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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華山論劍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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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蹭”的一聲輕響,一柄匕首閃著寒光牢牢釘入懸崖。

公孫綠萼瞧這情形頓時明了,對謝曜擡頭笑道:“謝大俠武功蓋世,如今算是領教啦!”

謝曜淡淡一笑,也不回答,扯了一根藤蔓栓在巖石上,便雙足一點,飛身躍下。饒是公孫綠萼事先知曉,也不禁低呼出聲。謝曜仿若飛鳥,左足立在巖壁的匕首上,掏出另一把匕首,擡手運功,又插入崖壁下一丈,他側身跳下,同時拔走第一把匕首,如此反覆,時而一丈,時而兩尺,時而一丈半,待四周雲霧彌漫,擡首不見天日,竟不知下到斷腸崖幾多距離了。

他不疾不徐,不快不慢,待隱隱約約見得崖下樹木花草掩映一潭池水,方知到底。

這數十丈距離謝曜絲毫不懼,他身子一跳,翻了個跟鬥輕輕落地,走近一看潭水,翠綠如同一塊翡翠。謝曜眉梢一挑,撿起腳下石頭,擡手“呼”的扔進潭水,傾聽片刻,不禁失笑:“早知如此,便直接跳下來了,何須如此小心翼翼,多費時間。”

但他說罷,卻又想,人生哪有甚麽事情能先知呢?如此一想,自己這番話卻又有點兒可笑了。

謝曜低眉思索間,不自覺又撿了塊石頭,往潭水中擲去,本以為又是“噗通”一聲,不料“砰”的一聲脆響,水中嘩啦啦的探出一個人頭來,大聲道:“甚麽人在那?”

“啊喲,過兒,是你師父!”

一男一女兩聲音色甚是熟悉,謝曜雙目圓睜,定睛看去,呆了片刻,才發足奔去,將二人瞬間從潭水中提了出來,大喜過望的喊道:“過兒!龍姑娘!”

他這麽多年修身養性,淡泊高遠,很難再有如此激動的時刻,但見兩人渾身水漬,他一左一右雙發內力,不到一炷香,二人便已經全身幹透。

這一炷香時間裏,楊過也沒閑著,將來龍去脈娓娓道來。

他果真如謝曜所猜的那樣,斷腸崖邊等不到小龍女,便投身山崖,願意與她同葬一處,卻不料潭水幽深,救了一命,誤打誤撞發現潭水下的冰窖,遇見了被困在此的小龍女。

“如此實乃大幸,你二人從此便再也莫要分離了。”謝曜說罷,欣慰的拍拍楊過肩膀,然而楊過卻面色為難的看了眼他。

謝曜心思敏銳,立時便問:“你我師徒情分深重,有甚麽直說便是,何必忸怩。”

楊過聞言頓時低頭,道:“師父,弟子有錯!之前風風火火趕去天山,便是想質問你為何當初要騙我龍兒和南海神尼去了,興師問罪,此乃大大的不該!”

謝曜微微一笑,早已料到,說:“那為何之前韃子攻打襄陽時,你不來問?反而一鼓作氣跑來尋死覓活?”

楊過窘然道:“那時弟子瞧您與郭伯伯奮勇殺敵,便明了師父的良苦用心,您和郭伯伯都是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好漢大俠,弟子又有何資格來向你‘討伐’?”

“此言差矣。”謝曜轉過身,擡頭看著蔽日雲霧,嘆然道,“俠義之輩何止我和你郭伯伯,只要守衛過襄陽,殺過敵軍,便都擔得起這名聲,便是你,亦是赫赫有名的神雕俠啊。”

“甚麽神雕俠?”小龍女這些年久居此地,言語退化,瞧他師徒相談,自己也想開口,這時聽到楊過的名聲,霎時間來了興趣。

謝曜笑道:“龍姑娘,這十六年來的故事,你可得聽三天三夜啊。這時候咱先不急,回襄陽慢慢說去!”

當下楊過和小龍女點頭附和,謝曜扯了扯先前的藤蔓,甚是牢固,便讓二人率先上崖。

楊龍二人這些年武功皆有精進,小龍女在谷底心無旁貸,更是突飛猛進,不到片刻攀登上去。兩人站在崖邊等待謝曜,相互依偎,遠眺四周,微風吹拂,眼底盡是笑意。

等謝曜也上得來,三人便向公孫綠萼請辭,一路奔回襄陽。

******

襄陽首戰告捷,舉城歡喜,待三人回去,百姓認得楊過謝曜,還有人夾道歡迎。

郭靖眾人得知二人歸來,忙去相迎。楊過見得他也十分開心,帶著小龍女上前問候。眾人見到小龍女都是驚詫不已,楊過連忙將其遭遇告知,眾人不禁感嘆二人福澤深厚。

黃蓉如今對楊過早無芥蒂,上前牽著小龍女的手,凝視小龍女,見她容顏雪白,忽然想起一件事,驚訝道:“那時你中了李莫愁的冰魄銀針,劇毒侵入經脈,世上無藥可治,卻如何在谷底居然好了?”黃蓉依稀想起小龍女中毒的模樣,如今眉間眼下地那層隱隱黑氣卻早已褪盡。

楊過聞言,直呼大意,忙上前問:“是啊,龍兒,你毒怎麽樣了?”

小龍女拍拍他手,示意不要擔心,道:“我在谷底處住了數日後,毒氣發作,全身火燒,頭痛欲裂,當真支持不住,幸好這潭底結著萬年玄冰,亦有透骨之寒,我便將其當做寒床,運功療傷,竟然頗有效驗。此後時常回到墜下來的水潭之旁,向上仰望,總盼能得到一點你的訊息。有一日忽見谷頂雲霧之中飛下幾只玉蜂,那自是老頑童攜到絕情谷中來玩弄而留下的。我宛如見到好友,當即構築蜂巢,招之安居,後來玉蜂越來越多。我服食蜂蜜,再加上潭中的白魚,覺得痛楚稍減,想不到這玉蜂蜂蜜混以寒潭白魚,正是驅毒的良劑,如是長期服食,體內毒發的次數也漸漸加長。初時每日發作一兩次,到後來數日一次,進而數月一發,最近五六年來居然一次也沒再發,必然大好了。”

眾人都覺神奇,楊過笑道:“可見好心者必有好報,當年你若不是把玉蜂贈給老頑童,他不能帶到絕情谷來,你的病也治不好。”小龍女又道:“我身子大好後,很想念你,但深谷高逾百丈,四周都是光溜溜的石壁,怎能上得?於是我用花樹上的細刺,在玉蜂翅上刺下‘我在絕情谷底’六字,盼望玉蜂飛上之後,能為人發見。數年來我先後刺了數千只玉蜂,但始終沒有回音帶轉,我一年灰心一年,看來這一生終是不是能再見你一面了。”

楊過拍腿大悔,道:“我忒也粗心。每次來絕情谷,總是見到玉蜂,卻從來沒捉一只來瞧瞧,否則你也可以少受幾年苦楚了。”小龍女笑道:“這原是我無法可施之際想出來的下策。其實,誰又能想到這小小蜜蜂身上刺得有字?這字細於蠅頭便有一百只玉蜂在你眼前飛過,你也看不到它翅上有字。我只盼望,甚麽時候一只玉蜂撞入了蛛網,天可憐見給你看到了,你念著咱倆的恩義,定會伸手救它出來,那時你才會見到它翅上的細字。”

“哎呀,你兩個的夫妻話,晚上慢慢說!”丁躍一個箭步熊抱了楊過,申屠行沖幾個同門擠上前,攀著楊過互說情義,小龍女看了眼楊過,笑著轉身和黃蓉等女眷一起回府換衣。

郭靖當晚請來安撫使呂文德,在府中大宴賓客,推一燈大師為首席,其次是周伯通、黃藥師、謝曜、郭靖、黃蓉,這才是楊過、小龍女、申屠行沖、丁躍、耶律齊一幹人等。呂文德心下暗自不悅,心想:“黃島主是郭大俠的岳父,那也罷了。一燈老和尚貌不驚人,周老頭子瘋瘋癲癲,怎能位居上座?”群雄縱談日間戰況,無不逸興橫飛,呂文德卻那裏插得下口去。

酒過數巡,郭靖想起師門重恩,和謝曜低語商量了幾句,方揚聲說道:“當年若非全真教丘道長仗義、七位恩師遠赴蒙古,又得洪老恩師栽育,我輩豈能立此微功?但咱們今日在此歡呼暢飲,各位恩師除柯老師外,均已長逝,思之令人神傷。”一燈等盡皆黯然。郭靖又道:“此間大事已了,明日我想啟程赴華山祭掃恩師之墓。”

謝曜附和道:“不錯,大夥兒一齊去如何?”

一燈、黃藥師等人都想祭奠好友,當下讚同。

次日天還未亮,謝曜等一行人早便悄悄出了北門,徑往華山而去。周伯通、武氏兄弟、泗水漁隱等傷勢未愈,眾人騎在馬上,緩緩而行。好在也無要事,每日只行數十裏即止。

不一日來到華山,受傷眾人在道上緩行養傷,這時也已大都痊可。祭奠七公後,眾人取過碗筷酒菜,便要在墓前飲食,忽然山後一陣風吹來,傳來一陣兵刃相交和呼喝叱罵之聲,顯是有人在動手打鬥。

周伯通搶先便往喧嘩處奔去。餘人隨後跟去。轉過兩個山坳,只見一塊石坪上聚了三四十個僧俗男女,手中都拿著兵刃。仔細一問,這些人卻是在此華山論劍,爭奪“天下第一”的名頭。

聽到此處,郭靖和謝曜互相對視一眼,皆覺好笑。似乎記起多年前兄弟二人在桃花島上,討論這關於天下第一的事情來。

第一次華山論劍,郭靖和謝曜尚未出世,那時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五人,為爭一部《九陰真經》,約定在華山絕頂比武較量,藝高者得,結果中神通王重陽獨冠群雄,贏得了“武功天下第一”的尊號。二十五年後,王重陽逝世,黃藥師第二次華山論劍,除東邪、西毒、南帝、北丐四人外,又有周伯通、裘千仞、郭靖三人參與,謝曜那時正遭大難,即使武功造詣早就淩駕眾人之上,卻也沒來一爭長短。

這群人武功平庸之極,見者無不啞然失笑,連一燈大師如此莊嚴慈祥的人物,也忍不住莞爾。丁躍按不住性子,上前道:“爾等猢猻妖鬼,也敢在此比劃?”那十來個人聞言不禁大怒,正要開口,楊過哈哈一笑,縱聲長嘯,四下裏山谷鳴響,霎時之間,便似長風動地,雲氣聚合:“都給我請罷!”

那一幹人頓時慘然變色,跟著身戰手震,嗆啷啷之聲不絕,一柄柄兵刃都拋在地下,跌跌撞撞,連兵刃也不敢執拾,頃刻間走得幹幹凈凈,不見蹤影。

周伯通忽道:“昔年天下五絕,西毒、北丐與中神通已然逝世,今日當世高手,卻有那幾個可稱得五絕?”

黃蓉笑道:“一燈大師和我爹爹功力與日俱深,當年已居五絕,今日更無疑議。你義弟郭靖深得北丐真傳,過兒雖然年輕,但武功卓絕,小一輩英才中無人及得,何況他又是謝賢弟的入室弟子,歐陽鋒的義子……那謝賢弟可就更了不得,他武功可真真算舉世無雙啦。嗯,老頑童,你怎麽分?”

謝曜聽他們談及此事,微微搖頭,擡手招來來申屠行沖,在他耳邊交代了兩句,便趁眾人七嘴八舌議論五絕之時,牽著老邁的蘆葦,悄然獨行離去。

遠處的懸崖高峰似乎直接霄漢,聳入雲間。

謝曜微微一嘆,滄桑的雙眼依舊看不見漫漫前途。一襲淡藍輕衫的背影,清瘦挺拔,漸漸隱沒在野草流雲之中。

氣淩霄漢

謝曜牽著蘆葦,漫步華山崎嶇險道,卻不知去從何方。

蘆葦年近老邁,馬力不如往昔,走不了半路,便要歇上一歇。這山道上雜石亂草,謝曜也生怕蘆葦失蹄滑落山崖,便尋了塊較為平整的寬地,斂袍坐下。

華山之巔,流雲悠悠,一人多高的野草隨風飄蕩。

他見得這景色,不知怎的便想起多年前和天書坐在蒙古的斡難河畔,那日的天氣也如今日這般,暖風和煦。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謝曜不自覺的喃誦出這首詩來,蘆葦聽到立刻俯頭拱拱他的下頜,謝曜擡手撫摸它的鬃毛,將酸苦咽下,笑出眼角細紋。

雖然心結難釋,但謝曜也明白往事如流水,與其悲今傷往,還不如敞開胸襟活個自在。

山路間傳來一陣紛沓的腳步聲,謝曜內力深厚,百步遠便聽個真切,腳步匆忙,卻是兩個武功不弱的人。但不知這個時候來華山作甚?

這一轉思之間,便見兩人上了峰頂,兩人神色慌張,只聽其中一人悄聲道:“瀟湘兄,這華山林深山密,到處可以藏身。咱們好好的躲上幾日,算那禿驢神通如何廣大,也未必能尋得到。待他到別地尋找,咱們再往西去。”

謝曜乍聽之下,覺這口音熟悉,仔細一想,竟是以前交手過的尹克西。他口稱“瀟湘兄”,那麽另一人便是瀟湘子了。

當年忽必烈領著蒙古諸武士來中土為虐,而其中金輪法王、尼摩星、霍都等已然伏法,達爾巴、馬光佐作惡不深,只剩下瀟湘子和尹克西這兩個家夥。看這二人怙惡不悛,不知又在幹甚麽奸惡之事。

聽瀟湘子陰惻惻的道:“尹兄且莫喜歡,這禿驢倘若尋咱們不著,定然守在山下孔道之處。咱們若是貿然下去,正好撞在他的手裏。”尹克西道:“瀟湘兄深謀遠慮,此言不差,卻不知有何高見。”瀟湘子道:“我想這山上寺觀甚多,咱們便揀一處荒僻的,不管主持是和尚還是道士,都下手宰了,占了寺觀,便這麽住下去不走啦。那禿驢決計想不到咱們會在山上窮年累月的停留。他再不死心,在山中搜尋數遍,在山下守候數月,也該去了。”尹克西喜道:“瀟湘兄此計大妙。”他心中一喜歡,說話聲音便響了一些。

瀟湘子忙道:“禁聲!”尹克西歉然道:“嗯,我竟然是樂極忘形。”接著兩人悄聲低語。

謝曜隱沒在雜草叢中,將二人談話聽個真切,竟全是歹毒主意,當下便要出去將二人掌斃,忽聽得山腰裏一人喝道:“借書不還的兩位朋友,請現身相見!”這兩句喝聲只震得滿山皆響,顯是內力充沛之極。

謝曜一驚,心想江山輩有人才出,時下的高手是越發多了。

他略略探身,往呼喝聲傳來處瞧去,月光下只見一道灰影迅捷無倫的奔上山來。過了一會,看清楚灰影中共有兩人,一個灰袍僧人,攜著一個少年。

瀟、尹二人縮身在長草叢中,連大氣也不敢透一口氣。謝曜見了那僧人的身形步法,卻是略遜楊過,不由得暗暗稱奇,他走南闖北這麽多年,寺廟道觀也沒少去,怎地江湖之上從未聽人說過有這樣一位人物?

那僧人奔到高崗左近,四下張望,不見瀟、尹二人的蹤跡,當即向西峰疾奔而去,謝曜見他走了岔道,當下便竄出草叢,一左一右順手將瀟湘子和尹克西拎了出來,摜在地上。

瀟湘子和尹克西武功也不弱,卻被人莫名其妙的如拎麻袋般拎出來,二人同時擡頭一看,只見一氣宇軒昂的中年男子負手而立,竟是謝曜,這一驚非同小可,登時便嚇得面無血色,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僧人聽到動靜,立刻折轉回來,竟不理睬瀟、尹二人,先向謝曜合十行禮,說道:“少林寺小僧覺遠,敬謝居士高義。”

謝曜看這僧人時,只見他長身玉立,恂恂全儒雅,若非光頭僧服,宛然便是位書生相公。這覺遠五十歲左右的年紀,當真是腹有詩書氣自華,儼然、宏然,恢恢廣廣,昭昭蕩蕩,便如是一位飽學宿儒、經術名家。

謝曜不敢怠慢,奉揖還禮道:“在下謝曜,拜見大師。”心中卻自尋思:“怎從未在少林寺見過此能人異士。”

覺遠聞名詫異的看他一眼,覆而恭恭敬敬的道:“小僧得識天山謝居士尊範,幸何如之。”向身邊的少年道:“快向謝居士磕頭。”那少年上前拜倒,謝曜微微頷首,只瞧這少年小小身材,形貌甚奇,額尖頸細、胸闊腿長、環眼大耳,雖只十二三年紀,但凝氣卓立,甚有威嚴。

“敢問小師父法號?”

那少年聽謝曜問話,不禁伸手撓頭,低頭笑道:“謝居士擡舉小僧啦,小僧……尚是俗家姓名,姓張,名君寶。”

謝曜聞言一怔:“張君寶?”

“正是。”謝曜驚訝神色轉瞬即逝,隨即看向覺遠,指著尹克西二人,問清兩方恩怨。

原來不久前,尹克西和瀟湘子來到少林寺,盜取了少林寺四卷《楞伽經》,因此覺遠才和張君寶追來華山。謝曜只聽《楞伽經》三字,便明白了為何二人要偷走這滿是天竺文的經書。年少時,他同天書藏身少林寺藏經閣,可不為的也是那《九陽真經》麽?謝曜想通其中關節,一言不發,轉身便擒了尹、瀟二人,左右手拇指按住二人頭頂死穴,問道:“經書在何處?”

他語氣不疾不徐,平平淡淡,手上力道卻不輕,尹、瀟二人登時全身綿軟,委頓在地,心中更如擂鼓,驚怕不已。

尹克西臉色煞白,呆了片刻,慘然道:“姓謝的,就算你將我二人殺了,那又有何用?不瞞你說,那經書在逃出少林寺的時候便遺失了,你信也好,不信也罷!”

覺遠聽到經書遺失,不由“啊”了一聲,快步上前,搜遍二人全身,半晌悵然說道:“經書果然不在了。”

謝曜看向他,問:“大師想如何處置二人?”

覺遠想了想,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謝居士出手相助,貧僧感激非常。但這二位施主想來也真真不知經書下落,貧僧這便折回少林,將經書遺失之事報於方丈,容後再議。”

謝曜心知尹克西和瀟湘子定有謊言,這覺遠和尚心地善良正直,不去追究,他也不好說甚麽,當下便將尹、瀟放開。兩人一直被謝曜純厚的內力壓制,好不痛苦,一陣猛咳,攙扶著連滾帶爬離開。

此時天色已晚,覺遠和張君寶也要趕回少林,便和謝曜告辭。二人才走片刻,楊過等人順路尋來,遠遠看見謝曜,便高聲喊道:“師父,師父!”

丁躍率先跑到謝曜跟前,故作埋怨道:“師父,你去哪兒啦,幾位前輩選來選去,都想稱你為五絕裏的中俠義,你怎不見人影?”

謝曜微微一笑,道:“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義兄在前,無論如何這名頭都不該落到我頭上。”郭靖笑了笑,和黃蓉對視一眼,好似早就猜到他會這樣說。

“甚麽義兄、兩兄的!你武功咱們公認天下第一,難不成還有假麽?”老頑童不知從哪蹦出來,圍著謝曜又跳又鬧。

謝曜拍拍他肩,挑眉說:“說的也是,既然如此,我就將這名頭讓給你……就叫……嗯,中頑童!”

老頑童兩眼放光,拍手道:“中頑童!中頑童!這個好聽!”眾人瞧他這般模樣,不禁發笑。

本是一番歡樂氣氛,謝曜目光掃過眾人,沒由來的心酸,這歡笑聲,反而更襯的自己孤單。

待眾人笑罷,他將申屠行沖、楊過、丁躍三名俠門弟子叫來跟前,沈聲問:“可還記得俠門謹奉哪八個字?”

三人不假思索,便道:“俠義為懷,濟世扶人。”記得當初在天山玉京洞,正是本著這句話創立俠門,作為弟子,如何敢忘?

謝曜欣慰一笑,道:“你們記得就好,此後俠門,便得由你們來發揚這精神了。”

三人聞言互相看了一眼,驚疑不定:“師父?何出此言?”

謝曜仿佛開玩笑般,笑著說:“我軍大捷,暫享太平。你們都有獨當一面的才能,門派交給你們為師再放心不過,江湖上摸爬滾打大半輩子,還不能讓我好好歇會兒麽?”

他終於可以,心無旁騖的,放下好多擔子,像閑雲,像野鶴,游歷四海江湖。

摸了摸懷中愛妻的牌位,謝曜不禁浮現一抹笑容。

丁躍打小便黏謝曜,聽他好似要離開,忍不住上前兩步,捉住他衣袖:“師父,你去哪?不要俠門,不要咱們師兄弟了麽?”

“你們都成家立業,在江湖也有一席之地,該多多照顧師弟,怎的還向著師父?”謝曜本想伸手摸摸他們頭頂,可想到都是一把年紀的人了,當著眾人這般做法著實幼稚,尷尬的將手背在後面,輕聲道:“天山又不會消失,師父走得倦了,自會回來。畢竟那裏……始終是家啊!”

楊過眼圈一紅,重重點頭:“是,到了年尾,我和龍兒也會回天山。”

申屠行沖良久不曾開口,這會兒忍住眼淚,強顏歡笑:“等鄭金和懸壺成親了,不知道俠門多熱鬧。”

謝曜而後又向黃藥師、一燈、郭靖夫婦等人告別,牽起蘆葦,回頭抱拳:“今日相聚,喜笑言多。青山綠水,就此別過!”語畢,拂袖轉身。

郭靖瞧他走的並不是下山的道路,忙出聲喊:“曜弟!你那是上山路!”

謝曜聞言似乎怔了怔,順著山路擡首望去,一直望到星河滿懸的夜天。他反而大步上山,仿佛走的並不是坎坷的山道,而是登天的路徑。

背影蕭蕭,一襲長衫,轉瞬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走了半晌,卻已到了華山之巔。

月圓觸手可及,繁星密密點點,謝曜立在山崖前,衣襟獵獵,任風吹亂夾雜銀絲的頭發,愁腸百轉。

他人入中年,回首半生,隨波隨浪,浮浮沈沈。

痛過,愛過,恨過,苦過……但不管多麽逼仄的生活和苦難,都沒有做過惡事。

謝曜早已經忘了來時的路,卻不曾忘在江湖行俠仗義。這般作為,或為自己博那身前身後名,也或為年輕的一句承諾。他永遠不會忘記,自己是天書的理想……最新的理想。

於己,於家,於國,於天下。

姓謝的這一生——無愧青天。

作者有話要說:拖了這麽久終於完結了,抱歉不能做到再寫十多萬字,一是因為我懶,二是因為工作很忙,三是因為再寫下去是團滅的節奏,所以……後面的劇情基本插在番外當中了,不怕虐的可以看。有什麽意見和批評大家可以直接說,這篇文我自己是不滿意的,因為不是自己的風格,所以,《小觀音》預計10號開文,二十萬字左右,喜歡可以圍觀。還是那句話,感謝將近一年來你們的陪伴,鞠躬~撒花~~~

番外

這一年,乃元朝至元十六年。

天山的邊陲小鎮,似乎並不受戰爭影響,商販挑著雜貨沿街叫賣,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鎮口一棵老槐樹下,擺了一張八仙桌,一把太師椅。身穿藏青色長袍的白須老者,身材精瘦,一雙綠豆眼兒甚是精神,右手拿著一把羅漢竹折扇,左手握著一塊油亮的醒木。

只聽“啪”聲脆響,白須老者清了清嗓子,朗聲道:“各位父老鄉親,想必你們也都耳聞,這宋朝氣數已盡,是沒有半分力氣同蒙古相抗……”

因戰事緊張,這小鎮上聚集了不少逃難來此的宋朝百姓,聽得此話,紛紛哀嘆。

“宋朝廷貪官當道,皇帝昏庸無能,被滅也無可厚非。在下一區區說書人,不敢妄議朝廷,只能來說說那江湖事。”白須老者“嘩”的一揮羅漢竹折扇。

群中擠出幾個頭戴氈帽的小孩兒,當頭一個稍大的孩子揚聲道:“嘿,說書老兒,你可聽過神雕俠的名頭?若你連他的名頭都未聽過,我才不信你講的勞什子江湖事呢!”話音剛落,不少大人也紛紛點頭附和。

白須老者微微一笑,道:“神雕俠的名頭我如何不知?他攜妻馭雕,救走襄陽城中無數百姓,威風凜凜,韃靼見之無不喪膽!但今日我要講的卻不是那神雕俠,而是神雕俠的師父……”

有人嗤道:“俠門掌門謝大俠的事兒還需你來說麽,咱們處在邊陲,臨近天山,怎會不知。”

白須老者似乎不滿自己的話被打斷,偏頭斜眼:“你倒說說,你都耳聞甚麽了。”

人群中走出一位彪形大漢,滿臉絡腮胡。他朝天山的方向拱了拱手,聲如洪鐘,一字字鏗鏘有力:“謝大俠同郭大俠兄弟二人死守襄陽近半年,後被蒙軍取來一種名為襄陽大炮的武器擊毀城墻,饒是郭謝二位大俠神功蓋世,也止不住千軍萬馬,殉難襄陽!”

此事雖已過三年,但再聽二人殞命,皆是嘆息。

先前那詢問的孩子瞪大雙眼,問:“你又怎的知曉那般清楚?”他自從出生便聽過謝曜赫赫威名,因此只覺這是神一般的人物,轉而對神雕俠崇拜無比,但此刻聽到神雕俠的師父殉難,根本不信。

彪形大漢嘆了口氣,正要說話,卻見白須老者哀道:“這事得從頭說起。謝大俠身世崎嶇,早年拜師江南七俠,後入全真教,南奔北走,習少林武藝,悟道家所長,真真是個武學奇才!早年受人誣陷,挑起當年那場震撼江湖的終南山大戰,一人扛鼎力挫群雄,而這時的謝大俠,還不到三十!沒曾想英雄薄命,襄陽失陷時,謝大俠也才剛過七十大壽。”

白須老者輕輕一拍醒木,又說:“蒙軍兵臨城下,郭大俠飛鴿傳書謝大俠說明軍事緊急,謝大俠當時便領俠門大弟子申屠行沖、二弟子丁躍、程英陸無雙二女、六弟子胡懸壺、七弟子鄭金,前往襄陽援助。而不知為何神雕俠和小龍女未曾同赴……”

“他們當時不在俠門中。”

不遠處一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淡淡開口,他身披白狐裘,腰間別著一柄刀,烏沈沈的,非金非鐵,不知是何物所制。身後跟著兩名隨從,但即便是隨從也是錦羅綢緞,三人高頭大馬,儼然一副富貴王孫之象。

白須老者又被人打斷話,愀然無樂,揮手驅趕道:“你又知道甚麽?走走走。”

男子身後兩名見老者態度,欲上前出手,卻被男子擡手阻止,他輕輕搖頭,低聲道:“切莫惹是生非。”

白須老者一拍醒木,繼續講道:“郭大俠和謝大俠在江湖中德高望重,當即聯手邀天下愛國志士同來協助襄陽,一時間無數江湖人匯集襄陽,開始也打的韃靼退兵十裏。豈料守城將士呂文煥同他兄長差不多德行,你猜怎麽著?”他折扇一揮,咬牙切齒,“那呂文煥趁郭大俠不備,夥同俠門叛徒鄭金,投降元朝!說起這鄭金,在下便一肚子火!想必大家也知道了,此人乃是江湖中聲名狼藉恩將仇報的頭等惡人,背叛恩師,戕害同門,叛國叛家,神雕俠同張君寶少俠至今仍在搜查此人下落,一旦遇上,定取其狗頭,絕不輕饒!”

“應當如此!”“五馬分屍都不為過!”“這鄭金被謝大俠收養數十年,怎的為了榮華富貴就背叛師門?”

那彪形大漢義憤填膺,大聲說道:“其實你們有所不知,在下便是當年隨同謝大俠郭大俠援助襄陽的最後一批志士。對那鄭金的身世倒是清楚。話說當年襄陽城戰事緊急,此人一直暗中傳信敵軍,因此黃蓉女俠每出的五行八卦陣,都能被敵軍輕易破解,屢戰屢敗。後來二師弟丁躍似乎發現了蛛絲馬跡,第二日便中毒身死營中,陸無雙女俠攜癡兒痛哭不止。申屠行沖夫婦二人潛入敵軍,妄圖燒其糧草,沒曾想早已步入敵軍圈套,當場活捉,次日押到兩軍對峙的城下空地,築起桐油高臺,要挾郭、謝二人降敵。這時候鄭金便從敵軍後走出,身穿蒙古皇族服飾,大搖大擺對謝大俠沒一點愧意,還假惺惺的說甚麽:‘師父,多謝你多年的養育之恩,但我並不叫鄭金,而是孛兒只斤·真金!’嘿,孛兒只斤是蒙古皇族大姓,原來他正是忽必烈的嫡子,襄陽城破他立了大功,不等攻下臨安,便被封了皇太子,逍遙快活,好不自在!”

他說完人群中便一陣哄鬧,紛紛叫罵。

只有那身披狐裘的男子臉色發白,雙目含淚,身體顫抖,幾乎要從馬上摔下。左側的隨從連忙上前扶住他,目光堅決的搖了搖頭,過了片刻,男子握緊的雙拳方緩緩松開,神情卻一片呆滯。

又有人問道:“申屠行沖夫妻也是江湖上行俠仗義的前輩,他們到底如何了?”

白須老者一聲長嘆,道:“二位都是可歌可敬的人物,自然不會讓自己成為要挾的把柄,申屠大俠當場撞向敵軍長槍,程英女俠也同申屠大學抱作一起,只說了一句:‘上窮碧落下黃泉,你去哪,我便跟到哪!’往申屠大俠胸口的長槍一撞,直戳心臟,雙雙殞命,倒是殉情殉國兩難分了。”

話音一頓,在場鴉雀無聲,即便那彪形大漢也已虎目含淚。白須老者繼續說:“城外襄陽大炮,城內糧草緊缺,就連那棵祈福的相思樹,樹皮都被人扒光吃了,成了一棵死樹。枯枝上綁著祈福的紅絲帶,也都風化腐蝕,沒甚麽作用了,反倒襯了城內淒淒慘慘,冷冷清清。郭謝二位大俠自知襄陽遲早攻破,當即便讓張君寶胡懸壺領陸無雙母子,一幹愛國志士出城避難,自己卻誓死不離此地。郭大俠黃蓉女俠夫妻情深,本想自刎殉國,卻被謝大俠攔下,說甚麽:‘就算要死,也是戰死!’,因此三人又經厲大大小小幾場戰事,筋疲力竭,油盡燈枯,郭黃二人身披大旗而死,謝大俠卻苦苦挨到黎明之前最後一場戰事……”

“謝大俠……他……他怎麽死的?”

白須老者搖了搖頭:“不知。在下雖是說書人,卻也實事求是,當日恐怕除了蒙軍,無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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