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別院，暖洋洋的陽光打在身上，宮聞羽這才覺得有一絲活著的真實感，心情也稍微舒暢了許多。

尚書府的馬車就停在門口，焱火橫躺在車轅上假寐，一聽到這邊傳來腳步聲，騰的就直起了身，朝著若水“嘿嘿”笑了兩聲。

若水看到焱火這模樣，不禁害羞地將目光轉移了開來。

“大……大小姐……”一個怯怯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宮聞羽聽得這聲音，臉色頓時一變。

只見身穿粗布衣裳，頭上紮著雙丫髻的小玲，從墻角處走了出來。

她的眼裏充滿了怯懦，還含著淚水，疾步走到宮聞羽面前跪了下來，痛哭流涕：“大小姐，真的是你啊……奴婢看到尚書府的馬車還不敢確定，所以就一直等在這裏。結果真的就遇到你了……”

“你等我幹什麽？”宮聞羽退了一步，語氣冷淡，眼神也看向了別處。小玲從小就跟在她的身邊，本應該是她最信任的人，卻還是背叛了她。

“大小姐……”小玲看到宮聞羽的疏離，身體微微顫抖著，但仍舊繼續說著，“當初是奴婢鬼迷了心竅，才被白姨娘收買陷害大小姐。但是奴婢已經知道錯了，自從被尚書府趕了出來，奴婢日日不得安心。想找大小姐道歉，但是卻一直靠近不了尚書府……大小姐，奴婢希望您不要再責怪奴婢了……”

“你我主仆情誼，早就恩斷義絕了。”宮聞羽眼中依舊沒有任何波瀾，反而側身朝著馬車走去。

小玲楞楞地看著宮聞羽的背影，臉上淚水縱橫，心裏絞痛萬分。

“對了，”宮聞羽突然停住了腳步，轉過身，看著小玲，問道，“我以前彈琴彈得很好嗎？”她記得，五郡主過世時，留下了很多關於琴棋書畫的書籍。她也記得自己小時候會偷偷躲在院子裏看書練琴，但是有一次宮憐心摔了她的琴後，她就再也沒有彈過琴了。

聽到宮聞羽如此問她，小玲慌亂地抹了把臉，細細回想道：“奴婢記得，大小姐小時候喜歡看書練琴，老管家見大小姐可憐，就送給了大小姐一把琴。但是有一次，三小姐來到院子，看到大小姐彈琴，就……就把大小姐的琴給砸了……從此以後，大小姐您就再也沒有彈過琴了……”

小玲說的，和宮聞羽的記憶相差無幾，只是為何她會對《高山流水》這首曲子這麽熟悉呢？

“知道了。”宮聞羽斂眸，便直接上了馬車。

“大小姐……”小玲想要追上去，卻被若水擋在了身前，“若水姐姐……”

“少主最恨背叛之人，你是知道的。”若水冷眼看著她，毫不留情地說道。

“我知道……”小玲又低下了頭，淚水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淚水朦朧間，她看到了一張紙還有一個荷包出現在了自己眼前。

那張紙上寫的什麽她看不清，但是那個荷包她卻記得十分清楚，是她親手為宮聞羽縫制的。

“果然，大小姐不會原諒我的。”小玲苦笑一聲，也不接過若水給她的東西，起身就打算離開。

“這是你的賣身契，這個荷包裏裝了足夠的銀子。少主說，希望你找個好人家嫁了，不用再為奴為婢了。”若水別過臉，依舊冷聲說道。

小玲猛地擡起了頭，一副不敢置信地模樣接過了賣身契和荷包。她盯著賣身契仔仔細細看了許久，才回過神來，眼神越過若水看向了車廂，聲音顫抖：“大小姐這是何意？”

“賣身契是早就拿回來的，只是少主不知道你被賣到了哪裏，就吩咐我一直攜帶在身上。她說若是哪天遇到了你，就讓你重獲自由。而這個荷包，少主說她不想欠人情。”

“那大小姐的意思是原諒我了？”小玲一臉期待地看著若水。

若水皺了皺眉，但還是“嗯”了一聲，便也回到了馬車。

小玲像是在做什麽儀式一樣，鄭重其事地將賣身契折好，塞進了荷包，又跪了下來，朝著馬車行了一個大禮。

“少主，原諒屬下自作主張，說你已經原諒她了。”若水的眼中閃過一絲覆雜的情緒，她原本以為若水罪大惡極，宮聞羽是絕對不會再和她多說一句話。可是當宮聞羽上馬車的時候，同她相擦而過，將那賣身契和荷包塞在了她的手上，她就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宮聞羽靠在車壁上，眼神望著另一邊的街道，擺了擺手，輕聲說道：“原不原諒也不重要了。”

馬車越行越遠，而那街道上跪拜著的身影卻久久不肯動彈。

……

“少主，接下來回府還是去哪？”焱火趕著馬車，問道。

“去武侯府。”雖然感傷，但是宮聞羽還沒有忘記正事，打算去武侯府會一會所謂的“楚夫人”。

沒多久，馬車就停在了武侯府門口。

門房連忙迎了上來，屈身問道：“不知是尚書府哪位貴人蒞臨？”

“你和武侯爺說，尚書府嫡女宮聞羽前來拜訪武侯爺。”宮聞羽輕輕撩開了車簾，和若水一同下了車。

“見過宮大小姐，小的立馬向侯爺稟報。”門房恭敬地行了一個禮，便轉身跑進了武侯府。

宮聞羽擡頭，眼神凝視著大門上的牌匾。依舊是熟悉的簪花小楷，依舊是母親的字跡。

“小羽兒今日怎麽想起來看我這個老頭子了！”未見其人先聽其聲，洪亮的聲音帶有點點笑意，隨即便看到一身玄色雲紋錦袍的楚靚卿走了出來。

雖然他已不再年輕，但是他的容顏卻依舊俊美，風華無雙。衣袂所過之處，掀起一片微風。

身為主人的武侯爺，竟然親自出來迎接一個小姑娘，從這就可以看出他對她極其寵愛了。

“見過武侯爺，羽兒突然登門拜訪，還請侯爺不要怪罪。”宮聞羽說著，正要行禮，卻被楚靚卿一把扶了起來。

“哈哈哈，小羽兒不要多禮，老夫倒是希望你能多來武侯府玩玩。”楚靚卿笑著說道，可是他的眉眼處卻依舊存留著一絲悲傷。

宮聞羽心中哀嘆，這武侯爺一生征戰沙場，軍功顯赫，卻仍然娶不到心中所愛之人，確實是可悲可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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