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嘆東風肆】

關燈
☆、【嘆東風 肆】

“玉瑾……”秦秋站在陰影裏,望著靜靜地坐在窗邊的納蘭玉瑾。她眼中有濃重的悲傷,也有無可奈何之時的絕望,他從未見她這樣過,或者說他從未真正了解過她。

納蘭玉瑾莞爾一笑,淒淒慘慘戚戚,有種說不出的悲涼,仿佛這花落一般無可奈何。她看著秦秋,心中絞痛,她真想一直陪著他,讓他永遠這樣單單純純開開心心地生活,可惜時間太短。

“走吧。”她說。

秦秋過來推著她去前廳吃晚飯。他們進去的時候,小惠正追著茗兒給他餵飯,鬧作一團。

“茗兒,來娘抱。”

茗兒咯咯笑著鉆進玉瑾懷裏,快速爬上去坐在她腿上,回頭還要示威似的沖小惠吐吐舌頭,惹得小惠直瞪眼。

“好了好了,快來吃飯。不然菜都涼了。”秦秋喊道,伸手就要抱茗兒,卻被玉瑾攔住,“就讓他坐著吧。今天讓我來餵。”

秦秋有些猶豫了,狐疑地瞅瞅玉瑾,平常玉瑾從不會這樣做,怎麽今日如此反常。可看她做起來十分認真,每次夾得菜都是茗兒最喜歡吃的,蔥姜等茗兒不喜歡吃的,她都會細細挑出來。他越看越覺得驚奇,可又不敢問她為什麽。

“娘,茗兒飽了。”茗兒望著自己鼓鼓的小肚子抱怨道,娘親真討厭,逼著他吃了這麽多,小肚肚都出來了。

“哦,是嗎?讓娘看看。”玉瑾有些好笑的戳戳他圓鼓鼓的小肚肚,又捏了捏他肉肉的臉頰,笑道,“看來是真的吃飽了。”

“玉瑾,你有心事?”秦秋猶豫著問道。

玉瑾笑笑,摸著茗兒的小腦袋搖了搖頭,“沒事。你也多吃點,最近讓你擔心了,以後我不會再為難她了。”就算真的想做什麽,怕也是做不到了。就在顏如玉的事情之後,仇孽便將所有琉璃宮弟子遣送了回來,並且讓寒星轉告了一句話,自此琉璃宮與睿親王府再無瓜葛!

仇孽會這麽做,也在她預料之中。仇孽雖然看起來冷血,但實則很容易心軟,不夠果斷。

她很害怕,很怕仇孽會像母親那樣最後隨爹爹而去,將她們所有人都拋下。重蹈覆轍的事情,她絕不允許發生。只有在仇恨中才能使一個人內心豎起堅固的壁壘,仇恨可以讓她懷疑任何人任何事,沒有信任便沒有傷害,同樣也不會有愛。所以,她和顏如玉做了個交易。

顏如玉一死,仇孽便再沒有了弱點。

那麽,十年之後,她也能安心的去見爹爹了。

“小惠,你帶茗兒出去玩會兒,我和你師傅有話要說。”

“哦,好。”

納蘭玉瑾沒有開口,只輕輕地撥弄拇指上的扳指,翠綠的扳指色澤鮮艷水潤,那綠仿佛能滴下來一般,讓人心生憐愛。秦秋走過去硬是板正她的頭,問道,“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不許瞞我!”

“你想多了,沒事。”

“別騙我!”

“秋……”

“別騙我,好嗎?”

玉瑾看他盈盈落淚的樣子,終是輕聲一嘆,手指輕輕地為他拭淚,“別這樣,真的沒事。只是,仇孽她恨極了我,從此與我劃清界線再不來往。”

“她會理解你的。”

“是啊。她會理解的。”如同她了解仇孽一般,仇孽也了解她,正因為了解,所以才無法原諒吧。

七月二十,陰雨綿綿。

邱嘉騎馬於城門前,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跳動的心臟仿佛隨時會躍出胸膛一般。黑壓壓的人頭長長的猶如一條黑龍盤旋於城樓之上,在西梁戰事處於僵局的時刻,赤城的戰事才真正拉開序幕。

平原上,荊國一方黑壓壓的列陣站著十萬將士,分列成一塊塊方陣,騎兵、弓箭手、槍兵、步兵依次排列。而巧國迎戰的只有兩萬人,成一個大的方陣守護在城門之前,城墻上則布滿了弓箭手。兩軍隔著大約兩千米的距離對峙。

在水軍優勢變成劣勢的形勢下,邱嘉提議棄船引敵上岸於洛河平原拉開戰局。畢竟荊國水軍的實力增強不少,而從狼牙軍帶來的兩萬人根本不擅水戰,若是上了戰船就只有被殺的份。

空氣中彌漫著緊張的氣氛,大戰即將到來的壓力讓所有人都繃緊了心中的弦,不敢有絲毫的松懈,就連馬兒也開始躁動不安。

雙方靜靜地對峙,終於,對方主帥手中的令旗緩緩舉起又重重落下的那一刻,整個戰場沸騰了。三萬騎兵有如噴湧的潮水呼嘯而來。

邱嘉在心裏重重的吐出一口氣,一定不能死。

近了,近了,她繃緊了心,看著兩軍距離漸漸拉近,“沖啊!”隨著她的一聲令下,八千騎兵奔騰起來,朝著敵方殺去,耳邊除了震天的馬蹄聲和殺喊聲什麽也聽不到了。

邱嘉只覺得眼前一片血紅,到處都是廝殺,都是鮮血,充血的雙眼裏已再看到任何東西,只能憑著本能拼命揮舞手中雙刃。驀然,她仿佛聽到一個聲音嘶聲力竭地呼喊她的名字,猶如從遙遠的天際傳來。

邱嘉猛然回頭望向高高城樓,黑沈沈的天際之間唯有那一抹水煙色格外醒目,面帶銀色面具的少年焦急擔憂的目光直直地望著她,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陰雨的夜裏,他於燈光中冷然說道,你的命是我的。

納蘭玉潤只披了件單衣,長發散落還未來得及束起,未著盔甲,未拿寶劍,他如同鄰家男孩一般出現在城樓上,任誰也無法將他與少年將軍聯系在一起。他趴在城樓上焦急地呼喊著,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卻嫣然一笑,重新沖入了廝殺的隊列中。

她怎麽可以這樣,怎麽可以這樣!若非她迷暈了他,在那裏拼殺應該是他。指甲狠狠地摳著城墻,直至兩軍回撤,直至看到邱嘉脫下頭盔走上城樓,納蘭玉潤才松開了手,惡狠狠地沖上去便一巴掌。

邱嘉的笑容僵在臉上,驚愕地看著納蘭玉潤。

“邱嘉,你混蛋!”

緊接著又是一陣拳打腳踢,她站在原地沒有動,也不還手,由著他撒氣。“混蛋!混蛋!”罵到最後,玉潤已是滿臉淚痕,驀然他雙手環住她的脖子,痛哭起來。

被他猝不及防地抱住,邱嘉驚愕地睜大眼,冰涼的液體流入脖頸,她突然心一痛,反手緊緊地抱住他,“別怕,我回來了!”她活著回來了,只為了他。

納蘭玉潤突然使勁推開邱嘉,冷冷地喊道,“邱校尉違抗軍命,擅自領兵,重責二十軍棍,以儆效尤!”

“玉潤……”

“叫將軍!”

“……將軍。”

“還不執行!”

“……”剛剛從戰場上下來,乍然聽到這個命令,士兵們都有些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臉茫然無措。“將軍這樣……”

“怎麽?你們也要違抗軍令嗎?”

“執行吧。”邱嘉苦笑一聲,淡淡地說道,回頭見玉潤連官服也沒有穿,只那一身水煙色單衣,不由勸道,“將軍,還是先回去換一下衣服吧。她們不會違抗軍令的。”

“住口!”玉潤杏眼一瞪,硬是生出股冷魅之色。“打!”

“是。”、

“嘭!”

“一!”

“嘭!”

“二!”

“嘭!”

……

隨著刑手報數的聲音,沈悶的擊打聲也猶如魔音般侵蝕著在場的士兵……個個都憋著一股子怨氣,惱怒地看向納蘭玉潤。

“嘭!”

“十九!”

“嘭!”

“二十!”

整個行刑過程中,納蘭玉潤一直冷眼旁觀,孤傲的眼神中透著懾人威壓,略微一擡眼,眾將士便不敢再多言一句。“若還有人膽敢違抗軍令,擅自出兵,絕不輕饒!”

陰沈沈的天空依舊細雨綿綿,還不到黃昏,天色便已經很昏暗了。屋內的血腥味還很濃重,趴在床上的人微微皺了下眉頭,側臉望向挑簾而入的人。漸漸走近的人腳步很輕,特意壓低了呼吸,可她還是聽見了,睜著眼睛望著他漸漸走近後露出驚訝、扭捏、擔憂的神情。

“我沒事。”邱嘉說得很柔和,語氣中略微帶著幾分勸慰的意味,只是受傷的是她,她卻要這般放軟的聲音去勸慰下令的人。

聽到這話,納蘭玉潤心裏驀地一陣抽痛,再也忍不住吧嗒吧嗒地落下淚來,梨花帶淚,當真是我見猶憐。邱嘉見他哭得傷心,便有些著急,可奈何身上有傷,想起身給他擦擦眼淚都做不到,不免就怨恨起自己來。

納蘭玉潤哭了好一陣,才漸漸收住聲,拿出一個青花白玉瓶來,一股淡淡的藥香味便飄散在空氣中,他搬了凳子過來坐下,伸手就要脫邱嘉的褲子。邱嘉見狀窘迫得不行,顧不上痛就要爬起來,怎麽也不讓玉潤碰。

玉潤“噗嗤”一聲笑了起來,“你害羞什麽,醫者父母心,別人能看得,我怎麽就看不得了!”

“我……我……”邱嘉語塞,黑著臉,這別人能和你相比?

“你你你,你到底怎麽了?”玉潤瞪著眼,硬是將那個幾乎要縮到墻縫裏的人給拉了出來,壓回了床上,“不許亂動,不然看到了不該看的,你可要負責到底!”

“哎呦!小祖宗你輕點!輕點,輕點,疼……別碰那裏……嗯啊……唔嗯……”於是房裏傳出如此引人遐思的□,一聲比一聲銷魂。

葉童站在房門外將牙齒咬得格繃格繃響,手指骨節分明,手背上青筋直冒,“哼!”葉童狠狠地吐出一口氣,轉身拂袖而去。

“啊……好、好、好了沒?”叫到最後,邱嘉無力地側歪著頭趴在枕頭上,哼哼唧唧的叫了幾聲。

“好了。”玉潤側身窩在她背上,聲音悶悶地傳來,多了些惴惴不安和心痛。

邱嘉微微楞了一下,沒有動任由他壓在自己身上,聽著他心臟的跳動聲,仿佛走進了他的世界。

他的聲音一反平日的清越,沈沈地,壓著滿滿地疼痛。

“小時候,娘親最疼我,什麽都聽我的,無論是什麽,只要我想要,娘親都會給我。可爹爹走了,娘親就連我也不要,我追在她後面,哭著喊著叫著,讓她別走,別走,可她連頭也沒有回就走了。漫天漫地白雪皚皚,只留下了我一個人孤孤單單。我好害怕,連你也拋棄我獨自走了,又讓我成了一個人。”

“玉潤……”

“所以這次,這次就讓我先走吧。我再也不要孤孤單單了……”

“玉潤!”邱嘉焦急地喊著,可身後的重量一下子變輕,她只看到他戴上面具漠然轉身挑簾而去,門簾翻飛,他的身影便再也看不見了。她想去追,可她覺得腦袋昏昏沈沈,視線模糊一片,最後竟是什麽也不知道,昏睡了過去。

玉潤走出房間,站在院子裏擡頭仰望黑沈沈的天空,冰冷的雨滴落入眼睛,澀澀的疼。娘親,你說戴上面具你才是睿親王,才屬於戰場,摘下面具你就只屬於他們。現在,他也要去做一個屬於戰場的納蘭玉潤。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