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持續下。

洶湧的風暴沒有停息。周圍都是咆哮翻滾的寒流。

「空。」

突然間，剛剛肆虐沖撞的暴風和柳絮大小的雨絲，此刻已經消失不見。龐大的天地此刻看起來一片溫柔的靜謐。

「變。」

空氣裏忽然有了幾乎微不可測的波動，裏恩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那波動便朝著他的左腳劈去。

「啊！」裏恩痛苦地喊了一聲。

在以前任何一場戰爭，裏恩都從來沒有試過如此狼狽：頭發被狂風吹散，嘴角殘留著血漬，褲管上有三條深深的劃痕，正在往外噴灑出血珠。

為什麼，為什麼會那麼強？

但無論如何，他都想盡自己的能力範圍之內，去保護他應該保護的。「把比卡還給我。你送了給我，便不能拿回去。」

裏歐提起手輕輕擺動著手指，裏恩便被一股無形的壓力彈開九尺遠。

他輕念著咒語，然後，滿身傷痕的比卡在他的手中出現。「有本事你便自己搶回去。」

「草繩結！」

一條從後伸出的藤蔓將裏歐手中的比卡搶了過去。

「史蒂芬？」會在這裏看到他，裏恩是挺意外的，按道理他應該不會想理自己和父親的事情吧……

「我從父親的日記得知這個男人原來是我父親同父異母的哥哥，」史蒂芬把比卡丟給了裏恩，拉起了他的右手，「來吧。」

——使出合體魔法的條件之一，就是雙方擁有血緣關系。

「葉子風暴！」

來勢洶洶、卷著葉片的龍卷風以風馳電擊的速度向著裏歐襲去，但下一個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史蒂芬，」裏歐露出某種有趣的笑容，「和你父親一樣死去吧。」 話音一落，原本湛藍的夜空變得通紅，像是被火燒似的。

無數帶著火光的流星，向著裏昂的方向墜落。

「轟！」

地上多了一具燒焦的屍體。

「好了，下一個換誰？」

「火焰刃！」

一個回力鏢形狀的火焰向裏歐劈去，但當進入裏歐附近的範圍，同樣消失了。

然後不知從哪裏出現了強大的水流，霎時，蓉的身體隨即爆開，水花混雜著她的血液四方八面散開。

裏歐一步一步逼近綾薆，「下一個是你吧？」還未等她答話，她腳下的小草便順著她的雙腳生長得異常迅速，不久，便纏繞了她整個軀體。

緊接著，無數巨大的石塊雷霆萬鈞地從天空墜落下來，朝著裏恩的位置打過去……

「裏恩——」

這些石塊快要打在麒鉑身上時，一個女生的身影擋在他面前，接著，她便倒在地上。

「為什麼你會在這裏？」裏恩立刻撲上前檢查她的傷勢，剛剛那是物理性攻擊，所以她的魔法不奏效，鮮血淚淚地湧出來。

「我擔心你……」容白伸出手撫摸麒鉑的臉龐，「裏恩，其實悲傷一點也不適合你，我比較喜歡笑臉迎人的你啊……」然後，她的指尖在裏恩的臉上快速掠過，含著淚，安詳地微笑著離世。

「容白——」

自公會戰開始，就一直有人死亡。

究竟還要死多少人？

究竟還要流多少眼淚？

他受夠了、他真的受夠了。

滾燙的眼淚順著他的臉龐滴下來，沾濕了比卡的身體。

忽然，比卡身上散發出詭譎的黑光。

——吶，我聽到了，我聽到你的哭聲了。所以，不要再哭了。

出現在眼前，是一只黑色的鳳凰，它昂起頭，向著天空的最深處啼叫。

席城的身體在空氣中浮現，他怒視著裏歐，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你傷害了我最重要的人……我會讓你後悔跟我為敵的……」

突然，裏歐的身上出現很多不明的傷口，空氣裏盡是甜膩得讓人作吐的血腥味。

「我、我會變走你的魔力！」

當他說完這句話，席城已經走到他面前一劍刺穿他的心臟。

灑下了無數的鮮血。

窗外的陽光透過縫隙折視在芷瞳的臉上，裏恩坐一坐直身子，推開了窗戶，讓更多的光線走進房間裏。

至今他仍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總之那天以後，比卡變回小小的模樣，還說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也對，早幾天前明明應該死了的裏昂和史蒂芬還突地登門造訪，祝賀天空之淵新一任的首領誕生。

只不過那個首領不是他，而是席城。

算吧，反正席城也是一個很傑出的領導者。

於是裏恩他相信，永遠也不會忘記自己曾經被席城這麼一個如此優秀的男孩愛過。

也相信，永遠也不會忘記自己曾經被綾薆這麼一個如此善良的女孩愛過。

「晴天你現在跟那個流光凝聆的雲交往吧？應該有點戀愛經驗，你告訴我，我應該選席城還是綾薆？」

「選誰也可以，就是不能選容白那個胸大無腦的女人。」

「你說誰胸大無腦？」

晴天對著她意味深長地嘆了一口氣，便轉過頭對裏恩說：「雖然席城前輩等了你十五年，但我不想見到裏恩師兄變成一個變態。」

「變、變態這詞語會否有點……」

「如果裏恩師兄你這麼苦惱，可以試試分別跟他們兩人約會一天。」

「這可行嗎？」

「我不知道，我看書學的。」

「……」

「席城你不要跟我說，今天的約會就只是這樣……」原以為席城會帶給他驚喜，結果還是待在天空之淵吃東西。

席城木無表情把一串辣魚蛋塞進裏恩的嘴裏。

裏恩主動擁抱住席城，但席城立刻推開他。

裏恩看著這樣的席城，心臟便感受到撕裂的痛。「你有絕癥嗎？」

「呿，你才有絕癥。」

裏恩再次擁抱住席城，「你不是喜歡我嗎？」

「我喜歡你？你聽誰說的？」席城擺出一張納悶的臉。

怎會的？他不是應該喜歡自己的嗎？難道是受到比卡的黑暗魔法影響嗎？

「你忘記你有親過我嗎？」說到這裏，裏恩心跳不禁變得紊亂起來。

席城低下頭不發一言。過了一會兒，他才紅著臉說：「裏恩請你自重點，我不會因為你是裏歐先生的兒子而答應你的。」

裏恩聽到這句後勃然大怒。自重？明明是他先表白的，現在統統都忘記便把我當成變態？「白癡！我有那麼多女生仰慕，還需要來找你嗎？」裏恩氣鼓鼓地站起來，默不作聲地走向門口，頭也不回地推開大門跑出去。

門被大力碰上的聲音，仿佛為一切劃上休止符。

淚水再次無聲無息地落下。

裏恩，看到你氣鼓鼓地跑出去，我在想，我真的就這麼和你斷絕關系麼？

裏恩，我時常想，如果我是女孩子，事情是否會變得不一樣？

裏恩，有一句話，我一直都想跟你說的，但我顧面子，沒有說出來。

我喜歡你。

不知道你會否嫌棄我的愛慕？不過怎樣也好，我相信我永遠也會記得，在我的生命中有一個善良的男生，每次我想要放棄的時候，都會出現在我的身邊，喊我一聲席城哥哥。

這些，我都記得。我永遠記得。

而你會一直記得我、記得我的愛麼？

在寂靜的山林中，裏恩吃力地追趕著綾薆的腳步，「餵！你不要走那麼快嘛！」他鼓起腮幫，「究竟有什麼事情啊？」

綾薆轉過身，看著汗流浹背的裏恩，淺淺一笑，「泡沫！」

一個接一個不同大小的泡沫漫天飛舞。

裏恩有點傻了眼地看著一串串在半空中飛舞的泡沫，在陽光折射下，一個個透明泡泡，被染上彩虹般瑰麗的色澤，縈繞在兩人身旁。

「裏恩，這天是我們的首次約會，所以我希望我們都會快樂。就是這樣。」

裏恩以恍惚的表情看著綾薆。

這些事情本來不應該她做的……應該是他這個男孩子來哄綾薆開心才對……

和綾薆一起，裏恩耳畔總好像流動起音樂盒的樂聲。透明、清澈、平靜的心情。

席城呢？

「裏恩。」

「什麼？」

「你喜歡的是席城還是我？」

裏恩閉上雙眼，伸手把她一擁入懷，「這樣會清楚嗎？」

同時，他的胸腔裏響起一陣又一陣破碎的聲音。

這，是為什麼呢？

三年後。

天空的光線開始暗淡。黃昏擴散在微微潮濕的空氣裏。

裏恩轉過頭就看到窗戶的藍天，說是藍天，卻霧茫茫的什麼也看不見，太陽大概是進入了雲層，周圍都是一些若有若無的淡淡的絮狀的灰白色。看久了就覺得眼睛累。

「這一天終於來了。」他低聲輕喃。

走下床，換上禮服。目的地是大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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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恨不得將所有的思念傳達給你、因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吶。

這些說話，你聽到嗎？

穿著象牙白婚紗的綾薆，一步一步踏上紅地毯，笑意盈盈的看著遠處身穿著禮服的裏恩。

從這一天起，將會有全新的生活迎接他們。

兩天前。

「這、這裏就是席城的家嗎？」

淡藍色的窗戶洞開在三角形的屋頂下面，那是標準的閣樓的窗。庭院裏有各種花朵，花香撲鼻。

以前好像來過了。

裏恩手上捏著一張便條，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多次確定了才按下門鈴。

應門者是席城。「找我幹什麼？」

「我後天便要和綾薆結婚了，你會來吧？」

「後天我沒空。請回。」

「那請 我進來喝些東西可以吧 ？」還未等席城回答，他便自行跑了進去。

「喝什麼？喝完了快給我離開。」

裏恩不由分說打開了冰箱，拿出一罐啤酒往嘴裏灌。

席城見狀，立刻搶過裏恩手中的啤酒，「你瘋的嗎？不準喝！」

不知道是因為裏恩剛剛喝的酒內裏的酒精太濃烈，裏恩很快便變得醉醺醺的。接著，他迷迷糊糊地看進席城眼裏，說：「我不想和綾薆一起。」

「與我何幹……」

而此時，一道黃昏的餘暉透進房間來，正好灑落在裏恩的輪廓之上。

現在的裏恩眼睛好亮……

席城情不自禁地用右手抱緊了裏恩，把自己的嘴唇印在他的眼皮。

空出了的左手呢？已經伸進裏恩的衣服底下。

「嗚唔……嗯……」裏恩輕輕地喊著嘛。

席城仿佛在一瞬間清醒過來，他立刻用力推開了裏恩。

裏恩睡著了。

席城看著他，輕嘆了一口氣，抱起了他走回自己的房間，把他丟在床上後便走出來。

他看著窗外。窗外是連綿不絕的雨。帶著突兀的寒冷。綿密地纏繞住所有的空氣。

——席城君！不好了不好了，裏恩君從教堂裏跑了出來！然後我們便找不到他了！他有沒有來見你？

——什麼？我沒有見過他，該死的，這小子到底又竄到哪裏玩？

這裏的大廳空曠明亮，旅客不多，不會顯得擁擠，也沒讓人覺得冷清。

裏恩看著高大的落地窗，現在的自己終於要去離家最遙遠的地方，那完全是和自己格格不入的世界。不過他完全不害怕。

他看著手上的火車票，車票上目的地那一欄只寫了短短三個字——

席恩城。

雖然曾經被破壞了，但時間是最偉大的治療師，這三年來的修覆，似乎和以前一樣好。

他坐在車窗邊上，汽笛鳴響。裏恩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走了。甚至連比卡都沒有告訴。

他從手機裏取出SIM卡，朝窗外扔出去。

空中閃過一絲金屬的光澤。

「裏恩。」

一轉過頭，便感覺到嘴唇被用力扺住。

然後裏恩，一雙眼睛裏都是淚水。

傳說有一天，雲對天空說：「你看不到我的眼淚，因為我背對著你。」

天空則對雲說：「但我能感覺到你的眼淚，因為你在我的心裏。」

——席城哥哥你看這幅地圖，這裏有個城市包含了我們兩人的名字喔！

——那待裏恩長大後，我們去一趟那個城市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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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話：

好了，完結了，比原定計劃少了一章。因為我重新修改過。

好久都沒有寫過可以由頭寫到最後的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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