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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幽幽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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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馬蹄紛沓,一大隊蒙古兵馬整齊列隊往終南山的方向疾馳而去,領頭人手持火把,一路上塵煙滾滾,揚起黃沙。道路邊的涼亭裏,三三兩兩坐著歇腳的行人,見得蒙古這般大的架勢,都不由翹首。

一名中年漢子將腳踩在欄桿上,打開水囊仰頭大喝,待他喝罷,一邊咂嘴一邊道,“我瞧這群韃子是往重陽宮去嘍,”

“重陽宮高人甚多,蒙古兵去那裏幹麽,”一名銀髯老者問。

中年漢子想了想,頗有見解的說:“我猜蒙古有意籠絡全真教,畢竟全真教名聲遠大,若能為韃子效力,蒙古皇帝做夢都得笑醒了。”

那銀髯老者連連擺手,搖頭道:“全真教的幾名真人,個個不畏強禦,不說剛壽終正寢的馬道長,便是以前的譚處端譚真人,也是立志要救民於水火之中的好漢!他們怎會投靠於蒙古帳下,我是萬萬不會相信的。”

中年漢子擡手一指蒙軍離去的方向,道:“是極,我與你何嘗不是一個想法。正因如此,蒙古才得派這麽多人。”那銀髯老者楞了一楞,便也明白過來,重陽宮上上下下肯定不從,蒙古先禮後兵,將全真教給除了也說不定。他嘆了嘆氣,“瞧那陣仗,怕是得放火燒山啊。”

坐在涼亭角落的黃衣女子聞言微微一楞,目光不自覺的望向終南山的方向,呆呆的不知在想甚麽,一直這樣出神許久。

“淩波,你竟在此處!”

黃衣女子驀然嚇了一跳,回過頭來,正是那日在陸家莊離去的洪淩波。只見李莫愁站在涼亭的臺階下,鬢發淩亂,衣衫沾了水漬,顯然經過了一場惡鬥。

洪淩波離開大勝關後,漫無目的的四處游蕩,誰也不想見,然而最最不想見的正是李莫愁。豈料事與願違,今日在這涼亭小坐,也能撞上。

李莫愁瞧她呆呆的不答,不禁蹙眉,道:“怎麽?你傻了嗎?”洪淩波心下一驚,忙站起身,躬身喚道:“師父!”

方才交談的中年漢子和銀髯老者正大聲言談,從靖康恥說到眼下的蒙古韃虜,又提及武林新任的兩名盟主,言語間皆是佩服。

“不錯,但聽說前不久蒙古韃子在襄陽城中放火,郭大俠的孩子被蒙古的國師擄去,不知眼下找著沒有。”

銀髯老者搖頭嘆息:“落到敵軍手上,怕是討不到好處。”

李莫愁聽他們嘀嘀咕咕,心下一凜,想起前不久襄陽城中大火,自己的確趁亂從金輪法王手裏擄走了一名新生嬰孩,細細回憶,那日她擄走嬰孩,只當是楊過和小龍女不知羞恥產下的孽種,不然為何楊過窮追不舍?但那金輪法王和一名叫尼摩星的天竺人也追著她,若不是二人中了自己的冰魄銀針,怕也難逃。好不容易甩脫三人,又被黃蓉纏上,她當時還疑惑黃蓉為何對她出招狠辣,若按這兩人的意思,卻是事出有因。

但那嬰孩,在兩人交手的空當,被人抱走了。

後來同黃蓉和幾個小輩一起上得終南山,她潛進古墓,準備將這群人利用古墓中的機關,將他們統統葬在此地。不料楊過和小龍女竟躲在當中治傷,趁著小龍女重傷之際,她威逼其交出秘籍,但總是事與願違,不僅秘籍沒有撈著,反而差些命送於此。時值蒙古大軍放火燒山,無可奈何,只得離開。她正滿腔憋火,卻見涼亭裏坐著一名女子,仔細一瞧,不是自己的好徒兒還能是誰?

洪淩波心下一轉,走上前,朝李莫愁笑道:“師父,你這些時日還好罷?咦?你的拂塵怎的不見啦。”

李莫愁淡淡的“嗯”了一聲,道:“莫提,方才同幾人相鬥,拂塵折了,堪堪損了我一柄上好兵器。”洪淩波道:“卻也無妨,我們到時候上鎮上打鐵鋪,再鑄一柄。”

李莫愁正要開口,就聽那中年漢子陡然拔高音量,滿面紅光,大聲道:“說起來,倘若那日謝大俠同郭大俠在一起,郭大俠的孩兒必定不會教賊人擄去!”

銀髯老者笑吟吟的點頭:“可不是麽,那日英雄大宴,謝大俠的武功你我可見識過了。”

洪淩波腦子裏嗡的一聲炸開,這兩人又說了甚麽自己卻是聽不清了,她有意繞開話題,就是不想李莫愁記起這檔子事,來質問她結果。

李莫愁聽他二人提到謝曜,心底一陣不爽,譏諷道:“甚麽謝大俠,浪得虛名的狗才罷了。”

那銀髯老者和中年漢子聞言皆是大怒,轉身過來,對她指責道:“瞧你一嬌滴滴的姑娘,怎生說話這般狂傲?謝大俠是狗才,你又是甚麽東西?”

“你再問一遍試試。”李莫愁美目一凜,嘴角卻含著笑容,她手指從腰間一摸,兩枚鏤空針被捏在指腹間,銀光閃爍。

洪淩波見狀便知李莫愁又要胡亂殺人,她想起謝曜當初教誨,心中一陣悔意,趕在李莫愁出招前道:“師父!不過是一句玩笑話罷了,切莫浪費了你的銀針。”

李莫愁擡眼掃了那二人一下,也瞧出二人武功微不足道,雙眼一翻,懶得搭理,果然將銀針又揣入懷中。那二人看她不順,當下雙雙離開涼亭,卻也不知自己正從鬼門關走了一圈。

“淩波,為師倒要問問你,怎的沒在那姓謝的身邊待著?我交給你的化功散呢?你用了沒有!”

洪淩波就怕她問起此事,但事到如今,也不得硬著頭皮道:“弟子無能,我在茶中下了毒。可是謝大俠他……他卻將毒逼了出來,他早就知道我要殺他,可最後卻寬宏大量,將我放走了……”她提及謝曜,忍不住心下柔軟,言談中不免帶了三分崇敬。

她看了眼一臉煞氣的李莫愁,忍不住低聲勸慰:“師父,謝大俠他為仁為德,也三番五次對我說,你若改過自新,不再濫殺無辜,就不會對你如何的。他常說,善變成惡容易,但惡變成善卻極為難得……”

“住口!”李莫愁越聽越不對勁,擡眼一瞪,“這話是他讓你說給我聽的?”

洪淩波楞了一楞,道:“謝大俠的意思,大抵如此。”

李莫愁心頭火冒,想起謝曜數次與她做對,更是怒不可遏。她怒極反笑:“我的好弟子才跟人家做了幾個月的假師徒,倒學會胳膊往外拐了!一口一個謝大俠,你對他倒是尊敬的很啊!”

洪淩波聞言大驚失色,忙屈膝跪在地上,“弟子不敢!”

李莫愁瞧她這般模樣,想起自己初救她的時候,也是跪在地上對自己磕頭作揖,這麽多年過去了,她性子對外雖然跋扈,但對自己倒的的確確算是忠心。思及此,李莫愁伸手將她扶起來,“好了好了,既然被他識破,另尋良機便是。師父難道還會因為這點小事情懲罰你麽?”

洪淩波擡眼看她,李莫愁眼神柔和,不禁歡喜,道:“多謝師父!”

師徒二人來得小鎮,李莫愁換了一身幹凈道袍,她容顏絕佳,即使這再普通不過的道袍,隨隨便便往身上一披,也襯得人比花嬌。她心中始終搞不清那小孩兒到底是小龍女和楊過的孩子,還是郭靖和黃蓉的孩子,反正閑來無事,不如去襄陽城中問個明白,也了一樁心事。當下同洪淩波一人牽了一頭花驢,往襄陽行去。

不過多日,便已來到襄陽城外不遠處的村莊,因為蒙軍大舉南下,村子裏殘垣斷壁,一派蕭條。

李莫愁和洪淩波找了戶人家,給了銀子,讓主人家做出兩碗白面,將就填點肚子。

剛一起筷,便聽得遠處有人高聲叫道:“餓死我啦!餓死我啦!哪裏有吃的,快拿些來給我嘗嘗!”呼聲飄飄忽忽,一會兒東,一會兒西,東西相距幾有裏許之遙,似是一人喊畢,第二人跟著接上,但語音卻是一人,而且自東至西連續不斷,內力之厚,當真罕見。

李莫愁和洪淩波互視一眼,正欲開口交談,突然門口一道人影閃過,桌上面碗跳起,飛快伸手將碗抄在手裏,甫一站定,卻是個白發白須的老人,滿臉紅光。

老人也不拿筷子,他猴急猴急的伸出左手撥開白胡子,臟兮兮的右手在碗中一撈,大口大口往嘴裏塞去,吃得嗒嗒有聲。

師徒兩個大驚失色,同時站起,李莫愁心下驚然,凝眉問:“敢問老前輩高姓大名?”

老人看也不看她,一碗面呼嚕呼嚕吃光,擦擦嘴說:“敢問老前輩高姓大名?”

李莫愁微笑道:“我哪裏算做前輩,閣下既然不願意告知,我便不問好了。”

那老人也跟著說:“我哪裏算做前輩,閣下既然不願意告知,我便不問好了。”

李莫愁心知這人故意搞怪,一時語塞,她細細打量,猛地省起,問道:“前輩可是姓周?”那老人笑道:“是啊,哈哈,小道姑你認得我呀?”

李莫愁笑了笑,朝他抱拳說道:“原來是老頑童周伯通周老前輩,你愛吃這面,我大可再請你吃幾碗。”

洪淩波掩嘴驚呼:“原來他就是老頑童周伯通!”

江湖人素聞其名,只知道他武功深湛,行事頑皮胡鬧,但因為他行蹤詭秘,甚少有人能夠窺其真容。李莫愁心念微動,正待開口,周伯通卻“噗”的一聲將面條全吐出來,汁水橫流,著實邋遢,二女見得,不禁蹙眉。

周伯通抓抓腦袋,哈哈笑道:“你們兩個道姑有意思,看在你們請我吃飯的份兒上,我帶你們去一個好玩的地方好不好?”

“甚麽好玩的地方?”李莫愁瞧他一把年紀,卻是個小孩子心性,心中防備頓時消失,“你倒是說來聽聽。”

周伯通頓時手舞足蹈的說:“那是一片美麗的山谷,有蝴蝶飛來飛去,有美麗鮮艷的花叢,還有瀑布流水……嘖嘖,最奇的還是裏面的人,個個穿得像綠漆黃瓜,數不盡的靈丹妙藥、武功秘籍……”

李莫愁不知他話中真假,但聽“靈丹妙藥、武功秘籍”來了興趣,追問道:“這般好的地方,可在哪裏?”

周伯通眼珠子骨碌碌一轉,朝她揚眉道:“你來追我呀!追到了我就告訴你!”話音甫落,腳下生風,呼的一下便已離去三五丈遠。

李莫愁早在他動身之時也已邁足,古墓派的輕功數一數二,比起螺旋九影也不遑多讓,因此兩人隔得極近。洪淩波遠遠綴在後面,竟也沒有落下多遠。

周伯通一邊在前跑,一邊上竄下跳,或是摘幾片葉子往李莫愁腦袋上撒,或是繞著一塊巖石呼啦啦轉幾圈,反正兩人的距離始終保持一丈左右。

奔行數裏,來到一條溪邊,溪邊一只小船,周伯通想也不想便跳了進去,扳槳溯溪上行。李莫愁和洪淩波沿岸追趕,追了裏許,見溪中有艘小舟,當即入舟,溪流曲折,轉了幾個彎,忽然不見了前舟的影蹤。

“師父!這老頑童跑掉了!”洪淩波放下船槳,說道。

李莫愁從舟中躍起,登上山崖,攀附四周橫生的枝椏,霎時間輕飄飄爬上十餘丈,四下眺望,只見周伯通所乘小舟已劃入西首一條極窄的溪水之中。溪水入口處有一大叢樹木遮住,若非登高俯視,真不知這深谷之中居然別有洞天。

清風一吹,山谷裏寒涼冷徹,李莫愁躍回舟中,反而來了興致,道:“老頑童引我們來此,倒要看看這山谷裏是否真藏著甚麽武林秘籍靈丹妙藥。淩波,往西邊劃過去。”

“是。”洪淩波當下又啟舟前行,劃了一陣,但見兩邊山峰壁立,擡頭望天,只餘一線。山青水碧,景色極盡清幽,只是四下裏寂無聲息,隱隱透著一股沈默的兇險。

洪淩波不禁心下毛骨悚然,遲疑道:“師父……瞧這地方了無人煙,咱們還是回去罷?”

李莫愁擺了擺手,不悅道:“來都來了,不進去看看怎麽行。老頑童來得,我們就來不得嗎?”事實上她心中好奇,也想一窺這深谷究竟。

說話之間,已劃到小溪盡頭,師徒二人棄舟登陸,沿著小徑向深谷中行去。山徑只有一條,倒不會行錯,不多時,到了山峰頂上一處平曠之地,一座石屋前方,三三兩兩的人正彎腰晾曬草藥。

只見這些人的打扮都是一式的綠袍,服色奇古,各戴高冠,大袖飄然。

當先一名中年男子,遠遠瞧得李莫愁和洪淩波,不由沈下臉呵斥:“你們是誰?鬥膽擅闖絕情谷,還不速速離去!”

洪淩波聞言不禁窩火,心想她二人好不容易來到此地,竟莫名其妙又被逐走,不禁反唇相譏:“我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要你饒舌嗎!”

李莫愁近年名聲大噪,就算是惡名,那也是名。江湖人區區之輩,見了她哪個不是服服帖帖畢恭畢敬,這青衫人竟敢對她大呼小叫,李莫愁心中早已不樂,因此聽到洪淩波的話也不阻攔。

那中年人見她如此,不禁上前兩步,正要回話,他身邊另一名青衫人伸手微微一阻,搖了搖頭:“來者是客,你太暴躁了。”說罷,朝李莫愁道:“尊駕來此有何貴幹?你報上名號,我等即刻稟告主母。”

李莫愁笑道:“赤練仙子李莫愁無意叨擾貴地,還望通傳一聲。”

當下那青衫人點了點,往另一條小徑發飛奔去。四周草木青翠欲滴,繁花似錦,一路上已是風物佳勝,他跑的極快,驚到了路旁仙鶴、白鹿。穿過竹林,便是一片水仙花塘,深不逾尺,水塘中每隔四五尺便是一個木椿,青衫人身形微幌,熟練的縱躍踏椿而過。

青石板路盡處,遙見山陰有座極大石屋。

來到石屋前,青衫人立即不再前進,而是躬身道:“稟告主母,谷外有一名叫李莫愁的人求見,弟子前來詢問。”

片刻之後,一個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聲音從石屋中冷冷傳來:“李莫愁?是男是女?”

青衫人答道:“是一個女道姑,長得極美。”

“哼哼,哼哼。”那似哭似笑的聲音陡然逼緊,“定是公孫止那畜生,趁我不在時勾三搭四的賤人!想必這賤人不知公孫止已經被我逐出絕情谷……嘿嘿,方才來的那幾個人你們趕走了嗎?”

在李莫愁來之前還有一撥人也闖了進來,三言兩語不和,便大打出手。

那青衫人道:“這幾人武功倒算不差,弟子聽主母的話,傳令攔阻,她們大膽不聽,現已動用漁網陣交手。”

石屋中的那人冷然道:“這李莫愁想必和他們也是一路貨色,你使個法子,也引進情花坳,毒死算罷。”

青衫人得令,朝石屋躬身一拜,這才轉身前去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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