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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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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洪文給白先生調理身體時就經常來上書房, 所以眾位學子對他都不陌生,見了不免有些驚訝:

我們也不是學做大夫的,請個太醫來講學……合適嗎?

洪文知道這些孩子皆出身世家大族,禮儀周全也擋不住心高氣傲, 想空口折服無異於癡人說夢, 於是也不多說廢話,只按著自己過去幾天整理的娓娓道來。

那些學生先還有些懷疑, 可漸漸的就顧不上多想, 接二連三入了迷。

他們之中年紀最大的才十一歲, 迄今為止去過最遠的地方也不過是老家,又車馬環繞奴仆成群,一雙雙眼睛只往上看,何曾真見識過什麽民間風光?對外界的了解僅限於書本和他人轉述, 但那些人說得又不如洪文生動細致, 更別提什麽栩栩如生的畫本圖文並茂。

就連白先生都聽得忘了喝茶,更何況這些小家夥?

洪文也是個多話的, 此時更恨不得使出渾身解數, 說得眉飛色舞口幹舌燥。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諸位只知道東北山多樹多皮毛多藥材多,恐怕少有人知道那裏的魚也極好……”

中間實在受不住,停下來喝茶, 卻聽下面一個小子問道:“洪太醫, 真有那麽大的魚?莫不是哄我們吧!”

他是前輔國公的重孫,如今繼承家業的安寧侯之孫霍戎,頗有其曾祖父之風采,說話做事十分直白,倒沒什麽壞心眼, 只是略有些莽,倒也憨直可愛。

隆源帝特意選他做三皇子的伴讀,也是想彌補三皇子過於保守內斂的性格。

白先生眉頭微蹙,“他是陛下請來講學的,按規矩,你們該稱呼他一聲先生。”

霍戎才要說話,洪文卻擺了擺手,早有所料似的得意一笑,“我早就料到你們不會服氣,所以特意帶了來。”

書房內頓時炸開鍋,都嗡嗡議論起來,連白先生也是詫異,“從遠平府到這裏何止千裏之遙,竟能帶了來?”

那還不得臭了啊!

見他們誤會,洪文就笑,“活魚自然是不成的,但骨頭麽……”

東北大江大河直接連通海域,環境奇特覆雜多變,多有體格驚人的大魚,當初洪文剛見時也驚訝萬分,就想著帶回來給嘉真長公主把玩。難得那裏松林成片,他就親自將剔凈後反覆清洗過的大魚骨架以融化的松脂封印,又請石匠小心磨平,弄成天然石板一般的厚片一路帶回。

世上既有天然琥珀,他這也算是照葫蘆畫瓢了。

一開始不得其法,弄廢了好幾個,又或是發現更大更好看的魚骨架,少不得打碎了重做……也著實費了一番功夫。

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偏愛爭強鬥勝,本來見洪文比他們大不了多少就有些不服氣,此時聽了這話,越發躁動起來。

霍戎就嚷道:“洪太醫,您若果然不哄人,從今往後,我只喊您作先生!”

五皇子見不得人跟洪文叫板,擰著小眉頭道:“小洪大人才不會騙人!”

三皇子示意弟弟稍安勿躁,看看洪文,再看看霍戎,眉梢一揚,就存了點兒看好戲的意思。

洪文也不過二十歲年紀,聽了這話豈有不應戰之理?當下把桌子一拍,笑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就請白先生和諸位做個見證!”

眾學生轟然叫好,白先生無法,搖頭笑道:“罷了,就按你們說的。”

大孩子小孩子都這樣活泛,惹得他也有些蠢蠢欲動,活像年輕了好幾歲似的。

霍戎就問:“洪太醫,你說的魚骨在哪兒?”

洪文抱著胳膊十分挑釁,“哼哼,小心等會兒見了嚇尿褲子。”

霍戎才九歲,正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年紀,聽了這話把一張小臉兒都漲紅了,“你少冤枉人,我幾年前就不幹那事了。”

洪文故作驚訝,“失敬失敬,那你是幾歲還幹?”

眾學生們就都大笑起來,霍戎又羞又氣,捏起圓滾滾的小拳頭朝他們揮舞。

逗弄完孩子的洪文對門口的侍衛道:“勞煩這位大哥往嘉真長公主那裏走一趟,就說借她的魚骨一觀,看完了就完璧歸趙。”

那侍衛笑道:“不敢當洪太醫這樣,我這就去。”

頓了頓又帶些揶揄地問:“只說這一句?”

能在皇宮深處做侍衛的多是世家子弟,譬如之前熟悉的韓德,有的身上甚至還有爵位,等閑怠慢不得。就像現在這位跟洪文開玩笑的,本身就是勳貴之後,更領了從五品侍衛首領之職,細算來比洪文這個正六品太醫還要大一級。

裏頭一群唯恐天下不亂的小屁孩兒們就都齊齊發出意味深長的“咦~~”

都是一群小人精兒,且家中長輩也時常提點,早就知道洪文和嘉真長公主關系非同尋常,此時見有人起了頭兒,越發耐不得,便都湊上來起哄。

饒是洪文這一二年練得老臉皮厚也架不住人這樣,面上微微做燒,討饒似的對那侍衛作揖,又朝裏頭攆雞似的揮舞了幾下胳膊,故意虎著臉道:“當心我揍人。”

這群孩子卻哪裏怕?笑得更厲害,最後還是白先生清了清嗓子,他們才像老鼠見了貓似的縮著脖子坐好了。

白先生略有些不讚同地瞪了學生們一眼,又對洪文道:“縱然沒有正經拜師禮,如今也有了師徒名分,你也莫要叫這些小子們翻了天。”

洪文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受教了。”

只要不是天生壞胚子,他總對孩子們有著無限的包容心,況且他們也沒做什麽太過分的事,還真拉不下臉來呵斥。

白先生一看他這個樣子就知道必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不免嘆氣。

可轉念又一想,大約也正是這赤子心性才更惹人喜愛吧。不然若來了個頭天就擺師父款兒的,真正印象如何也未可知……

大約過了兩刻鐘,遠遠聽見一陣腳步聲,洪文探頭一看,見打頭的是柄鳳首黃曲柄萬福傘,傘下一座精致轎輦,上頭端坐著的女郎一身煙雲紗宮裝,氣度高華儀態萬千:竟是嘉真長公主親自駕臨。

眾人就都出門行禮,只白先生略頷首示意。

他乃皇子之師,就算見到隆源帝也不必行大禮。

洪文之所以到現在才讓人去傳話,本就存了見一面的念想,如今真人就在眼前,仍不免心花怒放,忙三步並兩步迎出去,“天兒熱辣辣的,你怎麽親自來了?”

短短兩句話,他是眉眼也柔和了,聲音也放軟了,只恨不得在身上掛個牌子,上書“我快活得很”幾個大字。

青雁很有眼色的退到一邊,任憑洪文巴巴兒伸出胳膊去。

嘉真長公主本是個能彎弓射箭、騎馬游獵的巾幗,饒是以前掩蓋本性時,出入何曾叫人攙扶過?但此時洪文這樣,顯然關心之至,倒不好辜負他一番心意,心下熨帖抿嘴兒一笑,扶著他的手臂下來,“他們毛手毛腳的,萬一磕碰了不合算,我也只好親自做個押送的差事。”

當日收到這巨大的魚骨琥珀她便愛不釋手,連隆源帝聞風過來瞧時都輕易不讓摸的,若非今日是洪文親自開口,她哪裏肯借!

洪文立刻接上去,“哎呀,當真是勞動公主了。”

嘉真長公主莞爾一笑,燦若驕陽,一本正經地點頭,“好說。”又讓大家進屋。

見此情景,上書房那一群小毛頭們又開始忍不住兩眼亂飛,看見他們面對面說笑也跟著傻樂,嘀咕聲四起。

小孩子好像天生就對大人的事情有著無限好奇。

白先生輕輕拍了拍案上戒尺,“肅靜。”

眾學生立刻安靜如雞,都端端正正坐好了。

這位先生不光學識過人、品行高潔,而且……真的會打他們手板子!

可疼啦!

“敢問公主,這就是洪太醫說的那魚骨琥珀麽?”震懾了堂中學生後,白先生自己卻走出去,指著嘉真長公主身後那四人擡著的蓋著黃綢子的巨大物事問道。

“正是。”嘉真長公主點頭,素手一擡,就有宮人魚貫而入,先組裝好約莫二尺高的檀木架子,這才小心地將蓋著黃綢子的魚骨琥珀放上去。

那琥珀甚是沈重,饒是檀木架子那般結實,竟也發出一點不堪重負般的細微吱呀聲。

別說霍戎等人,就連三五兩位已經提前看過兩回的皇子也忍不住伸長了脖子,試圖再多看幾眼。

洪文卻偏要吊這群小鬼頭的胃口,親自將嘉真長公主引到椅子上坐了,“公主受累,且在這裏歇息片刻。”

嘉真長公主見了他便覺歡喜,且又是坐輦來的,何曾覺得累?可既然對方這麽說,便也順著接話,“好。”

以往也曾有人這麽奉承,可她只覺膩味,如今卻品出幾分甜,可見凡事好與不好也不能光看其本身,端看是誰說的話、做的事。

洪文又戀戀不舍地看了她兩眼,這才走到那魚骨琥珀旁邊,對一群望眼欲穿的小孩兒們道:“想看嗎?”

這會兒霍戎哪兒還記得什麽打賭不打賭的,頭一個扯著嗓子道:“想!”

他都快好奇死了!

黃綢下的東西那樣大,足有兩三個洪太醫那麽長,光看著就夠嚇人的……世間真有這麽大的魚?

洪文作勢去碰那黃綢子,一群小毛頭的視線也跟著過去,甚至大氣都不敢出了。

誰知洪文卻突然收回手。

眾人都跟著啊出聲。

嘉真長公主借著喝茶的動作笑出聲。

這人,忒壞了。

洪文故作正經道:“嗨,說來這也算做學問,這樣的事情還是請白先生做一回吧。”

白先生一楞,“我?”

洪文過去扶人,笑道:“先生來吧。”

白先生半推半就跟著過來,想想還有點小激動,象征性地推辭一回後,捋了捋雪白的胡須,“既然你執意如此,那老夫少不得老臉皮厚地越俎代庖吧。”

眾學生只等著看,哪裏管誰揭黃布?都跟著叫好。

白先生早年就名揚天下,一直被人敬重,何曾有誰敢像洪文這樣“拉拉扯扯”的?也覺有趣,就把手搓了兩回,輕輕掀開黃綢子的一角。

他只瞧了一眼就哎呦一聲,眼睛都睜大了,然後三下五除二將剩下的都掀開。

就見淡黃色的松脂下赫然是一條完整的巨魚骨骼,上到尖銳鋒利的牙齒,下到末端魚鰭,都赫然在列。

它嘴巴微張,森森白骨顯得尤為可怖,仿佛隨時都會擇人而噬。

有膽小的學生果然被嚇了一跳,抱著胳膊往後縮。霍戎等人先是一驚,旋即卻兩眼放光地努力趴著往前看起來。

“天吶!”

“真大呀!”

“這真是魚?得有一丈多長吧?”

洪文得意道:“這是鱘魚,長一丈一尺三分,聽說並不算最大的。我曾問過當地漁夫,他們曾有人見過更大的,連骨帶肉足有數百斤之巨,且肉質緊致滋味鮮美,不用什麽作料就能鮮掉舌頭,乃是世間少有的珍饈。”

一群小屁孩兒就跟著咽口水。

那得多鮮啊!

其實洪文也找到過更大的骨架,只是都不如眼前這個完整,或是缺頭或是少尾,反覆比較之下才選了這個。

大塊松脂質脆易碎,回來的路上洪文當真是提心吊膽,生怕不小心磕壞了,以致前功盡棄。好在車隊侍衛們知道這是要送給嘉真長公主的,也都十分小心呵護,將琥珀魚骨單獨和柔軟的皮毛鋪蓋等放在同一輛車上,竟半點渣渣都沒掉。

白先生年紀大了,本就有些眼花,此時幹脆整個人都趴上去了,邊看邊不住地讚嘆:“早年只從一些零星游記上讀到過類似的文字,可今日親眼見了方覺震撼……”

他的頭怕不夠這魚一口吞的。

末了又是一嘆,“若能親眼看到它們在水下之姿就更好了。”

可惜自己年事已高,有生之年恐無法遠行……

他朝一幹學生招招手,“來,過來看吧。”

孩子們這才歡呼一聲,從書桌後跑來,前前後後圍著那巨大的琥珀魚骨看個不停,有膽子大的還伸手去摸。

他們還小呢,近前更覺魚骨之巨大,不覺駭然。

“老天爺,它若活著,怕不是能吃了我!”

“你一個怎麽夠?少說也得,也得咱們五個!”

五皇子人小腿短,偏那檀木架子又高,擠在人堆兒裏看不著全貌,洪文就將他抱在懷中細細觀看。

小孩兒抿嘴兒直樂,“謝謝小洪大人。”

哇,好高哦!

眾學生又愛又怕,喜得抓耳撓腮,七嘴八舌地問:“這樣大的魚吃什麽呀?”

“這是不是就是《莊子》中的鯤?”

“它能帶著人游嗎?以後能飛嗎?”

洪文被他們嘰嘰喳喳吵得頭疼,忙雙手下壓,擡高嗓門道:“一個個來!”

“你們可曾聽過一句話,叫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這魚也不例外,不過它吃的魚更大些罷了。什麽七、八斤中的狗魚、十多斤沈的鯉魚,皆是它盤中餐……

若論體力自然是能得,可你想上去的話……只怕還得問問它願意不願意。”

野馬難馴,估計野魚也是一樣的。

眾人就都笑出聲,書房內充斥著快活的空氣。

“鯤鵬乃神話之物,或許有或許沒有,反正我沒見過,也不敢說。”洪文笑著指了指那鱘魚骨架道,“不過它麽,肯定是不能飛的。”

孩子們紛紛發出失望的嘆息,逗得幾個大人都笑了。

果然還是孩子,腦子裏總這麽天馬行空的。

“鱘魚雖大,卻也不算最大的,”洪文捏著五皇子軟乎乎的小手道,“在東南沿海一帶更有鯨鯊之流,沿海漁民時常見到,偶然也有捕撈到的,或是它們自己沖上岸。那可真是巨若房屋!尤其鯊多兇殘,若在海上遇到難免九死一生,等閑小船都禁不住它一口就碎了,故而當地人常稱其為吞船、海中狼。”

五皇子抖了下,洪文趕緊摟著他拍背,笑道:“沒事沒事,到不了這裏來。”

五皇子也為自己的膽小害臊,可還是覺得窩在小洪大人懷裏很舒服,又笑嘻嘻往裏縮了縮。

聽他提到鯨鯊,三皇子主動問道:“這我倒是曾從書中看到過,先生可曾親眼所見?”

這兩人高的鱘魚已經令人望而生畏,那如房屋一般大的魚,當真令人難以想象。

洪文面上頓時浮現出一絲追憶的神色,“那個我還真見過!”

當年他曾和洪崖去往某個海島上為漁民義診,中途就曾遇見鯊魚半截身子躍出水面,端的是巨浪滔天海水四濺,那麽老大的海船都被洶湧的水波帶得左搖右晃,更別提鋪天蓋地的水霧彌漫。

只有親眼目睹時方覺人之渺小,果然如古人所雲:不過滄海一粟恒河一沙。

當時好些漁民都跪下磕頭,求海神保佑。洪文年紀小,也不知道當地傳說,壓根兒顧不上害怕,只窩在洪崖懷中癡癡地看,如同置身玄妙的神話之中。他眼睜睜看著水霧散去,巨大的鯊魚重新潛入漆黑的深海中消失不見,竟有些悵然若失。

他講得生動,眾人都聽得癡了,待說到那巨鯊掀起怒浪時,眾人便都跟著驚呼出聲,眼前仿佛出現了海中巨獸肆虐的場景,備受震撼。

良久,眾人才陸陸續續回過神來,嘉真長公主也不自覺感慨道:“當真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可見還是我們見識少了。”

大家就都跟著點頭。

洪文笑道:“公主所言甚是,天下之大,我等終極一生能踏足到的地方才有多少?想來也是遺憾。聽說有的地方不光有大魚,還有那大鳥、大龜,龜死後,當地人還會將龜殼弄下來做桌子哩!”

話音未落,就聽一個小胖子砸吧下嘴兒,悠然神往道:“那麽老大的王八得吃多少天啊!”

眾人哄然大笑。

眾人細細看了一回,穿插著問了許多地方奇聞異事,待熱情稍減已是將近半個時辰之後的事情了,洪文都該走了。

嘉真長公主忙命人收拾好魚骨琥珀,起身道:“今日聽了洪太醫授課,果然長了見識,來日若得空,本宮再來聽,還望白先生不要嫌棄才好。”

白先生捋著胡須微笑,言辭間罕見地帶了點揶揄,“公主有心向學,老夫只有歡喜的份兒,想來小洪先生就更不會介意了,對吧?”

洪文厚著臉皮點頭,“不嫌棄不嫌棄,公主願意來,自然是微臣的福氣。”

後面的霍戎就帶頭擠眉弄眼,又聽方才那小胖子倍感遺憾道:“嗨,可惜了,我家裏還有幾個姐姐,若小洪太醫願意來給我當個姐夫也是好的……”

若成了自家人,閑來無事就拉著他給自己講講外頭的大王八,多帶勁!

霍戎等人一楞,都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別人倒罷了,唯獨三五兩位皇子一聽這話,嗖地扭過頭去,五皇子更鼓著腮幫子警告道:“小洪大人要做我小姑父的!”

誰都不許搶小洪大人!

世人皆知五皇子生性溫柔靦腆,何曾有人見他這樣疾聲厲色的,那小胖子和他周圍幾個同學都呆住了。

“我,我就說說……”小胖子捏著手指訕訕道。如今大家都知道洪太醫是要尚公主的,且不說長公主願不願意與人分享駙馬,他們這些人家裏出來的女孩兒也不可能去給人家做小呀!

“說也不可以!”五皇子板著小圓臉兒,表情非常之嚴肅。

父皇曾經說過,凡事人起念頭心裏想是一重,說出來便是第二重,若不停歇,接下來便是“做”的第三重。

就聽三皇子突然對霍戎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願賭服輸。”

霍戎立刻想起之前跟洪文的賭約,小臉兒刷地紅了。

他也是個敢做敢當的,雖有些不好意思,卻還是端端正正做了個大揖,“先生在上,請受學生一禮。”

正跟嘉真長公主說話的洪文聞言轉身,見狀忙伸手去拉,“免了免了,不過玩笑罷了。我畢竟不是正經老師……”

跟個幾歲的孩子爭長較短,他成什麽人了?

“先生莫要這樣說,”霍戎卻執意如此,正色道:“家中長輩常說行走於世務必要言出必行,學生既然跟先生打賭,縱然先生寬厚不計較,難不成學生就當沒有這回事不成?豈不成了那等背信棄義的小人!莫說家中長輩知道了要罵,就連學生自己也瞧不上。”

原本洪文只覺得這是個性格憨直的傻小子,此時一聽大為震撼,深覺隆源帝選人的眼光絕佳。

這才多大點兒?難為他竟這樣知錯能改、言出必行,來日必成大器。

洪文心中感慨萬千,聞言收回手去,“既如此,我就受了你的禮。”

霍戎松了口氣,又換回原來的憨直笑容,“多謝先生!”

三皇子微微頷首,顯然對霍戎的表現十分滿意。

伴讀和皇子本就是異體同心,皇子犯錯伴讀領罰,同樣的,伴讀有過失,也表示皇子本人品行不端,本就是相輔相成的道理。

如今霍戎不逃避責任,他也很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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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總有點可愛的特質,就好比有了新奇的體驗就迫不及待地告訴親近的人去,既是分享快樂,也有點想炫耀的意思。

偏在上書房讀書的都是京中一等一的權貴之後,於是不出三天,滿朝文武都知道嘉真長公主手裏有一副完整的巨魚骨骼,十分罕見,就明裏暗裏想讓隆源帝出面,借出來給大家瞧瞧。

小的們都看了,老子卻沒見,這像話嗎?

本來麽,大祿朝疆域遼闊,可去外地偏偏又是一樁極其耗費時間、金錢和精力的事情,縱然有前朝游學的風氣在,可這滿朝文武大臣又要保家衛國,又要科舉取士,又要為官做宰,竟沒有多少時間在外頭閑逛。

真要說起來,怕不是這麽多人加在一起,去過的地方還沒有洪文一半多,見過巨魚的人自然少之又少。

如今冷不丁被引出興致來,一傳十十傳百,漸漸地就成了風氣。

於是那些個誥命貴婦們突然就開始紮堆兒往宮中跑,還非要找個由頭去跟嘉真長公主請安……

嘉真長公主不勝其煩,索性閉門謝客。

這個也要看,那個也想看,怎的,本宮的東西也是你們輕易能看的?

自家沒有不成?!

偏盛夏無事可做,難得邊關太平、百姓安康,京中一幹權貴難免閑得發慌。

也不知誰向太後和隆源帝進言,說眼瞅著八月十五中秋節近在咫尺,往年的宮宴歌舞也無甚新意,倒不如辦個賞寶會,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大家各自從家中帶幾樣稀罕玩意兒湊趣兒如何?

這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要說這些個皇權貴胄,什麽稀世珍寶沒見過?興致上來拿著白玉做彈弓、珍珠當彈子大鳥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可物以稀為貴,偏偏他們沒見過魚骨頭!

還是兩人多高的魚骨頭!

那多稀罕啊!

如此眾望所歸,嘉真長公主也不便拂了大家的意思,只是也沒給隆源帝好臉色瞧。

她又給洪文寫信,字裏行間皆是甜蜜的抱怨:

都是你弄什麽獵奇的玩意兒,不過一副骨頭架子罷了,寶貝不成?這下好了,本宮竟成了賣稀罕貨物的貨郎了!

洪文接到信之後就笑,心道可見是吃飽了撐得沒事做。

尋常人家恨不得日日大魚大肉,這些個達官顯貴卻偏愛看什麽魚骨架子……

若說好奇,確實有幾分,但也不至於鬧到要辦什麽賞寶大會的地步,可見都是閑出屁來。

他把薄薄一張信紙翻來覆去看了許多遍,直到能流暢地背誦出來,這才心滿意足提筆回信:

管它什麽珠玉寶石,不過身外之物,天下又何曾有什麽真寶物。

公主便是微臣的寶物。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一:

小胖子:若是小洪太醫給我當個姐夫也挺好。

兩位皇子:閉嘴!

小胖子:我就是想想……

皇子兇巴巴:想也不行,想也有罪!閉腦!

小劇場二:

嘉真長公主:就很煩,你們自己沒有嘛?!

眾人……

這特麽的就有點紮心了啊,還真沒有!

說二更的,你們這不是朝三暮四嗎哈哈哈!拆開的三千一章共兩章和一章七千字也沒本質分別,所以還是一加一的誘惑難擋嗎?

主要是有的故事情節比較連貫,硬拆分的話會很影響閱讀體驗,所以我視情況而定吧,好吧?咱們主要還是先保證質量和六千全勤哈哈哈,反正肯定不會因為一更就減少字數的,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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