑娘福氣大喲~絳珠草都敢亂試，要不是我在你毒發最後一天到了荊府，你小命早沒了！”

“琉月謝過鬼老先生。”

門外傳來腳步聲，心想定是小葉喚了府裏的人來了。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果然父親、三位夫人、琉玉、琉玨都緊接著走了進來。

女人家終是沈不住氣，一進門，娘親和琉玉、琉玨便急忙走到桶邊，大夫人二夫人也緊接著走到旁邊擔憂地看著。

“琉月，你總算醒了！這兩個月可擔心死為娘了！”

我全身泡在木桶裏，手臂上又紮著針，娘親想抱我又找不著地方，手緊抓著木桶哭得激動。

“好了好了，鬼老先生說過了，能醒來就沒事了！總算逃過一劫！”

琉玉一邊用手絹擦著眼淚，一邊笑著對眾人說道。

“鬼老先生，琉月現在情況如何？”父親問到。

“已經沒有大礙了，明日便可不用藥浴了，再給你們開幾味方子，照著煎藥給她喝便好了。”

眾人聽鬼谷子所言，皆是頻頻點頭，一副松一口氣的樣子。

“你們說，我已經昏迷兩月了？”見此時氣氛祥和，我問到。

“是呀！府上上上下下可被你嚇死了！不過多虧了鬼老先生，不僅有起死回生的功效，連你的臉也完全被他治好了！琉月，你還沒照過鏡子吧。”琉玨一股腦地說著，隨手便走到桌邊取來銅鏡舉在我面前。

我看向鏡子，不覺也驚呆了。

“怎……怎麽會這樣。”

此時的難以置信，卻與上次發現自己少了半張臉不同。

鏡中的人此時雖未挽發，卻依舊有熠熠生輝之感，許是因為泡著湯藥，熱氣將整張臉熏得潮紅而迷人。配上原本精致的鳳眼和嘴鼻，若不是此刻鏡中那雙撫摸著臉的手是自己的，我真不敢相信鏡中人竟是自己。之前曹旬本已為我治好八成，我以為剩下那兩成也不會有大變化了，卻沒想如今臉完全好後卻是有浴火重生之感。

“呲呲，瞧瞧琉月，都嚇傻了。”琉玉打趣到，又接著說：“琉月，你現在這張臉，怕是整個臨懷城都無人能出其右了。”

我癡癡傻傻地聽她說著，此時全無別的心思。

眾人又互相言語了幾句，便各自回屋了，小葉將我從木桶中扶出來，又替我清理了一下。也回屋歇著了。我因昏迷中的那磨人幻境，也實在覺得腦子裏漲得慌，沒多想別的便很快睡熟了。剩下的事，都明日再說罷。

第二日醒來，小葉已在房中為我準備洗漱的物件，見我醒來，忙笑著過來扶我。

“小姐你醒啦，昨天鬼谷子先生說你不用泡藥浴，二小姐今天一早就差人去禦繡坊給你買了新衣裳回來。你快試試。”

邊說邊將衣裳往我身上套。是一件朱紅色長袍，上面手工繡著些花樣，很是精致艷麗。

“對了，鬼谷子老先生起來了麽，我想去拜訪他。”

“鬼老先生神出鬼沒，今日一早下人去他房間便發現他已經走了，留了一封信和一劑藥方，只說別人交代的事已辦妥，無意久留。”

“噢~昨日醒來渾身無力，本該當面跪謝救命之恩的，但鬼谷子先生向來不在乎名利，如此行事也合他傳說中的作風。”

“是呀，所以老爺知道了也沒多說什麽，只吩咐人照著藥方去給小姐你熬藥了。”

我點點頭，問到：“對了，曹旬呢，昨日也沒見他，是他把鬼谷子找來的吧。”

未想，我話已落許久，小葉卻支支吾吾也不回話。

我察覺異樣，轉身問到：“怎麽了？”

“曹……曹先生一個月前已經出府了。”

“出府？他有沒有說他去哪？”

“沒有，是不辭而別的，下人去的時候竹舍裏已經什麽都沒了！誒小姐！”

小葉話音未落，我已經不管不顧地沖出房間往竹舍跑。

重重地推開竹舍的門，果真已是人去樓空，所有的樣子都與曹旬來之前一樣。

我怔楞著在竹舍踱步，撫摸著墻壁磚瓦，竹舍空而整潔，全是最初的樣子，竟毫無當時每日推門便入眼的藥罐藥簍的痕跡，昏迷兩月醒來，卻像是做了一場近兩年的夢一般。

胸口突得一陣生疼，迫得我差點沒站穩，下意識扶住身旁的穩固物，恰是曹旬平日裏放藥罐的桌子。經年累月地放著藥罐，受著不小心灑出的湯藥，桌子上一圈明顯的土色淺槽的痕跡便是曹旬曾經在這兒的唯一證據。

不言不語地在原地站了許久，也不知自己心裏在想些什麽。直到琉玉和琉玨來到我身邊。琉玨握住我的手，說：“曹先生走得匆忙，想也是有必要的事需要處理。”琉玉附和到：“是呀，有緣自會相見。偌大的荊府擺在這兒，若是有心，他定會回來的。”

“若是有心？若是有心......那無心又該如何。”

“琉月......”

我微微一笑，看著她們，道：“沒事了，琉玉說得對，有緣自會相見，我們回去吧。”

為替我慶祝，夜裏王嬸張羅了好半天做了一大桌子好菜，父親高興，便叫人直接將餐桌擺到了後花園旁的空地上，府上主要管事的丫環仆人都一起來吃。

餐桌上有說有笑，被氣氛感染，我強壓下心中不快，扯著臉子與眾人說笑著。

許是變化實在太大，大家談論的中心始終在我的變化上，說著竟沒想到少了那塊印記我會美到如此，我臉皮雖厚，也被誇得不知如何言語，最終倒是王翰說了一句：“可我還是覺得琉玉最好看。”打破了尷尬。

王嬸重重拍了一下王翰的後腦勺，道：“小兔崽子！怎麽叫人吶！不會叫姐姐嗎？”

琉玉輕笑一聲，道：“沒事兒，翰兒總是護著我，真是不枉姐姐疼愛你一場。”

一眾人吃到近亥時，不知桌上誰說了一句：“起風了，怕是要下雨了。”才漸漸收場。

小葉服侍我洗漱完，便聽見窗外果然淅淅瀝瀝下起雨來。

“小姐，下雨了，這被子你可得蓋好。”小葉在床邊幫我理著褥子說到。

我倚坐在窗前，道：“小葉，你說，最遠可以到多遠的人可以看到同樣的這場雨。”

小葉皺皺眉，表示不解，我笑道：“沒事，我瞎說的。收拾好了就快回屋歇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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