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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書院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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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押送董志和的官差都認識董飛卿, 跳下馬來,笑著拱手行禮, 其中一人道:“公子前來, 是——”

董飛卿瞥一眼董志和,“說幾句話。”繼而取出打點的銀票,送到二人手裏。

二人推辭一番,到底是笑著收下了, 牽著馬走開去一段。

董志和看著董飛卿,目光極為覆雜。

“有一樣東西, 你該看一看。”董飛卿將穆雪那封信取出,展開來,送到他手裏。

董志和遲疑一下,用戴著鐐銬的雙手接過,斂目閱讀。看完之後, 臉色愈發灰敗, 又從頭細讀。

穆雪對他沒有怨恨——起碼在與他不期而遇之前,都沒有怨恨過他,告誡陳嫣的, 只是在她和阿錦出事後遠離董家。她對他用過最重的言辭, 不過是心狠手辣。

完全在意料之外。

原來, 她對他,真的是忠心耿耿。

這一生, 如此待他的女子, 應該只有她一個。

他幹燥的唇動了動, 牽出一抹諷刺的笑容。

那樣的一個女子,與她的女兒,以那樣慘烈的方式,死在了他眼前。

他擡起頭,茫然地望著晴空。

董飛卿從他手中取回信件,折疊起來,放回信封,問:“想不想隨身帶著?”

董志和頷首。

董飛卿把信交給他,隨即退開兩步,“保重。”

董志和凝了他一眼,“保重。”

再多的言語,沒有了。

他們早已無話可說。

阿錦、穆雪身死之前的一幕幕,變得格外清晰,變成畫作一般,鐫刻在心頭。再踏上一望無際的長路,董志和的腳步分明變得分外沈重。

蔣徽望著董志和的身影漸漸遠去,緩步走到董飛卿身側,“回家?”

他側頭看她,微笑著說好。

朝堂中,皇帝調任一名封疆大吏進京,入內閣,拜次輔。

在董飛卿看來,新任次輔許閣老對於叔父而言,與董志和在的時候大致相仿。那是叔父早已習慣的情形,是以,沒什麽好擔心的。

時光流轉,進入八月。

書院按照薇瓏、董飛卿的意思修繕一新,只有少數一些地方還需單獨費些人力、時間完善,但並不影響旁的事。所需的書桌、座椅、文具等等亦安置到相應的屋舍內。

八月初六,書院門楣掛上偌大的“晉江書院”四字,充作影壁的巨石上,工匠也已雕篆上晉江二字。

同一日,晉江書院招收學生的告示張貼出去。

八月初七至初九為報名的時間,八月初十開始到八月十二為止,報名的人來書院接受葉先生等幾位名士的篩選。

作為堂長的董飛卿、管三和任職掌書的蔣徽,在同期也忙碌起來:

葉先生與管三請來的在書院任職學長、會長、齋長、講書……等人員相繼到來,這些人大多需要住在書院,董飛卿和管三逐一為他們妥善安排下去;

大量書籍一箱一箱送到書院的藏書閣,需得分門別類地安置到高大結實的書架上,這件事,蔣徽擔心別人越幫越忙,情願親力親為。

藏書閣是一個三進的院落,書籍分放在二進的正屋、耳房、廂房之中,再往後走,便是存放書院卷宗、檔案的地方——這些也需要專人打理,職位名為書辦。

也就是說,日後,蔣徽要和一個人同在藏書閣共事。

巧得很,蔣徽連續忙碌幾日,都沒能與書辦碰過面。

忙碌好幾日,蔣徽料理完手邊的事,比照著親手書寫的名錄核查一番,沒有錯處,放下心來。

手邊無事,蔣徽取出記錄著書院各職位的名單,凝神細讀,要做到對日後共事的人心裏有數。

剛看到書辦一欄,友安來了,笑道:“葉先生和公子請您過去一趟。”

蔣徽漫應著站起身來,放下名單時,匆匆一瞥,看到名字是楚裳。無疑,定是葉先生很信任的女子。

書院落成之際,葉先生便住進來了,居處是先前位於宅邸西側的正房。今日她與董飛卿喚蔣徽過來,是招收學生的事情已經有了結果,要蔣徽來看看花名冊,若是有實在不妥當的,便從名單上劃去,若是有不該落選的,便補上。

蔣徽見到二人,聽完他們的用意,笑了笑,道:“若不是書院剛建成,收的是第一批學生,要我說,誰想來都該讓他如願。”

“我與飛卿又何嘗不是這樣想的。”葉先生笑容柔和,“只是,書院剛建成,出身、家世實在太覆雜的人,還是盡量別讓他們進來。萬一出了什麽事,我們應對起來會覺得吃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書院的名聲傳揚出去的時候,便不會再設門檻兒了。”

蔣徽頷首一笑,拿過兩份花名冊,看了一遍。其實她與董飛卿了解到的方方面面的消息大致相同,他若是同意,她絕不會反對。她認真看的目的,是數人名,最後得知此次共收了七十名男學生,二十名女學生——比起京城別的書院,人數已經很多了,這其中,又包括十幾名六七歲的男孩子和六名七、八歲的閨秀。

看過之後,她交還給葉先生,“我瞧著沒有不妥的地方。”停一停,笑道,“往後這種事就別喚我來了,我只是掌書,怎麽能摻和這種重要的事情?”

葉先生和董飛卿都笑起來。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花名冊寫成告示,張貼在書院前方,被錄取的人員在八月十六前來,未被錄取的不妨明年秋日再來。

蔣徽回到藏書閣,徑自去了後面。

走進門內,便看到臨進門的位置的書案後方,有女子伏案書寫,神色專註。

蔣徽輕咳一聲,喚起對方註意。

女子停下筆,擡眼望向她,隨即站起身來,繞過書桌。

是容顏姣好、身形窈窕的女子。蔣徽笑盈盈地問道:“是書辦楚裳麽?”

女子微笑,“是這兒的書辦,但我姓楚,單名一個棠字。”

“……”蔣徽汗顏不已,鮮見地露出窘迫之色,“實在是對不住,居然看錯了你的名字。我這眼神兒,一向不大好。”

楚棠神色無辜地道:“沒事,我粗心大意的時候也不少。起初看你的名字,也看成了蔣微。”

三言兩語,便讓蔣徽的窘迫消減大半,對楚棠生出幾分好感。不論有意無意,不是誰都能這樣自然而然地化解別人的尷尬。

楚棠又道:“掌書、書辦應該都是細致縝密的性子,偏偏選了這樣的兩個人。”

蔣徽笑出來,“可不就是。”心裏卻是明白,楚棠絕不是不細致的人,倒是她,往後要一再克制自己,才能避免時不時地就犯迷糊出錯。

因是初見,蔣徽與楚棠敘談一陣,便道辭回了前面。

酉時,董飛卿來找蔣徽,“走,去兔園看看。”

“兔園?”蔣徽揚了揚眉。

“薇瓏養兔子的地方。”董飛卿笑道,“她養兔子的事兒,我跟修衡哥打趣了她幾次,她索性給那個院落取名兔園,匾額都掛上了。”

蔣徽笑出聲來,“你們可真是的。”三個人,每一個都讓她不知道說什麽好。

隨後,兩個人一起去了兔園。

薇瓏和黎王爺救下的那只兔子,正是蔣徽上次一看就喜歡的黑白毛相間的那只。小家夥由好幾個人照看著,不過這些時日,明顯肥了不少。

這會兒,黎王府的人正在餵它,它吃得津津有味,樣子可是可愛。

看了一陣子,董飛卿帶蔣徽去了前面的屋舍之內。

室內的布置,讓蔣徽有些意外:五間房打通,四面垂下一根根銀色的細繩,細繩末端分別綴著風鈴,風鈴的末端,又綴著一個個樣式小巧的長方木匣——也不能說是木匣,因為上端完全敞開。

“這是什麽意思?”她問。

董飛卿道:“我是想,書院剛開,打理時難免有疏漏之處,再一個就是,各位教書的先生是否有不足之處,只有學生們心裏清楚。所以我就想,該為他們專門設置一個地方,說出自己對書院和某位先生的建議。當然,除此之外,他們想說別的也可以。總而言之,兔園就是讓學生暢所欲言的地方。”

蔣徽釋然,覺得他這主意實在是好,隨即便有了顧慮:“他們各抒己見是好事,但若被誰記恨的話,就不好了。這一點,你考慮到沒有?”

董飛卿頷首一笑,“考慮到了。日後兔園的倒座房就等於是門房,安排兩個專人打理此事——誰遞條子進來,交給門房的人即可,署名與否,全看自己願不願意。門房的人收到之後,擬出明目,如實抄錄下來,末了,把明目貼在信匣子外面,條子放在裏面。

“誰想看,只要來這兒就能看到。

“誰想反駁,也盡可以遞條子進來,或者,可以當即在這兒做出回覆。”他指一指東面的十二個風鈴下面綴著的信匣子,“那邊,是專為在書院任職的人所設。哪個學生提出質疑甚至全然否定了一個人,被質疑否定的人可以為自己辯駁——到底是身在書院拿月例的人,反駁當然要署實名。遇到比較重要的事,便需要書院首腦出面澄清或表態了。”

蔣徽聽完,莞爾而笑,“想想倒是挺有意思的。”

董飛卿道:“當然,要是有人一再胡說八道的話,直接讓他閉嘴就是。我是這麽想,你覺得呢?”

“我覺著很好。”蔣徽笑道,“我只盼著,來日有人詬病你的話,你沈得住氣才好。”

董飛卿撫一撫她的面頰,“你又何嘗不是。其實這事兒吧,我想來想去,結果也只是偶爾能得到一些於書院有益的建議,大多數時候,應該都是學生們說些自己身邊的零碎小事,要麽就是一些看你或看我不順眼的人指桑罵槐。”

“這樣啊……”蔣徽道,“那我以後少來這兒吧,萬一壓不住火氣,跟學子打筆墨官司,總歸是不好。”

董飛卿笑著頷首,“這樣自然是最好。要是有人告訴你這邊的事,或是事情鬧大了,是否緘默,全在你。”

“我曉得。”

暮光四合時分,夫妻二人策馬返回家中。

將要用飯的時候,劉全來稟:“董家老太爺、老夫人又來了——早間、午間各來了一趟,小的們說公子不在家,沒成想,到這時候,他們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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