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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亂葬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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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荒冢,大多數人避之不及的一塊地方,現世裏被刻意遺忘。

往深處走到處是齊腰高的雜草,前面新砌的光禿禿土堆一個疊著一個,偶爾有幾個立了歪歪斜斜的木牌。這裏埋的大都是流民,暴斃而亡的普通人,或者外城裏實在沒有土地的窮人,香火自然也稀薄得很。

一棵枯樹上立著的貓頭鷹不知被什麽驚動,撲騰著翅膀,發出一陣陰森可怖的叫聲。

有人說:“貓頭鷹一笑,就有人要死。”

要是死在這裏,化作孤魂野鬼恐怕都比別處可憐。

“師兄,我不怕死,可是我不想看見你變成這樣。”一個少女的聲音突兀的響起,仿佛也沾染了此地的淒涼。

“既然你不怕死,就做我的祭品算了,還可以永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白玉風的聲音透著一股妖異的柔情。

“師兄……你真的是師兄嗎?”

“哈哈哈哈哈,你剛剛不是還說憐我嗎?這麽快翻臉不認人了?你跟他們一樣虛偽。你們都是一樣的。”

“師兄,戲文裏唱回頭是岸,你還沒有做什麽,還有回頭的機會。”

“回頭?我為何要回頭?空無一物,有何好回頭?”

“師兄,你還有我啊,我可以陪你……”

“雙兒,夠了,該是告別的時候了。”白玉風的眼神有片刻的迷蒙,手指朝裏扣緊。

就在這一瞬間,懷裏的吳雙忽然消失了。

白玉風四處張望了一下,沒看到人,忽然詭異的笑出聲來。“吳雙,你看,你果然背叛了我!”他渾身散發著某種癲狂的瘋意,仿佛終於確認是他拋棄了天下人。

黑暗中好像突然刮來了一陣寒風,裹挾著咯吱咯吱的骨骼撞擊聲傳了出來。

狐貍的夜視好,看見地上的土堆慢慢裂開,一雙雙手臂扒開封土,正往外爬。強烈的泥土腥味混雜著惡臭,飄散在風中。白玉風的喪屍軍隊中,有森森白骨,有半幅肉身拖著還未完全腐爛的內臟,有處於僵化狀態的新屍……它們無差別的攻擊所見一切活物,往城鎮方向邁步。

幾只不及躲避的孤魂野靈被白玉風吞噬,他的身體已經被黑煙包裹,面無人色。

陳清昀帶著被怨氣侵入虛弱不堪的吳雙先回了戲園,餘生用靈力幻化成一把削鐵如泥的闊背長刀,單槍匹馬阻斷它們的行進。

只是這亂葬崗裏埋骨無數,源源不斷的露出地面。

餘生這才發現輕敵了,白玉風體內的惡靈可不止養了一年半載,恐怕是經年沈屙。他剛剛一直凝神觀察著白玉風他們,好不容易趁他出神的一瞬將時間定格,救出吳雙。雖然他此前偶爾耍帥會定格空間,但那僅是限定範圍的某些物體。而定格時間只得一瞬,且極耗靈力,縱然是他這樣的千年老妖也只能偶爾用一次。

確認了唐時和小煦沒有危險的遠山也在此時終於趕到了。倆人對視了一眼,很快明白了各自的分工。餘生快速說了一句:“他剛剛噬靈了,不要大意。”

遠山從一眾被人操控的屍體頭頂掠過去,落到白玉風面前。

“你不是說要把靈獻給我嗎?正好。”

“在下鋼筋鐵骨,就看你咬不咬得動了。”

白玉風身形如風,出手直截了當,一掌拍向遠山胸口。遠山側身避開,一拳擊向他下腹。白玉風不避讓,主要防守靈力都集中在腹部,硬扛了他這一招。同時手掌如刀,切在遠山肩頭,兩人皆以靈力為甲,相撞時有金石之聲。

看來都已視彼此為勁敵。

此時背後一陣腥臭傳來,幾具屍骨被遠山的護體靈力震得粉碎,這廝竟然還玩偷襲。過招之間,遠山咬破舌尖,以血為誓召了幾只巨大的犬靈出來。

“你不是方士。”

“連本地的秩序師都不認識,我看你也不怎麽樣嘛。”遠山輕飄飄的說,采取防守為主的方式,等待對手露出破綻。

“秩序師?需要認識嗎?”

“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話雖如此說,雙方攻守嚴密,都無機可趁。

“你養的誰的靈?”這不是普通惡靈會有的強大之力,雖然遠山和餘生都已損耗了部分靈力,可對手確乎很有實力。

白玉風勾著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也許你一會可以親自問他。”

“唉,我昨天說再沒有見過比小六臉皮厚的人,錯怪他了。”

“你們秩序師都靠嘴皮子行事?”

“那我恐怕還得再練練。”遠山皺著眉頭,想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卻無暇分心。他踉蹌著後退兩步,好像靈力耗得差不多了。白玉風抓住機會將靈力聚在手掌上,結結實實拍在他身上。

餘生大吃一驚,差點被一架白骨的三根手指掃到。

“你爹沒有教你話多的人死得快……”可惜,最後一個“嗎”字還沒出口,背後一團颶風震得他眼前一黑。面前的遠山如齏粉般消散,竟然是靈力化出的實體。“你都是裝的?”

滿地失去了控制的屍體紛紛倒下,遠山用一根鎖靈絲將白玉風捆起來。“論騙人,我可沒有你在行,只不過我比你強得多而已。”

東方已經露出魚肚白,黎明的曙光終於降臨,這漫長的一夜總算過去了。

幸好陳清昀發現及時,不然不知會禍害多少人,這份情誼我記在心裏了。還有吳班主,出了這麽大事,損失了兩個心愛的弟子,不知該有多受打擊。遠山是這麽想的。

陳清昀可能是個瘟神,隨隨便便去看個戲,也能牽扯出這麽一樁破事。唉,交友不慎。戲班的吳剛可能有收養癖,這麽一只豺狼竟然還撿回來好生養了多年,該治治眼睛。餘生是這麽想的。

兩人互相看了狼狽的對方一眼,爽朗的笑出了聲。

白玉風被遠山綁在犬靈背上,木然地看著,覺得他倆多半有病。

“戲園等天亮以後再去吧,這幅模樣,陳清昀那小崽子肯定說不出什麽好話。”

遠山邊點頭邊催動靈力化風,仔細的安頓了滿地殘骸。雖說無法恢覆如初,且對於秩序師來說,斯人已逝,遺骨也就毫無意義,但對於心中尚有念想的活人而言,此地或許仍有懷想的意義。

“走吧。”

回到宅院時犬靈們已經走了,白玉風躺在地上竟然已經睡著了,若不是黑氣繚繞,還真有些清秀溫潤的氣質。可聯想到剛剛才發生過的事,又不免覺得此人冷漠得令人發指。

“這小子真是了不得。”餘生已沐浴完畢換好了衣服,蹲在一邊仔細打量著此人。

“嗯,若是走正道,可能是個人物。”

“哪有那麽多歪路正道,無愧於心就是條漢子。哦,這小子沒心。”

“餘生,你認識他養的靈嗎?感覺不同尋常。”

“被他養了太久,現在又跟他自己的魂融合,幾乎認不出來了。”不過,好像有點熟悉,這句沒說出口,他活了太久對很多靈都感到熟悉。

餘生雖然看起來總是口無遮攔,不太靠譜的樣子,但無憑無據言之無益,反而引得遠山費心猜測,不如等查到蛛絲馬跡再說。

“嗯,等清昀回來了再問問他。”

朝陽初升,大片艷麗的紅霞飄在天邊。江南的清晨,空氣聞起來有濕潤的草木氣息。也許是微風正好,白玉風的呼吸聲又均勻安詳,遠山忽然也覺得有些困。本來還記掛著許多事要善後,抵不住席卷而來的睡意,況且他好幾天沒怎麽睡覺了。和衣坐在走廊的遠山,漸漸靠著柱子沈入了夢境。

會著涼嗎?餘生想了想,還是沒有理會。遠山小時候受過遠重哲嚴苛的訓練,無論何時,只要有人靠近,就會發動攻擊。醒著時還好點,現下全靠本能……那滋味可一點也不好受。

陳清昀他們到下午才回來,蘇慶沒在一起,出去找藥材了。

還未入門就聽到一陣疏狂的笑聲,一人說:“我為毀滅而生。”語氣虔誠篤定,必然是打心底這麽認為。

“那你好像還不夠格。”是遠山冷淡的聲音。

“我不夠格?不過是運氣差了點。”白玉風到此境地,反而沈靜了下來,一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之態。

這都源於遠山問他這世間有沒有看重之物。

“你不是運氣差,明明全身都是漏洞。手下敗將而已,遠山你還留著他幹嘛?”陳清昀邊說,邊上下打量了白玉風一陣。

“留著給你。”

“給我?不能吃不能玩,我才不要。”

“他身上的靈已經無法剝離了,還有很多疑點,交給你最合適。”

“我陳大少爺什麽時候喜歡樂於助人了?”

“把這件事查清楚了,我也答應給你做一件事,只要不違背原則,什麽都可以。”

陳清昀瞇著眼睛笑了笑,“成交。”

遠煦蹲在白玉風旁邊,良久,忽然指著他手掌虎口處,那裏有一個淺淺的疤痕,“師父,一個月之前把我召過去的人原來是他,是誰咬傷的呢?”

白玉風本能的將手掌往衣袖中縮進去。

“你當時為什麽會哭呢?如果真像你自己說的,只是為了毀滅而生,那你為什麽而傷心?”遠煦仔細回憶了一下當時的夢境,那種隱隱約約的悲傷縈繞不去。

白玉風大概終於被戳到了痛處,閉上了眼睛,以防被人窺見其心。薄薄的嘴唇抿得很緊,似乎不這麽做就有什麽要脫口而出了。

作者有話要說:  死去的人們,已經接收不到現世的信息。

大部分祭奠的方式,都是為了安慰活著的人。

關於白玉風這個人的故事快要結束了。

最後,老話重提~希望大家多多支持,評論和收藏都是很重要噠。

靴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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