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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無為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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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千尺還沒反應過來,便覺耳畔一涼,隨即刺痛,那棗核釘穿過自己耳朵軟骨疾射入身後的墻壁,無聲無息的在石墻射穿一個窟窿。

在場初次見到謝曜之人,皆是大為駭然。

公孫止喜出望外,暗道自己撿了個便宜,有如此高手助陣,何愁不得奪回絕情谷,

便在此時,廳門中又沖出三人,正是楊過、小龍女、朱子柳。

武三通見到同門正欲相迎,就聽朱子柳高聲叫道,“師哥,師叔死啦。咱們無論如何,也要殺光絕情谷的人為他報仇……”他一句話沒說完,喘不過來,站立不定,身子不住搖晃。

一燈大師聽到天竺僧的死訊,饒是他修為深湛,竟也沈不住氣,立即站起,“怎麽回事?”

朱子柳指著公孫止道:“是他唆使絕情谷弟子幹的!”

原來公孫止來谷中前,心腹那裏打聽到裘千尺抓了兩人囚禁在火浣室。他心中恨裘千尺入骨,料定這兩人和裘千尺有大大的關系,當下便讓心腹將二人暗中殺了。

趁著天竺僧在情花叢裏尋覓解藥的時候,那心腹一擊得手。朱子柳正回天乏術之際,楊過和小龍女趕到,當下逼問這心腹,得知乃是公孫止的主意,連忙趕了過來。

公孫止聽他說破,倒也不推辭罪名,他轉過頭對謝曜道:“謝兄弟,你我二人聯手罷!待找到這最後一顆絕情丹,我一定交給你!”

謝曜此刻料定他不是好人,心下一沈,正欲開口,就聽身後的楊過怒然道:“師父!別聽他的,公孫老兒奸詐無比,便是他害得弟子身中情花毒,還妄圖搶走龍兒當妻妾,是個大大的惡人!”

公孫止聞言大驚,沒想到楊過就是謝曜的徒弟,這一下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將絕情丹給他們。正紛亂不休之際,朱子柳和武三通已然分別抄起武器,朝公孫止攻去,“替師叔報仇!”

公孫止眼見撕破臉皮,舉起一刀一劍,高聲叫道:“眾弟子,惡婦勾結外敵,要殺盡我絕情谷中男女老幼。漁網刀陣,一齊圍上了。”絕情谷的弟子自來對他奉若神明,那日他被裘千尺打瞎眼睛逃走,眾弟子無所適從,只得遵奉裘千尺的號令,這時聽得他一叫,誰也不及細想,執起帶刀漁網從四角圍了上來。

裘千尺因為殘廢不能走動,她見弟子反叛,不禁大怒:“不要臉的東西!二哥!二哥!你還楞著幹麽?你要看你妹妹死了麽?”

慈恩聽她叫喚,心下一軟,大聲呼喝便要動手,一燈大師驚然之下,忙上前阻攔他心魔發作。

登時大廳上一派混亂,十幾名青衣弟子舉著漁網湧上,每張漁網都是兩丈見方,網上明晃晃的綴滿了尖刀利刃。眾人武功雖強,實不知如何應付才是,眼見四周漁網向中間一合,每人身上難免洞穿十來個窟窿。只聽得公孫止喝著號令:“坤網向前,坎網斜退向左,震網轉右!”眾弟子應聲施為,一張張帶刀漁網漸漸逼近。

程英心下大急,和陸無雙一左一右扶起昏迷的申屠行沖往門外退去,謝曜也是頭次見得這般詭異的陣法,他揚聲吩咐:“諸位舉劍護住頭臉,強攻破網!”語畢,朝丁躍說,“阿躍,護住你師兄妹,你把扇子給我一用!”

丁躍點了點頭,將鐵扇擡手扔出,謝曜右手一抄,卻不展開,而是當做短棍。他足下一點,全然不懼網上剪尖刀,瞅準左側一名青衣弟子,手腕運勁,折扇遞出,那青衣弟子心道這漁網網眼極小,又是金絲打造,對方斷然不能傷著自己,豈料他還未想完,胸口一痛,竟是被淩空點了一扇。

原來謝曜將六脈神劍融入鐵扇之中,鐵扇插入尖刀叢,不會傷到手。他見一擊得中,右手翻飛不停,轉眼又點到四人。

便在此刻,東首突然傳來一聲驚呼,卻是郭芙。

謝曜轉頭一看,黃蓉等人自顧不暇,一燈大師和慈恩僵持不下,他不及細想,跨步上前,眼看郭芙要被漁網罩住,立刻一拉她左臂,將其扔給丁躍一夥,自己反身迎上。

“謝叔叔!”郭芙瞧他在漁網陣中持扇拼殺,不由一怔,恰好左側又是一面漁網向她兜去,五六把尖刀碰到她身上,漁網竟自反彈。

郭芙心下一驚,忙持劍躲開,心驚不已。若不是她身上穿著母親給的軟猬甲,豈不是早就死了麽!

楊過和小龍女也和丁躍等人並肩一起,八張漁網隨著公孫止的號令左兜右轉,已將他們圍入陣內。楊過見情勢危急,從背後取下一柄極大極鈍的劍,莫說砍漁網了,便是切菜都有些困難。

丁躍見狀不由一驚:“三師弟,這個時候你就別……”他話沒說完,楊過提起重劍,運勁往他身前的漁網上斬去。只聽“垮喇喇”一聲響,漁網裂成兩片,拉著網角的四名弟子同時摔倒。

“好呀!看不出重劍無鋒勝有鋒!”丁躍大讚一聲。

楊過這些時日經歷許多,難得發笑,這會兒看了眼自家師兄,忍不住笑了下:“二師兄,你說對了,這把劍還真叫‘玄鐵重劍’。”說罷呼呼,兩劍揮過,又是兩旁張漁網散裂破敗。

謝曜這邊一人獨鬥左右兩邊漁網,他不敢大意,拳掌齊施間,摧筋斷骨,折扇左右虛點。眼見得身後又是一張漁網撲來,他心頭甚是煩擾,索性回身,一躍三丈,將鐵扇“刷”的一聲展開,調動全身內力貫入右臂,仿若使刀般淩空斬下,帶起的內力振飛衣袖,鬢發四揚,嘴裏大喝一聲:“破——”

拉扯漁網的弟子只覺勁風撲面,扇刃隱隱又氣流流動,還未反應過來,這金絲和鋼線絞成的漁網,破網聲如裂金石,登時散為碎片。

眾弟子被內力一震,齊聲驚呼,烏拉拉摔倒在地。

謝曜手上不停,當下彎腰,將這些弟子每人一手刀打暈在地,以免他們再牽漁網,卷土重來。

公孫止哪想到對方人馬這般厲害,轉眼間破了他五張漁網,當下喝道:“再拉八張網來!”話雖如此,他卻往門口悄悄走去,準備趁亂逃脫。

便在此時,身後“嗤”聲一響,公孫止大驚失色,回頭一看,棗核釘已然近在眼前。

他雙手握住脖子,鮮血從他指縫裏流出,喉嚨裏發出咕咕慘叫,倒地斃命。

裘千尺先是一驚,隨即大喜,她沒曾想自己隨意的一記,竟奪了此人狗命,當下仰天長笑,聲振寰宇。

眾人被她這又是淒厲又是詭異的笑聲吸引視線,不知是誰當先發現公孫止倒地斃命,大叫一聲:“谷主死了!”四周絕情谷弟子紛紛驚駭,收了漁網,不再動手。

一時間大廳上眾人罷手,裘千尺大笑道:“你們不是要追隨他嗎?你們不是對他忠心耿耿嗎?公孫奸賊這下死了,你們不聽我的,還想聽誰的?”

話音甫落,一幹青衣弟子紛紛跪地求饒:“主母饒命!主母饒命!”

裘千尺此時卻也不處置他們,擡手招來丫鬟,吩咐道:“快,把我擡去公孫止那兒,我要親自在他屍體上劃個十七八刀!然後將他扔進鱷魚潭,看鱷魚啃噬他的屍體,嚼爛他的骨頭,撕扯他的心臟腸子!”

郭芙程英等人瞧她猙獰的說出這番話,皆欲作嘔。

謝曜方才激戰,使得胸口傷勢覆發,他立在門邊,靜觀其變。心中卻想:倘若裘千尺當真這般心狠手辣侮辱旁人屍首,他定得阻攔一二才是。

裘千尺來到公孫止屍首側邊,大喜過望,讓人呈來尖刀,獰笑道:“你辜負我幾十年,而今報應全算在你頭上了。咱們好歹是場夫妻,我本不願如此侮辱你的屍首,但我想啊想,想啊想,想到你挑斷我的手筋腳筋,想到你把我弄成這般醜陋的模樣……就恨不得將你一刀一刀的淩遲!”

她說到這,看了一眼黃蓉,心頭哀傷不已。若自己不遭遇這些,應當同黃蓉一樣風姿俏麗。

裘千尺越想越怒,大聲道:“奸賊,你死在我手上,當是沒有遺憾了!想起當年我受過的苦,我……”

話音未落,驀然渾身一僵,不再言語。

公孫止轉過頭,鮮血又順著他喉間流下,朝裘千尺冷冷一笑,斷斷續續的說:“惡婦,你……你……”他話沒說完,脖子一歪,架在椅子上的左腿滑下,當真氣絕。

眾人見此場景,皆是大驚。

原來公孫止方才中了棗核釘強撐著一口氣,料定裘千尺會上前來,趁她不備,左腳飛快擡起,將鞋尖的短刺刺進裘千尺的腰間,短刺上餵了見血封喉的劇毒,乃是公孫止保命用的秘密暗器,沒曾想今日方得使出。

這兩人生前的夫妻,臨死卻一個咒“奸賊”,一個罵“惡婦”,眾人不禁唏噓報應、報應。

便在此時,小龍女不知想到了甚麽,飛快的跑來,抓著公孫止的屍體搖晃,“你醒醒!醒醒!快將絕情丹在哪兒說出來啊!”她眼中含淚,覆而又去搖裘千尺的屍首,“絕情丹在哪?解藥在哪?”

“龍兒!”楊過一把將她拉起,嘆道,“算了。”

謝曜覆而想起小龍女的傷勢,走上前,伸出三指探了探她的脈。

楊過見狀,問:“師父,她……她還有得救嗎?”

謝曜不通醫理,只能號出小龍女脈搏虛弱,似乎全身都是傷,內傷、外傷,甚至還中的有毒,林林總總加起來,束手無策。

楊過看謝曜緊鎖眉頭,想到裘千尺和公孫止都死了,世間再無知道那最後一顆解藥的人。而小龍女重傷不治,即便找到那顆解藥他也不會一人獨活。楊過頭腦一陣暈眩,向小龍女望去,小龍女的眼光正也轉過來望著他。兩人四目交投,都是心中一冷,全身如墮冰窖。

小龍女緩緩走過去靠在他身上,楊過一聲長嘆,攜著她的手,往外便走。

“過兒,你往哪兒去?”謝曜生怕他貿然離開,忙制止道,“你留下來,讓為師再想想辦法。”

楊過心思聰慧,如何不知道謝曜只是怕他萬念俱灰下做傻事,心中甚是感念這個師父,當下轉身道:“師父,我陪龍兒走走,順便去告知公孫姑娘她父母的死訊。”

謝曜一楞:“哪位公孫姑娘?”

楊過當下將公孫止的女兒公孫綠萼的事情草草述了一遍,隨即便拉著小龍女離開。

不過片刻,便有一名渾身翠衣的女子奔來,她瞧見死去的裘千尺和公孫止,撲在二人身上嚎啕大哭。黃蓉走上前柔聲安慰了她兩句,那女子才漸漸不哭了,當下她遣人將父母遺體擡下去,準備擇吉日厚葬。

“楊大哥他人極好的,你們既然是他朋友,不如留下來用晚飯罷。”公孫綠萼說話間猶自帶著哭腔,但轉眸言辭間,溫柔純善,絲毫不像她的父母那般。

黃蓉看了看天色,微微一笑:“那叨擾一日,明晨我等便離開。”

公孫綠萼聞言不禁垂首黯然神傷,她心想楊過一定也會離開,這下再要相見,卻不知何年何月了。

慈恩在妹妹亡故那時便已舒緩下來,又垂首立在一燈大師的身側。一燈大師想著天竺僧的遺體,不禁悲然,忙讓朱子柳引路,前去將他遺體尋回,黃蓉等人也都跟著去。

謝曜惦念申屠行沖的傷勢,公孫綠萼見狀,讓谷中的大夫前來看傷。

裘千尺的暗器極其厲害,申屠行沖這只左眼是徹底的保不住了,程英聽到這話,刷的背過身子,掩面哭泣。

“到底是我的錯,大師兄兩次救我性命,我……我就算死了也報答不了他。”

謝曜嘆息道:“英兒,你若當真這樣想,是要將行沖氣死不成?”

程英聞言一怔,明白過來,卻只能無聲哽咽。

丁躍看向謝曜,不住的嘆氣,嘆氣,嘆氣。

“阿躍,你又怎麽了?”

丁躍走上前,抓抓頭發:“師父,我是擔心你和大師兄、三師弟啊。你們身上的情花毒……哎!”他說不下去,跺了跺腳。

一時間程英也止住哭聲,轉眸望向他。

謝曜對自己倒無甚在意,然而楊過和申屠行沖……就像他此前對洪淩波所言,寧願將徒弟的生死放在第一位。

正在他煩惱之際,房門被人推開,竟是郭芙匆匆跑來,“謝叔叔!謝叔叔!我們找到情花毒的解藥啦!”

房內眾人聞言皆是大喜,謝曜倏然起身,追問道:“解藥在何處?”

郭芙尚未開口,她身後又走來一人,瞧那面目,正是那名叫耶律齊的青年。耶律齊道:“郭姑娘,你誤會了,黃女俠說斷腸草只是有可能解毒,並不是說那是解藥。”

郭芙朝他做了個鬼臉,走到謝曜身旁,挽起他手臂,“謝叔叔,你快跟我來!”

一行人匆匆趕去天竺僧死亡的地方,但見黃蓉朱子柳一群人圍在一起,手裏拿著一株深紫色的小草,不知在討論些甚麽。

黃蓉遠遠瞧得謝曜,朝他招手:“你來的正好,我正想去找你。”

謝曜走上前,問:“芙兒說情花的解藥找到了?”

黃蓉沈吟片刻,將那紫色的小草遞給他,說道:“老前輩死的時候面容帶笑,手中正捏著此物。我師父洪七公他老人家曾道:‘凡毒蛇出沒之處,七步內必有解救蛇毒之藥’。其他毒物,無不如此,這是天地間萬物生克的至理。這斷腸草正好生在情花樹下,雖說此草具有劇毒,但我反覆思量,此草以毒攻毒,正是情花的對頭克星。”她頓了頓,皺緊眉頭,“但倘若我猜錯了,豈不是反而害死人麽?”

謝曜怔然片刻,細細端詳那紫色小草,忽而微笑:“‘情’之一字,唯有‘斷腸’可解。”

說著便將那斷腸草吃下。

“師父,使不得!”丁躍和陸無雙搶上前,卻已經晚了。

謝曜原地盤膝而坐,運氣護住臟腑。一燈大師見狀,伸出右手食指,在他的“少海”、“通裏”、“神門”、“少沖”四處穴道上緩緩各點一指。這四穴都屬於陽氣初生的“手少陽心經”,對療傷有奇效。

謝曜但覺一股暖氣自四穴通向胸口,心中悶塞之意立時大減。潛運內力,護住心脈和丹田,過不多時,腹中猛地一動,跟著大痛,“斷腸”二字,實非虛言。

他緊緊咬牙,依舊運功不停,出力強忍,約莫過了一盞茶時分,疼痛更遍及全身,四肢百骸,盡受荼毒,才覺痛楚又漸漸回歸肚腹,喉頭一甜,嘴角溢出血來。

“謝賢弟!”“師父!”

饒是黃蓉也是大驚失色,她深知謝曜和郭靖親如手足,倘若謝曜因自己一句誤導死了,那可怎麽了得?就在眾人心慌之際,謝曜突然睜開雙眼,眼中光華流轉,竟是比之前氣色還要好上太多。

謝曜站起身,朝一燈大師、黃蓉等人團團作揖:“多謝諸位救命之恩。”

丁躍松了口氣,直接軟倒在陸無雙身上,擡袖擦幹:“我的好師父喲,你非得把弟子給活活嚇死麽。”

眾人見狀不禁哈哈大笑,當下各自拔了更多的斷腸草,給申屠行沖和楊過分別送去。

幾人草草用過晚飯,謝曜回到房中,將斷腸草先給申屠行沖服下,用量逐減,擡掌在他後背運功引導,不過多時,申屠行沖便噴出一口鮮血,睜開眼看了看程英,覆而看向謝曜,喚了句“師父”,眼皮一沈,又昏迷過去。

“師父,大師兄他沒大礙罷?”程英等人遲疑的立在床前,忐忑的問。

謝曜將被子給申屠行沖蓋好,看著他上過藥的左眼,嘆息道:“情花毒易解,目無再愈時。”

程英聞言,低首默默垂淚。

謝曜看了眼她,自知失言,忙沈聲安慰:“英兒,你切莫想得太多,此事與你無關。”

程英搖搖頭,也不回答,轉身跑出門。

“表姊!表姊!”陸無雙見狀,忙追了出去。

謝曜心頭覆雜,卻也不知如何寬慰,便在此時,丁躍匆匆跑來,大聲道:“師父!大事不好啦!”

“又怎麽了?”謝曜倏然一顆心懸起,自從楊過與他爭吵後連日來都沒有遇到一件舒心的事,丁躍這會兒說大事不妙,不禁令人緊繃神經。

丁躍扶著門框,氣喘籲籲的道:“三師弟……他……他鬧著要跳崖!”

謝曜身形一晃,忙破窗而出。跑了片刻,忽然碰見朱子柳和一燈大師等人,驚道:“大師,你怎的也出來了?”

“楊小施主在斷腸崖瘋癲無狀,老衲趕去瞧瞧,切莫讓他做了傻事。”

謝曜仔細聆聽,果然聽到山崖之巔傳來一人嚎叫痛吼,當即不敢耽擱,一行人飛快的趕去斷腸崖。

還沒走近,便見山崖上黃蓉郭芙等人都已立在原地,楊過站在對岸崖邊,虛軟的跪在石壁旁,神色癡癡呆呆,不知怎麽了。

“過兒!”

謝曜生怕他一個失足掉下山崖,肝膽俱裂,揚聲道,“你在那幹麽?還不快回來!”

楊過一看是他,登時雙眼發紅,放聲哭道:“師父,師父,我回來又有甚麽意義?龍兒不見了,她不見了!”

謝曜聞言大驚失色,頓了頓,說:“或是她外出走走,你莫胡思亂想,萬一你摔下山,她回來找不到你,那可怎辦?”他說話間走到黃蓉身側,低聲詢問,“嫂嫂,到底出了何事?”

黃蓉面色慘白,看他一眼,半晌才低聲道:“此前你那姓丁的弟子拿來斷腸草,讓過兒服食。過兒卻不肯解毒,說甚麽龍姑娘傷重不治,他自己絕不獨活。”

謝曜微微一楞,隨即釋然,理解的頷首:“他對龍姑娘用情至深,是極好的。”

黃蓉“哎”的嘆了口氣,道:“我此前只當龍姑娘是小傷,雖然知道芙兒用冰魄銀針不小心刺了龍姑娘,但想龍姑娘是古墓派的傳人,定有解毒的法子,卻沒想到那時她正當逆轉經脈療傷,劇毒盡數吸入了丹田內臟……”

謝曜神色一凜,看了眼遠處的郭芙,她兀自不知出了甚麽事,正和耶律齊完顏萍一行男女說笑。

“天意如此,也莫怨他人了。”謝曜嘆了嘆氣,低頭一看深不見底的懸崖,倏然驚詫,心思轉回間已然猜到了甚麽,“難道……”

“不錯!謝賢弟,看來你也猜到了。”黃蓉聲音陡然拔高,指著身後的山壁,謝曜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但見那上面用劍尖刻著兩行字,一行大的寫道:“十六年後,在此相會,夫妻情深,勿失信約。”另一行較小的字寫道:“小龍女書囑夫君楊郎,珍重萬千,務求相聚。”

黃蓉的聲音將楊過的心神拉回,一幹人都看向她。

只聽她繼續說:“此乃大喜的好事。龍家妹子遇到了南海神尼,當真是曠世奇緣。謝賢弟,你說是也不是?”

謝曜怔了怔,隨即也撫掌大笑:“是,你同我也想到一處了。”

楊過聽見他們談話,臉色迷惘的問:“南海神尼?那是誰?”

黃蓉道:“南海神尼是佛門中的大聖,佛法與武功上的修為俱是深不可測。只因她足跡罕履中土,是以中原武林人士極少有人知道她老人家的大名。我爹爹當年曾見過她一面,承蒙授以一路掌法,一生受用無窮,嗯,那是十六、三十二、不錯,是三十二年之前的事了。”

楊過將信將疑,喃喃的道:“三十二年?”

謝曜頷首道:“過兒,這位神尼只怕已近百歲高齡。每隔十六年,她老人家便來中土一行,惡人撞到了她那是前世不修。好人遇到了,她老人家必有慈悲。”

朱子柳這時也笑著說道:“我瞧龍家妹子這等美艷如仙的人物,她老前輩定是十分歡喜,將她收作徒兒,帶到南海治傷去了。”

楊過喃喃的道:“隔十六年,隔十六年。一燈大師,此事當真麽?”

一燈大師淡淡的“嗯”了一聲。

可楊過又垂頭道:“龍兒毒入臟腑,性命難保,倘若真的蒙神尼她老人家垂青,那麽十六年之中,定是神尼以大神通驅除她體內劇毒。我總道……總道那是再也治不好的了。”

黃蓉嘆了口氣,說道:“芙兒莽撞傷人,我……我真是慚愧無地。過兒,你這番猜測似乎更近情理。龍妹妹毒入臟腑,神尼便有仙丹妙藥,也非短時能將劇毒除盡。只盼她早日康覆,神尼忽發善心,不用這麽久,便放她和你相會了。”

楊過眼眶中淚水充盈,望出來模糊一片,毅然道:“郭伯母,那我便到南海去找她,但不知神尼她老人家駐錫何處?”

黃蓉道:“你千萬莫作此想,南海神尼所住的大智島豈容外人涉足?”楊過瞪著黃蓉,厲聲道:“郭伯母,你這番話到底是真是假?”黃蓉指著石壁說:“那你看看那字跡是真是假?”

楊過跳著崖間石梁過來,伸手撫摸字跡,癡癡地道:“必然是真。”

黃蓉拍手道:“那便好了。不瞞你說,我只覺此事太過湊巧,一直還疑心是朱大哥暗中布置了來讓你寬心的呢。”

謝曜見黃蓉在旁說得興高采烈,心底隱隱猜中。只怕因為楊過不肯吃解藥獨活,小龍女留書石壁,定下十六年的期限,乃是為了讓楊過有個盼頭。不管十六年後能不能相見,至少也能讓他不喪失活下去的希望。

他想到此事,心中不免傷痛。如今屈指算來,亡妻已故十八年,比那十六年還多兩年,可自己的情意未曾隨著時光衰退。楊過少年與他頗為相似,想必十六年、二十六年、三十六年……也未必能忘。

“過兒,你來。”謝曜朝他招了招手。

他身上衣衫未換,胸口處還有一大灘血跡,楊過抱愧非常,乖乖的走到他跟前。

謝曜嘆道:“苦雨終風亦解晴,何苦執念一時片刻?十六年白駒過隙,彈指即過,龍姑娘既蒙神尼收留,你和她自有相見之日。倒不似……為師同你師母,此生唯永隔參商。”

楊過聞言渾身一震,擡起頭看向他,恍恍惚惚中記起自己當年在嘉興和謝曜初見,他便一直孤身一人。相比之下,自己和小龍女反倒比他好上太多。

“師父,弟子……弟子無顏對你。”

謝曜伸手摸了摸他頭,摸出一株斷腸草給他,說:“那就聽為師的話,快將解藥服下。切莫等你毒發,十六年後龍姑娘在此尋你不見,那可就糟了。”

楊過一想也是,倘若十六年後尋不得小龍女,他再跳崖陪她便是!打定主意,便將那斷腸草塞入口中嚼爛,盤膝而坐,運功療傷。謝曜擡手在他四大穴位上點了一下,暗中輔助,不過兩個時辰,楊過“哇”的一聲噴出大口鮮血。

眾人見狀心下稍安,就聽一燈大師言道:“這斷腸草確有解毒之效,但為求萬全,不宜連續服食,等七日之後,再服第二次,所服草藥,份量也須酌減。”

謝曜頷首答道:“弟子謹記。”

此時一夜過去,天光放明,黃蓉說道:“咱們離襄陽已久,不知軍情如何。我心下甚是牽掛,今日便要回去。”

謝曜不知想到甚麽,轉過頭問:“阿躍,無雙,你二人的婚事定在次年初一,覺得如何?”

陸無雙臉色一紅,將頭埋在丁躍頸窩,羞赧道:“全由師父您做主。”

丁躍聞言大喜,將她抱起來轉了兩個圈,大喜叫道:“我老伴兒終於嫁給我啦!”

眾人皆是哈哈大笑,謝曜心下也覺暢快,對黃蓉等人團團作揖:“屆時還請各位大駕光臨天山俠門。”雖然他和武三通素有間隙,但也對他報之以笑,來不來卻也不知了。

當下一行人在這斷腸崖邊揮手作別。

謝曜和楊過丁躍等返身去看申屠行沖的傷勢,恰好遇見公孫綠萼指揮谷中青衣弟子忙碌。

“公孫姑娘。”

楊過出言喚她,公孫綠萼回過頭來,面色一紅,覆而一驚:“你們要走了嗎?”

“來日方長,有緣定會相見。”楊過感念她之前對自己的照拂,想到她父母雙亡,不禁有些憐憫,“你一個人守著絕情谷的基業,若是有麻煩,便去俠門知會一聲,楊大哥定會趕來幫你。”

公孫綠萼知道挽留不住,低頭默然。

楊過看得不遠處的情花,皺眉道:“天下最可惡之物,莫過於這情花樹,倘若樹種傳出谷去,流毒無窮。公孫姑娘,咱們發個善心,把它盡數毀了,你說可好?”

公孫綠萼喊了頷首:“楊大哥有此善願,菩薩必保佑你早日和大嫂相聚。”

楊過聽了這話,精神為之一振,當下公孫綠萼找來人手,將谷中所有的情花花樹一株株砍伐下來。谷中花樹為數不少,又要小心防備花刺,因此直忙到第六日,方始砍伐幹凈,淋上桐油,一把火全給燒了。

到了第七日,師徒三人身上的情花毒已然全清,申屠行沖的傷勢也恢覆大好,除了以後視力受損,不得不佩戴眼罩。他個子魁梧,如此一打扮,反倒覺得兇神惡煞不怒自威,不似正道人物。

丁躍雖然心疼這個大師兄,但見他這般模樣,又是難過又是好笑。

一行人收拾行囊,準備回天山置辦丁躍和陸無雙的婚事,然而楊過卻是告辭,不願同往。

謝曜扶著蘆葦的馬鞍,微微一僵,片刻後便理解過來。想當初自己妻子剛死,也見不得人喜事婚堂,寧願一人獨行冷靜。

他嘆了口氣,點頭道:“你一人在外漂跡江湖,不要忘了本門宗旨,見不平事能幫扶一把便幫扶一把。但也不能虧待自己,冬天記得加衣,夏天也別悶著,飯要吃飽,覺要睡足,閑暇時就回天山看看。夫妻情分固然深重,但師徒手足之情亦不能忘,知道了麽?”

楊過聽他語重心長,滿是關切,心頭一熱,大力的點了點頭,哽咽道:“師父,弟子先前與你爭吵,是大大的不該。你……你永遠都是弟子心中最好的師父。”

謝曜心下寬慰,伸手拍拍他肩膀。

眾人牽馬溯溪出了山谷,師兄弟三人又說了些貼己話,落日餘暉,長亭芳草,依依揮淚作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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