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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盛世反穿手劄

作者:禦井烹香

文案

前世千金,後世孤女,重生一世,天命風流

錦衣玉食的日子過得夠了,這一生她只想找到一個人,真正愛她,也真正為她所愛

*本文日更

*架空文免考據,真的。

*本文為《庶女生存手冊》《嫡女成長實錄》《豪門重生手記》姐妹篇,但不閱讀前文也無妨礙,大家在看之前知道這文是君主立憲制的就行了,類似於韓劇《宮》那樣的

*無特殊理由不請假,更新信息可看微博

*求收藏求評論求包養專欄

內容標簽:

搜索關鍵字:主角:李含光 ┃ 配角:李蓮湖 ┃ 其它:其餘人出場後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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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穿

烏雲當空,電蛇亂躥,悶雷一個接一個地打在屋檐上方,仿佛能把房梁炸裂,空氣仿佛黏在了皮膚上頭,氣壓低得讓人胸悶,就連電視中原本洪亮的人聲,在這樣的天氣裏也顯得很沈重。

“秦、魯兩國為期七天的並蒂花經濟交流論壇於昨日在北京圓滿結束,兩國領導人分別發表講話。秦國首相何潤指出,兩國同根同源,繼續拓展經濟、文化交流合作是民心所向。魯國總統張波濤提出,兩國隔海相望,互為呼應,理應互相依靠、共同發展,實現早日共榮共興的根本目的。秦國皇帝陛下攜皇後、太子出席閉幕式,式後舉辦宮廷晚宴招待魯國總統。皇帝陛下表示……”

王副局管懶洋洋地擡手換了個頻道,一邊和張嬤嬤閑聊,“這官辦朝廷臺就是特多廢話,誰要聽他說這個!”

說話間,電視裏也換了一番天地,兩個專家坐在幕前,談論的也是昨天剛辦完的經濟論壇。“近三十年來,國際局勢變化可以說是相當激烈了。這朵並蒂花也是開了又謝,謝了又開,此次時隔七年以後再次重啟論壇。陳博士你是怎麽看的?”

“這是民心所向,也是形勢所迫。”陳博士扶了扶眼睛,說得很是肯定,“我們都知道在三年前的日本戰爭裏,秦國和魯國是攜手站在一起遏制以英美為主的白勢力,這就給今天的再次合作打下了比較堅實的基礎。當然,戰後兩國也是又有了一些爭端,但我們應看到,在原子彈出現以後,全球性熱兵器戰爭發生的可能性很小了,尤其是擁有核武器的幾大國之間,直接開展的可能性不大。現在各國之間開始的新對峙,我個人認為可以稱為冷戰爭。秦國在東亞呈現被包圍的態勢,南亞我們有呂宋,北亞我們有羅剎,西亞我們有新月地區,這都是和我們存在領土爭端的國家。魯國在美洲也是被楓葉國和美利堅聯手遏制,一樣存在著比較覆雜的領土爭端,在這樣的情況下,兩國拋開往事攜手共進,共同發展、促進經濟是順理成章的選擇。我們知道過去幾年裏,民生受到日本戰爭的影響……”

“啪”地一聲,電視又換了臺,歡快的音樂聲響了起來,女主持人打著手勢,“昨天的並蒂花論壇閉幕式上呢,我們看到皇帝陛下和皇後殿下選擇的都是比較傳統的衣飾作為裝束,皇後殿下沒穿翟衣,一襲曲裾那是委婉風流,上身選擇了明亮的黃色,天家的顏色,下裙暗紫端莊穩重,整體形象是大方中不失活力,可以說明年這個高級定制界又要有一番風雲變幻了。下面我們來看太子殿下,都知道這個並蒂花論壇並不能算是正式官方活動,所以太子殿下也沒有選擇朝服,穿的直綴了,頭戴青玉冠束,通身沒有多少裝飾,這就是俗說的‘不著一字盡得風流’,下面我們來看幾張照片,領略一下太子殿下的風采——”

兩個女人都來勁了,全都坐直了身子,炯炯地望著病房一角的彩色老電視,可不巧,就在這當口,一聲悶雷——電視在如此強烈的雷暴中,信號也出了問題,畫面刷著波動的條紋,原本洪亮而清晰的音樂聲也變了調,扭兒拐兒的,一個音恨不能拐出三個調來。太子殿下的照片,也就扭成了一團模糊的顏色。

王副局管撫了撫襦裙下擺,站起身啪地一聲把電視關上了,她惋惜地咂咂嘴,和張嬤嬤說,“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重播!陛下好容易出來一次,連帶著太子爺都能上鏡,怎麽就這麽不趕巧。”

“回家再看吧,這麽重要的典禮肯定得重播。”張嬤嬤原本手裏拿著一根銀簪正剔牙呢,聞言,也便把簪子插回了發髻裏頭,踱到窗邊看了看天色。“幹打雷不下雨,又是這種悶雷暴,別一會停電了才好玩了。”

她是有點烏鴉嘴了,一句話沒完,一聲異響,整棟樓都黑了下來。王副局管趕緊地要去找蠟燭,但好在這是醫院,都有備的應急電源,不過一會,燈就又悠悠地亮了。

張嬤嬤把蠟燭吹滅了,坐到病床邊上,看了看病人的面孔,嘆了口氣,“這是怎麽搞的,居然還沒醒,難道真淹出病來了?不至於吧,大夫不都說了,沒什麽大事嗎?這個李含光,真是不讓人省心。”

王副局管也顧不得計較太子殿下了,走過來摸了摸李含光的額頭,“沒燒就好,估計再睡一會兒也能醒了。”

張嬤嬤嗯了一聲,“希望至遲明天也能出院吧——要不,您先回家吃飯去,我在這兒看著?”

王副局管苦笑了一下,“不用了,我回家心裏也不踏實,還是在這和你一塊等吧,一會上醫院食堂打兩個菜回來一塊吃。”

天恩慈幼局是皇家主辦,經費從來都是不算太缺少的。但主管報銷的那是李局管本人——這幾天李局管不在,明後天才能回來上班。這頓飯,肯定是不能走公帳報銷了,王副局管是女人,精打細算,就不願意出去小飯館吃了,在食堂裏隨便打發一頓,花不了幾個大子兒。

這裏面的彎彎繞繞,張嬤嬤是門兒清,她咂了咂嘴,“可不是,就這醫院周圍,館子可貴,還不衛生。要是含光醒的早,咱們回局裏吃去。”

說著,兩個人的視線不禁也是又投向了病床上閉眼安眠的李含光。王副局管嘆了口氣,“你過去的時候,水池子邊上就沒有人了?”

“沒人了,我問李蓮湖,李蓮湖也說不知道。她就說走過去看見有個人,趕快來報告嬤嬤。”張嬤嬤沈沈地說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她自己滑進去的還是怎麽回事。”

“我看是和院子裏的那些孩子王脫不了關系。”王副局管倒是說得挺直接的,她煩躁地在椅子上換了個姿勢。“但關鍵這事吧,還真不知該怎麽去管。”

慈幼局的孤兒有幾十人,年紀有大小也是難免的事。恃強淩弱、以大欺小那根本都沒法避免。王副局管和張嬤嬤都是四十多歲的人了,在慈幼局裏十多年,哪還有不清楚的?只是滿了十八歲又沒考上大學的孤兒,都要從慈幼局裏搬出去了,就是再恃強淩弱那就是有限幾年,沒有太過分的事,也就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壓根就懶得多管了。

張嬤嬤也是有點頭疼,“咱們也別瞎猜了,看含光怎麽說吧。”

“捉賊要拿贓啊。”王副局管沈沈地說,“李含光嘴皮子一翻,倒是愛說誰說誰了,可這有憑據嗎,我看最後也是不能怎麽樣……唉,算了,先等她醒來再說了——她這也該醒了吧!”

她忍不住又探了探李含光的額頭,“要不,還是再請大夫來看看?”

又是一陣震耳欲聾的雷響,這一聲雷似乎真的就炸在了病房窗邊,張嬤嬤和王副局管都嚇了一跳,兩人不約而同,走到窗邊眺望天色。張嬤嬤說,“不知道大雁塔能不能有事,去年那場大雷暴,不就把法門寺塔給劈倒了半邊。這幾年入了夏,年年都不太平,都有事兒。”

不過,在這一聲雷過後,天上倒是平靜了一會,夜幕中的城市也漸漸地亮了起來——剛才那一下停電,應該只是跳閘,沒有大事。

王副局管擰開電視,電視信號也恢覆了,熟悉的音樂聲又奏了起來——不巧,就這一會,《每日娛樂》已經放到了尾聲。

外頭嘩啦一聲,傾盆大雨如註而下,雨點毫無章法地敲在天棚上,把洋鐵片敲得砰砰亂響,兩個中年婦女見雨勢這麽大,知道回不去,反而靜了心。王副局管去食堂打了兩個菜,和張嬤嬤就在病房裏吃了,兩人一邊看著電視,一邊說些同事間的家長裏短。

兩人誰也沒有註意到,病床上的李含光,不知何時已經悄悄地睜開眼睛,茫然地凝望著這燈火輝煌的……人間仙境。

夏天的雷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到一小時,又是月明星稀涼風徐來的好天氣,王副局管和張嬤嬤一左一右地攙扶著李含光,從公共汽車上下來,拐進巷子沒走幾步,就進了慈幼局大門口。

說起來也就是剛過晚飯時間,廚房裏還有沒放完的晚飯,張嬤嬤給李含光端來放在桌面上,難得和顏悅色地說,“吃吧,吃了以後好好睡一覺,明天起來就沒事了。”

王副局管板著臉說,“以後沒事不許去水池邊上玩,李含光,聽到沒有!你看你今天鬧的麻煩!”

兩個人一紅臉一白臉,多少讓李含光有些無所適從,這個清秀的小女孩左顧右盼,仿佛是不敢和嬤嬤們對視,過了一會才說,“我……我知道了,嬤嬤,以後我肯定再不敢去水池邊上。”

這話輕輕的,也沒什麽分量,卻把王副局管說得老臉一紅——剛才李含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把事情說得很清楚了,她走在水池邊上,覺得有人推了她一把,但卻沒看到是誰。

這受害人都沒看清楚是誰,王副局管還不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啊?立刻就咬死了是李含光自己害怕被責罵,才編造出來的原委,這麽數落了幾句,張嬤嬤再和和稀泥,李含光也就認下來了:也許是她自己記錯了,這事,也許就是她自己不小心。

雖說才是十一歲左右,剛上了半年小學五年級,但孤兒嘛,從小沒爹沒娘的,哪能不懂得看人的眉高眼低?三個人心底都清楚,李含光指不定就是順著王副局管的話往下說,為的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別折騰個不清楚,等李局管回來了,又要發作王副局管……

王副局管自己心思多,兀自就猜測出了這一大篇,看李含光倒有點忌憚了,不好再訓誡什麽。她一看手表,“都這會了!老張,那我先走了!”

張嬤嬤今晚值班,本來也要睡在慈幼局裏,聞言便起來送王副局管出去。回來看李含光坐在餐桌前,手裏捧著一個饃小口小口地撕著吃,雖說嘴巴在動,但眉眼間一片惘然,顯然還是驚魂未定,便嘆了口氣,坐到李含光身邊,催促道,“快吃吧,今晚難得有好菜,可別浪費了。”

說著,便摸摸李含光的頭,給她夾了兩塊油汪汪的肥肉,“多吃點,壓壓驚。明天起來就沒事了。”

李含光擡頭看了看電燈,又看了看張嬤嬤——這個沈默寡言的小女孩,今日確實是有幾分古怪,過了一會,她才輕聲說道,“哎,謝謝張嬤嬤。”

張嬤嬤嗯了一聲,一眼看到飯堂門口一個小人影,便喊道,“李蓮湖,你過來。”

李蓮湖今年也就是六歲多一點,剛上學的年紀,聽張嬤嬤喊,含著手指就跑過來了。張嬤嬤說,“你們倆不是住一屋嗎?你陪她吃完了就一起去睡覺吧,今晚別去看電視了,聽到沒。”

李蓮湖也不問為什麽,乖乖地就點了點頭。張嬤嬤看時間差不多,也準備回值班室看會電視,說不定還能趕上《每日娛樂》的重播,站起來又想著說。“對了,都快開學了。你們暑假作業都做完沒有?沒做完趕緊做啊。沒爹沒娘就該自己努力,別讓人看了笑話!”

這話是張嬤嬤的口頭禪,說完算數。李含光和李蓮湖都沒什麽反應,她也不在意,自己出去了。飯堂裏就兩個人對坐著,李含光吃饅頭,李蓮湖看著她流口水。

李含光吃了幾口,看李蓮湖那個樣子,便說,“你吃不吃?”

一邊說,一邊掰了半個饅頭給李蓮湖送過去了,李蓮湖遲疑了一下,咽了咽口水,擺擺手。“姐姐吃吧。”

小小年紀,倒是懂事。、

李含光又是左右張望了一下——這一兩個時辰都過去了,她漸漸地也從震撼中回覆了過來。毫無疑問,她來到的並不是什麽仙境。即使是仙境,仙境中人也顯然分了三六九等……從剛才那兩位中年女子的談話,和四周的擺設乃至菜色中,她能很輕易地推論出來:自己恐怕是這仙境中地位最為卑微的一撥人了。

一個無父無母、無權無勢的孤兒,在哪裏都是任人欺負的。雖說她前世乃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但並非沒有見識過世間的風雨和人情的冷暖,只是從前,她是冷眼旁觀看戲的那個,現在,這世態的炎涼要體現在她身上了。李含光不知道這身體是如何被人推落水池的,但她能從兩個中年仆婦的談話中聽出來,那王副局管還一心息事寧人,在這等情況下,即使她能指出兇手,事態也不會有什麽變化。

再說,她也的確是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這具身體沒有留下任何記憶,清白得如同一張白紙,什麽事,都得在觀察中推論。如果不是張嬤嬤把李蓮湖留下了,她連自己的房間都不知道怎麽回。

“吃吧。”李含光硬是把饃饃塞到了李蓮湖手裏,看著碗裏的兩塊肥肉,她有些反胃地抽了抽嘴角,把肉也給李蓮湖夾了過去。

慈幼局裏顯然是不能經常吃到肉的,李蓮湖年紀還小,這會兒已經顧不上客氣了,瞅了李含光幾眼,便狼吞虎咽了起來,看她的表情,李含光幾乎以為她吃的是世間難尋的珍饈美味了。

雖說她也是有點餓了,但一來還在震撼裏,二來,這死面黃饃饃,和半涼不熱的白菜燒肥肉,都是從前的她一眼也不會多看的粗陋食物,李含光也的確沒什麽胃口。她一邊掰著饅頭塊,蘸著菜汁往嘴裏塞,一邊含糊地問,“你說,張嬤嬤為什麽不讓我們去看電視啊?”

她其實對電視是什麽,都只有模糊的猜測,這一問也就是冒然一問,想找點線索和李蓮湖搭話,以期能更了解這個世界。

李蓮湖也沒有讓她失望,她一邊吞咽一邊往外噴著饅頭碎,“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為慈恩姐在娛樂屋裏吧。”

這慈幼局裏的孩子看來都姓李,結合門口那塊招牌:皇家天恩慈幼局,李含光也多少猜出了緣由。皇家養的孤兒,應該都和皇家一樣姓李,也取個念恩的意思。由此她還知道,看來這天下還未改朝換代,應該還是李秦的天下。

李慈恩。她咀嚼了一下這個名字,也沒繼續往下問了,想了想,又問李蓮湖,“不能看電視,那咱們做什麽好呢?”

李蓮湖一個六歲的孩子,哪有什麽太深沈的心機,現在又正吃得高興呢,根本顧不上註意李含光,一邊吃一邊回答,不自覺就打開了話匣子,把這個世界的信息,滔滔不絕地傾倒給了正是求知若渴的李含光。

不能看電視,又吃飽了飯還比較有精力,兩個小姑娘把碗收拾了,就回到自己屋裏繼續談天。——慈幼局的居住條件並不差,還是兩人間,雖說陳設很簡單,兩張木板床,一張方桌兩把椅子,再加上一點基本的家電和生活用品,也就沒有餘物了,但起碼這床上還鋪了墊子和棉褥子,僅就這一條來說,慈幼局的條件在李含光的那個時代已經趕得上中等客棧了。

也許是因為吃飽喝足的緣故,李蓮湖有點興奮,李含光都不用怎麽發問,她就滔滔不絕地說了半個晚上,正好兩個小姑娘都是洗漱過了躺在床上說話的,說累了頭一歪,也就這麽睡著了。

屋裏雖有電燈,但卻沒開,隔著窗戶,月光投了進來,李含光在黑暗中睜著眼睛,聽著樓下隱隱傳來的動靜——孩童們的笑聲、說話聲,隱隱的‘電視’聲。在心裏回味著、分析著李蓮湖的那些話語,好半晌,她才停止了忙碌的分析活動,重又茫然地望向了月光。

重活了……她想,我居然重活了,難道這世上真有神仙,真的應了我的祈求?

臨死前那極度的虛弱與疲憊,似乎又席卷而來,那一幕幕的畫面,走馬燈一樣地在她眼前回放,竟是要比生前還要清楚,仿佛只要她一聲令下,這些記憶中的人物,便會披掛上陣粉墨登場,在她的腦海中為她唱上一出又一出的精彩大戲。

未解的謎案、錯綜的人事、潑天的富貴、慘淡的人心……

李含光在這亙古不變的月光中狠狠地閉了閉眼睛,擦去了眼角滑落的淚水。

這一切已成過去,她……竟又重活了,重活到這雖還有幾分熟悉,但更多的卻是令人眼花繚亂的新鮮事物的——的時光裏,重活到了這個令她甚至有幾分害怕的,光亮、喧囂、陌生、可怖的現實中……

她擡起手,望著黑暗中這幼小的輪廓,眼前卻仿佛浮現了另一雙手——柔和的、纖美的、修長的、白皙的……她自己的手。

這一次,不能再活得那樣沒心沒肺了。她想,這一次若是再隨波逐流,誰知道會流去什麽地方?總要活得再精細些、再努力些,總要盡力把前生的遺憾,一一地再補回來……

這只幼小而粗糙的手張了張,又輕輕地握得緊了,像是要將一束虛幻而美麗的月光,全握進手中。

☆、主要矛盾

清晨六點半,慈幼局準時打響了起床鈴,李含光和李蓮湖都沒有賴床,麻利地從床上起來,在走廊盡頭的大盥洗室裏簡單地洗漱過之後,便去幫助弟弟妹妹們起身梳頭洗臉了。

慈幼局裏當然也不是沒有乳母、嬤嬤,剛被撿來的小嬰兒甚至會被乳母抱到自己家中餵奶,由慈幼局撥給錢糧。但她們都是有上值時間的,平時幫助照顧年幼無法自理的孩子沒有什麽問題,早上六點多就要開始上值也著實有幾分不合常理。所以慈幼局便有這種不成文的規定,年長者要幫助年幼者起身盥洗,大家集合了才能開早飯。這也是為了培養幼童們之間的情誼,讓慈幼局裏多一分家的溫暖。

出發點是好的,可因為大家心急開早飯,有些脾氣不太好的兄姐難免動作會粗暴一些。——還好,慈幼局裏長大的小孩,多數也都不嬌生慣養,還是相當能忍的,否則,每天早上宿舍肯定要被鬼哭狼嚎給洗禮一番。

李含光十一歲,李蓮湖六歲,在慈幼局裏都是當姐姐的年紀了,兩人雖然稱不上多溫柔,但和年紀更大一些、脾氣更暴躁一些的女孩相比,卻又要好相處得多了。馬馬虎虎地把兩個三歲左右的小姑娘給收拾清楚了,一群人零零散散地,從宿舍往飯堂走。以李慈恩為首的少女走在最前,李含光等人落在人群中間,兩三歲的小姑娘互相拉拉扯扯處在後方,還有些有殘障的男孩落在最後面,大家雖然在一塊走路,但彼此間卻是界限分明,很少有跨人群的交流。

到飯堂各自拿碗筷打飯,碗筷都是固定的,吃完了自己洗好放好。無力自理的孩子有廚房幫工照料,可以自己洗碗的那天,在慈幼局裏也就被當作是個獨立的個體來處理了。

當班嬤嬤坐在一張固定的椅子上,監視著眾人各自領飯用飯,雖說屋裏人口眾多,但氣氛卻十分沈悶,一大幫子男女童竟都很少傳出歡笑之聲,大家各自埋頭吃飯,屋子裏只有碗勺碰撞聲,和低沈的咀嚼聲。

飯不能說好,但起碼也還過得去,早上吃小米粥,每個孩子都有一個煮雞蛋,一大碗鹹菜放在桌中隨便取食,一人還有一個饃饃佐餐。有時候饃饃裏甚至加了紅糖,也算是難得的豪舉了,若有油條出現,則更為盛事。——在這時代,各種電器已經十分便宜,但因為剛過去不久的日本戰爭和東南亞風波,波及到了大秦的幾大糧倉,幾年來米價飛漲,食品反而相當的昂貴,尤其是因為必須保證米面供應,蔬菜都是限量種植的,配給制剛結束幾年,所以米飯是管飽,但青菜就不能放量吃了。

不論前生過的是何等鐘鳴鼎食的生活,今世已成孤兒,總要面對現實,李含光並沒有挑剔的意思,她和旁人一樣,快速而沈默地進著早餐。只是煮雞蛋只吃了一半,剩下一半就放入口袋裏去了。

不消半個小時,所有人都吃完了早飯,也排隊洗了碗。因為現在是暑假,白日裏大家都沒什麽事做。慈幼局裏的小圖書室和娛樂室都是全天開放的,孤兒們無事不能外出,大部分人都聚到娛樂室裏去看電視了。李含光也跟著湊了幾天熱鬧,她之所以能這麽快地半融入這個時代,電視實在功不可沒。

不過,由於這些女孩子們看得最多的是電視連續劇,其次便是和天家有關的各種八卦報道,從裏頭汲取到的知識也十分有限,李含光看了兩天也就沒再多花時間,今日,她雖也帶著李蓮湖過去娛樂室,卻不是為了看電視的——進屋以後,兩個小姑娘都主動把口袋裏那半個雞蛋遞給了人群中心的李慈恩。

就李含光這幾天的觀察,慈幼局的孩子王是非李慈恩莫屬了,這個十三四歲的姑娘家,雖不說是美貌動人,但也頗有幾分清秀,可氣質卻很陰沈,坐在當地隨便一掀眉毛,就能讓李蓮湖在她身邊畏縮一下。

這具身體原主的性格,和李蓮湖頗有幾分相似,都是沈默寡言孤僻不合群的那種,就是和同屋的李蓮湖都說不上幾句話,和李慈恩之間自然也沒有什麽恩怨,頂多就是被她例行公事般地剝削和欺負——交雞蛋這也是慈幼局裏不成文的規矩了,除了少數比較兇刁的男孩以外,大多數人都要把自己的半個雞蛋進貢給‘慈恩姐姐’。

李慈恩一個人當然是吃不完這麽多雞蛋的,她面前已經是集中起了一座小小的煮雞蛋山,剛剛交出了自己美餐的孤兒們,無不眼巴巴地盯著它流口水。有些比較機靈的人,已經是蓄勢待發,準備著一切機會想要巴結她了。

拿過了最後兩個份額,孤兒院裏的小小女王掃了眾人一眼,似乎是滿足於自己的威嚴,她陰沈的面孔上露出了一絲輕蔑的笑容,把剛剛上繳的兩半雞蛋又示意李含光拿走,“最近你遭了難,別說我沒良心。”

這說的是李含光溺水去醫院的事,等於是說,她可以享用到她自己和李蓮湖的份了。

李含光遂乖巧地說了一聲,“謝謝慈恩姐。”

便接過了她的賞賜,又放入了自己的口袋中去。李慈恩亦不在意,將剩餘的營養逐一分派,有些人能吃一個多,有些人能吃半個,有些人則空手而歸。自然是幾家歡喜幾家悲,沒得吃的小姑娘們便怏怏地坐到了門口:她們今日的地位,似乎因為沒得到雞蛋,要比前一日更低了。

娛樂室並不大,幾排條凳、幾張方凳都是圍著中心的一架液晶電視擺放,擠進一屋子的人似乎有所不足,李含光見狀,便拉了拉李蓮湖的手,兩個人默默地退出了人群,回到了自己的小屋中。

夏日快走到尾聲了,屋裏吊扇一開,便十分涼快,比較起來,娛樂室則要逼仄吵鬧得多了。李含光把雞蛋掏出來,和李蓮湖兩人分著吃了,遂從床下找出了課本,說道,“開始做暑假作業吧。”

李蓮湖乖巧地應了一聲,也是絲毫都不提看電視的事,照貓畫虎般地,伏案認真地做起了暑假作業。

一轉眼,重生於這個世界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李含光此時已完全弄清,她死後重生,並非是去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中,而是——用此地的話說,而是跳躍了一百多年的時間,來到了她生活那個時代的後世之中。在這個時代,秦國還是秦國,李家還是天子,但其餘的很多事當然是完全鬥轉星移地換了人間了。

就比如說,電,這東西在她那時代還是天上偶然閃過的一道光呢,但現在卻已經是完全廣泛應用了。電燈、電視、電車、電話……這些東西都和電有極強的關系。也是因為電,夜若白晝,車若奔馬……從她頭頂的天,到她腳下的地,什麽事都和她的時代是完全不一樣了。

這世界到底是怎麽變成這樣的,李含光當然非常好奇,她也很想知道她的故人,甚至是她自己在歷史上有沒有留下痕跡,有沒有留下評價。但——這一切都並非是當務之急。

求知欲,在很多時候都是很奢侈的事。在李含光那個年代,消息哪裏和今日一樣傳遞得這麽快?對宮裏的事有求知欲,那就只能花費大價錢來買消息。對史書裏的事有求知欲?除非你家財萬貫能買得起各種典籍,不然,那就只有慢慢地攢錢,慢慢地買書,慢慢地讀。而在如今的慈幼局裏,知識一樣也是很寶貴的,圖書室裏當然有很多書本報紙,但是這和李含光想要尋找的知識沒有多少關系。而且她實在也沒有多餘的精力來顧及這些了。

和她的時代相比,這時代令她最為訝異的其實只有兩件事,第一件事是教育的普及。——李含光自己前世當然是認字的,如果她臉皮夠厚,還能吹上一句飽讀詩書。但在她的時代,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口是大字不識一個的純文盲。受教育,是達官顯貴、豪商地主等人的特權,讀書識字,那都是要用錢的,沒有錢怎麽交束修,怎麽買文房四寶,怎麽買書怎麽練字?原本她還以為,自己既然生為孤兒,又是女性,自然沒有識字的可能了。甚至於李含光還想過要小心翼翼地遮掩自己識字的現實……

然而,在這個時代,文盲才是極其罕見的存在。所有人口不論男女,全都是六歲上小學,十二歲上初中。初中以前,十五歲以下的孩子是不允許出外工作的,上完初中以後,繼續求學的升入高中、大學,想要做工掙錢的也有各種職業培訓學校去上,一樣也是三年為期。

這也就是說,這時代的庶民百姓,最早也要到十五歲才能出來獨立做工掙錢,一般都是十八歲上出來工作。十八歲因此也成為成人的關口,比如說李慈恩,今年已經十四歲,初中將畢業了,按照慈幼局的慣例,會為她聯系一所職業學校——職業學校一般都是寄宿制的,這三年間她寒暑假還是可以回到慈幼局裏。而從職業學校畢業以後,李慈恩可以領到一筆微薄的安家費,慈幼局也會和學校協調給她找個工作,然後她就全靠她自己了。

是的,孤兒的人生路一般都是怎麽走的,這才是含光現在要弄清楚的第一個問題。這幾天她也都在不動聲色地從各色人等身上了解著這個問題的答案,而在粗粗地弄明白了概況以後,她的當務之急也就是明擺著的了。

從古到今,從她那個年代到現在這個年代,因為會讀書而改變人生命運的事可謂是不勝枚舉,古有範仲淹斷齏畫粥,今有……反正在她那個年代,因為會讀書能考試,不知多少寒門學子飛上枝頭。而這個時代令她詫異的第二件事,就是女人也可以做官。

非但女人可以做官任職,而且還有女商人、女先生,女店主……反正在她僅有幾次出門的機會裏,她看到了無數女人,做著從前男人才能做的工作。女挑夫、女織工、女帳房、女捕快……拋開那些讓她眼花繚亂不知該如何描述的職位,含光又從李蓮湖口中得知了這個事實:是的,在這個時代,女戶和男戶幾乎就沒有任何區別了,男人能做的任何事女人都可以做,就是前幾年剛打過的大戰裏,女人還能當兵——還是最為威風的特種女兵!

知道消息的當晚,李含光根本沒能合眼,這個消息,對她而言委實是太過新奇了。

在她的那個時代,一個孤女的出路是極為有限的,她並不知道當時的孤女最終都從事何業,但稍微體面一點的人家,都不會要一個無牽無掛的孤兒役使。無牽無掛,就意味著沒有擔保,這樣的人,不論是為仆為奴,還是做人的學徒,都是極不受歡迎的。而孤兒又顯然無地可種——也許孤兒的出路還多一點,但孤女,李含光所能想出來的也只有寥寥幾條頗為不堪的出路而已。

現如今,女戶也能自立了,她不必出賣自己的身體又或者是人身自由,也能活得下去……

那麽,她要做的事,還有任何疑問嗎?李含光沒有絲毫猶豫,就給自己訂了短期內的目標: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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