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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大老爺遭殃,霓裳醉酒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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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

“這都過去一個時辰了,怎麽還不來?真是太失禮了!”大老爺狠狠地一拍桌子,謔的一下子站了起來。

江氏苦著一張臉,被大老爺的舉動嚇了一跳。原本她心裏還在盤算著待會兒要如何博取老夫人的同情,好從她身上撈些好處。被大老爺這麽一吼,腦子裏一片空白,什麽都記不起來了。

“老爺稍安勿躁,可別忘了來此地的初衷…”芳姨娘嬌柔的站在大老爺的身後,小聲的安慰提醒著。

大老爺冷哼一聲,不得已再次入座,急不可耐的用手指敲打著桌子。他必須保持冷靜,否則必定會壞了大事。

侯爺一行人故意慢悠悠的院子裏晃悠了一圈,這才繞到廳堂來。大老爺見到侯爺身邊的姑奶奶,立刻笑著迎了上去。“聽說三妹回來了,我就迫不及待的趕過來了。這麽多年不見,三妹風采依舊,不減當年吶。”

姑奶奶迫於禮節,微微福了福身。“大哥也愈發的精神了,比之以前也更豐神俊朗了。”

說完,又讓幾個小輩上前一一拜見。

老夫人實在是不想見大老爺一家子,早已尋了個借口回福安堂了。如今這廳堂裏,就只剩下他們兄妹幾個。

“大哥無事不登三寶殿,不會只是前來與三妹相見這麽簡單吧?”侯爺性子直爽,不喜歡拐彎抹角,於是開門見山的問了。

大老爺面上一紅,支支吾吾半天,這才說明來意。“眼看著就要過年了,南城那邊的宅子冷清的很,所以…所以我們想懇請老太太,過來一起賀歲。”

姑奶奶低垂著眼簾,輕輕地抿著茶水並未插話。只不過她心思玲瓏,早就看出了些苗頭。她從小就與大哥不親近,也因為嫡庶有別,她一直就不喜歡這個庶出的大哥。後來,大哥棄文從商,做了最低等的商人,她就更加瞧不起這個大哥了。

況且,江氏一身的粗俗,眼睛一直盯著她身上瞧,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貪婪的嘴臉,讓人看著就厭惡。

“這事兒,我做不得主,還是先問問母親的意思吧。”侯爺找了個借口,想要推遲。

“二弟你是侯府的主人,還有什麽是你做不了主的?”大老爺表面上是恭維,其實是暗暗諷刺侯爺不顧兄弟之情,想用激將法讓他答應自己的要求。他知道,自己這個弟弟有個最大的弱點,那就是擺脫不了世俗禮教的束縛。而且,他還是個要面子的,定然不會直接拒絕。

“我一向不管這後宅之事,府裏的大小事務也都是霓兒在打理。”侯爺也不是那麽好說話的,早在前來接見大老爺的時候,霓裳就已經提醒過他了。故而,面對大老爺的故意刁難,他應付的很輕松。

大老爺面色尷尬,難道他一個做長輩的要去懇求一個小輩,讓她挽留自己留下來?那他的顏面何在?!

“哎呀,不好意思,霓兒來的晚了。”霓裳選擇在此刻現身,便是看到大老爺面色不好,想要故意氣一氣他。

誰叫這一家子如此的貪得無厭,想不勞而獲呢。

“大侄女真是好大的架子啊,明明知道有長輩在,也不趕緊過來拜見,你眼裏還有沒有我們這些長輩?你的孝道哪裏去了!”江氏見大老爺吃了癟,便忍不住嗆聲了。

霓裳不露聲色,明亮的小臉上絲毫不見慌張,反倒是笑容滿面的走上前去。“霓兒承蒙祖母看重,幫忙打理侯府的庶務自然是要多上心一些的,所以來的晚了。還望大伯母大人大量,不要跟霓兒一般見識。”

將自己來遲的原因清晰的陳述,又暗貶大太太心胸狹窄,愛在小輩面前擺譜,不問青紅皂白就隨便指責,當真是毫無教養。

姑奶奶對霓裳的表現滿是激賞,嘴邊的笑意也變得真誠了許多。她的眼光果然是沒錯的,霓裳果然沒有讓她失望。這才是君家女兒該有的氣度和魄力!將來,有這樣一個聰慧能幹的媳婦幫襯著,忠烈侯府還不牢牢地捏在自己手裏?

越想越開心的大姑奶奶不免與霓裳站在統一戰線上,言語間也對大太太甚為不滿。“大嫂也是的,怎麽跟小孩子一般計較,也不怕失了自個兒的身份。”

江氏臉色漲得通紅,本來嘛被霓裳一頓嗆就夠她惱火的了,沒想到這個不怎麽待見自己的小姑也在一旁數落自己,心裏頓時猶如貓爪一樣,難受的緊。

大老爺甩給她一個責難的眼神,從中打圓場道:“看三妹說的…你大嫂也是怕霓兒年紀輕,做事沒有分寸,這才提點一二。畢竟是侯府的大小姐,若是落人把柄,那侯府的名聲也就不好聽了…”

“大哥說的是啊…可咱們畢竟是自家人,關在屋子裏說的體己話,如何能夠傳到外人的耳朵裏去?除非…是有人見不得別人好過,故意四處宣揚,否則外人如何得知這內宅發生的事呢。大哥,你說是不是啊?”姑奶奶那可是出了名的利嘴,三言兩語就將大老爺說的啞口無言。

大老爺的笑意僵硬在臉上,顯得很難看。他怎麽也想不到,昔日活潑可愛的妹妹,如今也變得這般伶牙俐齒咄咄逼人。仔細打量之下,這才發現她林羅綢緞滿頭珠翠,早已不是少女模樣,而是功勳世家的當家主母,心裏忽然覺得萬分失落。

他們兄妹三人,就因為他是庶出,所以只能娶了個芝麻小官的女兒,而弟弟娶了內閣大學士天子近臣的妹妹,三妹也嫁入了功勳世家的忠烈侯府。這樣的差別待遇,讓他的自尊心受到了狠狠地踐踏。為何同樣是侯府的子孫,就因為他不是正室所出,就要受到那麽多的限制。他覺得老天爺真是太不公平了!

他到底哪一點不如自己的弟弟妹妹,他甚至覺得他是三人之中最優秀的。只可惜出身不好,所以一直抑郁不得志。更加不幸的是,自從江氏進了門就一直黴運不斷,先是岳父丟了官,成了一介平民。接下來,他考場失利,弟弟卻在父親的庇佑下建功立業封了侯搬離京城,兄弟分了家。沒有功名的他,為了生計,不得不跟著妻舅學習經商。這一樁樁一條條,將原本是天之驕子的他打擊的體無完膚。他一直暗罵老天爺的不公,為何命運就不能眷顧他一些。“姑母,您頭上的步搖真漂亮,虹兒好喜歡哦…”就在廳堂裏一片沈寂的時候,一道嬌糯的嗓音突兀的響起,引起了眾人的註意。

四周鄙夷的目光投射而來,君虹裳卻毫無知覺,一雙賊溜溜的眼睛直盯著大姑奶奶頭上金燦燦的首飾瞧,毫無羞恥之心。

那是一只鑲嵌著寶石純金打造刻有福字造型的一款步搖,華麗非凡精美無雙,是君湘繡最喜愛的一件首飾。平日裏她舍不得戴,一直放在首飾盒裏。這次回娘家,她為了彰顯自己的身份地位,才將它戴了出來。沒想到,君虹裳這個不要臉皮的小妮子竟然看上了她頭上的這件寶貝,想要向她討要。真是無恥之極!

“虹兒喜歡姑母這支步搖?”君大姑奶奶伸手輕輕撫摸著頭上的首飾,臉上笑意嫣然,眼中卻閃過一抹殺意。

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蛋!連她的東西都肖想,果然是個上不得臺面的庶子的女兒,同樣的下賤。

君虹裳還以為自己的心願得逞了,笑著走上前去,就要伸手去接。可是等了許久,也不見君大姑奶奶有任何的動靜,這才驚愕的擡起頭來。

“你這是作什麽?難道想硬從母親身上搶嗎?”楚柔姈本就對這個一臉貪婪的表妹沒什麽好感,如今她做出這番舉動就更加令她厭惡了。

楚柔姈本就是個冷性子,說起話來也非常不客氣。此話一出口,立刻讓君虹裳落了個大紅臉,羞憤的恨不得去撞墻。

江氏是個極為護短的,見女兒受了欺負,自然要站出來為女兒說話了。“不就是支釵子嘛,用得著這般吝嗇嗎?小輩給長輩見禮,長輩賞賜些物件兒那也是應該的。姑奶奶可是侯府的少夫人,不會連這麽點兒東西都舍不得吧?”

姑奶奶臉色一沈,毫不留情的呵斥道:“大嫂還真是會說笑。所謂見面禮,那也是做長輩的一點心意,給與不給都是自己說了算。哪有做小輩的見了喜歡就不知廉恥的伸手索要的?再說了,這支釵子可不是普通的發釵,這可是忠烈侯府當家主母世代相傳的象征之物,豈是能夠隨意送人的。大嫂的胃口是否太大了一些,竟然想當忠烈侯府的家?”

侯爺面色也十分難看,自己一向敬重的大哥,居然教出這樣不知廉恥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兒,而且還有這樣一位見錢眼開不懂世故的夫人,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他都替他感到臉紅。

大老爺臉色紅了黑,黑了白,五顏六色,像進了染缸一樣。清瘦的身軀微微發著抖,恨不得將這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母女給狠狠地痛揍一頓,方才能消心頭之氣。都是因為這兩個眼皮子淺的女人,害得他所有的謀算都落了空。如此一來,他還怎麽好意思開口跟侯爺借銀子?

真是越想越氣,大老爺忍不住上前給江氏就是一巴掌。“你個眼皮子淺的婦人,鉆錢眼兒裏去了!我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膽,被豬油蒙了心了吧,居然把主意打到三妹頭上去了。你個不要臉頭發長見識短的婦人,看你教的好女兒。老夫的顏面,全都叫你們母女給丟光了!還不帶著女兒給我滾回去,免得在這兒丟人現眼!”

大老爺這一開口,平日裏保持的溫文爾雅的形象頓時崩塌,全然顛覆了。霓裳不得不佩服這位大伯父,那罵人的詞沒有一句重覆的,還真是順口的很啊。出口成臟,就是用來形容他這樣兒的吧?

屋子裏安靜的出奇,只有大老爺的聲音在屋子裏回蕩,震得人耳朵發麻。他那麽清瘦的身軀,居然能爆發出如此大的能量,還真叫人嘆為觀止啊!

“大哥這是做什麽,小妹我又沒說什麽,大哥怎麽就動起手來了?到底是夫妻一場,下手也沒個輕重。你看大嫂的臉,都腫了。”姑奶奶不讚同的搖了搖頭,眼中帶著些許的同情,在一旁勸道。

霓裳可不認為這位姑母有那麽好心,若她真的要勸,早在大伯父動手之前就開口了,何必等到大伯母挨打之後呢?這做戲的天份,還這是天衣無縫,瞧那表情果真叫一個絕,讓人找不出任何的破綻。

“讓三妹看笑話了,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大老爺感嘆了兩聲,背過身後的手掌隱隱發疼。

侯爺也不想場面鬧得太僵,畢竟是自家人,傳出去也有損官聲,這才站出來說話。“都是自家兄妹,說這些也太見外了。大哥頭一回在錦州過年,又剛安頓下來不久,怕是很多東西沒能準備齊全。來人,去取五百兩銀票來給大老爺,算是做兄弟的一點心意。”

五百兩就把大老爺給打發了,大老爺氣得面紅耳赤的同時,霓裳還覺得五百兩給了這個白眼兒狼還真是太便宜他了。若是她,是絕對一分錢都不會給他們的!

不過,五百兩能討個清靜,也算是值得了。

大老爺一家子不但沒討到個好,還弄得裏外不是人,最後只得灰溜溜的離開了侯府。據說,大老爺回去之後就將大太太給關了起來,將管家的大權給了妾室芳姨娘。當然,江氏也不會心甘情願的接受,兩人大鬧了一場,損失了不少的器皿和家具。那五百兩銀子,還不夠賠償那些損壞的東西呢。

隨著年關的臨近,姑奶奶就愈發的心急。盡管大哥對結親的事沒有反對,但怎麽也不同意霓裳未及笄就嫁過去,這讓她十分的頭疼。

“夫人…是不是又頭疼了?”貼身丫鬟細心的發現了她的不適,上前去幫她輕柔的按捏著額頭,想要替她減輕痛楚。

君湘繡斜靠在柔軟的引枕上,半晌沒有吭聲。眼看著她的兒子還在侯府裏受苦,而她這個做娘的,卻還是沒辦法說服哥哥盡快將女兒嫁去陽城。這日子拖得越久,她的心就越是難受。她親生的就這麽一對龍鳳胎,但偏偏身子骨弱的是兒子。若是她這唯一的兒子有個三長兩短,那她在侯府的地位可就岌岌可危了。

想到那些居心叵測的各房親戚,還有那些不安分的妾室,她就無比的頭疼。好不容易掌了權,她如何舍得放手?如今太夫人還在,沒有說分家的話。若下一代的家主突然提起分家的事,以她那個軟弱無能的夫君能養得活這一大家子?怕是倒是貼上自己的嫁妝都不夠吧。

“夫人何不將實情相告,也許侯爺會看在兄妹情分上答應將表小姐早日嫁過去呢?”春桃服侍她多年,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她不忍心見主子這般辛苦,於是好言相勸道。

姑奶奶一揮手,惱怒的低吼。“你懂什麽?!雖說是親兄妹,可霓裳是侯爺唯一嫡出的女兒,寶貝的跟眼珠子似的,若是知道了真相,豈會答應女兒嫁過去。羽兒那身子,也不知道能否撐過半年。我也是不得已才向侯爺討了霓兒過去,一旦他知道羽兒的情況,也未必看重這兄妹情分,怕是到時候反目成仇也是有可能的。”

“是奴婢思慮不周,請夫人責罰。”春桃嚇得面色慘白,立刻跪下來請罪。

君大姑奶奶擡了擡手,心裏的郁氣總算是發洩了一些,情緒也漸漸地平穩下來。“好了,起來吧,我沒有怪你。”

春桃戰戰兢兢的站起身來,依舊走到她的身後,替她揉捏著額頭。不過,嘴巴倒是閉緊了,不敢隨意的插話。

“眼看著要過年了,再繼續呆在侯府娘家也不是個事兒…我可憐的羽兒…”姑奶奶微微閉上了雙眼,臉上滿是滄桑。

春桃張了張嘴,忍了好久終於才開口勸道:“夫人何必執著於侯爺的千金呢?這錦州城的千金小姐不少,另外挑選幾個就是了,也不一定非要表小姐啊。”

“你說的不錯,也許是我太過執著了…”大姑奶奶突然坐起身來,放佛在暗夜裏看到了一絲的曙光。“你去打聽打聽,這錦州城還有哪些千金小姐不錯,給我弄一份名單來,我要仔細挑一挑。”

春桃見說動了夫人,心裏輕松了不少。

飄香樓位於錦州城的中心繁華地段,這裏周邊商鋪林立,熱鬧非常。此時正值午時,用餐的客人擠爆了廳堂的每個角落。

好在霓裳事先預定了雅間,這才不至於被據門外。今日她穿著一身素色的絹紗金絲繡花長襖,梳著涵煙芙蓉髻,面上還戴著一層薄紗以掩人耳目。畢竟,這樣私自外出的確不是大家閨秀所為,低調一些也是好的。

在小廝的帶領下,霓裳帶著淺綠踏上了二樓的雅間,走進了一間裝飾得富麗堂皇卻很雅致的小房間。

“小姐,帖子送過去了,也不知道裴公子他們會不會如約而來呢?”畢竟當初送帖子去的小廝並沒有帶回來一句準話,淺綠也吃不準。

霓裳在臨窗的凳子上坐下,隔著微微開啟的窗戶向外探視著。“不急。時辰還早,是我們來的早了。”

話音剛落,兩道身影便出現在了雅間的門口。

那位姓裴的公子依舊冷著一張萬年冰山臉,而他推著的輪椅上,那個長得過分好看的男子則是一臉燦爛的笑容,不等身後的侍衛來推就自個兒轉著輪子進了屋子。“嗯…果然是飄香樓的招牌菜,味道就是香啊~”

霓裳見二人到來,立刻站起身來福了福身。“霓裳再次多謝二位搭救之恩。這桌酒席雖算不得什麽,還望二位能夠用的盡興。”

“霓裳?風吹仙袂飄飄舉,猶似霓裳羽衣舞的霓裳?”輪椅上的少年突然停住了伸向碗碟的手,好奇的眨了眨眼。那纖長的睫毛忽閃忽閃,格外的動人。

霓裳面上忍不住泛起潮紅,盡管隔著一層面紗,但還是抑制不住的紅了臉。這個俊逸非凡的少年,真的有做妖孽的本錢。那樣艷麗絕倫的容顏,便是前世見慣了帥哥明星的霓裳,也看得有些呆了。很難用詞語來形容他的長相,只能說那些詞語用在他身上都顯得庸俗不堪。那樣一張美輪美奐的臉,便是絕色美人見了也會自慚形穢吧?

如夢如仙似夢似幻,仙人一般的姿容,卻偏偏帶著一絲痞痞的氣息。言行舉止看似魯莽,卻魅力十足,絲毫不顯得粗鄙。舉手投足之間,優雅不失尊貴,真是讓人捉摸不透。霓裳自認為識人很有一套,可是她卻看不透眼前這個忽正忽邪的少年。

兩人的眼線無意中交匯在一起,放佛心思全都被看穿,霓裳覺得臉上火辣辣一片,於是立刻撇開頭去轉移話題道:“裴公子請入座,淺綠吩咐小二去將酒燙一燙再送上來。”

自以為氣定神閑的做完這一切,霓裳這才捂著小鹿亂撞的胸口吐了口氣。

裴峰並沒有聽從霓裳的安排,依舊筆挺的站在那少年的身後。少年餵了一口香滑的兔子肉進嘴裏,細細品味之後這才開口道:“裴峰啊,既然君小姐一番美意,你就坐下吧。免得別人說這個做主子的不近人情,你說是吧?”

裴峰臉色微楞,沒想到主子竟然會順著一個女子的意思,心中驚詫異常。不過,既然是主子下了令,他也不好違背,只得在他身旁坐下,但手卻規矩的放在一旁,不敢隨意動筷子。

霓裳看著他們二人之間的互動,暗暗驚奇。

裴峰的本事她可是看在眼裏的,擁有那樣高深莫測身手的男子,卻對這個看起來才十七八歲的少年言聽計從,畢恭畢敬,看來這個坐在輪椅上的男子是大有來頭,並不是一個閑散的公子哥這麽簡單。

淺綠回到雅間,將門輕輕地掩上,然後走到主子身邊,細心地為霓裳夾了她愛吃的菜色又乖巧的退到一邊。

“君小姐也喜歡這道蜀中的辣味雞丁?”看著自己心愛的食物到了別人的碗裏,少年不由得嘟起了嘴,好像別人搶了他的寶貝似的。

霓裳起先還沒有註意,當看到男子碗碟裏堆積如小山的骨頭時頓時明白過來。回過頭去吩咐淺綠,道:“再讓掌櫃的加一盤辣味雞丁,另外再加幾盤川味的菜肴。”

果然通透,是個玲瓏的人兒。

少年一邊咀嚼著美味佳肴,一邊忍不住欣賞著。才十二歲,就已經懂得察言觀色,參透人的心思,還能舉一反三,真是個有趣的小家夥!難怪裴峰當初會留意到這個小丫頭,如今看來,她的確是有那麽一丁點兒的優點,至少不會讓他覺得討厭。

“這裏也沒外人,君小姐何不將面紗取下,這樣也方便用膳。”少年笑瞇瞇的夾起一塊成色不錯的五花肉,眼中閃爍著星芒。

霓裳原本也覺得戴著面紗有些不便,但礙於男女大防,她不得不註意著以免被人看輕。如今少年都開口了,她若是再遮遮掩掩,倒顯得自己太過矯情了。於是,她伸手解下面紗,將之放在了一旁的矮凳上,一張素凈白皙的臉映入對面兩個男子的眼簾。

古典的瓜子臉,皮膚幹凈毫無一絲的雜質。五官精致小巧,充滿了靈氣。因為年紀尚小,她的姿容尚未完全綻放。但隱約間,卻透露出一絲清爽幹凈的氣息,讓人覺得很舒服。假日時日,想必也是位姿容出眾的美人兒。

霓裳被兩道視線打量得有些不好意思,一直低眉順眼的盯著手裏的碗筷,連擡頭的勇氣都沒有。尤其是來自那輪椅上少年的目光,帶著一絲的探究和玩味,讓她無處遁形,實在有些吃不消。

“小姐,酒來了。”幸好淺綠適時地走進來,替霓裳解了圍。

霓裳應了一聲,便示意淺綠替二人滿上溫熱的酒,然後舉起了酒杯。“霓裳不勝酒力,不能多喝。這一杯,敬二位的救命之恩。”

少年將筷子穩穩地擱在筷架子上,伸手端起光潔的酒杯,爽快的仰頭將酒倒入喉嚨。只見喉頭滑動,伴隨著一聲嘖嘖嘖的讚嘆,少年吐出了兩個字。“好酒!”

“十年窖藏的竹葉青,的確是好酒。”裴峰也仰頭一飲而盡,眼底滿是喜色。

“沒想到在錦州這樣的偏僻地方,還能喝道如此好酒,君小姐有心了。”少年爽朗的大笑起來,心情似乎很不錯。

那披散在肩上的頭發隨風飛舞著,勾勒出一幅令人窒息的動人畫面。

霓裳知道自己這一次是賭對了,那番心思沒有白費。她原本猜想,像他們這樣的俠義之士,是不屑與銀錢那些低俗的報答的。而後,她四處打聽,重金買下了幾壇子好酒,果然是押對了。

“兩位恩公若是喜歡,一會兒還要二十年珍藏的女兒紅。”霓裳神色總算是自然了一些,不時地吩咐淺綠幫著斟酒。

少年丟棄了碗筷,只顧著喝酒。而他的侍衛裴峰則不緊不慢的吃著菜,除了剛才那一番讚嘆,便再無多餘的話。

一頓飯,也算是賓主盡歡。

只不過,霓裳想到姑母那頭的婚事,不免心情煩躁,不知不覺也就喝多了幾杯。等到淺綠發覺的時候,霓裳已經有了一些醉意。

“小姐…快別喝了…一會兒喝醉了,還怎麽回府?”淺綠搶了霓裳的酒杯,臉上滿是焦急之色。

她們可是以巡視店鋪的名義出府的,一會兒要是醉著回去,怕是又要挨訓了。主子撐著整個侯府的事務本就夠累了,若招來一些閑言碎語,可就得不償失了。

少年飲下最後一滴好酒,咂了咂嘴,似乎有些不舍。又搶了裴峰杯子裏的最後一點兒酒喝下,這才滿足的打了個飽嗝。

“咦,你怎麽也醉倒了?”少年瞄了對面的女子一眼,覺得她臉上的潮紅煞是好看,一時竟然看得呆了。

霓裳心裏清醒得很,但身子卻不大聽使喚。她掙紮著趴伏在桌子上,瞇著朦朧的雙眼想要將眼前的事物看清楚。“淺綠…你怎麽變成兩個了…”

她說著醉話,表情很是可愛。

淺綠見主子如此失態,都覺得不好意思了。自從主子生了一場大病之後,就很少露出這樣毫無防範的笑容了。如今有外人在,小姐居然笑得如此肆意,真的讓她大大驚訝了一把。“小姐…您醉了…我們回府去,好不好?”

“誰說我醉了?我還能喝,你信不信?”霓裳胡亂的揮舞著手,一次次將淺綠推開。

淺綠一邊一臉歉意的望了望對面的二位貴客,一邊使出吃奶的勁兒去扶起快要滑到桌子底下去的主子,手忙腳亂的,差點兒沒將自己給絆倒了。“我的好小姐,您快醒醒吧…”

少年頗有興味的支著下巴看著美人醉酒的一幕,臉上也露出傻傻的笑容。裴峰則是用怪異的目光看著自己的主子,覺得他今日的反應太過反常了。

主子多久沒有這般發自真心的笑容了?是十年還是二十年?從他被派到主子身邊的時候起,主子就一直在用一些假象迷惑世人,從不輕易透露自己的心思。可是面對這麽一個十二歲的小丫頭,主子竟然卸下防備,毫無保留的展現出最真實的一面,實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這丫頭究竟有何魅力,居然能夠讓主子上了心?原先,主子還經常拿自己開玩笑,說要將這位侯府的千金許給他做妻子。現在想來,怕是主子早就對這位長樂侯府的千金起了心思,不過是拿他當借口而已吧?

“淺綠…我不想回家…府裏的人都那麽的討厭,為什麽非要逼迫我做一些不願意做的事情呢…”霓裳嘴裏嘟嚷著,迷迷糊糊的說著什麽。

所謂酒後吐真言,便是這麽回事了。

淺綠恨不得上前捂住主子的嘴,但礙於主仆尊卑有別,她不敢也不能,只能任由主子醉酒胡鬧了。

“為什麽…我才不要嫁給一個連面都沒有見過的男人呢…我根本就沒打算要嫁人…嫁人有什麽好的…跟其他女人分享一個男人,太臟了…”她一邊說著,一邊露出嫌惡的表情,將那些三妻四妾的男人鄙視了個夠。

坐在輪椅上的少年眉頭微微挑起,似乎在認真琢磨著霓裳所說的那些醉話。淺綠急的不行,一臉懇求的望著這兩位貴人,說道:“我家小姐胡說的,兩位不必放在心上…”

這些話若是傳出去,小姐的閨譽怕是完了。故而,她只能祈求這兩位救命恩人能夠替主子保守秘密。

“你家小姐定親了?她不願意?”少年眉頭皺得死緊。

淺綠知道瞞不過去,算是默認了。“還望兩位貴人不要介意,我家小姐心情不好,才會如此失禮的…”

“你們小姐許給了哪一家的公子?”少年臉上的笑意不知道何時消失的無影無蹤,剩下的只有隱含的怒氣。只不過,那怒氣一般人不易察覺罷了,裴峰卻是看得再清楚不過。

果然,主子是陷進去了。只是對方卻是個十二歲的奶娃娃,主子的品味還真是…裴峰無語了。

淺綠咬著唇,心裏也替主子感到不平。她家小姐那麽的優秀,怎麽能嫁給一個病秧子,而且說不準哪日就成了寡婦。侯爺的心也太狠了一些,不調查清楚就隨意許了這門親事,她苦命的小姐真是太可憐了。

好不容易過了幾天舒心的日子,忽然又來一個晴天霹靂,也難怪一向沈穩冷靜的小姐會失了分寸,醉酒鬧事。

“我家小姐真是太苦了…前兩日姑奶奶回了娘家,說是來替表少爺提親的。只是那位表少爺卻是個先天不足的,整日纏綿病榻。如今據說是不行了,想要找個新娘子沖喜。不知怎的,姑奶奶竟然找上了侯爺,非要侯爺將小姐許給表少爺。這不是將小姐往火坑裏推嗎?小姐才十二歲,萬一一個不好,年紀輕輕就會守寡。即使表少爺還能拖個幾年,小姐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淺綠的一番哭訴,頓時讓少年知道了事情的大概。“裴峰,君家小姐的姑母是?”

裴峰不假思索的答道:“陽城忠烈侯府的二少夫人,如今的當家主母。”

“那位表少爺真的活不久了嗎?”男子繼續追問。

“據說病入膏肓,活不過半年。”裴峰如實稟報。

淺綠聽著他們的對話,心中暗暗驚訝不已。這兩位貴人似乎對忠烈侯府非常了解,簡直是信手拈來。難道,他們是從陽城來的?

“這長樂侯還真不是個東西,居然這般糊塗。”少年氣憤的拍案而起,再也坐不住了。

他不知道為何會這般生氣,只是看著霓裳那張默默流淚的臉心裏就閃過一絲異樣的情愫,讓一向不問世事的他十分揪心。

裴峰對他的舉止沒有任何的詫異,但淺綠卻是嚇得不輕,幾乎驚呼出聲。她沒想到她一直很同情的俊雅公子居然站了起來,哪裏有半點兒殘疾的樣子。他明明就是雙腿有疾,所以才不得不坐著輪椅的。可是現在看來,他雙腿根本沒有半點兒毛病,而且健步如飛。

不對,他竟然將小姐抱了起來?

淺綠回過神來,早已不見了自家小姐的身影。正要開口呼叫,卻被裴峰給阻止了。“別聲張,我家主人不過是好心送你家小姐回府罷了。”

“可是…”男女有別啊,他怎麽可以輕薄她家小姐呢。

裴峰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難得肯開口解釋。“放心吧,我家主子做事有分寸,不會傷害你家小姐的。”

淺綠這才松了一口氣,然後馬不停蹄的朝著侯府方向跑去。

霓裳眉頭緊蹙睡得很不安穩,即使在睡夢中也擺脫不了那些煩人的事情。一雙潔白的小手緊緊地拽著錦被,呼吸也極其的不勻。

男子坐在她的床榻邊,一雙如鷹般的眸子變得柔和,雙手不自覺的覆上霓裳的額頭,想要替她抹去那抹不安。可是剛剛觸碰到她的發絲,一股陌生的電流楞是讓他忙不疊的收回了手,整個人像是被電機了一般。

“主子,該走了,有人朝著這邊來了。”裴峰輕功厲害,幾個來回就找到了君霓裳的梨香院,順便還將淺綠給帶了回來。

“是老夫人院子裏的敏之姐姐,她怎麽會過來?”淺綠探出頭去,小心翼翼的看清楚了來人,臉上寫滿了猜疑。

她們剛回府不久,老夫人就派丫鬟來了,這是不是太過巧合了?難道她們在飄香樓宴請這兩位恩公,被人看見了,告到了老夫人那裏?

想到這個可能性,淺綠嚇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敏之姐姐可是稀客啊,怎麽過來了?”門外,傳來了初荷略顯顫抖的嗓音。

淺綠是被裴峰從屋頂上帶下來的,躲過了府裏的護衛,無聲無息的,初荷自然還不知道她已經回來了。想必初荷對於敏之姐姐的到來,也是十分的驚訝和害怕吧。若是讓人發現小姐不在屋子裏,或者滿身的酒氣,那可就不妙了。

淺綠看著屋子裏的兩個男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若再讓敏之看到小姐屋子裏有男人,那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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