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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蝕骨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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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紅色的大鼓放在場中,我立在旁邊看著琉玨和沈曄。

只見琉玨一手成掌,一手握拳,輕揚著語調說:“沈將軍,賜教了。”

沈曄回她一禮:“荊將軍賜教。”

鼓槌落,鼓聲起。

琉玨與沈曄片刻便纏鬥在一起,我看著他們的動作適時變化著擂鼓的輕重緩急,為這場本就精彩的比試增添了幾分緊張的氣息。

將士們無一不大叫著“好”,天上的星鬥今夜也全跑了出來隨著將士們一起看熱鬧,本已死寂許久的邊城外今夜好不熱鬧。

其實能看出沈曄的功夫遠在琉玨之上,只一直讓著她罷了。然我能看出來,琉玨自然也能看出來,偏她又是個不服輸的性子,倒是越戰越勇起來。

這場比試足足進行了有半個時辰,最後大概沈曄也看出了琉玨的疲態,便一使勁挑落了她的劍,比試以沈曄勝結束。

琉玨也並不氣惱,大笑了兩聲說:“果然還是贏不了沈將軍啊!”

沈曄擺擺手道:“是將軍承讓了。”

雖誰也聽出來是客套,但也無需多言了。父親此時站起來走到我身邊,讚許地說:“鼓也擂得不錯。”

自長大後父親鮮少會對我們說什麽鼓勵的話,由是他這句讚許讓我欣喜非常。

正喜笑顏開之際,卻看到沈曄也看笑著我。雖能看出是欣賞的眼神,我還是抿抿嘴把目光移開,當做並未看到。

“今日大家玩夠了也累了,便各自回營帳休息吧!明日一早拔營回京!”

我同琉玨回了營帳,大概是都有些累了,也沒有多說什麽閑話,梳洗完便各自躺下了。但不知為何,總覺得有點不對勁之感。

已近醜時,我臉上白布遮著的地方不知為何越來越癢,甚至讓人無法入眠。

“琉玨~”

我輕輕喚了一聲,琉玨卻睡得正熟,並未轉醒。

我艱難地起身翻出了曹旬給我的藥瓶,今日本已吃過藥了,此刻卻還是想著再加一劑或許會轉好。

躺在床上硬撐了一夜,到日出時我再也控制不住大叫出來。

此刻那紅印的地方已不止是癢,卻是變成了挖肉蝕骨的痛,身體的其他地方已不像是我的,只那疼痛的地方才有著劇烈的痛覺,痛到讓我想舉著沈曄的青羽劍了結了自己。

“琉月!琉月你怎麽了!”

琉玨已被我的叫聲吵醒,擔憂地直喚著我。

“痛!好痛!”我捂著臉在床上打滾,除了叫痛再說不出其他的字。

沈曄與父親也被我的叫聲引來,琉玨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我此時已痛的幾乎聽不清聲音了,只隱約聽到旁邊人的對話。

“琉月怎麽了?”父親和沈曄同時問起。

“不知道,只一直捂著臉叫痛,是印子那裏痛!”

“快拉開她的手看看。”

感覺到捂著白布的手心黏黏稠稠的,一會兒便感覺有人使勁拉開了我捂著臉的手。

“啊!怎麽會這樣!怎麽會流這麽多血!”

“快!備馬車!馬上帶月兒回京!”

“荊將軍,馬車太慢了!不如用我的馬直接載她回府!”

“好!勞煩沈將軍了,請務必直接將她帶回荊府讓曹旬先生查看,然後煩請沈將軍去宮中將禦醫們請來!我和琉玨隨後便到!”

“好!”

“琉月!琉月!”

旁邊說話的聲音越來越模糊,我的意識也漸漸散去,最終陷入了一片混沌。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的神思漸漸清明起來。只感覺自己被圈在一個寬闊的臂彎,像是兒時父親抱著我那般感覺。

耳邊有人在急促地喊著號子駕著馬。聽了駕馬人聲音怔忡了許久,我才意識到臂彎的主人是誰。

“沈曄”,我有氣無力地喚了一聲。

“你醒了!別擔心,天亮之前我肯定可以送你回家。”

記得昨日昏倒之前已快天亮,此刻見周圍卻又是漆黑一片了,算了算路程,想來沈曄已經帶著我駕馬駛了快一天一夜了,我也昏迷了一天一夜。

意識轉醒,臉上的蝕骨之痛也漸漸清晰起來。

我嗚咽一聲,忍不住捂著臉哭出來。

“沈曄,我好痛。”此刻只有他可以聽我,再顧不了之前的種種,嚶嚶哭起來說著自己的疼痛。

“沒關系,沒關系,我們馬上就到了,到家你就不會痛了。”沈曄像哄小孩子般輕聲說著,許是想給我些安慰,他牽著韁繩的手空出一只來環抱著我,身上多了些溫熱,竟覺得疼痛似乎減輕了些。

“再睡會兒吧,等一覺醒來,我們就到家了。”

他低聲說著,我卻已完全睡不著了,只緊咬著牙不讓自己大叫出聲,卻還是止不住因為吃痛而奔流不止的眼淚。一滴滴落在沈曄環抱著我的手背上,便感覺到他抱著我的手越發用力。

馬在荊府前停下時,天尚未全亮。

沈曄將我抱下馬,單手環過我的肩讓我在他的臂膀上借力,我無力地將頭靠在他肩上,隨著他慢慢踱步到荊府門前。

“開門!開門!”

沈曄用力拍打著荊府的門栓,沒過一會兒門便緩緩打開了,只見徐管家因從美夢中被吵醒而充滿怨氣的“誰啊”還未全說出口,便因見到面色蒼白靠著沈曄的我怔了一怔。

“三小姐,沈將軍。這……這是怎麽了!”

沈曄沒多停留,一彎身子便將我抱了起來,對著跟在他身後的徐管家說:“你們荊府是否有位叫曹旬的先生?快去將他請來。”

“誒好好好,王嬸!快將沈將軍帶去三小姐房間!”

一整個府的人都被吵了起來,小葉一見到我滿是幹涸的血的臉和紗布便驚叫一聲嚇暈過去了。沈曄小心翼翼地將我放到床上,我便見到曹旬推門而入,幾日不見,他臉上多了些許青渣,眉頭緊蹙地看著我。

沈曄轉身看到門邊的曹旬,似是有片刻的驚訝,卻沒說什麽,看著曹旬快步走到我床邊。

“曹旬~”我輕輕喚了他一聲,不知為何便又想哭,眼淚正在眼眶裏欲落不落,便見他伸過手來接住了我從眼角滑下的眼淚。

曹旬輕聲說到:“你現在不許哭。”

接著便從他的藥箱裏取出似準備好許久的藥丸給我服下,又撒了些白色的粉末在我的臉上,疼痛漸漸減輕,我臉上似一堆螞蟻亂竄般麻木,除了麻便什麽感覺都沒有了。

府上的幾位夫人都陸陸續續到了我的房間,琉玉站在曹旬身後捂著嘴嚶嚶哭著,像是忍不住哭,卻又深怕自己的哭聲礙著曹旬為我診治似的。

曹旬小心翼翼地將我臉上的白布取下來,只聽娘親“啊”地一聲,又暈了過去。大夫人和知婉夫人也是嚇得直哆嗦,嘴裏一直呢喃著:“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琉玉再也忍不住地大哭起來,沈曄此刻的眉頭亦皺的像是解不開的死結。整間屋子只我和曹旬還算正常。

我臉上沒有知覺,卻還是好奇地慢慢將手覆上臉,曹旬只靜靜看著我,沒有阻攔。

慢慢摸到紅印的位子,我心下一冷,嚇得立馬將手縮回,驚恐地盯著曹旬。他沒有言語,還是靜靜地看著我,我咬緊牙,慢慢地再擡起手,只伸出一只食指慢慢地接近臉。

什麽都沒戳到。

明明應該已經到紅印的地方了,但我的手指像伸在空氣中一般,什麽都沒戳到。

紅印的那一片地方,原本應該是肉和皮膚的地方,現在什麽都沒有。

我渾身顫抖著盯著曹旬,等著他給我一個說法。良久,才聽到他淡淡地說:“從一開始我就告訴過你,想要治好你臉上的紅印,必須要付出極大的代價,現在,我們已經不能停下了。”

說完,他轉身看向兩位夫人,說:“三小姐五歲時皮肉本就嬌嫩易損,那一次燙傷便將皮下的活肉都燙死了。那些死肉在皮下積攢那麽多年,什麽藥效也是吸收不進去的。要想治好三小姐的臉,必須將死肉全部溶掉剔除,再用能生活肉的草藥刺激長出新肉來。曹某前大半年所做的便是剔肉之事,如今死肉已溶解,接下來,便可開始催生活肉了。”

他覆而轉向我,說:“一道刀傷愈合時尚且會有癢痛,何況這麽一大片的地方需要生活肉,其中苦痛乃常人不能想象的。不過琉月,我們已經不能停下了。”

原這便是曹旬的治療方法,聞所未聞。

從未曾聽過有誰斷了手足還能長出新的,臉上這一大片的肉都沒了,直露出白骨,又讓我如何相信?

“不會好了,不會好了的。”現在的境況比之前有個紅印時還不如,我痛哭著搖頭,這種臉怎麽可能還會好呢?

“你們都出去,我想靜靜。”

“琉月。”

“出去!”沈曄剛想說什麽被我打斷,我陷進枕頭裏以讓自己盡可以痛哭,又顯得不那麽惹人悲憐。

“先出去吧,讓她靜靜。”曹旬道。

慢慢地,房間裏終於安靜了下來,只剩我的哭聲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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