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改變祖傳術式的人不是瘋子就是五條悟。

況且他還不是想要把它變強, 而是想要將其威力減弱——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要比使“蒼”和“赫”變強更難。

但是這在其他人眼中其實是沒什麽意義，而且還會很浪費時間, 甚至不一定能完成的事情。

“這樣啊，所以就是將這個節點改成另一種形態, 然後就能讓火焰爆開了對吧，”五條悟看著緣一在紙上畫好的術式展開圖，白紙黑字密密麻麻，白發青年點點頭, “那試試反向操作好了。”

“但如果要反向操作的話，這裏，”緣一用筆尖在術式節點處點了一下, “還有這裏, 需要的是反轉咒力，因為我並不會這種做法, 所以我是將第三和第六十八節 點交換，改變了咒力的流動順序。”

“咒力反轉？哦，那個很簡單的, 啪, 嘭, 然後劈裏啪啦，就好了。”五條悟用一只手食指指尖沿著繁覆的術式剖析圖, 另一只手在空中輸入咒力, 開始改動術式。

術式是來源於人們的負面情緒, 是負能量的，而反轉術式就是負負得正，也就是咒力的乘法。通常一般的反轉術式本身是為了咒術治療而存在的, 就是可以為自己療傷或者為別人療傷——目前咒術界只有家入硝子一個人可以做到。

但是如果把這種力量註入到自己天生存在的術式中去，咒力的效果就會發生反轉，也就是“術式反轉”。五條悟的“赫”就是“蒼”的術式反轉。

但是即使是五條悟也不是從一開始就會咒力反轉的，他是在瀕死之時才掌握的反轉術式。也就是從那一刻起，他才真真正正地邁向了成為最強的道路。

“我要怎麽做？”緣一期待地看向五條悟，“我也想學會咒力反轉，這樣的話，以後要是想改術式就不需要那麽麻煩了。”

如果打個比方來說，咒力在術式之中的運行就像是汽車在路上行走，緣一想要達成目的，汽車就需要從起點走到終點。但是咒力是負能量的，有些時候會只有單行道，就需要繞路，術式就會變得覆雜起來。

而若是緣一掌握了咒力反轉，那汽車就不需要繞路了，一路綠燈通暢，到達目的地的速度也會快很多。

“這個嘛，”五條悟笑著晃晃食指，“可遇不可得啦，看個人機會。”

“不要沮喪啦，緣一，等‘赫’改好了，我來放煙花怎麽樣，‘赫’的範圍超大的，而且也不需要定時，超棒的哦！”

夏油傑收到了來自緣一的消息。

他說和五條悟一起研究新點子，這幾天就都不回來了。等研究成功了說不定會有更好看的煙花。

夏油傑雖然好奇究竟是什麽煙花能讓五條悟和緣一這樣兩個天才花時間去研究，不過作為成熟的、替孩子著想的大人，他很快就回了同意的消息。

等他回來了再問緣一吧。夏油傑這樣想道。

這段時間夏油傑靜極思動，接了一個花重金請他去除靈的委托。

“繼國家最近敗落了不少，”早紀跟在他身後介紹情況，“不過還是有些餘錢。”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繼國家能提供的資金尚且還能入夏油傑的眼。

繼國家曾經是以前有些名氣的咒術師家族的分家，後來咒術師家族死絕了，半退出咒術界的分家反倒是蒸蒸日上，積累了不少財富。

傳到現在的繼國家的時候，已經有一百多年沒有出過咒術師了。要不是早紀的性格使然，為了這個委托打算做全方位的準備，她也不會清楚這些陳年舊事。

“據小道消息，繼國家裏失蹤了幾個人，不過為了名譽，繼國家家主用錢壓下去了。”

“他和他夫人聽說早年有個孩子，但是因為有人給他算了一次，說那孩子會給他帶來厄運，所以那孩子就消失了，他夫人也瘋了。”早紀頓了一下，“不過這沒什麽切實證據，大家也只是當成傳聞而已。”

“怎麽了，我感覺你還有什麽想跟我說的？”夏油傑察覺到了早紀的欲言又止。

“我看了繼國家主和他夫人的照片，覺得他們和緣一有些像。”

“真的假的？”穿著五條袈裟的黑發青年嘴角依舊噙著笑容，但眼眸中的笑意卻被收斂了起來。

“是，後來我有讓人去看那位夫人，和緣一有六成像。而且她的孩子也叫緣一。”早紀既然敢開這個口，就證明她至少有八成把握。

那位夫人這些年一直被禁足在屋子裏，不允許出來，表面上是因為精神失常所以在家調養。不過實際上也差不多，是因為失去了孩子所以瘋了。

傳到早紀手裏的照片上的人看起來很憔悴，由於長時間未見太陽而膚色蒼白，那雙和緣一很像的眼睛並沒有緣一那樣純粹幹凈，而是死氣沈沈，充斥著絕望和悲傷。

其實這些年來繼國家主不是沒有想過再要一個孩子，就算不是正室所出也無所謂。

但醫生後來的診斷卻無比諷刺。

雖然夫人的身體虛弱無比，之前還留下了病根，但實際上在子嗣方面有問題的人是繼國家主。

“您來了啊，請。”繼國家主笑吟吟地迎接夏油傑。雖然是他請夏油傑來的，但是這個男人依舊下意識地想維持自己的威嚴和高傲。他一向是自尊自傲之人。

“既然接了您的委托，在下也沒有不來的道理。”夏油傑的視線放在了繼國家主的臉上——他身後的低級詛咒不足為慮。

早紀說的是真的。

就算是面前的繼國家主也和緣一有那麽幾分相像。

他早就從菜菜子和美美子那邊得到了不完整版的緣一身世。

一開始的時候村子裏有人發現了這個被扔在地上的孩子，心中覺得可憐便撿了回去，但是後來發現緣一臉上的胎記，還有在他身邊發生的奇奇怪怪的事情——其實沒有那麽多奇怪的事情，但遷怒畢竟是人類的本能，所以緣一就被扔進了森林。

換句話來說，面前的繼國家主就有可能是最初那個將緣一拋棄在村子裏的人。

殺意在夏油傑心中翻湧，黑發青年面上依舊一片和善，笑得如同入世的佛祖。

“您是否夜裏睡得不安穩，昏昏沈沈，時常有重物壓身的感覺？白天的時候左肩會覺得沈重，擡不起來？”

“你怎麽會知道……是的，”一想到夏油傑是在上流社會之中頗有名氣的除靈師，繼國家主連連點頭，“正是如此。”

一般上層的大家族都有固定合作的除妖師，或者是會跟咒術師的禦三家有長期簽約。但這樣的大家族畢竟還是少數，大部分有錢有權的人都不太清楚妖怪和詛咒的存在。

他們沒有門路，但是他們有錢。

這種時候，中介人就會幫有錢人跟夏油傑聯系——咒術師全部都在高專的掌控下，有些人不是很願意將自己的隱私暴露在那些跟政府有關系的人面前。

所以作為原先的特級咒術師，現如今的詛咒師的夏油傑在中介人眼中簡直就是香餑餑的存在。

有實力又不在乎道德倫理，哪裏還有比他更好的人選啊？

“這樣的話，我就大概明白纏上您的惡靈的類型了，只是您的宅邸中應該不止只有這一種，介意讓我進內院看看嗎？”夏油傑擡手用咒靈珠收走了繼國家主肩上的詛咒，他霎時間變得輕松不少。

“您請。”雖然他仍然想要擺一擺架子，但夏油傑一見面就說出來了他現在所有的癥狀，而且還幫他緩解了情況，繼國家主自然不敢怠慢。

內院的黑氣更重了，夏油傑發現負面情緒有兩個中心，一個是他面前的繼國家主，一個在層層疊疊的深處。

“冒昧請問一下，”狹長的眼眸彎起，夏油傑語氣溫和，“那裏面住的是哪一位？”

“是我夫人，”繼國家主頓了一下，“因為流產所以身體不好，一般都待在房間裏調養。”

“能見一下您夫人嗎？”

“也不是不行，”繼國家主有些猶豫，“她精神不好，若有失禮之處請夏油先生和早紀小姐多包涵。”

在這被重重掩蓋的厚重之下，身材消瘦神情恍惚的女人就坐在榻榻米上，她一直望著墻壁，沒有分給推門進來的丈夫和夏油傑絲毫註意力。

“緣一……我的緣一……”

女人的頭發披散著，她喃喃自語，望著空蕩蕩的墻壁發呆。

即使是在現代，她的婚姻也不由得自己做主，只是丈夫在她嫁進來之後對她還不錯。所以女人覺得就這樣過一輩子好像也不錯。

但是在繼國家主花重金請一位據說有預言能力的大師做出預言之後，一切都改變了。

【您本應該有兩個孩子，兄長是您期待的繼承人。但是天下註定需要平衡，哥哥的骨血會作為弟弟出生的代價。】

【出生的這個孩子臉上有胎記，他長大之後會為您帶來災禍。】

她的孩子……她那麽幼小那樣脆弱可愛的孩子，曾經與她一體的孩子，就這樣被丈夫奪取了。

她掙紮著，尖叫著問他自己的孩子去哪裏了……她的緣一呢？為什麽原本在她身邊安詳入睡的緣一不見了啊！！

【我讓人把他扔了。繼國家的覆興不容有失，會帶來災禍的孩子留不得。】

啊啊啊啊啊！！！

日覆一日的絕望聚成龐大的詛咒，黑氣凝成的個體占據著整間屋子。

夏油傑沒有進去，他一臉微笑地退了出來。

他嫌猴子形成的詛咒惡心，連帶猴子也一並憎惡著。

“尊夫人一直是那樣了嗎？”

“是啊，自從我……自從她流產之後，她受不住失去孩子的打擊。”

“那可真是可惜。”嘆息從夏油傑的口中溢出，未盡之語的意思早紀在一旁聽得真切。

“大致情況我已經清楚了，”夏油傑和繼國家主坐在待客室，穿著五條袈裟的黑發青年語氣溫和，“內院並無大礙，應該是您最近拍賣回來的物品的緣故。”

“您前幾個月是不是將那個盒子帶回來了？”夏油傑進一步詢問。

“哈？”繼國家主皺眉，“我買的時候那個人說這是可以鎮壓惡靈的東西。”

夏油傑笑而不語，靜待繼國家主做出他自己的決定。

沒錯，那個盒子裏面裝著的確實是以毒攻毒可以鎮壓詛咒的咒物。

正是由於這咒物的存在，繼國夫人身上的詛咒才沒有這麽快就成型。

但是這跟夏油傑有關系嗎？沒有。

要知道，在夏油傑眼中，猴子只分為兩種。

“夏油先生。”繼國家主最終選擇將盒子交給了夏油傑，但在送他離開之前，又叫住了他。

“我想問一下，我夫人的病有沒有治的方法？至少能讓她精神一些。”男人幹巴巴地問道。

說到底他對自己的妻子還是有些許情誼的。只是不在恰當時候的人，和不在恰當時候的情誼比什麽都來得無意義。

“沒有，”夏油傑平靜地回他，臉上的笑容毫無變化，“夫人只需要靜養就夠了，不過您要是有空的話可以去多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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