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都不要小看這世間的陰詭，當一個人誠心想要謀算另一個人的時候，當真是防不勝防！

直到被人“請”到了域外天魔建在昆侖山上的駐地，無垢還有些回不過神兒來。

——他不過就是心裏煩悶，在長留後山走了走，便莫名其妙地遇到了襲擊。

襲擊他的那三個人修為雖都不如他，相互之間的配合卻也算默契，無垢不得不全心與他們相鬥。

不知不覺間，他就被他們越帶越偏，最終就被一個魔將給擒了回來。

“無垢上仙，別來無恙？”蕭煜坐在上首，笑的意得志滿。

聽到這個聲音，無垢心神一定，如何還不知曉自己這是著了人家的道了？

他暗嘆一聲，滿心的苦澀：難不成，我就只能給阿槿添亂嗎？

無垢這人，性子裏很有些優柔。可是這一刻，他卻似是要用盡了一生的果決，聚靈力於掌心，擡手便要震斷自己的心脈。

——他便是死，也不要被人拿著威脅阿槿，逼迫阿槿做不願意做的事！

但下一刻，便渾身脫力，腳下不穩，軟倒在地。

“君上好不容易將無垢上仙請了來，在下又豈能令君上失望？”歐陽少恭笑意盈盈，舉著一個小巧的香爐閑庭信步而來，仿若不是來竭見魔君，而是在與情人郊游踏春。

無垢對他怒目而視：“卑鄙！”

歐陽少恭無奈地一笑：“在下是個大夫，一生的癡性都傾在了藥理之上。難不成，上仙還要與我比劍嗎？”

無垢一噎，氣得撇過頭去，冷不防就對上了蕭煜得意的笑臉。

他心念微轉，忽而冷笑道：“手下敗將！”

蕭煜連笑容的弧度都沒有變半分，笑著問道：“你說什麽？”

無垢道：“你便是拿我將阿槿騙來了又能如何？說到底，這一局裏，你已是阿槿的手下敗將！”

“哈哈哈哈……”蕭煜就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樣，大笑起來。

無垢臉色微變：“你笑什麽？”

蕭煜道：“笑你。”

無垢蹙眉：“我又有什麽可笑之處？”

蕭煜臉上滿是憐憫，連聲音都放柔了些：“你可真是傻，只怕到了現在，還以為這一切都是我在操縱吧？”

無垢心頭一動，直覺地不願在聽下去。可是蕭煜又豈會放過他？

蕭煜道：“你以為這一界正、魔兩道為何會有這麽多人死去？我告訴你，這就是阿貍想要的結果。”

“不可能！”無垢立時反駁。

蕭煜笑道：“其實，以你對阿貍的了解，應該知道，這是很可能的。是阿貍要他們死，他們就不得不死。”

“你不曾了解阿貍的過往，也永遠不會知道她與她父親的感情有多深，更想不到她為了替父親報仇，能犧牲多少人。”

這樣殺氣騰騰的話，蕭煜卻說得輕描淡寫，就仿佛是籌光交錯的宴會上，他正與三五摯友把酒閑談。

無垢的心沈了下去。

是的，他太了解阿槿了！

他是不知道阿槿與她父親的感情又多深，卻知道若有朝一日他為人所害，阿槿為了替他覆仇，會做出什麽樣的事來。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

他也曾聽阿槿說過，當年做儲君時，她也曾領兵出征。只因俘虜過多無處安置，她便下令將九萬俘虜驅趕入冬日的冰河之中，全部凍死。

必要的時候，人命在她眼中，比不過草芥。

只是……

“為什麽？”無垢怎麽也想不明白，阿槿為何要讓正魔兩道的人死？

蕭煜自然不吝為他解惑：“一個交易。”

“什麽交易？”

蕭煜想了想，不確定地說：“妖神？”轉頭問歐陽少恭，“太子長琴，是妖神吧？”

歐陽少恭緩緩頷首：“正是妖神。”

蕭煜便道：“你知道的，魔靠汲取煞氣而生。就像修真者對靈氣的需求一樣，對魔來說，煞氣總是不嫌多的。我幫她將妖神徹底毀滅，她幫我湊萬千煞氣。”

“所以，那些正魔兩道的修真者……就是……就是她送給你的煞氣？”無垢只覺渾身冰涼。

——這是他第一次直面阿槿對人命的漠視。

蕭煜搖頭嘆道：“你果然是很天真！你也不想想，若任由妖神出世，死的人會比現在死的這些多多少？而且，到那個時候，遭殃的就不止是仙界了，凡間亦不能幸免！”

“我知道了，”無垢閉上了眼睛，喃喃道，“我知道了。”

他這副打受打擊的模樣，蕭煜十分看不上，擺了擺手，示意一旁的魔將將他帶下去。

“你放心，”蕭煜道，“如果我猜的不錯，阿貍很快就會到了。等到阿貍來了，我就放你回去。哦，對了，你可別再尋死了，阿貍無論如何都是要到我魔界一行的，若是沒了你這個借口，她還要費心思再找。”

無垢心神恍惚地被帶了下去。

“怎麽，”歐陽少恭笑問，“君上還是堅持自己是觀點：師徒永遠都只能是師徒嗎？”

蕭煜笑道：“阿貍不會再給他機會了。”

***

有仙界各派熱心傳遞消息，阿槿很快就收到了無垢上仙落入域外天魔手中的消息。

“城主，怎麽辦？”阿朱焦急地問。

“什麽怎麽辦？”阿梔道，“上仙已經落入域外天魔手中了，城主自然不能再有任何閃失！”

跪在殿中的黃泉渾身一顫，欲言又止，最終深深低下了頭去。

——他知道，阿梔是對的。而且，這一定也是上仙的希望。

阿槿擡手制止了欲言的阿朱，淡淡地看向黃泉，問道：“你可知罪？”

黃泉一寇到底：“屬下知罪。”

阿槿道：“主憂臣辱，主辱臣死。這個道理，你又可曾明白？”

黃泉道：“屬下明白。”

阿槿仰頭吸了一口氣，淡淡道：“那你可記好了，你又欠了我師父一條命了。日後……定當為他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黃泉一怔，慌忙下拜：“喏！”

阿梔與阿朱卻是大驚失色：“城主！”

阿槿道：“我意已決，你們都不必再勸。我走之後，蓮城便由你們三個先照看，直到師父回來。”

阿槿道：“我說了，不必再勸。你們只需告訴本座，能不能守好蓮城？”

阿梔與阿朱也跪了下去，泣拜道：“能。”

阿槿笑了：“我總是相信你們的。”

***

阿槿到昆侖的那一天，雪蓮花開得爛漫。得到消息的仙界眾人在白的帶領下已經侯在了山腳下。

“阿槿。”漫天撲了過來，抱著她不松手，“你不要去，你不要去！”

霓千丈與姜采薇也疾步趕了過來，各喊了一聲“阿槿”，便泣不成聲。

阿槿揉了揉漫天的頭發，好笑道：“你們這是做什麽？我又不是去送死的，又什麽好哭的？”

霓千丈氣道：“那魔君點名要你，分明是不安好心！”

阿槿嘆了一聲，只得傳音道：“爹爹要相信我才是，說不得若幹年後，魔界便是女兒的天下了。”

霓千丈一怔：“你……”

阿槿再次傳音：“蓮城那彈丸之地，又如何留得住我？”

霓千丈：“……”

——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外人只看得見霓千丈的神情從悲憤到怔楞再到懵逼，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便見霓千丈轉而勸起了自家夫人與大女兒：“阿槿自有分寸，咱們就別給他添亂了。”

——根本就不像個親爹！

好不容易搞定了一家三口，阿槿上前，對白子畫、檀凡與夏紫薰三人鄭重一拜，道：“蓬萊與我師父，便拜托諸位了！”

白子畫沈默地點了點頭。

夏紫薰眼含熱淚：“你……”只這一個字，便不知再說些什麽了。

畢竟，阿槿之所以有今日，皆是仙界眾人通力合作的結果，她心頭再怎麽不讚同，也逆不了大勢。

阿槿握了握她的手，笑著說：“安心！”便越眾而去。

魔界駐地的大門在半山腰緩緩打開，蕭煜由幾個魔將擡著，斜倚步攆，正笑意盈盈地望著她。

“阿貍，別來無恙？”

阿槿無視了他身旁被魔將擒著的無垢，淡笑著回了一句：“一切安好，勞魔君掛念。”

蕭煜也不廢話，對那魔將道：“既然太子已經到了，你還不將上仙送回去？”

“是。”魔將應了一聲，一個用力，便將無垢推出了結界之外。

“阿槿。”無垢喚了一聲。

“阿貍，來。”蕭煜同時喚了一聲。

阿槿面含淡笑，目不斜視地走過無垢，直往結界中而去。

“阿槿！”在她要完全進入結界的一瞬間，無垢猛然伸手拉住了她，祈求道，“不要去，不要去好不好？”

阿槿回身，怔怔地看了他許久，喊了一聲：“師父。”

無垢面露喜色：“我在，我在。阿槿，跟師父回去，回蓮城去。什麽蒼生，什麽妖神，我們都不要管了，好不好？”

“不行，”阿槿搖了搖頭，“不行的，師父。如果我就此回去了，蓮城便會成為眾矢之的，你我連最後的棲身之所都不會有了。”

“阿槿。”無垢眼眶一熱，便落下淚來。

阿槿卻笑了，她說：“師父應該是知道我的，既然已經決定了，我就不會給自己留後路的。因為，只有斷了所有的後路，我才能一往無前。”

無垢泣不成聲。

阿槿一點一點掰開他的手，柔聲道：“去吧，師父，守好你的蓮城，不要讓它成為別人眼裏的肥肉。不，現在已經是我的蓮城了。師父，你替我守好它！”

說完，她猛然一推，便將無垢遠遠推了出去。

下一刻，她便徹底進入了魔道的地盤。

一瞬間，無數魔氣朝她湧來，夾雜著紫金色的氣運。她束發的玉簪碎裂在地，長發如瀑布般披散開來，彤彤火色燎染了她的眉梢發尾，漆黑的瞳孔亦被金紅色逐漸代替。

一念，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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