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的暑假飛逝而去，桂花飄香的季節，新的學期又開始了。開學的日子，學校裏重新熱鬧了起來。大門口的宣傳窗前圍滿了人，

同學們都用羨慕的眼光望著光榮榜上的名字，希望有朝一日也能金榜題名。林月和沈英家也在人群裏，兩人仰著頭急切地尋找著各自心上人的名字，沈英家還踮起了腳，一只手臂靠在林月的肩上以平衡身體的重心。沒辦法，個子實在太矮了，看個榜也吃虧。林月一眼就看到了排列第三名的向陽，心裏既驕傲又惆悵，她為向陽驕傲，又替自己惆悵。她突然倍感失落與孤獨，仿佛身邊一個人也沒有了，只剩下她一個人，在這個熟悉而陌生的校園裏。她，一個人，還要在這裏踽踽而行兩年，繼續學海無涯苦作舟，繼續努力書寫她的省城夢。

林月一下子失去了拼搏的勇氣，失去了奮鬥的力量，心頭隱隱作痛，頭部一陣暈眩，身子站立不穩搖晃了一下。沈英家在旁邊連忙扶住林月，緊張地問：“怎麽啦，林月？”“沒什麽，就是有點頭暈。”林月說著，眼淚不可控制地充滿了眼眶。“你不要難過了，我們應該替他們高興，兩年後我們去省城找他們。”沈英家安慰道，其實自己心裏也很難受，她與其說給林月聽的，倒不如說給自己聽的，因為林月考上省城的大學還有希望，而她卻是前途渺茫。況且，範如風自從上次看到自己跟蕭明明在“約會”，就漸漸和自己疏遠了，雖然向陽已替她解釋，可是範如風似乎沒有了當初的熱情，也許他根本不怎麽在意自己。算了，一切聽天由命。沈英家不愧是做事風風火火的辣妹子，拿得起放得下。

可是林月沒有沈英家那麽灑脫，她明知向陽就在省城，她也知道他一定會信守承諾等著自己。可她一下子接受不了校園裏沒有他的日子，他仿佛帶走了自己的靈魂，她已魂不守舍。以前她每天可以在101的寢室門口看他一眼，可如今人去樓空換新人，不見了向陽春風般的笑容。林月好想找個地方大哭一場，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她心裏特別難受，說不出的難受。她一邊在心裏痛苦著，一邊木然地沿著林蔭道向前走著，眼神是游離的，是哀愁的。不知不覺一個人呆呆地走到莫愁湖邊，她無意識地低下頭去，看著水裏的倒影，只有一個人，孤零零的。忽然，眼淚沖了出來，順著臉頰滑成兩行淚痕，止不住地流著。她用手抹了抹臉上的淚水，剛抹幹又流了下來，她擡起手再抹，眼淚再次流了下來。她不抹了，突然蹲下身對著莫愁湖嗚嗚咽咽地抽泣起來，她盡力壓制著哭聲，心裏卻很想很想放聲哭出來，很想很想對著湖面大喊幾聲。沈英家一直在後面不遠不近地跟著，無助地望著她，也禁不住流下淚來。

晚上，林月失眠了。後來幾天，不少同學在竊竊私語，說晚上有女生夢游了，好像穿過了女生寢室樓梯口鎖著的鐵拉門，走到一樓的101男生寢室門口，在門口一直徘徊。越說越傳神，越說越神秘，真真假假難辨。林月聽到傳聞後淒然地苦笑了一下，她倒願意夢游呢，最好夢游到省城。怎麽可能？

高三（1）班的教室，搬進了原先高二的學生，沒有了向陽，這個教室好像跟她什麽關系都沒有了，雖然一年後她或許也會坐進這個教室。她茫然地望著這個校園，總會情不自禁想起關於向陽的點點滴滴，然而這裏的每一處角落都不會再有向陽的足跡，只有他曾經的話語在耳邊一遍又一遍回蕩，只有他曾經的微笑在眼前一遍又一遍回放。

開學第二周，林月的心情稍稍平覆了些。這天傍晚，林月和沈英家各自端著臉盆去食堂洗衣服。旁邊一些勤快的男生也在洗衣服，嘻嘻哈哈地聊著天。沈英家偶一轉頭，發現旁邊那個男生正專註地盯著林月看。“看什麽呢？”她馬上沒好氣地問。那男生笑而不答。“有什麽好看的？又有什麽好笑的？”沈英家自言自語，她轉回頭去也好奇地看了看林月，才發現林月連衣裙的側腰拉鏈沒拉上，拉練的縫隙裏映出了雪白的皮膚。糟糕，林月春光外洩了，肯定被那男生看到了！

沈英家急了，趕忙放下手中正在搓的衣服，給林月拉上拉鏈，又轉過頭來狠狠瞪了瞪那個男生的臉，厲聲說道：“請閉上你這雙賊眉鼠眼。”“你說誰？”那男生莫名其妙。“你偷看人家就是賊眉鼠眼！”沈英家急了。“誰偷看了？我是正大光明的看人，關你什麽事？”我的老天爺，他竟然說正大光明地看，太不要臉了。沈英家心裏冒起了火星，她用手指著那人的鼻子惡狠狠地說：“你，你真——真無恥！”她氣得一下子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罵人，都怪自己平時語文沒學好，現在關鍵時刻派不上用場，看來鬥嘴也是需要語言水平的。“無恥？”那男生被她罵得一楞一楞的，仿佛頭上灑了一層霧水。他突然狠狠回擊了一句：“誰無恥了？！”他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想再確認一下。“說你呢？真不要臉。”沈英家越說越來勁，話也越來越難聽。“呵呵，你這人真會說話，口無遮攔的。”那人一聲輕蔑地冷笑，嘴角掛滿了不屑。

“好啦，別吵啦。”這時，林月頭也不擡地插了一句，皺緊了眉頭。真是多事之秋，這幾天她本來就覺得頭昏昏沈沈，被他們一吵更加頭痛了，心煩意亂得很。那個男生聽到林月說話頓時眼睛一亮，頭發向後瀟灑地一甩，意氣風發了起來。他繞開沈英家直接走到林月面前，湊到她臉龐低聲問道：“林月，你說我的臉長得怎麽樣？還可以吧。”林月被嚇了一跳，擡起頭來隨便地瞟了他一眼，霎時楞住了，嘴巴和眼睛同時睜大在那人灼灼的目光中。這不是原先高三（1）班的嗎，不是向陽同寢室的李華嗎？他怎麽還在這裏？難道他沒考上，在覆讀？林月腦海裏閃現出一連串問題，像被塞進了一團棉花，脹滿了許多疑問卻又一片空白，難道自己真的在夢游，怎麽見到李華了？這個煩人的李華。

回到寢室，林月一頭倒到床上，靠在被子上重重地閉上了雙眼，心裏又浮現出向陽的笑容，那麽清晰。伴隨著向陽的臉又浮現出李華炯炯的雙眼，深邃的眼神正灼熱地望著她，不禁打了個冷戰。沈英家在窗口晾她和林月的衣服，一邊回過頭來關註著林月。晾好衣服，沈英家默默地坐到林月身旁，用手摸了摸她的額頭：“額頭沒燙啊，你又哪裏不舒服了？”“我在想剛才那個人。”林月淡淡地回答，皺起眉來思索。“你想那個壞蛋幹嘛？他在偷看你……”沈英家不說下去了，似乎怒氣未平。“他是向陽的同學，李華。”林月平靜地說，顧不得李華有沒有看到什麽，但她相信李華沒有偷看她，她也斷定李華也不可能看到她的腰部，她估計他一直在看自己的臉，正如他所說，正大光明地看。

不知怎的，她雖然煩他，怕他，但今天看到他，竟然有點小小的意外的驚喜，因為一看到李華她就想到了向陽，仿佛從李華身上看到了向陽的影子，至少他們是同學，是室友。這種愛屋及烏的情感，她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什麽？他是向陽的同學？那他……”沈英家停頓了一下說，“落榜了？”“不清楚，哪有考上了大學不去讀的，不過向陽說他成績還是不錯的，這次可能發揮失常吧。”林月張開了眼，把兩只手臂枕在脖子下面，望著床上的蚊帳頂若有所思。“也是，覆讀又不是光榮的事，誰不想早點進大學的門？早點結束高中苦行僧般的生活。聽說，大學的校園很大，比我們這裏大好多倍呢，學習生活也很豐富。”沈英家說著說著又跑題了，而且越說越激動，眼裏盛滿了對大學的美好憧憬。“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同學，長征路上還有三分之二的路程，拼搏吧，堅持就是勝利。”林月提了提精神，從床上坐了起來。“加油！”兩人互相伸手擊掌。

第二天中午，林月去食堂提水，路上還在苦苦思索著上午的那道數學題，低著頭向前走著，忽然迎面跑過來一個人，差點跟她撞了個正著。“在想什麽呢，林月？”林月這才反應過來，擡頭一看，又是李華，他倆還真有緣，不是低頭見，就是擡頭見，看來緣分還不淺。林月忙把目光調向路邊的一棵樹，然後故作冷冷地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叫林月？”這個問題她昨天就想問，無奈看到李華一時錯愕該忘了。“呵呵呵，你在問我，還是在問那棵樹？”李華笑了起來，用手點了點自己，又指了指那棵樹。“當然是問你？”林月聽了馬上將眼光轉向李華，挺直了背脊，直直地看著他，不過就算她站正了，還是跟李華相差半個頭，林月只好昂起頭來，同時昂起了臉。李華看到她這副可愛又傲慢的樣子，更加樂了，笑得停不下來。“你說不說？不說我走了。”林月嘴也翹了起來，提著水桶想走。“哎，別走，別走，我說，我說。”李華急忙攔住林月，在林月面前，他已經習慣了這個姿勢。林月的心咚咚咚地跳起來，她期待地等著李華說是向陽告訴他的。“昨天，昨天你旁邊那個男人婆不是一口一個‘林月’叫你嘛，所以我記住了。”李華故意輕描淡寫地說，其實他在林月讀高一的時候就打聽出來了，現在向陽去了省城，他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林月心裏咯噔一下，沈了下去，向陽沒跟他提自己，她似乎有點失望，可細細一想，也是不該跟李華說的。

“哪個男人婆？”林月瞪大雙眼望著李華，突然又記起他的話來，同時拉下了臉。李華向林月挑了挑眉毛，嘴角微微一笑：“你旁邊那個，小小的，說話沒把門的。”他深情地望著林月，兩眼星目熠熠閃光。還沒等林月反應過來，他突然又說了一句：“林月，難道你沒發現，我李華其實也是很優秀的？”李華也昂起頭，用手向右邊捋了捋帥氣的三七分式的劉海，挺拔的鼻梁下一張棱角分明的剛毅的嘴唇，正對著林月看著他的眼。林月嘴角歪了一下，想笑又不願笑，她望著眼前這張俊朗的臉，清秀中略帶威嚴，使人望而生畏。今天，她才看清楚了李華的長相，在他臉上找不出半絲半毫向陽的影子，找不到一絲一毫的似水柔情，這是一種截然不同的風格。林月的失望加深了，兩道濃黑的海鷗眉蹙了起來。“我要提水去了。”她低下頭說。沒等林月走開，李華已從林月手中提過水桶，大步向食堂走去。“餵！”林月在後面急得直跺腳，不知說什麽好，又生氣又懊惱，心裏像堵了一團苧麻，亂糟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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