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末尾開始虐，中間真的很虐，我寫得整個人都不好了。(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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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末尾開始虐，中間真的很虐，我寫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9)
籠子嵌進了他的半邊軀幹，伸到背後和頭部的鐵條上都連著密密麻麻的碎刀片，用短兵近身去打，根本找不到可以下刀而不弄傷自己的致命處。陶瑞爾又一次慶幸自己在七十年前就練起了長刀，一直隨身帶著。
太陽懸在山崖之上，下面的戰鼓敲響了，最前沿的第一批巨怪沖進了森林，緊接著發出連天的慘叫聲。金色和褐色的箭雨從森林射出，前方的半獸人像潮水一樣倒了一片。
“火點起來了！！”最左邊的梅魯迪爾推大家。半獸人出動了投石機，眼見著林海隨著巨石落下翻湧起來，森林的邊界向後退了一點。然而倒下的參天巨樹和石塊形成了一道防禦線，半獸人難以越過。又有一波箭雨放出，再次阻擋了第二波嘗試攻入森林的敵軍。
“這真的是智障吧，”一個精靈搖頭感嘆，“打森林用投石機，給自己找麻煩呢。”
“求你閉嘴，它們就應該這麽智障下去！”梅魯迪爾壓低嗓子罵他，“它又把火堆蓋上了，不沒有，它拿出了鏡子。”
巨魔把投石機拉到了隊伍後方，大量半獸人再次沖鋒，擋住一波箭雨之後，緊隨其後的狼騎兵踩著屍體跨過擋路的樹幹和石頭躍入森林。
四個精靈一直密切地觀察著指揮塔上的動靜，盡力不讓自己去想象森林內部的戰場是什麽模樣、他們的朋友有沒有戰死。中午時分，他們終於敢確認，自己負責的這座塔就是最高指揮所在地，信號的變化永遠從這裏而起，北方和西方依次響應，而他們也從零星聽得懂的北方黑語的詞句裏判斷出，上面的這個白獸人是弗洛威志地區的半獸人酋長，從前並沒有參與過進攻幽暗密林的行動。小隊決定炸了這座塔樓，把它燒成一根能震懾全體敵軍的火柱。他們帶來的炸藥的前身是大綠林時代拿來挖山洞爆破用的，這些年裏通過和伊魯博矮人的交流改進了配方，體積更小性質更穩定，開山炸巖都可以，當然也能破壞一座塔樓。問題是，誰下去在塔樓基層的內部安放炸藥。戰鬥力最強的陶瑞爾負責殺死半獸人酋長，人選只能從剩下三個裏挑。
天公作美，日頭稍稍一偏西，空氣中的濕度陡然增高了一大截，梅魯迪爾的聲音裏難耐興奮：“最多兩個小時之後，雲就會漫上來！”
“能見度會低到指揮不能繼續的程度嗎？”
“不可能，”陶瑞爾說，“那堆火不是一般的火，是烏頓的邪火，濃霧和大雨都攔不住它。”
“但是可以給我們提供掩護啊！”梅魯迪爾道，仰起臉笑出兩排大白牙，“到時候連兩米外的東西都看不清，要不我們就在那時候行動？我可以去放炸藥！我跑得超快。”他並沒有亂說，梅魯迪爾的確有著驚人的速度，密林護衛隊標配的短弓拉滿了射出的箭只比他稍快一點點。他個子小動作輕，即使被座狼發現了也可能跑得掉。
“那我去掩護你。”另一個精靈姑娘說。
陶瑞爾看向隊伍裏的最後一人，見他點了頭，說：“我們兩個用繩箭從上面走，指揮交給我。刺殺成功後會吹哨子，你們就立刻點火引爆。”
“點火到爆炸只有十幾秒的時間，我們來得及逃嗎？要不要等匯合之後再說？”
“梅魯迪爾肯定跑得掉。我們也來得及，去搶兩匹座狼。”陶瑞爾說，收獲了三個隊友的“隊長真的瘋了”眼神。
“你直接翻上去，一刀捅它屁股上。”她說，“我騎過不下三十匹座狼了，次次都這樣。”
過了一會，她補上一句：“要是我們都沒死，別告訴陛下，千萬別說，他會弄死我們。”
大家齊齊點頭。
雲霧如約而至，山崖上逐漸變成了濕羊毛似的灰白色，下面的半獸人大軍和森林都已經看不見了，只能聽到戰鬥和林海翻湧的聲音，但那團紅色的火光依然亮著，比之前稍稍暗了一點，也只是一點點。負責潛入放炸藥的兩人已經悄無聲息地把自己掛在了面朝敵人的懸崖上，緩步下降。陶瑞爾二人將各自繩索的一頭緊緊綁上箭尾，另一頭連上那塊他們四個精靈合力才能推開的石頭。
刺客部隊有一種用於短距離聯絡的特殊哨子，發聲頻率模仿了流水的語言，只有精靈能聽到，半獸人、座狼、蝙蝠和烏鴉完全無法察覺。陶瑞爾聽見梅魯迪爾二人的哨音從下方飄上來，知道他們已經安全抵達塔底，便和隊友同時提弓上前，在懸崖邊緣分頭而立，齊齊朝著熟記於心的方向和高度拉弦放箭。戰場上不知有什麽東西炸了，被其波及到的巨魔、犀角獸和半獸人發出一陣震天慘叫，如有神助地隱藏了箭頭釘入木頭的聲響。兩個精靈踩著繩索飛奔而去，同時僅僅依靠聽力判斷敵人的位置，在全速奔跑的十幾秒裏各放兩箭，竟然命中了三個敵人。他們在繩索的盡頭收弓拔刀，腳尖一鉤繩子倒翻而下撲向塔樓，落地的同時利落地砍下兩個弓手的頭。臺上頓時只剩五個敵人了。陶瑞爾拿刀試了試火盆的重量，發覺它超出了自己能一腳踢翻的極限，揮手劈了伸出塔樓的活動手柄，抓著木頭欄桿翻出去一把撈起鏡子，再度蕩上來的時候狠狠將它砸向火盆隔絕空氣，幾縷火焰從鏡子的邊緣冒出，閃了閃就熄滅了，即使是烏頓的邪火也需要和空氣接觸才能燃燒。
隊友已經在五個半獸人的圍攻下解決了一個手持大斧的近衛，陶瑞爾抽出短刀扔死槍兵，長刀交叉自側面擋住白獸人指揮的劍錘，利用身體旋轉爆發出的力量將它從隊友身邊甩開。而它低估了這個精靈的力量，一個沒站穩，整個後背和腿部都按在了被邪火燒得滾燙的鏡子還有金屬火盆上。陶瑞爾怕他吼叫發出太大的動靜，當機立斷，狠狠一蹬柱子飛身撲向火盆，一手劈向敵人的脖子，一手準備撐住哪個可以借力的地方保護自己不被燙傷。它見精靈提刀撲來，還沒喊出口的嚎叫化作一股怪力，掄起沈重的劍錘橫著掃過。陶瑞爾左手刀路一變攔上劍錘，在空中改變了行進路線，硬是將自己撥向右側避開了白獸人的攻擊，還順手切入它的“盔甲”縫隙，在左腰上拉出一道黑血噴濺的口子。只聽得“滋啦”一聲，粘稠潮濕的空氣中彌漫開來一股令人頭皮發麻的焦糊味。腥臭的半獸人血液接觸高熱的金屬，那味道沒有人願意聞第二遍。它從火盆上爬起，對著陶瑞爾咧開嘴，露出一口尖牙和蜥蜴似的黑舌頭。
她身上一陣發麻，又想到了五軍之戰時的博格，也是剛達巴山的白獸人，也在身上插滿金屬利刃，也用這種劍錘，那場戰鬥毫無疑問地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噩夢。她回了指揮一個冷笑，上前和他纏鬥在一起。
兩個精靈的戰鬥風格都以閃避為主格擋為輔，這裏發出的動靜不大，但異常的腳步聲仍然吸引了塔內敵人的註意，它們開始從那個小洞中湧出。隊友殺了最後一個衛兵，跨步上前對著剛冒出的一顆腦袋狠狠踩下，斷了脖子的半獸人滾落梯子，撞倒了下面的一片。上面的動靜越大，下面安放炸藥的兩人就越安全。內部的敵人會被吸引上去，而塔外有可以通頂的幾段梯子，拿著十字弓和短弓在手的狼騎兵即使不想著從下方射擊也不會走塔內狹小逼仄的臺階。隊友一邊守住塔頂的入口，一邊憑聲音定位下方的敵人，抽空向下射箭。指揮全身上下可下刀的縫隙都給陶瑞爾劃出了傷口，而精靈還毫發無損，反而越戰越勇。她的兜帽滑了下來露出一頭紅發，像點燃了一堆晚秋的楓葉，在白獸人的眼中，那團火繼而從她的頭發燒到全身，最後甚至舔上了刀刃，將雪白的金屬染上一層紅色。它們每一次切入白獸人的皮膚，都給它帶來一陣深入骨髓、無法忍受的燒灼劇痛。最終，那種疼痛超出它的承受極限，它雙腿一軟，竟然一頭撞上了柱子，陶瑞爾的刀隨即從未鑲金屬骨骼的脖頸側面砍入，直接切斷了它的頸椎。
“走！”她喊道，同時吹響了哨子。隊友一腳踢飛一具屍體堵上塔樓入口，蹲身拔起還插在半獸人後腦上的短刀拋給陶瑞爾，和她一起翻身跳下塔，途中將匕首插進木頭裏緩降。
甫一落地，正好有兩個狼騎兵一先一後向他們撲來。陶瑞爾蹲身躲過撲殺和騎士的長劍揮擊，一伸手抓了一大把狼毛，直接借狼下落前沖的勢頭將自己甩了上去，落在半獸人騎士的後面。她夾緊狼腹，第一刀砍掉騎士的頭，第二刀刺狼屁股，一尺半長的刀刃沒了一半進去。而那狼果真乖乖地在她的刀下屈服了，一聲嚎叫後指哪走哪。精靈學著隊長的動作，也順利控制住了後面那頭座狼。他們接上沖出塔樓的梅魯迪爾二人，催狼朝著來時的方向狂奔。而因為有大霧和座狼的氣味掩護，一路上擦肩而過的狼騎兵竟無一個認出這兩匹狼之上的不是隊友而是四個精靈。
他們身後傳出爆炸的巨響，分崩離析的厚重木板和連接處的大釘子好像被沖擊波推著命中了不少敵人，慘叫聲連天。精靈們已經跑出了幾百米，完全處在爆炸範圍之外。他們回頭望去，只見整座塔都燒了起來，大概是氣浪掀翻了火盆，邪火的燃料淋滿了整座塔，又被爆炸產生的高熱點燃。那血紅的光芒穿透濃霧，好似近在咫尺，遠處所有的敵人也一樣能看見。他們繞開山崖後順著孤山的山勢一路往東北，花了幾個小時跑完十三裏格的距離，座狼因為流著血長途狂奔都已經死了，他們徒步走完剩下的兩裏格，抵達匯合點。那邊已經有另外兩個小隊等著了，他們負責的塔樓離集合點更近，加上半獸人見到最高指揮陣亡陷入恐慌，他們正好趁亂而入一鍋端。這三個小隊都全員生還，十幾個精靈見面之後激動難耐抱成一團，另外九個都直接忽略了陶瑞爾這邊一身的座狼味。
為了安全和隱蔽性，精靈們沒有聚集一處，依然按照小隊分散開來，在互相的視線範圍內休息，火堆生在無人落腳的山洞裏，只用以給弄濕了衣服的烘幹，三月末的夜晚對不怕冷的精靈來說已經很暖和了。陶瑞爾小隊一起去把沾滿座狼的毛發和氣味的衣服洗了，蹲在火堆邊上等衣服。她一晃頭，又看見了那團模糊的白光在洞穴深處一閃而過，但那邊並沒有通道。
他們等到了第二天的日落時分，三支不完整的隊伍回來了，另收到了兩封信，都是從最西方傳來的，說他們有人受傷嚴重無法長距離移動，在山裏找了個安全隱蔽的地方歇腳。據目力最好的精靈觀察，指揮塔方向的高處再沒有任何不尋常的光亮，十三座塔樓大概都給破壞得差不多了。不管沒有音訊那一半是死是活，這邊的人現在必須啟程返回，只希望他們是弄丟了信鳥，戰爭一結束還能回到密林。然而就在這時，走到高處的精靈們看見西方的天空亮了起來，先是零星的幾點紅光，而後逐漸連成一片觸目驚心的火色——指揮系統一日之內癱瘓，敵軍在恐慌之下竟然放起了火，幾個精靈當場哭了出來。陶瑞爾的預知能力告訴她，這場火毀不了幽暗密林和林地王國，卻不知道怎麽讓大家相信，只是說：“我們走快一點，趕緊回去。”
當他們走進孤山山脈，準備沿著陶瑞爾小隊來時的路線南下進入長湖時，發現兩個戰場之間的空地已經不覆存在了。不知具體為何，兩支敵軍在瘋狂地亂跑，覆蓋了森林和山脈之間的整一大片區域，還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樣子。難道是伊魯博裏的矮人和人類準備反攻？精靈們只有一個選擇，掉頭從孤山北部繞行到長湖的東岸，但這一條線足足有三倍長，路也不好走，不是要攀巖翻山就是要過湍急的河流，隊伍裏的傷員可能承受不了這樣的強度，只能放慢速度。
陶瑞爾在山上第三次看到了那團光，她借口發現了一種草藥想挖下來，讓隊伍先走，自己追著跑到半山腰的洞口處。光團在洞穴內部的黑暗深處靜止不動，陶瑞爾走過去，沖它伸出手，而它仍然一動不動地飄在半空，就這麽被陶瑞爾的手穿過了。
她感到一股暖意傳遍了全身，舒服得她想哭，隨之而來的，是一幅在她的腦海裏緩緩鋪開的波瀾壯闊的立體畫卷，竟然是整一個從孤山到河谷鎮的地下世界。她在那一分鐘裏，像伊魯博的矮人一樣了解了巖石、洞穴、地底深淵，就像她熟悉跟著自己六百多年的刀一樣——也許比矮人們看到得更多，因為沒有矮人知道，在地下王城的東邊、更深的位置，有一條直通河谷鎮南方山崖的通道。這條路太深了，甚至位於伊魯博葬禮大廳的深淵之下。但它看上去很安全，不像莫瑞亞的深處有炎魔。孤山的地底幹幹凈凈，只有屬於另一個、精靈從未涉足的世界的壯美和神聖感。
她追出去叫住隊伍，說：“我知道一條地下的路，出口在河谷鎮南邊，可以完全避開戰場，很好走也完全沒有敵人。”
梅魯迪爾昨天已經見識過了隊長的神奇之處，露出一個燦爛而期待的笑容。
依然有人問陶瑞爾：“隊長以前去過伊魯博嗎？”這群精靈都沒有深入了解過七十多年前的孤山遠征隊行動始末，否則他們應當知道，這條通路是“不存在的”，否則矮人們也不需要費那麽大的功夫破解石門之上的密碼。
她笑了，眼睛裏開始有淚——不過正是午夜沒有人留意，說：“對，我進去過。”
“如果大家相信我，就跟我走吧。”
精靈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全部站在了陶瑞爾面前。她帶著眾人上山，又翻下了一座不高的斷崖，對面有一塊巨大的石頭，它的後方，正是一條可以讓精靈吸起肚子擠進去的縫。
精靈們都靜默不語，只顧小心翼翼地走路。其實這條不斷向下去的通道的路面情況不比地面差，都是一樣的石塊密布，對踏雪無痕的精靈來說反正也不可能踩滑。大家只是本能地對這樣狹窄黑暗逼仄的地方感到不適。常年住在王宮的精靈倒還好，畢竟習慣和巖石相處，但絕大多數的刺客部隊成員都住在外面的森林裏。
陶瑞爾發覺，自己這隊人居然也顯示在了腦海中的立體畫裏——這應該叫活動地圖了。它上面的一切細節都精準得和實物沒有差別，所有的岔道和路面上的縫隙都能和現實一一對應。陶瑞爾的方向感非常好，哪怕在不見光和空氣流通的地底也不迷失方向，甚至能判斷出大致高度。她邊走邊小心翼翼地在心中繪制自己的地圖，和那副莫名其妙地出現的立體地圖完全吻合。
他們走了不過短短的三小時，居然跨越了三分之一的路程，已經來到了近兩千米深的地下。她一開始懷疑那地圖錯了，但她能感覺到整個大地都壓在她的頭上。這完全超出了陶瑞爾對魔法的認知，哪怕是被精靈魔法籠罩的林谷也發生不了這樣詭異的事。但她知道——是“知道”，不是“猜測”，活動地圖就是對的。她不敢告訴身後的精靈這一情況，只問他們累不累要不要原地休息，得到否定的回答後繼續向前。白光第四次出現，是在隊伍之前，這一回，它的形狀變了，從一個直徑半米的霧球拉長了好些。身後的精靈竟無一個瞧見。
接下來的一小時內，他們所處的高度還在不斷地降低，到最後陶瑞爾已經不敢再去想那個數字了。而地圖顯示，他們抵達了三分之二點。接下來，穿過一個石門和一條甬道，會見到一個巨型的空洞——林地王國、甚至是第一紀的多瑞亞斯和納國斯隆德王宮加在一起都無法和它相提並論。然而，有一座筆直堅固的石橋橫過它，一旦過橋，離河谷鎮出口就很近了，就是幹幹凈凈的一條路走到底，完全沒有岔道的麻煩。照他們這神奇的速度，半小時不到就能出去。
問題是，在這矮人都無法到達的地底，究竟是誰挖出了這樣一個巨大的洞，又是誰修出了這座不論以精靈、人類、矮人還是邪惡種族之力都造不出的橋？沒有任何材料的強度撐得起如此之大的跨度而不用任何吊索、立柱，哪怕是秘銀。
黑暗大敵魔茍斯曾在地底挖出無數燃著邪火的洞穴，用以培育怪獸和巨龍，但這裏真的太幹凈太神聖了——那巨大的空間神奇地讓她感到安寧。
她告訴隊伍大家即將過橋，隱瞞了它的來歷不明，大家只當這是一座廢棄已久的矮人橋梁——他們完全不知自己的位置早已超越了矮人的挖掘極限。為了應對其實不可能出現的突發緊急情況，陶瑞爾重新整了隊，讓天性樂觀、不怕黑不恐高、身手和應變能力都足夠好的梅魯迪爾和另外三個精靈開路，受了傷的排第二，她自己斷後。
在火把的映照下，發光的橋面和周圍純粹的黑暗形成了對很多精靈來說極其可怕的對比。精靈們發現，這裏居然沒有一丁點回音，可見這片黑暗不知有多深多廣。隊伍行進的速度越來越慢，陶瑞爾不得不在後面一遍一遍地騙大家，這裏她來過，真的很安全。
這樣的言語真的沒什麽用，一個小姑娘回頭發現來路已經完全看不見了，當場哭著要回去地面。她的情緒失控影響了半支隊伍，陶瑞爾喊著讓他們原地停下休息。
意外就在這時發生。一個準備站起精靈腿一軟，竟然翻出了沒有護欄的橋面。離他很近的陶瑞爾想也不想，跟著翻身跳出，左手扣緊石頭邊緣蕩下，緊緊地抓住他的領子將他甩了回去。
她的左手上有非常嚴重的舊傷，雖然在絕大多數情況下只是會有點疼和麻木，根本不影響戰鬥，但在這生死攸關之時恰好衰神附體，就足以致命了。她沒能及時用力爬回去，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松開了，失重感一下子壓緊了她的胸腔，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而她很冷靜，腦袋裏絲毫沒有“我要死了”的恐慌感，反正她比除了金花以外的任何一個活精靈都要清楚死亡是什麽感覺。她在空中攤開四肢，盡力加大和空氣接觸的面積，而鬥篷和長衣的下擺無疑幫了很大的忙，下墜速度並不快，如果有東西可以借力，還有緩降生還的可能。她一邊嘗試通過風聲和空氣的流動判斷距離，一邊緊緊盯著活動地圖上那個不斷下降的小光點。地圖上剛才還一片模糊的橋梁之下部分開始隨著她的下墜變得清晰。很快，她發覺這個空洞是一個錐形，底部是收縮的，她再下降一些，兩邊的石壁就近得可以釘繩索緩降了。
她動作飛快地抽出最後剩下的幾十米繩索，在自己身上綁出一個可以分散受力的網，盡力避免讓某一節脊柱承受所有的沖擊力，然後將另一頭連上箭尾，又取下了背後的弓。繩索的長度被這麽一綁所剩不多，她必須等巖洞收縮到一定程度了才能射箭，而且只有一次機會，因為剩餘的墜落時間不足以讓她收回箭矢再射一次。
她默默祈禱著不要釘上秘銀和金剛石礦，盡力找回左手的穩定，然後朝斜下方滿弓放弦。幾秒後，巨大的沖擊力仿佛要把她勒斷，而她的箭釘得太牢固，居然沒被這一下扯出來，繃緊了的繩索扯著她結結實實地撞上了山崖。而她的運氣向來不太好，右邊肋下拍在一塊凸起的石頭上，不知道斷了幾根骨頭。那根箭終於脫出石頭，她重新開始墜落，用最後的力氣拔刀插進石頭，雙手死死捏著刀柄，直至所有的感覺離她遠去，只剩什麽東西落地的聲響在耳邊炸開。
陶瑞爾墜落之時就知道自己死不了，但她非常後悔花了那麽大力氣緩降保命，因為醒來之後……實在是太他媽疼了，是一種大面積的能把人逼瘋的疼，痛點太多了連成一大片，光靠感覺都找不到傷處在哪。上一次把自己搞成這樣是在感官完全麻木的瀕死狀態，除了呼吸困難之外倒沒覺得有多不舒服，現在真的……她寧願直接撞死來個痛快。
很快，她好像有點適應這種感覺了，不再滿腦子都想著怎麽弄死自己。她回想起自己從小就特別怕疼，一點小問題都能哭得驚天動地的，萊戈拉斯就喜歡在旁邊笑她。她為了不再被嘲笑努力訓練，至少不能再爬個樹都扭腳，但運氣總是不好，全護衛隊基本都看過她一臉鼻涕的樣子。那現在呢……她一丁點哭的沖動都沒有。她只有一個人，不能做這些浪費體力的事情。
她的思維還很清晰，明顯沒撞到頭，那個活動地圖也在，代表她的小光點位於最底部，錐形山崖的兩側和下方是一片迷霧，無論她怎麽移動畫面都是一樣。其餘精靈已經不再顯示，肯定已經抵達出口，說不定正在王宮、甚至領到新的任務又一次出發了。她沒有任何手段判斷時間，也一時也想不到有什麽出去的辦法。
她有夠撐近兩個星期的補給品，精靈的天賦還可以將這個時間延長一倍，而西爾凡精靈有著所有種族中最強的自愈能力——大概是害怕被醫生折騰所以先努力自己長好，待會狠狠心把斷掉的骨頭接回去，食物耗盡之前絕對能愈合到可以行動的程度，然後開始尋找出路。不用醫生來檢查她都知道這一摔有多嚴重，她能對自己用的救護手段遠遠達不到治愈的程度。但這個地方太深太深，她是等不到救援的，找到路出去了才有希望。如果發現真的無路可走，她就直接照著心臟捅一刀。
光團又一次飄來她的身邊，然後慢慢地變大變長，最後居然顯現出一個模糊的人形來。她目瞪口呆地看著，只見小光人的身材定型，高度約摸到她胸口，而後發型和衣飾慢慢地變得清晰。他一頭毛絨絨的齊肩卷發，領子和袖口上也有毛絨絨的皮草鑲邊，背著一把造型棱角分明的古樸短劍——於陶瑞爾而言的確很短。
他走近靠在石頭上的精靈，蹲下來把臉湊到她面前，眉毛一挑，露出一個能給整個世界掛滿小星星的笑容。
陶瑞爾一下子淚流滿面，她感覺右邊側胸中部有一根肋骨向內斷裂、頂著胸膜，不敢哭出聲音，就是眼淚在不受控制地流。她無聲地叫著奇力的名字，眼淚掉進嘴裏，居然還神奇地有點甜味兒。
“冷靜冷靜！！別亂動！”矮人毛絨絨的發光的手按上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在輕輕地拍她，都沒有重量，但陶瑞爾能感覺到從他的靈魂中傳出的熱度——陶瑞爾能看到精靈的亡靈，聖盔谷的戰場上她親眼看著戰死的精靈飄向天空，沒入通往曼督斯神殿的霧。但她沒想到自己居然能看見矮人的。
“你試試能不能和我用意念交流？這樣就不用說話啦。”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腿一蹬地，輕飄飄地蹭到了陶瑞爾身邊，還把頭枕上了她的肩膀，又可愛又真誠又賤兮兮的，和以前一模一樣。
“好像可以？”陶瑞爾聽到了自己未出口的聲音在腦海裏回響。
“是的是的！！！”奇力特別興奮，“沒想到你居然能看見靈魂啊！”
“我幸好沒把自己弄死，不然就再也見不到你了！”她一邊哭得快斷氣，一邊用完全不受影響的語調說話，感覺很奇怪，“這之下是不是矮人的亡靈神殿？這個洞穴和上面的橋，大概是奧力大神造的？”
“哇！！你怎麽知道的！超厲害！”
“我見過精靈的神殿，挺熟悉那種感覺的。”
“哈哈哈哈哈哈我們的待遇比死精靈好哈哈哈哈哈哈哈！！！”奇力爆發出一陣特別欠打的笑，“我們可以在地底世界隨便游逛，想去哪裏去哪裏！哈哈哈哈精靈好像只能待在曼督斯哈哈哈超級慘的！！！”
“但是精靈可以重生。”陶瑞爾嚴肅道。而她發覺，有奇力在一邊分散註意力，身上沒那麽疼了，輕微的活動完全可以忍受，便立刻開始覆位。中間部位的肋骨沒辦法光靠手法推回去，得切開皮膚暴露出來，她把這樣的地方留到了最後。
“這倒是，但是有了這整一個地球，誰還想覆活啊！！有了身體的限制好多地方還不能去呢！跟你說哦，我看過地幔了！金子一樣亮的巖漿的海，在裏面游泳特別暖，超舒服！！再來個烤羊腿！天堂啊！”
陶瑞爾皺緊了眉頭，神色詭異地盯著奇力，他趕緊中止巖漿泡澡這一可怕的話題，改口道：“你的靈魂裏有火啊，比地幔還要暖和！”
他的笑聲漸止，聲音裏也有了溫暖的哭腔：“陶瑞爾，我一直在你身邊。”
“離神殿越遠，我的顯形能力就越弱，所以你直到現在才看得到我。但我真的，一直在你身邊，只要你沒爬到幾百米高的樹頂上去。”
“幽暗密林山脈，你們的王宮，艾辛格，聖盔谷，剛達巴山，灰色山脈，我一直都在。”
他慢慢地說，陶瑞爾也邊哭邊聽，等他說完了，陶瑞爾完全不知道該回什麽。她剛下了狠手，在右邊側胸劃開了一道暴露骨面的十字切口，半邊身子都泡在血裏。她想伸手摟著他，但是她既沒力氣又沒有金花殿下那樣觸碰亡靈的能力，只是把胳膊移過去了一點，矮人的手隨即覆了上來，握緊了她血淋淋的手。
“你想吃蘭巴斯嗎？”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不已，這什麽爛話。
可是奇力卻嘿嘿笑著把整只手伸進了她的包裹，神乎其技地抽出了一大塊同樣半透明、同樣在發光的小餅幹，一口下去咬掉了一半。
“啊……不對，你倒是可以隨便吃不會撐著。”
奇力嚼了兩下，然後瘋狂地喘起氣，還使勁對著嘴巴扇風，整張臉皺得像只沙皮狗。
她憋住一口氣把最後一處錯位的肋骨拉回原處固定，滿頭冷汗地靠在石頭上喘氣，腦袋裏一遍一遍地回放手指擦過肌肉組織摸上骨頭的畫面，毛骨悚然，很久之後才有力氣說：“你抽到泡椒燉魚味的了吧？”
“估計是……”奇力一副很受挫的樣子，看著剩下半塊小餅幹，在猶豫要不要吃。
“我還有桃子和蜂蜜味，你靠運氣抽吧。”她歪著頭笑。
奇力聳著八字眉，又一次伸手進包袱，這回一下拿出了四塊蘭巴斯。坐回去的時候，他看到陶瑞爾在給自己縫針，問：“你把骨頭全部覆位了？”
“對，過幾天就能長起來，不過不知道有沒有內傷。反正死不了。”
奇力塞了滿嘴的蘭巴斯，含糊不清地說著陶瑞爾沒聽懂的話。這回他吃到了甜味的，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他咽下餅幹，語不驚人死不休：“誒，你上廁所的時候我會回避的。”
陶瑞爾的臉黑得要殺人，半天才說：“我們在緊急狀態下並沒有這個問題。”
他一縮脖子吐吐舌頭，拿藏在劉海下的大眼睛仰視陶瑞爾，發誓似地說：“我會陪著你，再帶你離開這裏，那條路不會出現在任何圖畫中，但它是存在的。”
他果真沒有食言。精靈把自愈能力催動到極致之時需要大量的睡眠時間來支持，陶瑞爾每每睡醒，奇力從未離開，或是躺在她旁邊對天拋小石子，或是拉著她的手安安靜靜地看著她。不知過了多久之後，他問：“想不想走了？”
陶瑞爾點頭。奇力帶她先去把還插在石頭上的短刀拔下來，又撿回掉到遠處的弓。他拉著她的手走進一扇隱沒在黑暗的中的小門，一路向上去。他的身形慢慢地變小變模糊，先是看不清五官，而後變成一個隱約看得出四肢的光團，最後又成了一個小小的霧似的球。而那時，陶瑞爾的眼睛已經感受到了強光的刺激。她遮著眼睛一步跨出，來到很久很久未見的陽光之下，緊接著被瑟蘭迪爾一把抱住——動作很輕，一點都沒勒疼人。他穿著日常的長袍而不是盔甲，還帶著大戒指和項鏈，戰役肯定已經結束了。旁邊有熟悉的聲音在對她說，今天是四月九日，戰爭勝利了。半獸人放的那把火逼瘋了全體木精靈，大家的精神力讓整一個幽暗密林的樹木活了起來，當天就把十萬敵軍全殲。之後不知道是誰用音樂招來一場暴雨，又讓森林北部的所有河道泛濫，很快就把森林大火滅幹凈。凱勒鵬和蓋拉德麗爾殿下也在同時掀翻了整個多爾哥多要塞，於兩天前和瑟蘭迪爾匯合。
曾經的大綠林和幽暗密林有了新的名字——綠葉森林。
陶瑞爾扭頭看回去，還未適應光線的眼睛睜不大開，視野裏白茫茫一片，但那個洞穴裏的小白光團仍然清晰可見。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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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子嵌進了他的半邊軀幹，伸到背後和頭部的鐵條上都連著密密麻麻的碎刀片，用短兵近身去打，根本找不到可以下刀而不弄傷自己的致命處。陶瑞爾又一次慶幸自己在七十年前就練起了長刀，一直隨身帶著。
太陽懸在山崖之上，下面的戰鼓敲響了，最前沿的第一批巨怪沖進了森林，緊接著發出連天的慘叫聲。金色和褐色的箭雨從森林射出，前方的半獸人像潮水一樣倒了一片。
“火點起來了！！”最左邊的梅魯迪爾推大家。半獸人出動了投石機，眼見著林海隨著巨石落下翻湧起來，森林的邊界向後退了一點。然而倒下的參天巨樹和石塊形成了一道防禦線，半獸人難以越過。又有一波箭雨放出，再次阻擋了第二波嘗試攻入森林的敵軍。
“這真的是智障吧，”一個精靈搖頭感嘆，“打森林用投石機，給自己找麻煩呢。”
“求你閉嘴，它們就應該這麽智障下去！”梅魯迪爾壓低嗓子罵他，“它又把火堆蓋上了，不沒有，它拿出了鏡子。”
巨魔把投石機拉到了隊伍後方，大量半獸人再次沖鋒，擋住一波箭雨之後，緊隨其後的狼騎兵踩著屍體跨過擋路的樹幹和石頭躍入森林。
四個精靈一直密切地觀察著指揮塔上的動靜，盡力不讓自己去想象森林內部的戰場是什麽模樣、他們的朋友有沒有戰死。中午時分，他們終於敢確認，自己負責的這座塔就是最高指揮所在地，信號的變化永遠從這裏而起，北方和西方依次響應，而他們也從零星聽得懂的北方黑語的詞句裏判斷出，上面的這個白獸人是弗洛威志地區的半獸人酋長，從前並沒有參與過進攻幽暗密林的行動。小隊決定炸了這座塔樓，把它燒成一根能震懾全體敵軍的火柱。他們帶來的炸藥的前身是大綠林時代拿來挖山洞爆破用的，這些年裏通過和伊魯博矮人的交流改進了配方，體積更小性質更穩定，開山炸巖都可以，當然也能破壞一座塔樓。問題是，誰下去在塔樓基層的內部安放炸藥。戰鬥力最強的陶瑞爾負責殺死半獸人酋長，人選只能從剩下三個裏挑。
天公作美，日頭稍稍一偏西，空氣中的濕度陡然增高了一大截，梅魯迪爾的聲音裏難耐興奮：“最多兩個小時之後，雲就會漫上來！”
“能見度會低到指揮不能繼續的程度嗎？”
“不可能，”陶瑞爾說，“那堆火不是一般的火，是烏頓的邪火，濃霧和大雨都攔不住它。”
“但是可以給我們提供掩護啊！”梅魯迪爾道，仰起臉笑出兩排大白牙，“到時候連兩米外的東西都看不清，要不我們就在那時候行動？我可以去放炸藥！我跑得超快。”他並沒有亂說，梅魯迪爾的確有著驚人的速度，密林護衛隊標配的短弓拉滿了射出的箭只比他稍快一點點。他個子小動作輕，即使被座狼發現了也可能跑得掉。
“那我去掩護你。”另一個精靈姑娘說。
陶瑞爾看向隊伍裏的最後一人，見他點了頭，說：“我們兩個用繩箭從上面走，指揮交給我。刺殺成功後會吹哨子，你們就立刻點火引爆。”
“點火到爆炸只有十幾秒的時間，我們來得及逃嗎？要不要等匯合之後再說？”
“梅魯迪爾肯定跑得掉。我們也來得及，去搶兩匹座狼。”陶瑞爾說，收獲了三個隊友的“隊長真的瘋了”眼神。
“你直接翻上去，一刀捅它屁股上。”她說，“我騎過不下三十匹座狼了，次次都這樣。”
過了一會，她補上一句：“要是我們都沒死，別告訴陛下，千萬別說，他會弄死我們。”
大家齊齊點頭。
雲霧如約而至，山崖上逐漸變成了濕羊毛似的灰白色，下面的半獸人大軍和森林都已經看不見了，只能聽到戰鬥和林海翻湧的聲音，但那團紅色的火光依然亮著，比之前稍稍暗了一點，也只是一點點。負責潛入放炸藥的兩人已經悄無聲息地把自己掛在了面朝敵人的懸崖上，緩步下降。陶瑞爾二人將各自繩索的一頭緊緊綁上箭尾，另一頭連上那塊他們四個精靈合力才能推開的石頭。
刺客部隊有一種用於短距離聯絡的特殊哨子，發聲頻率模仿了流水的語言，只有精靈能聽到，半獸人、座狼、蝙蝠和烏鴉完全無法察覺。陶瑞爾聽見梅魯迪爾二人的哨音從下方飄上來，知道他們已經安全抵達塔底，便和隊友同時提弓上前，在懸崖邊緣分頭而立，齊齊朝著熟記於心的方向和高度拉弦放箭。戰場上不知有什麽東西炸了，被其波及到的巨魔、犀角獸和半獸人發出一陣震天慘叫，如有神助地隱藏了箭頭釘入木頭的聲響。兩個精靈踩著繩索飛奔而去，同時僅僅依靠聽力判斷敵人的位置，在全速奔跑的十幾秒裏各放兩箭，竟然命中了三個敵人。他們在繩索的盡頭收弓拔刀，腳尖一鉤繩子倒翻而下撲向塔樓，落地的同時利落地砍下兩個弓手的頭。臺上頓時只剩五個敵人了。陶瑞爾拿刀試了試火盆的重量，發覺它超出了自己能一腳踢翻的極限，揮手劈了伸出塔樓的活動手柄，抓著木頭欄桿翻出去一把撈起鏡子，再度蕩上來的時候狠狠將它砸向火盆隔絕空氣，幾縷火焰從鏡子的邊緣冒出，閃了閃就熄滅了，即使是烏頓的邪火也需要和空氣接觸才能燃燒。
隊友已經在五個半獸人的圍攻下解決了一個手持大斧的近衛，陶瑞爾抽出短刀扔死槍兵，長刀交叉自側面擋住白獸人指揮的劍錘，利用身體旋轉爆發出的力量將它從隊友身邊甩開。而它低估了這個精靈的力量，一個沒站穩，整個後背和腿部都按在了被邪火燒得滾燙的鏡子還有金屬火盆上。陶瑞爾怕他吼叫發出太大的動靜，當機立斷，狠狠一蹬柱子飛身撲向火盆，一手劈向敵人的脖子，一手準備撐住哪個可以借力的地方保護自己不被燙傷。它見精靈提刀撲來，還沒喊出口的嚎叫化作一股怪力，掄起沈重的劍錘橫著掃過。陶瑞爾左手刀路一變攔上劍錘，在空中改變了行進路線，硬是將自己撥向右側避開了白獸人的攻擊，還順手切入它的“盔甲”縫隙，在左腰上拉出一道黑血噴濺的口子。只聽得“滋啦”一聲，粘稠潮濕的空氣中彌漫開來一股令人頭皮發麻的焦糊味。腥臭的半獸人血液接觸高熱的金屬，那味道沒有人願意聞第二遍。它從火盆上爬起，對著陶瑞爾咧開嘴，露出一口尖牙和蜥蜴似的黑舌頭。
她身上一陣發麻，又想到了五軍之戰時的博格，也是剛達巴山的白獸人，也在身上插滿金屬利刃，也用這種劍錘，那場戰鬥毫無疑問地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噩夢。她回了指揮一個冷笑，上前和他纏鬥在一起。
兩個精靈的戰鬥風格都以閃避為主格擋為輔，這裏發出的動靜不大，但異常的腳步聲仍然吸引了塔內敵人的註意，它們開始從那個小洞中湧出。隊友殺了最後一個衛兵，跨步上前對著剛冒出的一顆腦袋狠狠踩下，斷了脖子的半獸人滾落梯子，撞倒了下面的一片。上面的動靜越大，下面安放炸藥的兩人就越安全。內部的敵人會被吸引上去，而塔外有可以通頂的幾段梯子，拿著十字弓和短弓在手的狼騎兵即使不想著從下方射擊也不會走塔內狹小逼仄的臺階。隊友一邊守住塔頂的入口，一邊憑聲音定位下方的敵人，抽空向下射箭。指揮全身上下可下刀的縫隙都給陶瑞爾劃出了傷口，而精靈還毫發無損，反而越戰越勇。她的兜帽滑了下來露出一頭紅發，像點燃了一堆晚秋的楓葉，在白獸人的眼中，那團火繼而從她的頭發燒到全身，最後甚至舔上了刀刃，將雪白的金屬染上一層紅色。它們每一次切入白獸人的皮膚，都給它帶來一陣深入骨髓、無法忍受的燒灼劇痛。最終，那種疼痛超出它的承受極限，它雙腿一軟，竟然一頭撞上了柱子，陶瑞爾的刀隨即從未鑲金屬骨骼的脖頸側面砍入，直接切斷了它的頸椎。
“走！”她喊道，同時吹響了哨子。隊友一腳踢飛一具屍體堵上塔樓入口，蹲身拔起還插在半獸人後腦上的短刀拋給陶瑞爾，和她一起翻身跳下塔，途中將匕首插進木頭裏緩降。
甫一落地，正好有兩個狼騎兵一先一後向他們撲來。陶瑞爾蹲身躲過撲殺和騎士的長劍揮擊，一伸手抓了一大把狼毛，直接借狼下落前沖的勢頭將自己甩了上去，落在半獸人騎士的後面。她夾緊狼腹，第一刀砍掉騎士的頭，第二刀刺狼屁股，一尺半長的刀刃沒了一半進去。而那狼果真乖乖地在她的刀下屈服了，一聲嚎叫後指哪走哪。精靈學著隊長的動作，也順利控制住了後面那頭座狼。他們接上沖出塔樓的梅魯迪爾二人，催狼朝著來時的方向狂奔。而因為有大霧和座狼的氣味掩護，一路上擦肩而過的狼騎兵竟無一個認出這兩匹狼之上的不是隊友而是四個精靈。
他們身後傳出爆炸的巨響，分崩離析的厚重木板和連接處的大釘子好像被沖擊波推著命中了不少敵人，慘叫聲連天。精靈們已經跑出了幾百米，完全處在爆炸範圍之外。他們回頭望去，只見整座塔都燒了起來，大概是氣浪掀翻了火盆，邪火的燃料淋滿了整座塔，又被爆炸產生的高熱點燃。那血紅的光芒穿透濃霧，好似近在咫尺，遠處所有的敵人也一樣能看見。他們繞開山崖後順著孤山的山勢一路往東北，花了幾個小時跑完十三裏格的距離，座狼因為流著血長途狂奔都已經死了，他們徒步走完剩下的兩裏格，抵達匯合點。那邊已經有另外兩個小隊等著了，他們負責的塔樓離集合點更近，加上半獸人見到最高指揮陣亡陷入恐慌，他們正好趁亂而入一鍋端。這三個小隊都全員生還，十幾個精靈見面之後激動難耐抱成一團，另外九個都直接忽略了陶瑞爾這邊一身的座狼味。
為了安全和隱蔽性，精靈們沒有聚集一處，依然按照小隊分散開來，在互相的視線範圍內休息，火堆生在無人落腳的山洞裏，只用以給弄濕了衣服的烘幹，三月末的夜晚對不怕冷的精靈來說已經很暖和了。陶瑞爾小隊一起去把沾滿座狼的毛發和氣味的衣服洗了，蹲在火堆邊上等衣服。她一晃頭，又看見了那團模糊的白光在洞穴深處一閃而過，但那邊並沒有通道。
他們等到了第二天的日落時分，三支不完整的隊伍回來了，另收到了兩封信，都是從最西方傳來的，說他們有人受傷嚴重無法長距離移動，在山裏找了個安全隱蔽的地方歇腳。據目力最好的精靈觀察，指揮塔方向的高處再沒有任何不尋常的光亮，十三座塔樓大概都給破壞得差不多了。不管沒有音訊那一半是死是活，這邊的人現在必須啟程返回，只希望他們是弄丟了信鳥，戰爭一結束還能回到密林。然而就在這時，走到高處的精靈們看見西方的天空亮了起來，先是零星的幾點紅光，而後逐漸連成一片觸目驚心的火色——指揮系統一日之內癱瘓，敵軍在恐慌之下竟然放起了火，幾個精靈當場哭了出來。陶瑞爾的預知能力告訴她，這場火毀不了幽暗密林和林地王國，卻不知道怎麽讓大家相信，只是說：“我們走快一點，趕緊回去。”
當他們走進孤山山脈，準備沿著陶瑞爾小隊來時的路線南下進入長湖時，發現兩個戰場之間的空地已經不覆存在了。不知具體為何，兩支敵軍在瘋狂地亂跑，覆蓋了森林和山脈之間的整一大片區域，還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樣子。難道是伊魯博裏的矮人和人類準備反攻？精靈們只有一個選擇，掉頭從孤山北部繞行到長湖的東岸，但這一條線足足有三倍長，路也不好走，不是要攀巖翻山就是要過湍急的河流，隊伍裏的傷員可能承受不了這樣的強度，只能放慢速度。
陶瑞爾在山上第三次看到了那團光，她借口發現了一種草藥想挖下來，讓隊伍先走，自己追著跑到半山腰的洞口處。光團在洞穴內部的黑暗深處靜止不動，陶瑞爾走過去，沖它伸出手，而它仍然一動不動地飄在半空，就這麽被陶瑞爾的手穿過了。
她感到一股暖意傳遍了全身，舒服得她想哭，隨之而來的，是一幅在她的腦海裏緩緩鋪開的波瀾壯闊的立體畫卷，竟然是整一個從孤山到河谷鎮的地下世界。她在那一分鐘裏，像伊魯博的矮人一樣了解了巖石、洞穴、地底深淵，就像她熟悉跟著自己六百多年的刀一樣——也許比矮人們看到得更多，因為沒有矮人知道，在地下王城的東邊、更深的位置，有一條直通河谷鎮南方山崖的通道。這條路太深了，甚至位於伊魯博葬禮大廳的深淵之下。但它看上去很安全，不像莫瑞亞的深處有炎魔。孤山的地底幹幹凈凈，只有屬於另一個、精靈從未涉足的世界的壯美和神聖感。
她追出去叫住隊伍，說：“我知道一條地下的路，出口在河谷鎮南邊，可以完全避開戰場，很好走也完全沒有敵人。”
梅魯迪爾昨天已經見識過了隊長的神奇之處，露出一個燦爛而期待的笑容。
依然有人問陶瑞爾：“隊長以前去過伊魯博嗎？”這群精靈都沒有深入了解過七十多年前的孤山遠征隊行動始末，否則他們應當知道，這條通路是“不存在的”，否則矮人們也不需要費那麽大的功夫破解石門之上的密碼。
她笑了，眼睛裏開始有淚——不過正是午夜沒有人留意，說：“對，我進去過。”
“如果大家相信我，就跟我走吧。”
精靈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全部站在了陶瑞爾面前。她帶著眾人上山，又翻下了一座不高的斷崖，對面有一塊巨大的石頭，它的後方，正是一條可以讓精靈吸起肚子擠進去的縫。
精靈們都靜默不語，只顧小心翼翼地走路。其實這條不斷向下去的通道的路面情況不比地面差，都是一樣的石塊密布，對踏雪無痕的精靈來說反正也不可能踩滑。大家只是本能地對這樣狹窄黑暗逼仄的地方感到不適。常年住在王宮的精靈倒還好，畢竟習慣和巖石相處，但絕大多數的刺客部隊成員都住在外面的森林裏。
陶瑞爾發覺，自己這隊人居然也顯示在了腦海中的立體畫裏——這應該叫活動地圖了。它上面的一切細節都精準得和實物沒有差別，所有的岔道和路面上的縫隙都能和現實一一對應。陶瑞爾的方向感非常好，哪怕在不見光和空氣流通的地底也不迷失方向，甚至能判斷出大致高度。她邊走邊小心翼翼地在心中繪制自己的地圖，和那副莫名其妙地出現的立體地圖完全吻合。
他們走了不過短短的三小時，居然跨越了三分之一的路程，已經來到了近兩千米深的地下。她一開始懷疑那地圖錯了，但她能感覺到整個大地都壓在她的頭上。這完全超出了陶瑞爾對魔法的認知，哪怕是被精靈魔法籠罩的林谷也發生不了這樣詭異的事。但她知道——是“知道”，不是“猜測”，活動地圖就是對的。她不敢告訴身後的精靈這一情況，只問他們累不累要不要原地休息，得到否定的回答後繼續向前。白光第四次出現，是在隊伍之前，這一回，它的形狀變了，從一個直徑半米的霧球拉長了好些。身後的精靈竟無一個瞧見。
接下來的一小時內，他們所處的高度還在不斷地降低，到最後陶瑞爾已經不敢再去想那個數字了。而地圖顯示，他們抵達了三分之二點。接下來，穿過一個石門和一條甬道，會見到一個巨型的空洞——林地王國、甚至是第一紀的多瑞亞斯和納國斯隆德王宮加在一起都無法和它相提並論。然而，有一座筆直堅固的石橋橫過它，一旦過橋，離河谷鎮出口就很近了，就是幹幹凈凈的一條路走到底，完全沒有岔道的麻煩。照他們這神奇的速度，半小時不到就能出去。
問題是，在這矮人都無法到達的地底，究竟是誰挖出了這樣一個巨大的洞，又是誰修出了這座不論以精靈、人類、矮人還是邪惡種族之力都造不出的橋？沒有任何材料的強度撐得起如此之大的跨度而不用任何吊索、立柱，哪怕是秘銀。
黑暗大敵魔茍斯曾在地底挖出無數燃著邪火的洞穴，用以培育怪獸和巨龍，但這裏真的太幹凈太神聖了——那巨大的空間神奇地讓她感到安寧。
她告訴隊伍大家即將過橋，隱瞞了它的來歷不明，大家只當這是一座廢棄已久的矮人橋梁——他們完全不知自己的位置早已超越了矮人的挖掘極限。為了應對其實不可能出現的突發緊急情況，陶瑞爾重新整了隊，讓天性樂觀、不怕黑不恐高、身手和應變能力都足夠好的梅魯迪爾和另外三個精靈開路，受了傷的排第二，她自己斷後。
在火把的映照下，發光的橋面和周圍純粹的黑暗形成了對很多精靈來說極其可怕的對比。精靈們發現，這裏居然沒有一丁點回音，可見這片黑暗不知有多深多廣。隊伍行進的速度越來越慢，陶瑞爾不得不在後面一遍一遍地騙大家，這裏她來過，真的很安全。
這樣的言語真的沒什麽用，一個小姑娘回頭發現來路已經完全看不見了，當場哭著要回去地面。她的情緒失控影響了半支隊伍，陶瑞爾喊著讓他們原地停下休息。
意外就在這時發生。一個準備站起精靈腿一軟，竟然翻出了沒有護欄的橋面。離他很近的陶瑞爾想也不想，跟著翻身跳出，左手扣緊石頭邊緣蕩下，緊緊地抓住他的領子將他甩了回去。
她的左手上有非常嚴重的舊傷，雖然在絕大多數情況下只是會有點疼和麻木，根本不影響戰鬥，但在這生死攸關之時恰好衰神附體，就足以致命了。她沒能及時用力爬回去，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松開了，失重感一下子壓緊了她的胸腔，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而她很冷靜，腦袋裏絲毫沒有“我要死了”的恐慌感，反正她比除了金花以外的任何一個活精靈都要清楚死亡是什麽感覺。她在空中攤開四肢，盡力加大和空氣接觸的面積，而鬥篷和長衣的下擺無疑幫了很大的忙，下墜速度並不快，如果有東西可以借力，還有緩降生還的可能。她一邊嘗試通過風聲和空氣的流動判斷距離，一邊緊緊盯著活動地圖上那個不斷下降的小光點。地圖上剛才還一片模糊的橋梁之下部分開始隨著她的下墜變得清晰。很快，她發覺這個空洞是一個錐形，底部是收縮的，她再下降一些，兩邊的石壁就近得可以釘繩索緩降了。
她動作飛快地抽出最後剩下的幾十米繩索，在自己身上綁出一個可以分散受力的網，盡力避免讓某一節脊柱承受所有的沖擊力，然後將另一頭連上箭尾，又取下了背後的弓。繩索的長度被這麽一綁所剩不多，她必須等巖洞收縮到一定程度了才能射箭，而且只有一次機會，因為剩餘的墜落時間不足以讓她收回箭矢再射一次。
她默默祈禱著不要釘上秘銀和金剛石礦，盡力找回左手的穩定，然後朝斜下方滿弓放弦。幾秒後，巨大的沖擊力仿佛要把她勒斷，而她的箭釘得太牢固，居然沒被這一下扯出來，繃緊了的繩索扯著她結結實實地撞上了山崖。而她的運氣向來不太好，右邊肋下拍在一塊凸起的石頭上，不知道斷了幾根骨頭。那根箭終於脫出石頭，她重新開始墜落，用最後的力氣拔刀插進石頭，雙手死死捏著刀柄，直至所有的感覺離她遠去，只剩什麽東西落地的聲響在耳邊炸開。
陶瑞爾墜落之時就知道自己死不了，但她非常後悔花了那麽大力氣緩降保命，因為醒來之後……實在是太他媽疼了，是一種大面積的能把人逼瘋的疼，痛點太多了連成一大片，光靠感覺都找不到傷處在哪。上一次把自己搞成這樣是在感官完全麻木的瀕死狀態，除了呼吸困難之外倒沒覺得有多不舒服，現在真的……她寧願直接撞死來個痛快。
很快，她好像有點適應這種感覺了，不再滿腦子都想著怎麽弄死自己。她回想起自己從小就特別怕疼，一點小問題都能哭得驚天動地的，萊戈拉斯就喜歡在旁邊笑她。她為了不再被嘲笑努力訓練，至少不能再爬個樹都扭腳，但運氣總是不好，全護衛隊基本都看過她一臉鼻涕的樣子。那現在呢……她一丁點哭的沖動都沒有。她只有一個人，不能做這些浪費體力的事情。
她的思維還很清晰，明顯沒撞到頭，那個活動地圖也在，代表她的小光點位於最底部，錐形山崖的兩側和下方是一片迷霧，無論她怎麽移動畫面都是一樣。其餘精靈已經不再顯示，肯定已經抵達出口，說不定正在王宮、甚至領到新的任務又一次出發了。她沒有任何手段判斷時間，也一時也想不到有什麽出去的辦法。
她有夠撐近兩個星期的補給品，精靈的天賦還可以將這個時間延長一倍，而西爾凡精靈有著所有種族中最強的自愈能力——大概是害怕被醫生折騰所以先努力自己長好，待會狠狠心把斷掉的骨頭接回去，食物耗盡之前絕對能愈合到可以行動的程度，然後開始尋找出路。不用醫生來檢查她都知道這一摔有多嚴重，她能對自己用的救護手段遠遠達不到治愈的程度。但這個地方太深太深，她是等不到救援的，找到路出去了才有希望。如果發現真的無路可走，她就直接照著心臟捅一刀。
光團又一次飄來她的身邊，然後慢慢地變大變長，最後居然顯現出一個模糊的人形來。她目瞪口呆地看著，只見小光人的身材定型，高度約摸到她胸口，而後發型和衣飾慢慢地變得清晰。他一頭毛絨絨的齊肩卷發，領子和袖口上也有毛絨絨的皮草鑲邊，背著一把造型棱角分明的古樸短劍——於陶瑞爾而言的確很短。
他走近靠在石頭上的精靈，蹲下來把臉湊到她面前，眉毛一挑，露出一個能給整個世界掛滿小星星的笑容。
陶瑞爾一下子淚流滿面，她感覺右邊側胸中部有一根肋骨向內斷裂、頂著胸膜，不敢哭出聲音，就是眼淚在不受控制地流。她無聲地叫著奇力的名字，眼淚掉進嘴裏，居然還神奇地有點甜味兒。
“冷靜冷靜！！別亂動！”矮人毛絨絨的發光的手按上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在輕輕地拍她，都沒有重量，但陶瑞爾能感覺到從他的靈魂中傳出的熱度——陶瑞爾能看到精靈的亡靈，聖盔谷的戰場上她親眼看著戰死的精靈飄向天空，沒入通往曼督斯神殿的霧。但她沒想到自己居然能看見矮人的。
“你試試能不能和我用意念交流？這樣就不用說話啦。”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腿一蹬地，輕飄飄地蹭到了陶瑞爾身邊，還把頭枕上了她的肩膀，又可愛又真誠又賤兮兮的，和以前一模一樣。
“好像可以？”陶瑞爾聽到了自己未出口的聲音在腦海裏回響。
“是的是的！！！”奇力特別興奮，“沒想到你居然能看見靈魂啊！”
“我幸好沒把自己弄死，不然就再也見不到你了！”她一邊哭得快斷氣，一邊用完全不受影響的語調說話，感覺很奇怪，“這之下是不是矮人的亡靈神殿？這個洞穴和上面的橋，大概是奧力大神造的？”
“哇！！你怎麽知道的！超厲害！”
“我見過精靈的神殿，挺熟悉那種感覺的。”
“哈哈哈哈哈哈我們的待遇比死精靈好哈哈哈哈哈哈哈！！！”奇力爆發出一陣特別欠打的笑，“我們可以在地底世界隨便游逛，想去哪裏去哪裏！哈哈哈哈精靈好像只能待在曼督斯哈哈哈超級慘的！！！”
“但是精靈可以重生。”陶瑞爾嚴肅道。而她發覺，有奇力在一邊分散註意力，身上沒那麽疼了，輕微的活動完全可以忍受，便立刻開始覆位。中間部位的肋骨沒辦法光靠手法推回去，得切開皮膚暴露出來，她把這樣的地方留到了最後。
“這倒是，但是有了這整一個地球，誰還想覆活啊！！有了身體的限制好多地方還不能去呢！跟你說哦，我看過地幔了！金子一樣亮的巖漿的海，在裏面游泳特別暖，超舒服！！再來個烤羊腿！天堂啊！”
陶瑞爾皺緊了眉頭，神色詭異地盯著奇力，他趕緊中止巖漿泡澡這一可怕的話題，改口道：“你的靈魂裏有火啊，比地幔還要暖和！”
他的笑聲漸止，聲音裏也有了溫暖的哭腔：“陶瑞爾，我一直在你身邊。”
“離神殿越遠，我的顯形能力就越弱，所以你直到現在才看得到我。但我真的，一直在你身邊，只要你沒爬到幾百米高的樹頂上去。”
“幽暗密林山脈，你們的王宮，艾辛格，聖盔谷，剛達巴山，灰色山脈，我一直都在。”
他慢慢地說，陶瑞爾也邊哭邊聽，等他說完了，陶瑞爾完全不知道該回什麽。她剛下了狠手，在右邊側胸劃開了一道暴露骨面的十字切口，半邊身子都泡在血裏。她想伸手摟著他，但是她既沒力氣又沒有金花殿下那樣觸碰亡靈的能力，只是把胳膊移過去了一點，矮人的手隨即覆了上來，握緊了她血淋淋的手。
“你想吃蘭巴斯嗎？”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不已，這什麽爛話。
可是奇力卻嘿嘿笑著把整只手伸進了她的包裹，神乎其技地抽出了一大塊同樣半透明、同樣在發光的小餅幹，一口下去咬掉了一半。
“啊……不對，你倒是可以隨便吃不會撐著。”
奇力嚼了兩下，然後瘋狂地喘起氣，還使勁對著嘴巴扇風，整張臉皺得像只沙皮狗。
她憋住一口氣把最後一處錯位的肋骨拉回原處固定，滿頭冷汗地靠在石頭上喘氣，腦袋裏一遍一遍地回放手指擦過肌肉組織摸上骨頭的畫面，毛骨悚然，很久之後才有力氣說：“你抽到泡椒燉魚味的了吧？”
“估計是……”奇力一副很受挫的樣子，看著剩下半塊小餅幹，在猶豫要不要吃。
“我還有桃子和蜂蜜味，你靠運氣抽吧。”她歪著頭笑。
奇力聳著八字眉，又一次伸手進包袱，這回一下拿出了四塊蘭巴斯。坐回去的時候，他看到陶瑞爾在給自己縫針，問：“你把骨頭全部覆位了？”
“對，過幾天就能長起來，不過不知道有沒有內傷。反正死不了。”
奇力塞了滿嘴的蘭巴斯，含糊不清地說著陶瑞爾沒聽懂的話。這回他吃到了甜味的，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他咽下餅幹，語不驚人死不休：“誒，你上廁所的時候我會回避的。”
陶瑞爾的臉黑得要殺人，半天才說：“我們在緊急狀態下並沒有這個問題。”
他一縮脖子吐吐舌頭，拿藏在劉海下的大眼睛仰視陶瑞爾，發誓似地說：“我會陪著你，再帶你離開這裏，那條路不會出現在任何圖畫中，但它是存在的。”
他果真沒有食言。精靈把自愈能力催動到極致之時需要大量的睡眠時間來支持，陶瑞爾每每睡醒，奇力從未離開，或是躺在她旁邊對天拋小石子，或是拉著她的手安安靜靜地看著她。不知過了多久之後，他問：“想不想走了？”
陶瑞爾點頭。奇力帶她先去把還插在石頭上的短刀拔下來，又撿回掉到遠處的弓。他拉著她的手走進一扇隱沒在黑暗的中的小門，一路向上去。他的身形慢慢地變小變模糊，先是看不清五官，而後變成一個隱約看得出四肢的光團，最後又成了一個小小的霧似的球。而那時，陶瑞爾的眼睛已經感受到了強光的刺激。她遮著眼睛一步跨出，來到很久很久未見的陽光之下，緊接著被瑟蘭迪爾一把抱住——動作很輕，一點都沒勒疼人。他穿著日常的長袍而不是盔甲，還帶著大戒指和項鏈，戰役肯定已經結束了。旁邊有熟悉的聲音在對她說，今天是四月九日，戰爭勝利了。半獸人放的那把火逼瘋了全體木精靈，大家的精神力讓整一個幽暗密林的樹木活了起來，當天就把十萬敵軍全殲。之後不知道是誰用音樂招來一場暴雨，又讓森林北部的所有河道泛濫，很快就把森林大火滅幹凈。凱勒鵬和蓋拉德麗爾殿下也在同時掀翻了整個多爾哥多要塞，於兩天前和瑟蘭迪爾匯合。
曾經的大綠林和幽暗密林有了新的名字——綠葉森林。
陶瑞爾扭頭看回去，還未適應光線的眼睛睜不大開，視野裏白茫茫一片，但那個洞穴裏的小白光團仍然清晰可見。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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