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長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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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陽光炙熱的烤灼著大地，遠山坐在屋檐下的門檻上，看著一列商隊路過後揚起的沙塵出神。這兩年，他在廣袤而貧瘠的西北高原上隨著牧人四處奔波，經歷過狼群圍獵牛羊，天地為之色變的風暴，也見識了沙漠中永不枯竭的泉水，和格外遼闊的天空。連遠山這個土生土長的江南人也在不知不覺中染上了幾分古樸之地的粗獷。
陳清昀說的西北到底是什麽意思，他還沒有想明白。不過，至少也沒有碰到被人識破身份帶來的麻煩。難道，這就是他說的大吉大利？不知為何，遠山總覺得他話裏有話，另有深意，不過礙於某些原因無法直言。
遠山十天前來到了這座叫長河的邊陲小鎮，偶遇被狼群盯上的中年漢子戰堯和他的女兒戰瑛，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之後，戰家父女便邀請他在此住了下來。
除了惡劣的氣候和匱乏的資源，遠山還挺喜歡這個地方的。人們忙於和自然作鬥爭，無暇計較凡塵俗事，比別處顯得更為頑強樂觀。
“你看什麽呢？”戰瑛跟遠山一般大，她不是漢人，長相輪廓有著明顯西域人的特征，深眼窩裏，瞳孔是極淡的棕色。早些年隨父母過著游牧生活，後來才定居在長河鎮，因此也保持了不拘小節、豪爽大氣的個性。她身上還有些天然的靈力，遠山能夠感覺到，這裏的許多人都有，不過他們並未修習專門的使用方法，也不覺得有什麽特別的。相對來說，這裏的靈體就顯得十分罕見了，也許是因為地廣人稀的緣故。
“剛過去了一支駝隊。”
戰瑛坐在他旁邊，擡頭望了一會天，說：“要起黑風了。”
遠山也盯著晴朗無雲的天空看了一會，什麽都沒看出來。他相信戰瑛的判斷，游牧民族似乎對天象有著得天獨厚的敏銳觀察力。
兩人沈默著坐了一會，眼前的沙塵仿佛被無形的手攪動起來。
“進去吧。”戰瑛站起來說道。
“戰叔還沒有回來。”戰堯清早就出門去了，面色沈重，也不知有什麽重要的事。
“阿爹他自會躲過去的，不用我們操心。”
遠山點了點頭，將門栓插上。戰夫人端來一盤切好的甜瓜，就回去照顧幾個更小的孩子了。矮桌上燃著一盞燭臺，兩人圍坐下來，聽著愈演愈烈的風聲，一邊吃瓜，一邊聊天。
“說過江南了，你再給我講講中原吧？”戰瑛似乎對外面的世界有無窮的好奇心，遠山一面凝神聽著風暴的動靜，一面細細描述一路上的風物人情。
即便沒有親眼所見，遠山也能想象到外面遮天蔽日的風沙，那是遠比任何巨獸或者靈怪可怕的力量，也是無法與之抗衡的力量。
“你們南方人講究真是多。”戰瑛說。在她看來，沙漠以南的地方就叫南方。她端起一個粗陶做的茶碗，喝了一口羊奶煮的茶湯，“難道用白瓷青瓷什麽的，味道會不一樣嗎？”
遠山並不想和她討論茶具的區別，況且自己也不是在意這些細節的人，因而只是含糊的一語帶過。
“今天的沙塵暴有點不同。”戰瑛眼珠朝向一側，耳朵尖微微聳動了一下，像一個優秀的偵察兵。
颶風裹挾著砂礫刮過燒土填槽，木骨撐泥的墻壁，發出轟隆隆的聲響，讓人忍不住擔心小屋是否能夠撐過去。
“有什麽不同？”
“說不清楚，聲音聽起來不太尋常，要等到停了才能知道。”戰瑛頓了頓，接著說：“你到處游歷，去了那麽多地方，是不是準備走了？我們這裏什麽也沒有，幾天就能看個遍。”
遠山本在考慮道別的事，見戰瑛這麽直率，他也就順著點頭應聲。
“不知道我有沒有機會能夠去南方看看。”
又聊了幾句，戰瑛去幫母親照顧弟妹們，遠山回自己房間打坐精修。
咆哮的狂風到直到第二日才安靜下來，遠山正準備出門時，聽見了一聲淒厲的哀嚎。
戰夫人跪伏在某物上，壓抑著低沈的哭泣聲。
天色還不明朗，走進了才看清——那是戰堯的屍身！究竟是在何時又是為何會出現在自家門口？
戰瑛無聲的站在門檻後面，過了一會才走出來，摸了摸父親的臉，又向著東方太陽升起的方位跪下，雙手合十用遠山聽不懂的語言念了幾句詞。
她沒有流淚，也沒有說話，只是摟著母親的肩膀安撫她。這個十六歲的少女，昨天還暢想著有朝一日可以去南方看看……恐怕再也沒有機會了。父親沒了，還有幾個嗷嗷待哺的弟妹，只有她來扛起家的責任了。
“風暴之神帶走了他，阿爹去了該去的地方。阿娘，不要擔心，阿爹做的事我也能做。”少女眼神堅毅的看著母親，試圖傳遞給她一些力量。
遠山這才上前查看戰堯的屍體，是被卷進沙塵暴中窒息而死的，但顯然不是走到家門口才斷氣。
“不用奇怪，先知說人就算死了也是會回家的。”
“先知？”
“嗯，他不住在這裏，只是偶爾過來，他總是跟著游牧人到處走。”
“他什麽都知道嗎？”
“他有神奇的力量。”
遠山疑惑的看著戰瑛，不過她並不想解釋這句話。眼下這情況，遠山也不便多問，只能先幫忙處理戰叔的後事。
從那以後戰瑛便總是很忙，一點單獨的空閑都不留給自己。遠山也不知道能做些什麽，只能力所能及的幫一些忙。
這一日，風和日麗，平靜的西北高原上又恢覆了它獨有的美麗。遠山和戰瑛趕著一群羊，去到幾公裏外的草地。羊群如一團團潔白的雲在綠色的草地裏移動，沈默而堅強的少女坐在一塊巖石上。
良久，她忽然開口道：“謝謝你。你走吧，我自己可以應付了。我會受傷，會死，但絕不會被打倒。”
遠山“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你們南方人是不是把死亡看待得很重？”
“我想這一點應該不分地域，你……不必刻意壓抑。”遠山其實並不知道這樣說是否合適，他只是覺得戰瑛最近太不正常了，應該要痛快發洩出來。
聽見這句話，少女雙手捂住臉，淚水從指縫裏溢出來。低沈的抽噎聲，漸漸變成了聲嘶力竭的嚎啕大哭。
遠山坐在一邊，靜靜地等她哭完。
“我其實特別害怕，怕自己做的沒有阿爹好。阿爹那麽強壯，那麽能幹，什麽都做的很好，怎麽會突然死了呢？”
遠山思忖一會還是開口問道：“那天你說人就算死了也會回家，這樣不奇怪。你們這裏都是這樣嗎？”
“以前長河鎮東頭的大叔死了，身體也回到自己家的。”
“靈魂回家倒不奇怪，死去的身體回家……”
“這是先知的力量，我也解釋不清。”
“怎樣可以找到先知？”
“如果你真的想見他，他自然會來找你。”
作者有話要說： 小說的靈魂在於人物的成長和想法，故事情節只是裝載的容器。
嗯，這一章先寫這麽多，待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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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清昀說的西北到底是什麽意思，他還沒有想明白。不過，至少也沒有碰到被人識破身份帶來的麻煩。難道，這就是他說的大吉大利？不知為何，遠山總覺得他話裏有話，另有深意，不過礙於某些原因無法直言。
遠山十天前來到了這座叫長河的邊陲小鎮，偶遇被狼群盯上的中年漢子戰堯和他的女兒戰瑛，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之後，戰家父女便邀請他在此住了下來。
除了惡劣的氣候和匱乏的資源，遠山還挺喜歡這個地方的。人們忙於和自然作鬥爭，無暇計較凡塵俗事，比別處顯得更為頑強樂觀。
“你看什麽呢？”戰瑛跟遠山一般大，她不是漢人，長相輪廓有著明顯西域人的特征，深眼窩裏，瞳孔是極淡的棕色。早些年隨父母過著游牧生活，後來才定居在長河鎮，因此也保持了不拘小節、豪爽大氣的個性。她身上還有些天然的靈力，遠山能夠感覺到，這裏的許多人都有，不過他們並未修習專門的使用方法，也不覺得有什麽特別的。相對來說，這裏的靈體就顯得十分罕見了，也許是因為地廣人稀的緣故。
“剛過去了一支駝隊。”
戰瑛坐在他旁邊，擡頭望了一會天，說：“要起黑風了。”
遠山也盯著晴朗無雲的天空看了一會，什麽都沒看出來。他相信戰瑛的判斷，游牧民族似乎對天象有著得天獨厚的敏銳觀察力。
兩人沈默著坐了一會，眼前的沙塵仿佛被無形的手攪動起來。
“進去吧。”戰瑛站起來說道。
“戰叔還沒有回來。”戰堯清早就出門去了，面色沈重，也不知有什麽重要的事。
“阿爹他自會躲過去的，不用我們操心。”
遠山點了點頭，將門栓插上。戰夫人端來一盤切好的甜瓜，就回去照顧幾個更小的孩子了。矮桌上燃著一盞燭臺，兩人圍坐下來，聽著愈演愈烈的風聲，一邊吃瓜，一邊聊天。
“說過江南了，你再給我講講中原吧？”戰瑛似乎對外面的世界有無窮的好奇心，遠山一面凝神聽著風暴的動靜，一面細細描述一路上的風物人情。
即便沒有親眼所見，遠山也能想象到外面遮天蔽日的風沙，那是遠比任何巨獸或者靈怪可怕的力量，也是無法與之抗衡的力量。
“你們南方人講究真是多。”戰瑛說。在她看來，沙漠以南的地方就叫南方。她端起一個粗陶做的茶碗，喝了一口羊奶煮的茶湯，“難道用白瓷青瓷什麽的，味道會不一樣嗎？”
遠山並不想和她討論茶具的區別，況且自己也不是在意這些細節的人，因而只是含糊的一語帶過。
“今天的沙塵暴有點不同。”戰瑛眼珠朝向一側，耳朵尖微微聳動了一下，像一個優秀的偵察兵。
颶風裹挾著砂礫刮過燒土填槽，木骨撐泥的墻壁，發出轟隆隆的聲響，讓人忍不住擔心小屋是否能夠撐過去。
“有什麽不同？”
“說不清楚，聲音聽起來不太尋常，要等到停了才能知道。”戰瑛頓了頓，接著說：“你到處游歷，去了那麽多地方，是不是準備走了？我們這裏什麽也沒有，幾天就能看個遍。”
遠山本在考慮道別的事，見戰瑛這麽直率，他也就順著點頭應聲。
“不知道我有沒有機會能夠去南方看看。”
又聊了幾句，戰瑛去幫母親照顧弟妹們，遠山回自己房間打坐精修。
咆哮的狂風到直到第二日才安靜下來，遠山正準備出門時，聽見了一聲淒厲的哀嚎。
戰夫人跪伏在某物上，壓抑著低沈的哭泣聲。
天色還不明朗，走進了才看清——那是戰堯的屍身！究竟是在何時又是為何會出現在自家門口？
戰瑛無聲的站在門檻後面，過了一會才走出來，摸了摸父親的臉，又向著東方太陽升起的方位跪下，雙手合十用遠山聽不懂的語言念了幾句詞。
她沒有流淚，也沒有說話，只是摟著母親的肩膀安撫她。這個十六歲的少女，昨天還暢想著有朝一日可以去南方看看……恐怕再也沒有機會了。父親沒了，還有幾個嗷嗷待哺的弟妹，只有她來扛起家的責任了。
“風暴之神帶走了他，阿爹去了該去的地方。阿娘，不要擔心，阿爹做的事我也能做。”少女眼神堅毅的看著母親，試圖傳遞給她一些力量。
遠山這才上前查看戰堯的屍體，是被卷進沙塵暴中窒息而死的，但顯然不是走到家門口才斷氣。
“不用奇怪，先知說人就算死了也是會回家的。”
“先知？”
“嗯，他不住在這裏，只是偶爾過來，他總是跟著游牧人到處走。”
“他什麽都知道嗎？”
“他有神奇的力量。”
遠山疑惑的看著戰瑛，不過她並不想解釋這句話。眼下這情況，遠山也不便多問，只能先幫忙處理戰叔的後事。
從那以後戰瑛便總是很忙，一點單獨的空閑都不留給自己。遠山也不知道能做些什麽，只能力所能及的幫一些忙。
這一日，風和日麗，平靜的西北高原上又恢覆了它獨有的美麗。遠山和戰瑛趕著一群羊，去到幾公裏外的草地。羊群如一團團潔白的雲在綠色的草地裏移動，沈默而堅強的少女坐在一塊巖石上。
良久，她忽然開口道：“謝謝你。你走吧，我自己可以應付了。我會受傷，會死，但絕不會被打倒。”
遠山“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你們南方人是不是把死亡看待得很重？”
“我想這一點應該不分地域，你……不必刻意壓抑。”遠山其實並不知道這樣說是否合適，他只是覺得戰瑛最近太不正常了，應該要痛快發洩出來。
聽見這句話，少女雙手捂住臉，淚水從指縫裏溢出來。低沈的抽噎聲，漸漸變成了聲嘶力竭的嚎啕大哭。
遠山坐在一邊，靜靜地等她哭完。
“我其實特別害怕，怕自己做的沒有阿爹好。阿爹那麽強壯，那麽能幹，什麽都做的很好，怎麽會突然死了呢？”
遠山思忖一會還是開口問道：“那天你說人就算死了也會回家，這樣不奇怪。你們這裏都是這樣嗎？”
“以前長河鎮東頭的大叔死了，身體也回到自己家的。”
“靈魂回家倒不奇怪，死去的身體回家……”
“這是先知的力量，我也解釋不清。”
“怎樣可以找到先知？”
“如果你真的想見他，他自然會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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