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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章 轉寰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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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要傳夾棍大刑,堂上的衙差和單充便都看著我,我不點頭讓動刑,這些人暫時還沒動作。不過,今日堂上這情形,只怕譚知府躲不過這一劫了。

“譚須年,本太傅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說老王爺有沒有謀反?他謀反之事你有沒有串通和同謀?”我索性問個清楚,這是太子要往譚須年身上安的罪名。

“太傅大人,下官著實冤枉,著實冤枉啊!”譚須年一頭磕在地上,幾乎是泣訴起來,“下官三十一歲時考中進士,深受皇恩,以委任鄲城知府十餘載,兢兢業業,勤勤懇懇,雖無蕭何之智、張良之才、韓信之能,但忠心尚能比之周公、魯肅、孔明、雲長等賢臣。譚某不敢求聖上對我開恩,但請能放了我的家人。”

譚須年開口仍是如往常一般,即便是在堂上申訴冤情,也每次都是長篇大論、引經據典一番,聽得太子直皺眉。忽聽他提到自己的家人,不禁眉頭一展,道:“既然如此,譚大人你只要承認知曉和參與了定淩王府謀反,我便保證能給你全屍,保你家人姓命,否則——”

譚須年不期然地身體打了一哆嗦,嘴唇也閉緊了,再不說話。

“上夾棍!”太子司馬克這次沒有再征詢我的意見,而是直接指揮堂下的衙差們。

“太子,等等——”我本來站起來想要阻止司馬克,可奈何他根本聽不進我的話,直接從單充面前拿起了一個行刑令扔了下去。

一個衙差接了令,已準備好的大刑被擡上來。我自知再不能阻止,否則必然會與太子起沖突了,有人過去將譚須年按倒在地,很快就將他的腿捆在了木棍上面。

大理寺對犯人用刑不能在堂上,而是要拖到候審室旁邊的行刑處去,免得太過血腥,太過殘酷,會讓人不舒服。

上好刑具的譚須年被拖走了,我心裏著急,正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怎麽才能往外面的大街上傳消息。審理案件,對犯人一日內動刑不可超過兩次,不可致其喪命,審理期間動用大刑不可超過三種,這是北陳法令的明文規定,我已經向吏部的監察司了解過這些了。可今日才開庭不到半個時辰,就動了夾棍大刑,譚須年那身體如何受得住呢?只怕受刑不過就沒命了,或者招供了,都有可能。

我正起急,外面就有了動靜了。

兩個大理寺的守兵從外面跑進來,一路奔到大堂上,跪倒拜見單充:“大人,有兩個人在門外鬧事,非要進大理寺找大人評理論斷,兄弟們攔不住!”

“什麽人敢進大理寺鬧事?趕出去!”單充站起來怒道。

“大人,趕不得,他們說他們是太傅大人的門生。”兵士略微擡頭,偷眼看我。

“啊?!”

單充忙坐下,“糊塗的東西,到底什麽事情,還不快講清楚!”

那兵士這才回答:“太傅大人的兩位門生起了沖突,特地到大理寺找太傅和單大人做主評理。”

單充皺皺眉,因為有我在,大約他也不敢表示出不滿來,便以征詢的目光看我。

“速速帶進來,不可在大門外當眾拉扯,壞了朝廷的規矩。”

“是!”

我吩咐完,那兵士就下去了。

片刻功夫,梁山荇和閻興就上來了。兩個人一邊走一邊互相揪著彼此的衣裳,臉紅脖子粗的,顯然是剛剛有過爭鬥。

看見我,他們趕緊行禮。“梁山荇、閻興拜見大人。參見太子。”

太子也不知道出了什麽狀況,只得看著我怎麽解決。

“梁山荇、閻興,你們二人是萬歲親自選拔出來的得力學子,以後的前途不可限量,怎麽會在大理寺門外鬧事?”我故作怒容,出聲訓斥。

“太傅大人,我等知道太傅今天在大理寺斷案,是特地等在今天來找太傅大人和單充大人理論的。”

“到底什麽事情?還不速速講來!”

我苦笑,單充也朝我暗笑了一下,因為我剛才已經告訴了他這二人的身份,所以他在感謝我的提點,慶幸剛才沒有把他們當作平頭百姓那般申斥。

“太傅——”

梁山荇開口,並有條不紊地上前一小步,“近幾日太傅繁忙,我等幾個門生無所事事,便在都城內閑逛游玩。昭通書院的武元成、洛化等人與我二人住在一處,他們對都城熟悉,昨日,我二人便與他們同行。誰知,武元成等人不遵聖人教化竟進了一家賭城,還在裏面玩樂。閻興也想加入,被我阻止。不想今日,他賊心不死又要去賭,我不得已才將他拉到這裏,請太傅發落。還有那武元成等人,亦有錯誤,梁山荇實不能隱瞞。”

梁山荇義正言辭地說完,對著我和單充、還有太子平心靜氣地鞠躬:“聖人雲: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人既不能修身養性,何以為官?因此,山荇以為此乃根本之大計,不可隨意放縱孤行。”

我心中暗笑,什麽事情被梁山荇這種正義感異常強的書生一說,全都是根本的大事了,不過,這實在也是一個好理由。先不說有皇家書院的人參與,太子不能置身事外,就是憑著這幾個人的身份,他也不敢太過輕視了。

“閻興,這件事果然如梁山荇說的那般嗎?你可是曾去參與賭博玩樂?你不知本朝對在朝官員和士紳學子有明令:狎妓賭博者降一等品階,罰半年俸祿,嚴重者削去官爵,降為平民嗎?”

我嚴詞問道。

話一出口,太子也打了一哆嗦,這道法令乃是開國的第一位北陳皇帝頒布,雖沒被廢止,但其實也早已形同虛設了。現在揪出這個,實在是讓大家都難看的事情。

但既然有人提出,有人較真,太子和單充也不得不附和我。

閻興慌忙低頭,“太傅,我真沒去賭。我那日身上只帶了一兩碎銀子,如何能賭?至於其他幾位同窗,大家也不過是進去看個熱鬧的。”

“大膽閻興,什麽地方不好去,偏要去賭博的地方。本太傅念你是初犯,就記過一次,呈送萬歲知曉,其他幾位亦是如此。梁山荇監督其他學子品行有功,著綬紅緞一匹。”綬紅緞,是一種特殊的獎勵方式,適用於皇宮內的太學,是皇家子嗣受到特殊嘉獎的方式。

我是太傅,也就是太子的師傅,自然有這個綬紅緞的權力,只不過,把紅緞授給不是皇家學子的人還是頭一次。

我處理完此事,還沒等其他的人說話,剛才行刑的差人就進來稟報:“大人,譚須年受刑不過,昏過去了!”

“昏過去了?把他潑醒,問他招不招認?”太子立刻搶先發話。

我現在最怕的是太子把昏睡著的譚須年擡進大堂,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在供狀上讓他用手指畫押,那就完了。如今看情形,因為殿上有外人,而我又憑借著剛才的表現把太子囂張的氣焰打壓下去一些,所以他沒有那樣做。

我剛在暗暗慶幸事情有轉寰,就見太子拿出早已準備好的供狀道:“告訴譚須年,若再不招認,禍及全家、無一幸免。”

“太子,怎可如此對待官員?即便他們有罪,按照我朝律令,也不可嚴刑拷打逼供。一日內用刑不可超過兩次,太子你僭越職權,越俎代庖在先,審問開始就動用大刑致譚須年昏迷在後,如此斷案,譚某如何審結,如何向萬歲交代?”我不得不拿出自己的態度,對太子施壓了。

“太傅,你——”司馬克對我突然的向他發問沒有料到,一時又氣又急。

“今日就審問到此了,麻煩單充大人把譚須年押送回牢房、務必讓他活著,若是死了你知道後果的。”我甩甩手,必須迅速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今日勉強可算是應酬過去了。

梁山荇和閻興跟在後面,我已不管身後大堂上的單充和太子如何對我不滿了。這種被架在火上烤的差事,皇帝可真是找對了人了。換做別人,肯定是順著太子的心意草草結案了,到時,定陵王謀反之事坐實,誰也救不了他。

可偏偏我是個新任官員,皇帝又裝出一副十分倚賴我的樣子,而越是這樣,我的工作越難做,想想就更覺得頭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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