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方府時，方月妍沒有回頭看過一眼，遺留在世的一切都與她無關了。

人生際遇，真是不可捉摸。

遠山有些歉疚的向趙元朗開口：“前輩，未征得您同意便擅自作主要送方姑娘渡忘川，還請責罰。”

“這本是她該去的歸宿，你並沒有做錯什麽。”經過了這一夜，趙元朗肩上的重負仿佛又加深幾許。他長舒一口氣，繼續說：“你爹是我最敬重的人，你很像他。”

沈默了一會，趙元朗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去做該做的事。

你們遠家人都很了不起，只怕也逃不過攪動風雲的那只手。——這句話在趙元朗心裏沈浮，終於落了下去。他並不想和血氣方剛、心境純粹的少年人討論這世間的無奈。

遠山他們將方月妍送走後，陽光已灑遍大地，萬物又顯出生機勃勃的姿態。

陳清昀沒有對過去的事發表什麽看法，伸了個懶腰準備回去補一覺。

遠山倒是沒什麽困意，不過想想猶待解決的逐靈陣法，也決定休養一番。

韓明瀟在心裏算了算日子，過幾天就該回家看望娘親了。山高水遠，在此一別，恐怕不知何時才會再見。

料理完這次事件的始末已是兩天後，趙元朗鄭重的將三位少年邀請到書房商談。

“這本來應是我該做的事，只是前因後果你們都了解了。前日在方府的那一夜，如果不是你們在場，可能事情不會這麽順利的解決。我無力擔負這偌大成都府的職責了，削減屬地的申請昨日去秩序局已經一並交付。接下來，就只有破陣這一事待解決了。”

“前輩……”

遠山還沒問出來，趙元朗又接過話頭說了下去，“其餘的事情你們不用擔心。即便不破逐靈陣，隱患仍然存在，我本以為能夠多拖一些日子，現在看來是到了必下決斷的時候了。若城裏再有一個杜炎那樣的人，所有人都將因為我的私心陷入危局。”

“在此之前，有些話我需要向你們交代清楚。逐靈陣，表面上看只是趙家被高級靈體襲擊後，元氣大傷，不得不施行之舉。實際上，這只是部分緣由。我之前說其他家族無法信任，那是因為我手上有一塊地精族的信物，有人在打它的主意。我不知道是誰，目前只知道對方勢力強大，一旦牽扯進來也許會有無法預料的後果。”

“這些原本跟你們都沒有關系，幫到這裏就夠了。”

趙元朗說完端起了茶杯，這是要送客的意思。

他是想說這件事太覆雜也太兇險，不想讓他們三人趟這渾水。陳清昀會意，看了遠山一眼。

“前輩，您打算如何破陣？”遠山沈思片刻，眼神堅定的望著趙元朗。

“既然做了這個決定，那我自有方法。”

“您不會是想以身殉陣吧？”

“我有個想法……”韓明瀟小聲地開口道。

“什麽想法？”

“趙叔，既然你知道對方想幹什麽，為何不幹脆昭告天下，當著眾人的面將那件信物交給秩序局？我聽說裏面有幾個千歲神靈，總沒人敢打他們的主意吧。”

“既然藏不住，不如讓所有人都知道它在哪裏。”陳清昀補充道。

“前輩，如果真的有一股強大勢力暗地裏在做些什麽，他們能用卑鄙的手段謀害趙家，也難保有一天不會因為別的理由而對其他人下手。只是因為覬覦一件寶物就能做出這些事……找出他們並不僅僅是趙家的責任。”

是他們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我軟肋太多了？趙元朗有一絲恍惚，他覺得自己還是小看了這幾個孩子。

“你們跟我來吧，我帶你們去看陣眼。”趙元朗放下茶杯，站起身。

書房裏有一間暗室，石壁上的火把亮著，只能看見一條長長的向下的階梯。走了好一會才到底，盡頭有一間石材搭就的小屋，空蕩蕩的，僅有幾張坐墊。

地面有一個刻上去的陣法，中心一顆渾圓剔透的玉石發著淡淡的光澤。

“這就是地精族信物。”

遠山展開靈識，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力量拒絕他的探尋，逐靈陣仿佛是一個有自己生命的靈體。

“陣法一旦啟動，就會形成一個封閉的靈識空間，以我的靈力已經無法破解了。”

陳清昀觀察了一會，“陣法倒不是什麽難事，不過這塊玉有點奇怪。”

“嗯，這不是普通的玉石，畢竟是地精族的東西。”

“它好像有自己的意識，要破陣不僅需要血和靈力，恐怕還要得到它的認可。”

“我也許可以試試。”遠山蹲在地上，用手摸了摸陣法的紋路溝壑。

趙元朗默默的看著三個少年人，伸出右掌，左手輕輕劃過，頓時出現了一道傷口。血珠滲出來，很快匯成一條紅色的線，落在陣法上，如一條紅色的小蛇在在紋路中游走。

玉石瑩白的光一點點變成血色，映照在灰暗的石壁上。眾人同時將靈力註入陣法，進入了陣眼的靈識空間。

遠山四處張望，沒有看到其他人，也許是進入了不同的空間。他所在之處，是一片雪原，頭頂高闊蒼穹蔚藍無垠。

這是哪兒？

視線所及除了積雪還是積雪，沒有任何活物。寒冷刺骨，遠山不得不用一部分靈力包裹自己保暖。及膝深的雪地裏行路艱難，他忽然想起當年趙玄澤前輩和白鶴一起去過的地方。

與地精有關的地方，會不會是這裏？

可展開的靈力，確實感受不到任何的活物，仿佛這裏並非是現世的一部分。如果只是空空如也，那是什麽在拒絕別人踏足？又為何而存在？

靈識空間裏時間流逝得很快，遠山估摸著大概一個時辰剛過，獵獵風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天色已經轉暗。頭頂的天空開始呈現深淺不一的藍色，然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墨藍色，綴滿了細碎的星光。

遠山找了一塊避風的地方，在腳下的冰層裏挖出一個可以容身的地方，縮在裏面，看著頭頂無與倫比的星空。這是他見到過最美麗的景色。

餘生很喜歡看星空。在遠山還很小的時候，不知道是因為什麽被父親責罰面壁思過，是餘生偷偷的將他帶到山林裏，找了一塊可以舒服躺著的地方看星星。

“凡人們要是能夠多擡頭看看天，這輩子也能少許多愁了。”

遠山好像忽然理解了他的話，餘生這個人雖然一副浪蕩不羈的模樣，不過很多話都意味深長。

就在遠山迷迷糊糊中快要睡著的時候，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山兒。”是女子柔和的聲音。

這聲音好像直接傳到腦海裏一般，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明明從未聽見過。

遠山不自覺張望著，借著雪地反射的白光看見一名女子站在一棟小屋門口。

哪裏來的小屋？一定是幻覺。

女子又叫了一聲他的名字，還招了招手。

遠山閉眼給自己施了一個凈化術，再睜眼時，小屋和女子仍在。不是幻覺？遠山從冰洞裏走出來，朝透著暖黃色燭光的小屋走去。

看清女子容貌後，仿佛被寒冰凍成了一塊雕塑。她的眉眼，跟母親的畫像一模一樣！

“山兒，快進來，屋裏暖和。”她自然而然的把自己雙手搓熱了捂著遠山的耳朵，“你看看你，也不知道多穿一些。餓不餓？娘做了冬筍燉肉。”

那是用小火慢燉了許久才有的肉香。她知道我要來？遠山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麽，隨著她走進小屋。火盆的暖意不是假的，滾燙的燭光也不是假的。

“讓娘好好看看你，都這麽大了。”女子將一件厚厚的披風裹在遠山身上，又端了一碗姜茶，坐在旁邊目光炯炯的盯著他看。“你長得像我，不像重哲。性子倒是隨他，不過他這個人不善表達，嚴肅慣了，你一定吃了不少苦。”

如果我有娘的話……就是這樣的感覺嗎？遠山有些不知所措的喝著姜湯，五官告訴他這都是真的，理智卻一再強調危險。少年的心一片混亂，從未體會過的溫暖包圍著他。

“我剛來的時候，這裏明明什麽都沒有。”遠山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作者有話要說：  嗯……不管怎樣～還是要好好把一個故事寫完。

今天本來有點卡，結果坐了一會，忽然出現了這樣的畫面，於是就這樣寫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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