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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好問則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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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曜守在床榻邊,剛將毛巾搭在楊過額頭,沈睡中的楊過一個激靈,伸手淩空亂抓,口中大喊:“媽媽!媽媽!”猛然坐起,卻瞧見身旁的謝曜,癡癡怔怔。

謝曜瞧他眼眶血紅,面色卻是慘白慘白。心中憐憫,輕輕握住他手,沈聲道:“過兒,你媽媽去了。你年紀小,我也不知你能否懂得,這人活一世,難逃生老病死,你也莫太過悲痛。”

楊過聞言渾身一僵,哇的一聲又大哭出來,他伸臂撲入謝曜懷中,哭喊道:“謝叔叔,我媽媽讓我跟著你,你……你不要將我賣了!”謝曜輕輕拍了拍他背脊,嘆道:“你為何總擔心此事?盡管放心罷。”

楊過擡袖擦了擦眼睛,伸出右手小指,嘟噥說:“你和我拉鉤!”謝曜一楞,隨即也伸出手指和他拉鉤,笑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謝曜還記著孫不二的傷勢,不敢再嘉興逗留,他給楊過換了一身新衣,整理儀表,這小孩子頓時便如換了一個人,眉目明朗,頗為俊秀。

楊過初時還總沈浸在痛失愛母的悲傷中,時不時哭泣。好在謝曜陪伴他身側,經常給他講些前人故事開導,或是帶他去看好玩的,楊過心思極慧,過得一段時間,便也漸漸走出陰霾。

這天天降暴雨,謝曜帶著楊過不便趕路,在鎮上一家客棧暫歇。

此地離終南山已經不遠,他也不急這一時片刻。謝曜抖了抖雨傘上的水珠,拉著楊過步入大堂,立時便有小二前來招呼,領著他們在二樓坐下。

楊過這些時日跟著謝曜,吃住不愁,人反而胖了一圈,他報出幾道菜名,都是謝曜平常吃的口味,謝曜瞥他一眼,淡淡笑道:“你這小人精。”

“謝叔叔吃開心了才肯為我付錢啊!”楊過嘿嘿一笑,扮個鬼臉。他和謝曜相處,早摸清了謝曜脾氣,這位叔叔既不會打他也不會罵他,除了偶爾他做錯事情會教育一番,可謂無微不至。

想到此處,楊過擡頭道:“謝叔叔,你幹麽對我這般好?”自從穆念慈染病,他受盡了旁人白眼,謝曜與他無親無故,若是因為自己母親臨終托孤,但也無須將他當做自己親生兒子。

謝曜瞧他圓圓的臉,想起自己走失的徒弟,心念一動,便給楊過講述。他嘆了口氣:“他們至今生死未蔔,我十分擔心。過兒你也是個好孩子,我不知如何才算對你好,但此後決計不會虧待你便是。”

楊過眼見他對自己真情流露,心中極是感動,眼中瞬時氤氳霧氣:“謝叔叔,你若想念徒兒,便將我當做你徒弟罷。”他原本還是故意討好,但謝曜坦誠相待,自己也敞開心扉。

謝曜聞言一楞,伸手擦幹他臉上淚珠:“當我徒弟可不好啊。”

楊過挺起胸道:“我兩三歲的時候就盼望有個保護自己、憐愛自己的父親,謝叔叔你不當我師父,那就當我爸爸!”他說罷跳下椅子,一把便抱住了謝曜脖子,滿腔孺慕之意盡情發洩了出來。

謝曜乍然聽到這句話,不禁渾身一震,他心下覆雜,伸手拍拍楊過,道:“不必如此,即便我不是你父親,也會對你好的。”楊過卻將他抱得更緊,開口道:“謝叔叔,你認識我爸爸麽?我從來不知道我的爸爸長甚麽樣子,但他肯定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偉男兒、大英雄,你說是不是?”

“這……”謝曜想到楊康生前所為,一時間開不了口。

恰好樓下“砰”的一聲巨響,謝曜借機拉開楊過,轉開話題道:“過兒,你在這等著,叔叔去看看。”

謝曜走出幾步,憑欄下瞧,只見客棧大堂上站著兩撥江湖人士,左首一人二十來歲,圓臉淡眉,錦衣華服,一副公子哥兒打扮;另一邊領頭的乃是個精瘦老頭,手拿一柄龍頭拐,兩方劍拔弩張,不知幹麽。

只聽那公子哥冷笑一聲,將手中折扇一合:“嶗山老怪,你都快七十歲了,來此求親羞也不羞?”

謝曜一聽對方乃是“嶗山老怪”,不由得楞了一下。楊過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也向下張望,他問:“謝叔叔,嶗山老怪是甚麽東西?”

謝曜看他一眼,心下略覺他這般問法不妥,只道:“不可直呼其名,你得稱聲老前輩。”謝曜具體也不知這嶗山老怪是做甚麽營生,只是前些年行走江湖的時候聽過此人,說他效仿黃藥師,故意闖出一個亦正亦邪的名號。

那嶗山老怪功夫也不差,謝曜未曾故意隱聲,因此將二人談話聽得一清二楚。他雖然惱怒方才楊過那一句“甚麽東西”,但立時便被謝曜捧的熏熏然。他朝那錦衣公子雙眼一翻,拄著拐杖,搖頭晃腦道:“先人有詩:鴛鴦被裏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赤練仙子已是天姿國色,她那豆蔻年華的小師妹,褪去衣衫,更該是水當當、白花花……嘿嘿,這等神仙快樂事,越老才越有勁兒啊!”

楊過擡起頭,眨眼問:“謝叔叔,甚麽是鴛鴦被裏成雙夜……唔。”

謝曜面色一紅,趕緊將他嘴捂住,瞪了眼那嶗山老怪,惱怒這人一把年紀嘴裏還不幹不凈。

“你消息倒挺靈通!赤練仙子昨日才在江湖上放出風聲,你不消一日便趕來此地……”錦衣公子話音未落,嶗山老怪一擡手打斷,“這又怎麽了?赤練仙子武功高我求之不得,她那師妹姿色還遠勝過她,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不求財,只求色,乃光明正大行事磊落者也……倒是你!怕是為那墓中的奇珍異寶、武功秘笈罷!”

錦衣公子面色不定,便在此時,只聽客棧外一陣馬蹄奔踏,風風火火又闖入四名大漢,當首那人一把胡須,四十多歲,謝曜瞧著眼熟,仔細辨認,記起乃是在西夏、陸家莊有過兩面之緣的歸業堡堡主蔣誠志。

他在樓上看了一會兒,估摸明白這些人是為了甚麽財色而來,這蔣誠志早已成親,為人也算不錯,怎也來趟這渾水?

嶗山老怪顯然認得蔣誠志,忙上前拱手,皮笑肉不笑道:“蔣堡主,你也聽到了消息?”蔣誠志不喜他作風,側身避開,也不回禮,道:“是,在下小兒年方十五,和那古墓派的龍姑娘般配的很,特來為他求親。”

古墓派……古墓派……姓龍的姑娘除了小龍女,焉得別人?謝曜思及此,低頭看了眼楊過。他失去天書,對許許多多事情都記不大清了,但這小龍女和身邊這孩子乃是師徒,並且相愛甚篤,此事卻沒曾遺忘。

嶗山老怪氣恨蔣誠志無禮,掃了錦衣公子一眼,使了個眼色,冷哼道:“十五歲的奶娃兒,毛都沒長齊,會做那翻雲覆雨的風流快活事麽?”

楊過本不想再說,但這老頭子的話總是新奇的很,他心裏好奇,忍不住又問:“謝叔叔,甚麽是翻雲覆雨的風流快活事?”

謝曜正在暗自尋思,沒聽清他問的甚麽,待楊過又重覆了一遍,方才肅容道:“你一個小孩子,問這麽多幹麽?”

楊過眼珠子一轉,忽然笑道:“謝叔叔,你前不久方才教我‘君子之學必好問’,又說‘好問則裕,自用則小’,如此一來,你說我當不當問?”

謝曜被他一番搶白的啞然,他只是偶爾說過這麽一句話,哪知楊過這般聰穎,全都分毫不差的記了下來。他半晌作答不得,卻也沒法解釋那嶗山老怪的下流穢語,只能裝作沒聽見,再不搭理。

錦衣公子這時反倒和嶗山老怪站一陣列,朝蔣誠志一通冷嘲熱諷,蔣誠志饒是脾氣再好,也按耐不住這兩人批他兒子,當即抽出腰間大刀,朝對方頭上斫去!

嶗山老怪和錦衣公子互看一眼,意味深長,二人一個使杖,一個使折扇,分攻蔣誠志左右。錦衣公子、嶗山老怪、蔣誠志鬥在一起;他們各自帶來的手下也鬥在一起,頓時間大堂桌椅板凳碎裂砸爛,木屑紛飛。

楊過頭次見到這麽多人打架,小臉通紅,激動之情溢於言表:“打啊!打啊!打那個臭老頭!”

嶗山老怪聞言一楞,仰頭一看,不由得大怒:“臭小賊,你是在說爺爺麽?”他撿起一根凳子腿,反手便朝楊過臉上甩去。楊過見飛來一物什,嚇得大叫,卻躲不開。謝曜嘆了口氣,心下頗是無奈,袖手輕輕一拂,“砰”的聲響,凳子腿便在楊過身前三寸處化為靡粉。

楊過從指縫裏看見這幕,有了靠山登時大喜,一把抱住謝曜腿,大聲喊道:“謝叔叔!我們也去做那翻雲覆雨的風流快活事!”

“……”

謝曜將楊過拎開,看了眼樓下打鬥的眾人,沈聲道:“嗯,萬事以和為貴。”餘音未了,他足下一點欄桿,縱身躍下。

楊過“啊”了一聲,抓抓頭發,想不通謝曜的回答和他的問話究竟有甚麽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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