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白白凈凈的小子。”

“他自己來的？”

“嗯，這麽多年了，第一個，就可惜只是個孩子。”

“孩子才好吃呢，大人一點都不可口。”

“都是他們人類的錯，不如我們吃了他。”

“噓，他睡著了，別嚇他，會做噩夢的。”

“他出去了會找人來救我們嗎？”

“沒出息，這只是一個普通人的小孩子。”

“還有白鶴呢，他總有辦法的。”

“我……這不是太想家了嘛。”

“咱們總會回家的。”

一群妖靈七嘴八舌的討論著，它們並沒有什麽惡意。於普通人而言，這些聲響還不如蚊子音大。可遠山卻一句不漏的聽了進去，還從它們的對話裏拼湊出了七七八八的事實。

這些妖靈大都是些低等靈體，有許多還不會用語言表達。只是……它們也是被困在這裏等待援救？是誰又為何要如此做？顯然不是外面那些盜匪，如果他們中有靈力如此之強的人，不至於淪落至此，也不會連這裏都找不到。

一樁普通的盜匪猖獗案變成了撲簌迷離的連環事件，是遠山絕沒有料到的。

錦都處蜀地偏僻一隅，是哪位秩序師的屬地？趙家還是韓家？

遠山把這些疑惑都梳理了一遍，在眾目睽睽之下真的睡著了。他從小生活在各種靈體之中，比人類還要熟悉親近，此刻放下心來，困意自然也就無可抵擋。

次日清早，遠山在一陣鳥語花香中醒來，昨天沒有發現此處生靈如此豐富。山中清寒，花期比平原上要遲一些。外面空地裏種的紅梅、海棠、紫荊、白玉蘭等都綻放著絢爛的色彩，從窗子裏看出去，花色如雲似霧。

成群的鳥雀小獸生機勃勃的在晨風中吸吮露水朝氣。

昨夜說話的想必就是它們了。

遠山收拾好後走出房門，不見白鶴身影。李春燕抱著鐵匠打造的長劍，坐在走廊上，傻望著一株開滿花的白玉蘭。

另外幾個姊姊十分熱情的招呼他到廳裏用早飯，白粥裏灑了幾片花瓣，正冒著熱氣，幾碟小菜，還有一盤大白饅頭。

“少年人正是長個頭的時候，多吃點。”語氣神似遠在家中的徐娘。

“李姐姐不吃嗎？”

“她說沒胃口，我給留了點燜在鍋裏，都是熱乎的。”

“昨天聽你說了那麽多，難免都有點想家。春燕更甚，她拿著你帶來的劍，而且，常聽她說錦都從前種滿了玉蘭樹。”

聽罷，遠山也不再說話，默默吃飯。她們既不是長於此，也不是自願來的，突然闖進一個外人，心緒當然難平。

食畢，他獨自繞著平地轉悠，懸崖邊上立了簡單的籬笆。往下望去，深不見底，層雲繚繞。周遭山峰聳立，與世隔絕。

遠山四處張望了一會，回到庭院，在李春燕身邊坐下。

“李姐姐，怎麽沒見著白鶴大師？”

“大師他每日都要靜修，一般過午時才會出來。”

“從錦都來時，一路都沒見過這麽多鳥獸。”

“我被大師解救過來的時候，這裏就已經是這樣了。除了寂寞一些，倒像是戲文裏仙人住的地方。”

“你們都不見了，那些土匪們做了什麽？”

“大師說他有辦法讓人找不到這裏，可我想有人接二連三的失蹤了，他們也總會起疑。我有一次偶然聽到他們說起，搜遍了各種密道也找不到痕跡，恐怕是有什麽神秘空間，傳說裏這種地方都有神物。後來他們抓了一個方士，也沒有找到這裏來。不過，我想他們並沒有放棄。如果，他們來了，發現並沒有什麽神器，只有……那我就和他們拼了。”李春燕眉頭皺著，摩挲著手裏的劍鞘，眼神決絕。

“白鶴大師法力這麽高強，也沒有出去的辦法嗎？”

“嗯，你還是趕緊回家去吧，別浪費精力了。這裏地勢覆雜，山裏洞口密道太多，拿他們沒有辦法的。就算我們能逃出去，不把他們趕盡殺絕，周遭的百姓還是會受侵害。”

“他們什麽時候會全部聚在一起？”

“從外面打野收獲豐厚的話，一般會在洞穴裏待幾日。前幾天剛出去了一批人，估摸著也快要回來了。”

遠山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在心裏盤算自己該如何和白鶴周旋，他留在洞穴裏的附靈紙替他看著那幫人的動靜。

下午白鶴出來後，遠山便和他談起了自己的看法。

“大師，我是真心想解決此地的流寇之患，您比我了解他們，確實沒有什麽辦法嗎？”

“好孩子，少年人古道熱腸是難得，但也要量力而行。”

“聽李姐姐說他們找個方士來都沒能解開您的法術，我也算半個方士，能感覺到您有很強大的力量。”

“他們找到的只是個江湖騙子，連普通的障眼法都看不透。”白鶴盯著遠山的臉，褐色的瞳孔衡量著少年說的話。

良久，他好像下定了決心一般，問道：“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麽？”

“不瞞您說，我昨晚迷迷糊糊中似乎聽見有好多人說話，雖然不清楚說了什麽，但這裏顯然沒有這麽多人。”

心靈澄澈的小孩比大人是會多些靈識，即便只是普通的人，也不至於引起懷疑。

“你師從何人？應該不是普通人吧。”白鶴戒心深重，並沒有輕易放下。

“我師父餘生只是個山野道人，偶爾替人驅邪避禍，本事略有一些而已。”這句話不算是撒謊，餘生在外面招搖的時候曾這麽自我介紹過。

“你是蜀中人？”

“不，在下是土生土長的江南人，家在春回城。師父讓我四處游歷，以增長見識。”

白鶴沈吟了一會才說道：“你沒聽錯，這裏的確還有很多……精靈。”

“精靈？”

“對，你是方士，應該知道萬物有靈。對於人來說，它們只是些小動物，吸收了天地靈氣，稍稍有點道行，會說一些話。”

遠山點了點頭，聽他繼續說下去。

“它們都是被人驅逐到此，也沒有足夠的能力出這崖壁，所以就和我一同生活了下來。”

“為何會被人驅逐？”

“因……等等，他們回來了，還有個小姑娘。”白鶴忽然話鋒一轉，凝神聽著外面的動靜。

附靈紙也將一切看在眼裏。

幾十個大漢擡著打野回來的金銀器件、牛羊豬肉和許多糧食進了洞穴。為首一個身著青色精煉短打，抓著一個十三四歲少女的胳膊。

少女梳著常見的雙平髻，一身俏麗的紅色衣裙，襯得愈發膚如凝脂，貌勝天仙。一雙靈巧生動的眼睛毫無懼色，反而瞪著那匪首。

“好！潑辣，我就喜歡小美人這樣的。”匪首對著眾人朗聲笑道，“小美人，跟了我，絕不讓你吃苦受罪。往後，吃香的喝辣的，有我一口絕對也有你一口。”

“呸！老東西，你也配？”說著少女一只手抓住盤在腰間的鞭子，靈蛇般迅捷無比的甩了出去，那匪首的手臂上赫然出現了一道血印。

周圍幾個匪眾拔出刀正準備還手，被匪首制止住，仍然笑著：“哈哈哈，你們都不許動她，這火烈性子，就該是我劉天強的女人。”說完他又陰惻惻的補充道：“給我不錯眼珠的盯著她，別讓她跑了，也別像之前幾個莫名消失了就成。這次要是再沒看住，就別怪我不講兄弟義氣了。”

幾個匪眾被他的語調驚得冷汗都出來了，連連應聲。又費了不少勁才將少女制住，端端正正的放在鋪了貂皮的椅子上綁好，這才去整理搬回來的眾多戰利品。

少女忿忿不平的盯著他們，一邊掙紮，一邊罵道：“老東西忒不要臉，就住在你們這種破地方也能叫好日子？這破山洞又不通風，一股子什麽臭味。有本事你去城裏吃香喝辣啊？怎麽不敢了？怕被官府抓住了五馬分屍？一幫子慫貨，還好意思說自己占山為王？”

幾個盜匪實在聽不下去，覬著劉天強無動於衷的神色，不敢吱聲，只得在心裏暗暗咒罵。

遠山也是第一次見女孩子處境危難時還如此彪悍，禁不住為她擔憂起來。

白鶴也皺起了眉頭，說：“往常我救她們時都是傳音入耳，用只有她們能聽見的聲音，在夜深人靜時引導她們走過來。現下她被綁起來了，可如何是好，我又沒有辦法過去。”

“我會一點隱身之法，大師，交給我吧。麻煩您用傳音入耳的方式告訴她別亂動，等我去救她。”

“好。”

被中斷的交談終於還是沒有繼續下去，遠山趁著這個機會，利用附靈紙好生探查了一番。一共三十六人，包括被擄來的少女，也就是說盜匪們全部都在。按李姐姐的說法，他們還會在待上幾日，等把那個女孩救出來了後，或許還能和白鶴再商討一下解決之法。

作者有話要說：  總有人不會拋棄別人，用自己的方法守護著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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