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聽到打砸聲和哭泣聲，林安晴終於頓悟，比天災更可怕的是人禍。

不過好在，她的宅子夠牢固，而且楚君年替她尋的大狗雖然每日要吃許多東西，但的確有震懾作用。

曾經也有流民試圖爬過院門來林安晴家搶奪，可好像聽到院子裏大狗震天的嚎叫，便都嚇得屁滾尿流地逃走了。

每當這時，林安晴便由衷的佩服楚君年有先見之明。

其間，楚君年找過林安晴，告訴她與其每日藏在家裏，不如跟著自己去做些生意。

楚君年告訴她，現在大寧鎮的確是很亂，但京城卻還是和往沒什麽兩樣的。

林安晴聞言，連連搖頭，她說：“我做慣了小生意，你給我一個大攤子，我哪裏扛得住？”

不過楚君年的話多少讓林安晴看到了一絲希望。

如果京城和往常沒什麽兩樣，那麽她或許能夠讓楚君年幫忙將她存在錢莊的銀子都換成金子。

林安晴實在是很擔心，若是饑荒這樣鬧下去，她存在錢莊的兩萬多銀子最後就只剩下了幾張銀票。

按理，這種事情該是她自己去的，可大寧鎮的錢莊就那麽一個，林安晴覺得若是自己一下子就讓人給出兩萬多兩銀子出來，怕是很難。

楚君年聞言，笑說：“你這是怎地了，真擔心鬧饑荒啊？”

林安晴難得的沒理會楚君年的調侃，她朝著楚君年說：

“我的確是怕，楚君年，你不覺得現在這天氣太怪了麽？從去年入冬開始，雪一直下到了三月。眼下雪是不下了，只是這天氣卻是和冬天沒什麽兩樣。”

楚君年沒再吭聲。

事實上，現在的天氣對他們楚家的生意影響很大。

楚家的大部分商行雖都在京城，但這兩個月裏在其他地方的商行關了少說也得有幾十家了。

由此，楚君年倒也沒了調侃林安晴的心思，他只讓林安晴放心，自己會將她的錢都兌成金子。

楚家商行每日收支都很大，兩萬多兩銀子只需兩天便能夠全部兌好而且也不會引起什麽騷動。

許是默認了林安晴的擔憂，楚君年將兩千兩金子送到林安晴宅子的那一晚，順便拿了一百多斤精米到她家。

見著林安晴詫異，楚君年笑得憨厚，他說：“你每日躲在家裏，我擔心你和可欣沒飯吃。”

林安晴聽楚君年這麽一說，也笑：“你不說天子腳下麽？”

楚君年的臉色忽的變得很難看，他低聲道：“安晴，京城現在也有流民出現了。”

林安晴楞住，她雖然頭一回遇到這種事情。卻也是知曉在古代，流民再怎麽肆掠，也很少會往京城逃竄的。

這災荒莫不是鬧得太嚴重了些！

難不成朝廷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的應對？

楚君年嘆了口氣：“現在雖說有開倉放糧賑災，但流民太多且遍布整個大元，哪裏救得過來？”

林安晴惆悵的很，她每日都會看一看灰蒙蒙的天，心中暗暗祈禱著這樣寒冷的日子趕緊過去。

她不缺糧食也不缺肉食更不缺錢財，可是，卻覺得每日躲在宅子裏，實在和坐牢沒什麽區別。

而且，已經很久沒有出過門的小可欣比起往日要寡歡了許多。

每每聽著小可欣問為何不出去玩兒的時候，林安晴都只在心頭默默朝著小可欣說對不起，她這個做娘的何嘗不想讓小可欣如同往日一般出去玩耍。

可在這個時候出去，只怕剛剛打開門，她們孤兒寡母的家就要被外頭的流民給占了。

家被占了倒不算什麽大事，林安晴真正擔心的是那些個餓極了的流民會對他們母女藏了歹意。

直到了四月中旬，外頭的流民才漸漸少了起來。

聽楚君年說，這是因著杜明燁朝著皇帝獻了策。

因著大雪的緣故，很多陸路都封了，運河更是沒法子再行船只，路途不通，即便有糧食，也沒法運送。

由此，杜明燁獻計說為今之計，只能是盡力將陸路搶通。

這個法子其實很笨，而且耗時費力，但總歸是比化開運河要實際得多。

由此，經過一個多月的搶通，加上天氣漸漸好轉，總算是略有成效。

林安晴聽楚君年這麽一說，總算是舒了一口氣，若是再每日躲在家裏，且不說小可欣性子越來越沈悶，她都快要逼瘋了。

不想她還未來得及高興，卻是聽得楚君年幽幽地嘆了口氣。

他說：“安晴，現在咱們還真別高興地太早。”

林安晴不太明白楚君年的意思。

不是說已經略有成效了麽，怎麽又說不要高興得太早？

楚君年嘆了口氣，這才幾個月的時間，林安晴已消瘦了許多，他實在不敢想，若是他得到的消息屬實的話，眼前的這個女人要怎麽熬下去。

“總之，暫時還是先在院子裏待著吧。”

終究沒朝林安晴說得太多，楚君年擠出一絲笑來：“需要什麽東西只管讓張三朝著我說，外邊雖然亂了些，但是像張三這樣以前本就是混子的人，那些流民即便對他虎視眈眈，終是不敢近身的。”

林安晴從楚君年的言語中察覺出不對，她皺眉：“你方才不是說……”

“略有成效是一回事，但是眼下這災情卻也是實實在在的。”楚君年幽幽地嘆了口氣：“安晴，你可知道現在大元是怎麽個情況？”

林安晴搖頭，不知。

她都好幾個月沒出過門了，楚君年雖然經常過來也經常與她說些外邊的情況。

但那些，終是從他口中得知的。

林安晴眼見的，其實只有偶爾從閣樓上觀望到的大寧鎮上的流民流竄的街景罷了。

楚君年見林安晴不知，便朝她說了，杜明燁提的那個法子的確是有成效，但比起大元眼下的災情而言，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路通了的確可以將糧食和銀兩運送周轉。

但現下，大元受寒天災情的不止一兩處。

災情嚴重是其一，真正讓朝廷的賑災收效甚微的是那些個趁著災情克扣賑災物資的官吏。

朝廷撥了上萬兩銀子又如何，到了災民手中能有一文錢就算不錯的了。

在這荒年，一文錢能做什麽呢？連半個饅頭都買不著。

林安晴聞言，頓時便沒得話說了。

這種事情，不管在哪一個朝代，但凡遇到災荒之年，似乎都是免不了的。

楚君年輕輕地拍了拍林安晴的肩膀，示意她不必擔憂：“該怎麽解決眼下的困境是朝廷的事情，咱們這種小老百姓只管好好活著就好了。”

林安晴聽了楚君年的話，很想笑：“若是當真如你所言，賑災糧晌被克扣了，只怕這災情一時半會兒是好不起來了。”

楚君年點頭：“所以啊，你和可欣這段日子，還是不要輕易出門得好。”

林安晴聽完，只得沈默。

夜深了，楚君年才敢從林安晴家離開，即便是深夜，林家宅子外頭也有幾個晃蕩著的流民。

楚君年囑咐林安晴萬事小心，這才懷揣著擔憂離開。

林安晴總覺得楚君年臨走時該是有什麽話沒有朝著自己說清楚的，可當楚君年離開許久之後，她都沒能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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