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兩步、三步……當小丫丫邁著瘦弱的小短腿，歪歪扭扭的走到比她矮了半頭的板凳時，耳邊傳來了段玉珍的鼓勵聲：“媽媽的小丫丫真棒，自己都能走到板凳那麽遠了……”

小丫丫無語的回頭，看著比她上輩子還要年輕的小媽媽，她能告訴對方，她想去的地方根本不是這板凳，而是那幾個簡易的木頭箱子嗎？眼睛看著箱子卻走到凳子處，這方向感要多差啊？而且這小丫頭的身體真的是太差了，雖然不知道具體年齡，但只看這光長骨頭不長肉的小胳膊小腿兒，就知道這丫頭一定體弱。就不知這體弱是因為母親的關系先天不好，還是後天的營養不良了。

“呦，我們丫丫走這麽遠了？”姥姥一進屋，就看到外孫女鼓鼓著臉瞪著她手裏的小板凳，她笑著將手裏的小碗湊到丫丫的面前，“丫丫，看，姥姥給你拿什麽來了？”

丫丫往碗裏一瞧，黃嫩嫩的蒸蛋上撒著幾片清白相間的蔥花，鼻子一聞，還散發著一股濃濃的蛋香。

“媽，你怎麽給丫丫蒸蛋了，讓嫂子知道該生氣了。”家裏就那麽幾只雞，嫂子看得緊著呢。

“呵呵，放心，每天那幾只雞都下四個蛋，今天竟然下了五個，你嫂子不知道，等一會兒丫丫吃完了，誰知道我們吃了？”說完，見外孫女瞪著圓圓的眼睛看著碗裏的蛋，她心裏酸酸的。可憐的孩子，瘦成這樣，平時連只蛋都吃不到？都怪自己這姥姥沒用，連讓孩子吃只蛋都做不了主，想著，她把丫丫抱起來放到床上，拿起小勺慢慢挖了一勺，“丫丫，這是蛋蛋，姥姥餵你吃蒸蛋蛋。”

看著被送到面前的這勺蒸蛋，丫丫皺著眉張嘴吃了進去。她上輩子最討厭吃雞蛋，她媽做出花來她都不吃，可現在不行了，從這兩頓飯和這母女倆剛剛的對話可以看出來，這蛋可是姥姥擔著風險讓她吃的，不吃豈不是對不起姥姥的心意？結果吃到嘴裏才發現，不但沒有想像中的難吃，甚至還覺得挺好吃的。上輩子她果然是被媽媽給慣壞了，這才吃了兩頓的玉米糊糊就認為蒸蛋好吃了，原來的她，真的是太萬惡了。怪不得那女人會對自己各種嫉妒恨？

見外孫女大口吃的香甜，姥姥和段玉珍都笑得開心……

“好啊，你們偷吃我家的蛋，等我媽回來一定和你們沒完。”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祖孫三人都是一驚，一擡頭，只見門口站在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這男孩臉上凍得紅彤彤的，黑黑的小棉襖上蹭得發亮，正睜著大眼睛惡狠狠瞪著屋裏的三人。

姥姥端著碗的手一顫，而後笑著對那孩子說：“墩子，聽奶奶和你說，這蛋啊……”

“不聽，不聽，不聽，別當我不知道，我媽都說了，你們三個都是吃幹飯不幹活的，奶奶你最少還能洗洗衣服做做飯，還有點用，她們兩個病的病小的小，都把我們家拖累誇了，現在還偷吃我們家的蛋，我告訴我媽和你們沒完。”說著，那孩子一溜煙地跑掉了。

“墩子，墩子……”姥姥見小孫子走了，又氣又急，想到這事要是真捅到媳婦那去，這家裏還不得鬧翻天啊？

“娘，您別著急，不行，不行就說這蛋是我要吃的，您別著急。”段玉珍面色蒼白的安慰母親，丫丫靠在她懷裏，感到她的手涼的嚇人。就是一個雞蛋，有那麽嚴重嗎？

事實告訴她，很嚴重，而且是出乎她意料的嚴重。

看著站在屋裏破口大罵的舅媽，小丫丫權衡了一下戰鬥力，終於知道媽媽和姥姥為什麽對這女人打怵了。段玉珍是那種小家碧玉形的女人，秀氣的臉龐，苗條的身段，都和姥姥相似，可這舅媽和姥姥兩人根本就不是一個噸位的，看著那一個能裝下三個媽媽的舅媽，丫丫心裏也開始發顫，太可怕了。

“好啊，我一天天在外面辛苦幹活，這家裏還養出一窩盜洞的耗崽子，一天天老的小的吃我的喝我的，現在還偷我的，你們的良心被狗吃了？”雖然現在是大冬天，家家都是關門閉戶的，但丫丫相信，就她舅媽這嗓門，周圍鄰居都能聽到，太響了。

姥姥聽不進去了，見媳婦那粗粗的手臂氣憤的來回揮舞著，她沒敢上前，在一邊小聲哄著：“小敏啊，都是一家人，哪來的小偷？就是今天吃了個蛋……”

“就吃了個蛋？”一聽婆婆答話，周小敏瞪著一雙比常人大兩號的眼睛看向婆婆，“這蛋多珍貴你知不知道？現在誰家舍得給孩子吃蛋？你看看我們成子和墩子，我舍得給他們吃了嗎？你這親孫子都沒吃著，你到給這死丫頭片子吃？你老糊塗分不出裏外拐了是不是？誰親誰近你不知道嗎？難道你還等著這死丫頭給你養老送終？”

見媳婦越說越過分，姥姥忙道：“我就是見丫丫太瘦了，所以才……”成子墩子時不時還能吃點肉呢，外孫女長這麽大都沒嘗過肉是什麽滋味。

“瘦？瘦你找你閨女去，能生不能養，現在還要拖累我們，光吃我們的就夠嗆了，現在還開始偷？你們黑心不黑心啊？誰讓她好好的人家不嫁非要嫁那城裏人？現在人家玩夠了拍拍屁股走了，你和我說她閨女瘦？我給你們委屈了是不是？我讓她生的這賠錢貨是不是？”她早就看著柔柔弱弱的小姑子不順眼，好看有個屁用？沒嫁人時地裏的活一點都幫不上忙，現在倒好，病病歪歪的往炕上一躺，伺候她不要緊還要伺候這小丫頭片子，姐妹裏誰有她過的操心？

“嫂子，您別說了，都是我的錯，是我讓媽給丫丫做的蛋吃，我不對，今後我再也不會這樣了，求求您別說了。”被踩到痛處的段玉珍根本來不及心疼，她只是擔心她的丫丫，這孩子昨天嚇得哇哇大哭，現在連哭都不哭了，就那麽呆呆的睜著眼看著她嫂子，這要是真嚇出什麽毛病來，她可怎麽活啊？

小丫丫真的被嚇呆了，她還真沒見過一口氣說那麽長還不帶喘氣的？看來噸位大確實有好處，至少肺活量足，再看對方，那大手跟蒲扇似的，這要是真打一下可是夠人受的。正想著，就見那女人真的朝她走來了……

“我不說？我為什麽不能說？你這一天天被伺候的跟祖宗似的還不讓人說了？就這麽個丫頭片子還想吃蛋？她配嗎？就不怕折了福氣，讓蛋噎死？”說著，照著丫丫的後腦勺就拍了一下，其實她也看孩子小，沒敢用太大力，丫丫正擡頭看著，一下子想躲沒躲過去，被這一把拉，腦袋往前一底，下巴正好擱到昨天姥姥給帶的鏈子上，也不知那鏈子上有什麽堅硬的東西，這用力一擱，丫丫只覺得跟錐子紮似的疼，眼淚瞬間就落了下來，太她媽疼了。

段玉珍見嫂子伸手要打丫丫，有心想擋住，可她的動作太慢了，眼睜睜看著女兒被拍了一巴掌，見女兒慘白著小臉不斷的落淚，她以為女兒後腦勺被打疼了，剛想看看後腦勺，卻見女兒的下巴處有鮮血流出來，她驚慌的擡起女兒的下巴，見昨天母親給帶的那個鏈子竟然有處凸起的部位，此時已經紮到了女兒的脖子處，那血肉模糊的地方把她嚇壞了，失聲尖叫道：“媽，媽，你快來看看，媽……”那脖子可是重要的地方，現在這鮮血不斷的流可怎麽辦啊？

聽到女兒變了聲的叫喊，姥姥忙跑了過去，一見外孫女的脖子上竟然被擱出了銅錢大小的傷口？老太太也慌了，忙找白布給外孫女纏上，過了一會兒，看丫丫雖然疼的一個勁地掉眼淚，但還能發出聲音，血也不再流了，顯然是沒什麽危險，這才松了口氣的安慰女兒：“沒事了，沒事了，就是破點皮，都怪姥姥都怪姥姥，這破東西留著它幹嘛，就該扔掉。”說著，伸手把那已經被丫丫鮮血染紅的鐵鏈子往墻角邊一扔，轉頭繼續關註丫丫。

周小敏本來還想沒完沒了，可見丫丫那脖子上的傷她也有些慌了，別的地方磕到碰到她都不怕，可那個地方弄不好要死人的，見這母女倆驚慌失措的樣子，她狠狠的啜了一口：“呸，死丫頭片子，就你們還把她當個寶貝，跟她媽似的，瘦的跟猴似的，能養的大才怪。”說完，撇著嘴走了。

這些人誰也沒有發現，被扔到墻角處的破鏈子掙紮般的發出幾道暗淡的光芒，漸漸消失的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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