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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忽然又改了主意。

這孩子似笑非笑的站在當地,雖說態度上沒什麽傲慢的地方,但那眼神,卻好像是洞察了張嬤嬤的盤算似的。——李永寧的學習水平,張嬤嬤和她心裏也都有數的。

剛為了遮掩她和王副局管,在李局管跟前說了謊,自己這樣做,是否有些不夠地道啊……

平安把李局管送走以後,在張嬤嬤心裏,這件事也就過去了。自己為李含光在食堂出過一次頭,表明了態度,已經是足夠的回報,可現在被李含光一看,不知怎麽的,張嬤嬤心裏倒是不知不覺,有點不敢再低看李含光了。她忽然意識到,自己還未盤問過李含光她在李局管跟前到底是怎麽說的,沒準李含光就留了個話口子,也沒準下回她就能和李局管反口告狀了呢?

舉手之勞的事,沒必要太較真小氣了,張嬤嬤心念微轉,便說,“慈幼局裏女孩多,確實數學都不太好……這樣吧,一會我下值出去正好給你打個招呼,我記得於元正算學就很不錯,還上過楊善榆提高班,你和他是一個年級的,正好就讓他教你也行。”

她之所以站在王副局管這邊,其實也不是圖那半個雞蛋,含光就是想設法解決一下算學家教的問題,不論是在慈幼局裏找個大孩子做家教,還是出去找同學幫忙,都得張嬤嬤點頭才好辦事。眼下張嬤嬤果然提出了一個慈幼局外的人選,聽起來像是這條巷子裏的鄰居,事態進展已經是超出李含光預料的好了,起碼,她不必和李永寧學算學。

向張嬤嬤誠懇道過謝,回屋後和李蓮湖去八卦於元正,不料李蓮湖卻不大知情,她年紀畢竟還小,平時話也不多,除了慈幼局內的一些常識以外,能給李含光帶來的消息總歸有限,只告訴李含光,楊善榆提高班的確是很厲害的提高班了,在慈恩小學,眾人均以入選提高班為榮。似乎若是成績格外出色,被推薦參與楊善榆算學競賽得了名次,還有獎金可拿的。

按張嬤嬤說法,於元正和她同年又是街坊,李含光不可能對他和他的家庭一無所知吧?到時候走過去求教補習,對面不識那可就好玩了。

李含光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又不願和孤兒們多打交道,免得背後招人閑言碎語——可不問於元正那也不是辦法啊。

怎麽說也是受過教育有過閱歷的人,和一班缺人教養的孤兒不好比,李含光開動起腦筋也還是有不少主意的,她走出門站在原地想了想,便鉆入廚房去尋幫廚媽媽們說話。

要討好長輩,就不需回想那個倔性子不討喜的七妹了,她的六妹在此事上極是出色當行,略微一閉眼回想,她天真嬌憨的笑意,仿佛就又盛開在了跟前。“五姐,我想——”

在沒有利益沖突的情況下,想要尋求一些小忙,開門見山,是最好的辦法,李含光找到幫廚的蔡媽媽、毛媽媽,略帶著笑意就把事情給說了。“……要過去打擾,又怕不識禮數,不懂得叫人……”

蔡媽媽人略微和氣點,沒有毛媽媽那樣一臉刻薄相不愛理人,雖然也有些懶怠和李含光搭話,但伸手不打笑臉人,聽李含光說了這事,便道。“他們家?賣肉的哪來這麽多講究!還管你叫人不叫人?你直接過去就是了,運氣好,說不定還能在他家混頓飯吃。”

毛媽媽咂了咂嘴,眼尾也不撇李含光,乘勢也就和蔡媽媽感慨起來,“說來,老於眼光就是好,當時局裏那麽多男孩,他就看中於元正。我當時和他說:老於,這小男孩和弱雞子似的,怕養不活!他說什麽——”

李含光混在門邊,順利地聽了一肚皮八卦,將於元正的底細已是摸得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於元正,男,十一歲,慈幼局孤兒出身,三歲時被屠夫老於領養。家境在街坊中算比較殷實,父親老於是個熱心人,母親韓氏性子刻薄些,對他卻也頗疼愛。自幼有算學頭腦,國文成績也不錯,在慈恩小學算是一流好學生……卻也因為好成績,時常被同學欺負,其母為此沒少上學校找老師談話,在街坊中被傳為笑談。

時常被欺負,可見性格比較溫和。更兼算學過人,成績出眾——

李含光以前總嫌她幾個姐妹做事目的性太明顯,六妹、七妹倒也罷了,這兩個小人精子,就是要勢利眼都做得比較婉轉。她的三姐、四姐,乃是貴妾所出,又受父寵,簡直深得‘扒高踩低’這四字真言的三味,對於那些有用之人,她們臉上的笑簡直是泉水花,摘了一朵又湧出一朵,別的不說,小時候仗著她母親正房大太太不受父親寵愛,明裏暗裏和正房別了多少次苗頭?到了說親的年紀,一個兩個全都偃旗息鼓,在正房跟前奴顏婢膝的,看了簡直讓人惡心……

從前,她連正眼都懶得看這兩個姐姐,現如今卻也是多少了解了她們的苦衷。就好比現在,她也覺得自己想和於元正結交的目的有點不純正,心思有點太功利。可過了這村沒這店,錯過了於元正,桂樹中學還考不考得上了?

給自己做了一晚上的思想工作,第二天上午,李含光往於家殺過去的時候,已經是打定了主意,非得要和小於才子把關系搞好嘍……

☆、失敗的計策

離秋季學期開學不過七天了,於元正已經把所有暑假作業全都做好,只等著開學。

一整個暑假他都和幾個鄰居家的小夥伴四處瘋跑,他有自制力,每晚還不忘寫寫作業。他的小夥伴們可就野了,這會兒都開始老老實實地在家長的監督下補起了作業。於元正沒人玩了,有空就是看看電視,其實也很無聊。所以他母親和他說起李含光來補習的時候,於元正也挺歡迎的。

“新鮮了。”他母親韓氏倒是有點不高興,嘀嘀咕咕的,“你又不是老師,怎麽就讓你給教做作業?有空幹點什麽不好,七教八教的,你自己作業不做啦?你爸真是臭要面子,這種事就不該答應下來。”

“媽。”於元正有點哭笑不得,“都是同年級的……”

雖然是同年級,但他其實和李含光的確不熟,也沒法睜眼說瞎話,硬說兩個人是朋友——韓氏生怕兒子被那些一心只想著讀完初中嫁人的小姑娘帶壞拐跑,所以對於元正和女生的來往管得是很嚴格的。他和李含光有沒有交情,韓氏清楚著呢。

“算了算了。”韓氏臉色還是有點不大好。“你隨便講一下就是了——反正整天閑著也是看電視——真是的!老於說話壓根不過腦子的,慈幼局出來的人,一身都是跳蚤,能隨便往家領嗎!”

秦國的人口以前一直不算很多,尤其西安這樣的邊陲城市,和人煙稠密的江南相比更是地廣人稀。老城墻裏基本都不蓋高樓的,公寓房什麽的,那都是城墻外頭的新城區裏,幾十年間陸續蓋起來的。這幾十年,西北一直都很太平,又開了好些工廠,漸漸地也就發展起來了,這地價也是水漲船高。於家在城墻根巷子裏的這間祖屋,帶院子有一百二十多個平方。雖然屋子老,但現在也很值一些錢了,再加上於元正父親頗善於經營,雖然賣肉的說出去不大好聽,但進項其實挺豐盛。一家人的生活在街坊裏算是很殷實的,韓氏提到慈幼局,語氣的優越感,稍微擰一擰都能滴出來了。

於元正也習慣了母親的脾氣,聽了只是笑笑,“媽,我也是慈幼局出來的,我就沒有跳蚤。”

“哦喲!”韓氏來勁了,“你是不知道,把你抱回來那個晚上,我和你爹兩個人,一個打手電,一個拿鑷子——”

她才說開頭,院門一響,李含光推門進來,手在門扉上叩了幾下,“韓阿姨、於元正,打擾你們了。”

她穿著慈幼局發給的本白襯衫,下頭是一條青色校裙,衣服裙子都幹幹凈凈,頭發整齊地打了一條辮子,看起來無論如何也不像是身有跳蚤的樣子。雖然韓氏和於元正剛才就在院子裏站著,韓氏的聲音且還不小,但李含光卻像是什麽也沒有聽到一樣,眼睛裏還含了一點笑意。

慈幼局孩子多,又多半都是女生,於元正和她們也沒什麽話說,兩人雖然同學了五年,但因不同班,幾乎都沒說過話,他記憶裏李含光的臉甚至是很模糊的。現在看著李含光,他也是小小的吃了一驚。

不是說李含光生得有多好看——慈幼局裏眉清目秀的女孩其實不少,李含光長得也沒有很出奇,真正漂亮到讓人驚艷的孤兒,即使是女孩,也很容易被領養走的。而是……而是她身上那股說不出來的氣質。

從她挺得直直的脊背,到她扳在胸前拿書的那只手彎起來的弧度,還有她臉上那種沈靜的表情,眼裏那種淡淡的笑意……這一切細節都組成了一種讓於元正無法描述,卻又分明能感覺得出來的氣質。

千言萬語,歸結起來其實也就是一句話:她看起來太不像是慈幼局的人了。

慈幼局的孩子,有的冷漠粗野,有的世故圓滑,確實大多數都不很討人喜歡,再加上平時沒事很少有能出慈幼局的,在學校裏,的確沒有多少朋友,韓氏也嚴禁於元正和慈幼局的孤兒往來,怕他跟著學壞了。但是李含光給人的這種感覺,實在要說的話,倒像是慈幼局的李局管,和慈幼局的別人——不要說相似了,就說她們認識,於元正都感到有點勉強。

院子裏安靜了一會,即使是以韓氏的性子,看著李含光也有瞬間的尷尬和失語,過了一刻才回過神來,帶著過分熱絡的笑意把人往裏讓,“來來來,快進來快進來,我們家元正都等你好一會了——”

於元正和李含光很快就坐到了他的書桌前,於元正看著自己的書桌,忽然間有點羞愧:男孩子總不會太整潔的,他的書桌上,教科書東一本西一本,看起來實在有點見不得人。

“呃……你等一下。”他笨笨拙拙地說,站起來就要收拾桌子。不過,因為有點羞愧,再加上平時這都是韓氏的活,他不收拾還好,這一收拾更亂了,甚至還碰掉了兩本書。

李含光被他逗得發出了輕輕的笑聲,風過銀鈴一樣的,很短促也很輕微,但於元正聽得清楚分明無比,他的臉一下就紅透了。

經過一陣擾亂,兩個孩子在書桌前坐了下來,於元正平穩了一下呼吸,翻開《暑假生活》第一頁,他感到自己的自信又回來了一點。“你有哪裏不懂?”

李含光搖了搖頭,把自己懷裏的算學課本拿了出來。

“我都做了記號了。”她說,“第二頁第三題,雞兔同籠,這一題我會解,但題目上說,要用六單元的‘設元法’來做。設元法我……看書看不懂。”

“老師不是都教過嗎?”於元正有點奇怪,“為什麽要自己看書學?”

李含光沈吟了一下,斷然說,“上課時候走神了。”

不知如何,於元正雖然沒怎麽經過世事,卻也感覺得出來她沒說實話,他掃了李含光一眼,李含光也看了他一眼。

她有點微微的窘迫,雙頰發紅,眼睛晶亮,卻還是堅持說道,“真的走神了,沒聽懂。”

……好吧。於元正說,“那我給你講講好了。”

他是上過楊善榆提高班的人,普通教材裏的算學內容肯定是早吃透了,李含光也不是個笨學生,設元法她聽兩遍就懂了,立刻就用設元法把雞兔同籠的題給解了出來。緊接著又要跳到下一個知識點,於元正搖頭說,“等等,你再做幾題鞏固一下。”

他還沒想過以後要做什麽,按照母親的暢想,他應該上初中,上高中,上大學,然後當大官賺大錢,但於元正也知道這更多的只是一種幻想——不過看著李含光認真做題的側臉,於元正忽然覺得以後當個老師也挺不錯的。

他一定挺有天分,才會只講一遍就把正經上課都不會的李含光給教會了。

嗯,於元正對自己點了點頭,說不定他真的很適合為人師表。

教完設元法,李含光又翻到一頁給他看,“這個多邊形的面積……”

於元正又教給她多邊形的面積求法,講了兩三個知識點以後,他覺得有點不對勁了。“你到底有多少節課沒聽啊?”

李含光透過眼睫毛看了他一眼,她的表情很微妙,於元正繼續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但是……好吧,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他對這種微妙表情的感覺。

“比較多。”李含光回答。

然後她就拿出了兩本教科書放到了桌上,“折起來的全是不懂的部分。”

於元正看到這兩本教科書裏密密麻麻的折頁,簡直要暈過去了,他拿過四年級上冊翻了一下,又拿起四年級下冊翻了一下,再把本來就打開的五年級上冊翻了一下,然後想了一下。

“你所有的幾何課全部都沒聽。”他下了結論,“從第一節課開始到最後一節課,全部都沒聽?”

李含光好像有點臉紅,她點了點頭。

“為什麽沒聽?”於元正木著臉問。

“呃……愛走神?”李含光用心虛的語氣說,好像想挑戰一下,看能不能過關。

“那你現在怎麽就不走神了。”於元正拒絕接受這麽扯淡的理由。“你很聰明啊,聽一遍就懂了,再說那些知識又不難,你上課的時候是把耳朵塞起來的嗎?”

這下他徹底把李含光問得說不出話來了,小姑娘眼珠子滴溜溜地亂轉,微張著嘴好久都沒有說話,顯然是在給自己找借口。

於元正又給自己找到了一個當教授的好理由:看著差學生這樣絞盡腦汁地給自己找理由真的挺好玩的。

“好了。”他開恩說,“這麽多知識點一天怎麽講得完?你讓我看下到底有多少,排一個課表吧——你到開學為止沒有別的事情吧?”

李含光趕忙飛快搖頭,於元正看了,忽然有點想笑。

“要是到開學也講不完……我開學以後每周六要上半天提高班,下午繼續給你上課好了。”他決定道,“你沒有問題吧?”

李含光又繼續飛快搖頭,於元正就不說話了,做出專心看課本的樣子來。

李含光又看了他一會,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過了一下,好像是覺得自己已經過關了似的,她悄悄地吐了口氣,本來繃得緊緊的肩膀,慢慢地松弛了下來,那種悄然放心的感覺……

其實她長得並不是很可愛,但是……

於元正看著課本,忍不住偷偷地笑了一下。

小學課本,歸根結底也就是介紹一些知識點罷了,很深的挖掘是不會有的。於元正找了他去年做的習題出來,給李含光說通了一個知識點,就讓她做兩道題鞏固,不知不覺間就到了吃午飯的時候。

廚房方向已經傳來了飯香,父親說話的聲音也在外頭響了起來,於元正在長身體,餓得很快,肚子也開始咕咕叫了。正好李含光做了一題,他看了也沒什麽問題,他揉著肚子正要說話時,李含光已經開始收拾自己帶來的東西了。

“啊。”於元正忽然想起來,他還沒留人吃飯呢,他有點尷尬,“你不留下來——”

韓氏猛然推門進來。“元正,吃飯了!”

見李含光已經把課本抱在胸前要往外走了,她笑道,“李同學也留下來一起吃吧。”

有時候,一個人真正的意思,往往是含在語氣裏的,雖然韓氏的話聽起來很客氣,但她的語氣,已經很明顯地表示出了她的意思不過也就是要客氣客氣。

於元正聽出來了,他也能感覺到李含光肯定是聽出來了——然後他忽然間就覺得很不好意思,很羞愧。

李含光卻一點都沒有嫌棄韓氏小氣的樣子,她很自然地說,“謝謝阿姨,不過我們局裏要點名的,我必須回去吃飯。”

這就立刻給韓氏找了一個不再堅持客氣的理由,她的笑容也真誠了一點,“那你慢走啊,有什麽不懂的再來問元正。”

李含光對吃飯看起來一點都不在乎的樣子,但卻很看重學習的機會,她立刻說,“明天上午還要來麻煩於同學的。”

韓氏的笑容扭曲了一下,於元正趕忙搶在母親跟前說,“不算麻煩,我給你講課,相當於自己也覆習一遍了。開學後說不定成績還會更好。”

在韓氏讀書的時候,秦國的教育體系還不是那麽完善,她沒有讀多少書,在讀書上,倒是兒子說什麽就是什麽,聽於元正這麽說,韓氏的臉色就緩和了下來,沒有再出言反對。

中午吃飯的時候卻不免埋怨老於,“沒事找事,又不認識,補什麽習,耽誤兒子學習。”

老於沒有搭理妻子,而是問道,“剛才出去那個女孩,就是慈幼局來補習的?怎麽不留吃飯啊。”

“你自己就是殺豬賣肉的,不知道肉貴?”韓氏往於元正碗裏夾了一塊牛肉,“多吃點。”

扭頭繼續對丈夫抱怨,“吃順嘴了,天天來補習怎麽辦?”

“還少她一雙筷子了?”老於不以為然,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摸了摸於元正的後腦勺,“慈幼局張老師過來買肉的時候問我的,又不是什麽大事,我能不答應嗎?”

韓氏不說話了,於元正心裏也清楚:他被領養的事,張老師前後出了不少力。

“再說,”老於看了妻子一眼,“年紀這麽小,又在慈幼局那樣的地方,還知道自己上進,我看這姑娘以後很有出息的!剛才出來和我問好,多禮貌!大戶人家的小姐也不過如此了吧!別這麽小氣,以後多留人家吃一口飯,耽誤不了你存錢給兒子娶媳婦的!”

韓氏看來似乎有不同意見,但沒等她開口,於元正便插話問,“慈幼局的生活很不好嗎?”

和一般四肢健全智力沒有太大問題的男孩一樣,他還沒怎麽記事就被領養了,所以對慈幼局的回憶也很朦朧。雖說就生活在一條巷子裏,但於元正也沒有怎麽關心過那個大院子裏的生活。

夫妻兩個都不說話了,交換了幾個眼色,又看了看一臉好奇的兒子,還是韓氏嘆了口氣。

“沒爹沒娘,日子能好過到哪去?”她又給兒子夾了一塊排骨,“能吃飽穿暖就是福分了……你問這麽多幹嘛,快吃飯吧,吃完飯出去玩去!”

於元正也就不再問了——他也記得前些年他還小的時候,朝廷在日本和歐洲、美洲人打仗,雖然戰爭沒發生在秦國本土,但是物資供應也非常巨大,戰時什麽東西都要配給,物價飛漲,能吃得起肉的人家都不多。這幾年,菜、肉的價格慢慢回落了,可一樣也不是普通人能想吃什麽就吃什麽的。

他運氣好,生在屠夫家裏,父親又殺豬又賣肉,也愛吃肉,家裏三餐都沒斷過葷腥。小時候吃豬尾巴、豬下水,現在就吃豬牛羊肉,蔬菜也是四季都有。想來,慈幼局的食堂,未必就是這樣的待遇了。

李含光走的時候,家裏已經把飯做好了,她出去要穿過飯堂,看見這些菜色,心裏一定很想吃吧……

吃過飯,於元正沒有看電視,也未曾出去尋小夥伴玩耍,他留在家裏翻了些從前的家庭作業,給李含光出了一個習題集。

☆、李含光的野望

李含光其實要比於元正想得聰明很多,這個清秀又有幾分古怪的孤女,腦子讓人吃驚的好用。並不是那種需要去私塾額外補習的慢腦子,在她列出來需要補習的課程裏,有一部分知識點,於元正只講一遍她就明白了——就像是從前學過,但是後來又忘了,或者是沒和課本聯系起來一樣。

另一部分,於元正也不需要花費太多的時間,李含光不是不懂知識點本身,她是看不懂課本比較含糊的解釋,幾道例題一做,她馬上就明白了公式、定理的含義。

他原本預期要講七八個早上的,可只用了五個早上,就把這三本書裏的知識點給李含光補完了。還拿出今年他在楊善榆提高班裏做的一份卷子給李含光試做。

滿分一百的卷子,李含光居然做了八十多分。——這可是楊善榆提高班的卷子。

於元正已經放棄去想李含光到底為什麽需要補習了。他把李含光不會做的幾道題給她講了一下,既然是提高班的卷子嘛,總有一些知識點是課本裏沒教的。李含光學過以後再做了另一份卷子,一眨眼就是九十多分。

連她自己都很吃驚,“怎麽這麽簡單。”

她一邊說,一邊沖著卷子眨眼,吃驚之色是貨真價實。

“你原來覺得算學很難嗎?”於元正沈著臉,一邊收拾課桌一邊問,他覺得自己提高班才子的權威受到了挑戰。

兩個人經過幾天的補習,已經迅速熟悉了起來,李含光不是個陰沈的人,相反性子還挺活潑健談的,聽了於元正的問話,她搖了搖頭,瞪著卷子說。“算學難不難,我不知道,我就是不知道……原來我也還算得上聰明的。”

如果她還不聰明,那於元正簡直就要笨死了。李含光做的幾份卷子,他自己也就只是九十分的水平。

於元正的臉色更差了,他硬梆梆地說,“你這麽聰明,怎麽還需要補習?”

李含光回過神來,沖著於元正笑,“就是因為聰明才需要補習呀,有人可以幫我,當然比我自己看書省力得多了。”

這根本就不合邏輯,她都這麽聰明了,為什麽以前學習成績就是不好?於元正已經放棄去追究這點了,他和李含光鬥嘴道,“我幫你補習又沒什麽好處,你這樣說話好……”

“好什麽?”李含光笑了起來。

“好……”於元正被她看得有點發慌,嘴裏的話說不下去。還是李含光幫他說,“好無恥,好厚臉皮?”

“這是你說的,不是我說的。”於元正松了一口氣,又怕李含光生氣,快快地加了一句,“其實也沒有啦!”

“確實是受了你的幫助。”李含光卻爽快地承認道,“我也想著該怎麽回報你呢。”

於元正是個聯想能力比較豐富的孩子,他腦海裏迅速地冒出了很多生動的畫面:李含光省吃儉用,在慈幼局裏尋找機會做牛做馬,存下微薄的積蓄,給他買禮物……

“不用不用!”他慌忙搖手說,“我不要你的回報!”

孩子畢竟還小,一著急就漲紅了臉,“你以後有問題就只管來問我——”

倒是把李含光給鬧得有點吃驚,她看了他幾眼,“我記得你說你國文不是很好吧?你卷子拿出來我看看?”

於元正這才放松下來,他暈暈地把語文卷子找出來給遞了過去,打定主意:不論李含光的輔導有都不靠譜,他都要表現得對自己很有幫助。

不過,李含光的表現要比他想得靠譜得多了。

“作文上扣的分數太多了。”她掃了卷子一眼就下了結論,“我看看……你的作文有點前言不搭後語啊。”

說著就給於元正指導起作文來。“議論文破題是第一要緊的,一般都讓寫六百字。你自己記一下,破題一百,這是起,接下來承、轉、合,各一百多字,字數便滿了……”

於元正最頭疼就是寫議論文,很多事他根本沒有看法,憋個兩百多字裏,起碼一百多字還是廢話。可李含光說起來卻是頭頭是道,和做數學題一樣,寫作文在她口中就和切大白菜一樣簡單。

她還現場破了兩個作文題給他看,《善意的謊言》和《為有德之人》,一個白話一個文言。一千多字的作文,李含光不到一小時就寫好了。於元正不懂得鑒賞,只覺得她字體秀逸,文章讀起來也是朗朗上口,根本就不像是小學生寫的,反而很像是書店裏賣的範文。

“你瞧,”她說,“先破題,善意謊言,雖然是善意,但依然是謊言。它不好,為什麽不好?因為它阻礙人們面對現實,這是承,雖然不好,但也要面對這一現象的濫觴,這是轉。最後合:別人口中善意的謊言要尊重,可自己要盡量做個不撒謊的人。起承轉合脈絡清晰,立意又新巧,符合這幾個特點,哪怕你說臭豆腐是香的呢,一樣也能拿分。”

於元正張大了嘴,聽得暈暈乎乎的,憋了半天憋出來一句,“你怎麽這麽厲害。”

確實,連他的國文老師都沒能把作文給解構得這麽清楚,在李含光的規劃下,起承轉合,各有一句中心思想,然後再廢話幾句,六百字就齊了,簡直就和填空題一樣規範好寫,於元正再傻也知道按這個格式寫的作文再怎麽樣也能拿個中等分數。

李含光抿嘴笑了一下,先沒有說話,過了一會才小聲說,“這都是從前玩剩下的了……”

但是於元正沒聽清,他又抒發了一句自己的感慨,“你要是早兩年就參加文華薈英大賽,說不定都能上桂樹中學!”

李含光的臉色一下就變了,她急急地追問,“啊?怎麽難道上桂樹中學不是靠考的嗎?”

於元正比她更吃驚,“啊?難道你想上桂樹中學?”

兩個人面面相覷,場面一時有點滑稽,不過很不巧,吃中飯的時間到了。

韓氏開門進來招呼於元正,“小正,吃飯了。”

她對李含光的態度已經熱情了很多,“小李,留下來一起吃吧!真的不缺你這雙筷子。”

也許是因為老於的交代,也許是因為李含光自己的氣質,也許是因為於元正幾次提到了李含光對自己的幫助——有些是吹的,有些不是,給李含光講課,真的也是於元正的一次覆習——韓氏留李含光吃飯的語氣越來越真誠了,今天她甚至說,“不要緊的,中午點名怕什麽,阿姨幫你和她們說,以後中午都在我這裏吃了。”

不過李含光的態度卻是從未變過的幹脆,書一收人就站起來了,“謝謝阿姨,但是局裏也有規矩不能亂。”

於元正忙著說了一句,“哎呀,就留下來吃一頓唄!”

也不知怎麽搞的,留李含光吃飯呢,好像和求她一樣的,就這樣李含光都沒答應,還是於屠夫回來了,隔著窗子聽見,笑著說了一句,“含光啊,留下來吧,今天我遇見你們張老師,還和她打了個招呼,就說你今天中午在我們家吃飯呢。”

這一招釜底抽薪用得好,李含光只好留下來和於家人一起吃飯了。

卻也沒有任何失禮的地方,端端正正地端著飯碗,壓根沒有盯著肉菜夾,卻也不會特別回避,反正就是很正常地在吃飯,沒有絲毫窮酸失禮的地方——這一點,於元正也習慣了,他都不帶吃驚的。

倒是老於給韓氏使了幾個眼色,韓氏把牛肉多給兩個孩子都夾了一些——還是偏心了點,最好的給了於元正,次好的才給李含光。李含光就和沒看出來似的,謝過韓氏也就那樣吃了。

於元正覺得李含光真的不像是慈幼局出來的,她這個做派簡直比有錢人家的小姐都有譜。他在她跟前——在這麽個需要他補習的,一無所有的小孤女跟前,居然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席間大家也說到了桂樹中學的事,李含光向於元正打聽考桂樹中學的程序,結果卻搔到了韓氏的癢處。

“……就靠國文算學這兩門,每年西安全府都有四百多個小學生能考上雙百,全都去桂樹中學怎麽能行呢?”韓氏仔細地給李含光介紹,“額外開科加考又不行,朝廷明文規定不許再加設關卡的。只好搞加分制,從小學一年開始,你在什麽競賽裏每拿一個名次都有加分。小正的楊善榆提高班每年在市裏搞競賽,拿頭名加十分,第二名五分,第三名三分,第四名一分,第五名零點五分……就這麽加。先把加分制的錄完了,最後餘下的名額按遠近來錄。挑剩下不要的就去寶信中學。”

李含光的眉毛又高高地挑了起來。“寶信中學——”

“對啊。”韓氏對寶信中學是最熱心也最熟悉的,給李含光介紹。“和桂樹一樣,都是家塾改制的——”

於屠夫插了一句嘴,“那桂樹還是要好得多了,桂家現在還是咱們西安府的老大,誰敢和他們家頂牛。”

“去去去,”韓氏沒好氣,“不過我們寶信也不差,承平楊閣老,歷史書上都有的人物親自創辦的,兩百多年呢!以前還出過狀元的!”

“但楊家……”李含光有些著急地加問了一句,“楊家現在——”

於元正一家人都不知道承平楊閣老的家族現在如何了,他們這樣的屁民怎麽會關心這種事。桌上一時有些冷場,李含光眉毛一蹙就換了話題,“桂樹一年招多少學生呢?按說這個加分法,要進去也不難吧……”

“哎,你這個就不知道了。”韓氏又來勁了。“一年就招一百多人!每年加分的競賽也就那麽幾項,那些才藝競賽加分雖然也不少,可有什麽用,都是給官家孩子們準備的,練書法和樂器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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