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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世事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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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書,我走不動了。”謝曜跟在天書身後,頗為不耐的扯著路旁草莖。天書聞言忽然頓住步子,謝曜一個不察,撞她背上,揉了揉鼻子,正要開口,就聽天書道:“下山就可以騎馬了。”

謝曜點點頭:“天書天書,我們現在又去哪?”

天書牽著他手,微笑道:“我們去大理,那裏可暖和了,你一定會喜歡的。”

“好啊好啊!”

兩人匆匆上山,又匆匆下山,天書知道謝曜時日無多,不敢浪費一分一秒的時間。此去大理國快馬加鞭也要五六日,她就算心疼謝曜,也沒讓他磨磨蹭蹭。給蘆葦餵飽草料,天書便和他一起往大理南行。

一燈大師實則也沒有告訴天書具體的法子,他只說這方法險之又險,若說當初謝曜在洞中以命壓制魔性是生死各半,這個方法便是九死一生。大理天龍寺,作為大理國寺地位崇高自不必說,其間有一“涅盤爐”,寬約兩丈,高約三丈,即將往生之人若欲回天,便得在爐中以業火錘煉七七四十九日。自大唐初年,進入爐中有十人,九人皆葬生火海,便是鬥酒僧也只在爐中強忍了九日,九日之後離去,遠赴少林,創下《九陽神功》。

莫說謝曜此時此刻神志不清,便是他神志清醒,功力未至,也不可能撐過四十九天。

一燈大師又說,想進涅盤爐必須獲得天龍寺的手諭,此事關系重大,他只能修書一封,但能不能讓其答應,卻未可知。天書當初和謝曜也去過天龍寺,心知那本玄大師和法玄主持為人都十分良善正直,若是不肯開爐,她便求。

謝曜見天書神色淒然,他心中一驚,問:“天書,你為甚麽不高興?是因為我生病了嗎?”

天書轉頭看他,痛心疾首:“是啊,你生病了,我很難過,很難受。”

謝曜不知如何去安慰她,只得道:“那你別管我啦!我多穿幾件衣衫,躲在被窩裏捂幾天,病就會痊愈。”天書伸手撫摸他的臉龐,哽咽道:“我怎可能不管你。”

或許從謝曜握緊她手的那刻鐘開始,天書便永遠不會放棄他了。兩人一路走來,經歷無數,她篤定的相信這次也會渡過這個坎,這個劫。只要想到謝曜平平安安,無傷無痛,天書便覺這是世間最美好的事情。她細細的用目光描摹謝曜的表情,突然發覺這是多麽荒唐。一開始的理想,一開始的目的,如今全被謝曜牽動命運,通通都不敵他重要。

沒有誰天生便是完美無缺,時光在改變,謝曜在改變,她也在改變。

拋棄理想,並不讓她覺得傷心空虛;相反,天書覺得很滿足,很輕松。

這一路南行,過了五日,繞過點蒼山,便在黎明時分來到天龍寶剎。天書向著晨光熹微的東方回望一眼,默默地在心中祈禱,此行不虛。

她步上臺階,扣了扣門環,不過片刻,有小沙彌前來開門,見是一女子,嚇的兩頰通紅,竟連招呼問話都忘了。天書卻也不管這些,她徑直道:“受一燈大師之言,前來拜見貴寺主持,有要事相商。”

那小沙彌不敢看天書,只對著謝曜連連點頭:“二位施主請隨小僧來。”小沙彌將天書和謝曜引到禪房坐下,又讓人將蘆葦給牽到後院餵料,朝天書道:“勞煩稍等,小僧這便去通傳主持方丈。”

待這小僧一走,謝曜便在禪房中走來走去,他摸摸自己的頭發,怪道:“天書,為甚麽他們沒有頭發?我是不是也要沒有頭發?”

天書本想說不是,但驀然間想到臨走前一燈大師交代的話,就算謝曜在涅盤爐四十九天大難不死,但為養生靜氣,他也得遁入空門一年。這件事天書是想也不想便一口應下,只要謝曜能活一命,即便是做一個不會武功的平凡而普通的人,她也一千個願意。

“是的。”天書將他拉在身旁坐下,“你病好了,須得遵守諾言,在天龍寺出家一年,知道麽?”

謝曜頷首道:“你讓我怎麽做,我就怎麽做。”

天書心頭一熱,又差些落淚,便在此時,房門被人推開,她忙擡袖擦幹淚痕,起身拜倒:“法玄大師。”

來人正是天龍寺方丈法玄,法玄未曾見過天書,微微笑道:“女施主何來知曉老衲名字?”天書當然不會說她早前和他有過一面之緣,她也不賣關子,拉過謝曜,問:“大師可還認得他麽?”

法玄上前兩步,端詳謝曜面容,了然道:“噢,是謝施主。”語畢,他自己都不禁先笑起來,顯然又是想起當年那件錯認侄兒的烏龍趣事。

謝曜傻傻的回頭:“天書天書,甚麽是謝施主?”

法玄見他模樣,輕咦一聲,問道:“謝施主是怎麽了?”

天書臉色微僵,隨即苦笑的指了指頭:“如大師所見,他病了。”她說著從袖中拿出一封書信,交予法玄,“此乃一燈大師讓我交給大師的,其中緣由,大師一看便知。”

法玄一聽是一燈大師,不敢怠慢,忙拆看信,反反覆覆看了兩遍,神色越發驚詫:“這……竟要開涅盤爐?”

天書生怕他不同意,眼淚都快急出來:“謝曜已經時日無多,我不能讓他死!大師,佛門子弟慈悲為懷,請救救他罷!”法玄看了看謝曜,又看了看天書,表情十分為難,他道:“不是我不願意,只是……只是……”他頓了頓,忽然道:“罷,你先在此等候,開涅盤爐茲事體大,容我向師兄商討商討。”

“如此,勞煩大師。”天書垂下眼簾,哀聲道:“他若活不成,我亦如游魂,在這世間也毫無意義。”

法玄聞聲,背影一僵,隨即搖頭嘆了嘆氣,跨出門檻。

天書說出這句話,自己都被嚇了一跳。她擡眼看著癡癡呆呆把玩香爐的謝曜,想到當年自己的心境,不明白怎麽就攤上了這個冤家。天書心中發苦,她明明應該只為自己而活,怎的如今卻全然反過來了。

謝曜拿著香爐跑過來,雙手呈給天書:“我捉到一只青蛙,天書天書,送給你!”

天書本來心情極為難過,瞧他這模樣,忍不住“撲哧”笑出聲,她忍不住一把摟著謝曜脖子,似哭似笑:“一定是我上輩子欠了你。”她說罷忽然一楞,“不,是我這輩子欠了你。若不是我,你也不會走到這般田地。”

謝曜正欲開口,卻聽門外傳來紛沓的腳步聲,只見法玄領著另一名老僧前來,正是閉關多年不出暗室的本玄大師。本玄大師於武學一道鉆研甚精,但他太過癡迷,對俗世間的事情都不如何理會,天書見得他竟然親自來到,不由心中一凜。

法玄朝天書介紹:“這位便是老衲師兄,本玄大師。”天書忙雙手合十見禮,本玄一擡手道:“不必,是謝曜想進涅盤爐?”

天書頓了頓,搖頭道:“不是想進,是不得不進。”

本玄聞言一怔,看了眼天書,他走到謝曜身前,擡手一探他脈搏,蹙眉半晌,頷首道:“怪不得一燈大師讓他前來涅盤爐,我從未見過誰像他這般,渾身筋脈損傷至極,內力混亂不堪,等不到三個月,自然便氣絕身亡了。”

“若不是迫在眉睫,我等又如何敢來叨擾大師。”天書好不痛心,卻只有極力忍著。

本玄肅容道:“涅盤爐幾十年不曾開啟,即便是我同意了,他也有去無回。涅盤二字,太過高深,必先了解因緣法,生是依因緣支持而生,而凡生起之一切,皆會隨其賴之生起的因緣滅而滅,不會恒常存有。雖然四十九日涅盤後,的確能使人浴火重生,但你又豈能知道他是否能堅持過去?是往生還是重生,這些都不是你我能斷言的。倘若他不能領悟大乘,便是加快他的消亡,請你三思。”

謝曜在旁聽他說了一大串,卻全然不懂,對天書嘻嘻笑道:“他在說甚麽?”

天書心中酸楚,她如何不知道涅盤爐九死一生,但若不堅持嘗試,謝曜便真的十死無生了。

“大師,到底何為涅盤爐?”

本玄一捋長須,嘆說:“鳳凰經歷烈火的煎熬和痛苦的考驗,方能獲得重生,並達到升華,而其不畏痛苦,義無返顧,執著精神卻是常人難以達到的。涅盤爐高三丈寬兩丈,爐中一圓柱臺,臺下盡以桐木架燒,至於那些大士是如何從烈火中領悟,我亦不能知曉。”他看向謝曜,沒曾想當年一點就通的聰慧人成了傻子,本玄心中也極不願看到謝曜亡故,是以才將自己所知,通通說給天書。

本玄又道:“試想一片汪洋火海中,無水無糧,誰又能消散煙霧,在期間領悟如來?大士們在爐中被烈火灼燒,挺不過去,自然便隨火化為灰燼。當年鬥酒僧尚且不過九日,謝曜如今神志不清,不會運功,無疑送死。”

他講話直來直往,天書被他一說,幾欲又要流淚,但她立時將淚忍住,擡頭問:“敢問大師,難道此前那些大士堅持不住,不會在爐中求救麽?你們聽到聲音,將爐火熄滅便是。”

本玄搖了搖頭,說:“一燈大師未曾告知你麽?入爐前需焚香沐浴,後用一陽指合金針,將其百會、檀中、天突三大穴位封死,人雖陷入昏迷,對外界感知卻尚能了得一分。若要參悟,便只能從這一分感知中參悟,每領悟一次,便沖破一關穴道,當三穴同通,人自然無恙。”

“依你所言,鬥酒僧豈不是早就領悟了大乘,可他並未用七七四十九日時限。”

本玄依舊搖頭:“你錯了,鬥酒僧是因武功高深,那一絲感知明白自己不能參透,故此強行沖破穴道,方才撿回一命。至於其他你看不見的人,盡化為一坯爐灰。”他說到此處長嘆一聲,看著天書,目光和藹,希望她能收回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如此,你還要讓他一個神志不清的人,進入涅盤爐麽?”

天書不禁怔忪,她回頭呆呆的望了一眼謝曜,只見他不知何時跳到桌上,手拿一根檀香,將香爐當做敵人般,大喝:“爾等壞人,吃我一劍!”天書心中一震,仿佛又記起在少室山下,謝曜立於巖石上,光芒萬丈正氣凜然的模樣。

她眼神倏然變得堅定無比,擡眸看向本玄,定言道:“他本不該是這個樣子!”

天書不知想到何事,她忽然問:“大師,涅盤爐中,可能讓兩人同時進去?是了,是了……”天書心中忽然想到什麽,她欣喜激動的無以覆加,“謝曜神志不清,但我卻不會!我和他一起進去!這樣……他肯定能堅持過去!”

本玄顯然也沒想她會這般說,楞了一楞,道:“從未有過先例。”

天書堅定的道:“我便是那先例。”她頓了頓,“何況大師你不是說‘鳳凰涅盤’嗎?鳳凰……鳳凰,那便是鳳和凰兩者之事,沒有嘗試,又怎知不可?”

本玄被她一番話說得不能反駁,他看了看一直在旁沒有說話的法玄,道:“師弟,你於佛法比我精通,此事你如何看?”

法玄“哎”了一聲,道:“鳳凰涅盤固然是一對,但最後涅盤者到底是鳳還是凰,誰又能知曉?女施主你愛人心切,老衲亦看出,只是為此一時沖動,而搭上兩條性命,是否不值?你須知道人生在世,總有大限之日。”

天書心中一酸,連連搖頭,卻止不住淚眼模糊:“我當然知道,但是……但是他若先我而去,那便已經是我大限之日。既如此,不若以命相試,若成功,我與他皆大歡喜;若失敗,我二人同死一穴,也不遺憾!”

本玄冷冷道:“你有沒有想過另一種結果,你死,他活。”

這句話仿佛將天書跳動的心都給定住,她怔怔的看著地面,似乎從未想過這一件事。不是,是她不願意去想這一件事。或者從她提出兩個人一起進入涅盤爐那刻,便已經猜到了結局。

涅盤爐,涅盤爐,那是火啊!

天書眼前似乎已經燃起了一堆熊熊烈火,灼熱的火苗開始吞噬她的生命。但轉眼又被謝曜代替,他的一言一行,盡數回蕩在腦海。這一刻,天書已經定下了念頭。

“那就讓他代替我……活著。”

法玄和本玄互視一眼,皆是明了。兩人雙手合十,嘆息一句阿彌陀佛。本玄走到門外,招來小沙彌,悵然道:“去後山,將梧桐木搬往涅盤爐。”法玄來到天書身邊,對她微微笑道:“你也切莫灰心,說不定你二人同從涅盤爐中出來,從此做一對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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