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黎湘從三十歲起, 在事業領域一路扶搖直上，倒也沒有故意凹過什麽人設，只是因為出演的角色大多是獨立颯氣的大女主, 所以在外界的心目中, 息影前的黎湘就是個光芒萬丈的女王。

只有秦崇禮知道，其實妻子一直保持著少女時代的純真, 除了熱愛的事業之外，沒有過高的欲望。

在戀愛歲月裏更是如此。

那時黎湘最單純的心願，就是給自己最愛的男人生一個可愛的小女兒。

秦崇禮也是喜歡女兒的, 他們夫妻二人的願望不謀而合，倒沒有重女輕男的意思, 在秦氏這樣的家族, 有兒子作為未來的支撐當然也是好事, 只是他們內心深處一直盼望第一個孩子會是女兒。

小女孩多可愛啊。

白白軟軟的小粉團子，世上不可能有更可愛的生物了。

可或許是人生註定不能事事圓滿。

他們那麽喜歡女兒, 偏偏卻生下一個又一個的兒子。

兒子也有兒子的好處，時間久了，他們自然也就把生女兒的願望埋在內心深處。

再後來，快要步入中年的時候，秦崇禮去清邁出差, 陪同外賓逛寺廟，偶然遇見了一位高僧。

據說這位高僧算命極準, 而且並不是仗著名望專門向富豪權貴斂財的那種，只是隨因緣際遇，遇到有緣之人便算一算。

秦崇禮並不迷信，他這一生得到的所有東西都是遵循自身價值觀努力而得。

從未想過要通過迷信的方式獲得什麽。

同行的外賓慕名而來，懇求高僧為自己算上一算。

高僧卻淡然婉拒, 反倒是將視線落在了秦崇禮身上，問秦崇禮是否有什麽渴求的夙願，至今不得圓滿。

旁人都笑了，說秦先生是燕京首富，連續幾年蟬聯福布斯榜榜首，膝下又有一個頗具商業天賦的長子，完全不擔心富不過下一代的事，這樣的人生贏家，還有什麽不圓滿？

秦崇禮當時未及深思，只是本能地問了出來：“我有三個兒子，雖然都還算爭氣，但我和妻子婚前最大的願望就是能有一個女兒，不知今生還是否有望求得這一圓滿。”

現場安靜下來，高僧淡笑地答：“你命中有女，只是要晚一些，她並非池中之物，命數多舛。不來便罷，若是來了，便應珍而重之，此女與你家族命運如藤蔓糾纏。”

……

秦崇禮當時覺得挺玄乎，這得道高僧說話還挺有意思。

但冷靜了幾日之後，就沒放在心上了，只覺得不可盡信。

三年後，黎湘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意外懷上了寶寶。

這一次秦崇禮有強烈的預感，覺得或許會是女兒，孕期四月做B超，果不其然。

就這樣，他們在等待二十年後，在人過中年早已放棄奢望的時候，棉棉來了。

……

秦崇禮看著眼前蹦蹦跳跳的黃色小團子。

她真的好像和他失去的那個女兒……一模一樣。

可她越是像，越是乖巧懂事，他的心臟就越疼。

倘若他當初牢記高僧之言，始終對女兒呵護有加，或許女兒就不會死了。

黎萱會起那樣歹毒的念頭，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二十多年前被他親手送進牢裏的項少謙。

如果當時他動了惻隱之心，改變原則，對底線讓步，看在妻子的面上，不做大義滅親的事。

也就不用棉棉來替他還債了。

終究是他自己，把女兒害死的。

*****

小朋友們都興沖沖地撲向積雪最厚的地方，準備開始堆雪人。

大人們都聚在一起討論，對於這種有點覆雜的雪人都挺頭疼。

秦牧野看著妹妹歡蹦亂跳的興奮樣子，十分無語，他隔著手套捏了捏妹妹的小肉臉，不解地問：“這吹風機腦殼的豬真的可愛嗎？為什麽我怎麽都欣賞不來？就這？究竟是什麽人能把豬腦袋畫成吹風機的樣子啊！”

關於佩奇是否可愛這一話題，棉棉在家裏已經和他爭執了無數次。

每次都以兩敗俱傷而告終。

今天小團子心情大好，懶得跟他吵，她自顧自地蹲下來，用小手把積雪聚攏，嘴裏奶聲奶氣地嘟囔：“哼，二哥哥的審美有障礙，怎麽會有人不喜歡佩奇呢？佩奇明明是全世界小朋友都墜喜歡的！”

秦崇禮被團子奶甜的嗓音擾亂了思緒。

他好不容易從那種錐心之痛緩過來，臉色始終是沒有波瀾的樣子，他起身走到團子旁邊，在雪地裏半跪下來，開始著手。

試了一下之後，秦崇禮便道：“你跟哥哥去找材料吧，這雪有點松散，需要用大一點的力氣壓實了才行，你力氣太小，讓我來。”

棉棉驚訝地看著秦崇禮速度很快的動作，臭爸爸用他的大手三下五除二就堆出了一個立體的形狀。

而她剛剛用小手刨了好久好久，才堆了那麽小小的一撮。

機智的棉棉已經懂得分工合作各取所長的道理。

她同意把這個工作交給臭爸爸，自己則準備帶著二哥哥一起去找其他材料。

村長叔叔剛才說了，小朋友們可以在整個公園範圍內尋找所需的材料。

包括雪人需要用的鼻子眼睛嘴巴。

可以向公園內的游客索要，也可以向沿途的店鋪求助。

秦牧野盯著佩奇的圖片看了好一會兒，他看秦崇禮打地基的操作看起來還湊合，他最發愁的吹風機腦殼可能可以放心交給老爸了。

剩下的在他看來就問題不大了。

“棉棉，看見遠處那個小房子了麽，我感覺那好像是個簡易的便利店，咱們去搞一包巧克力豆，鼻子和眼睛不就解決了嗎？”

棉棉踮起腳尖看了看圖片，覺得好像確實可以。

秦牧野正準備把她抱起來快速走到對面去，團子卻望向秦崇禮忙碌的背影。

她也不知道怎麽，突然覺得臭爸爸一個人蹲在這裏堆雪人有一點點孤單。

她拽了拽秦牧野的褲腿，悄悄說：“二哥哥，我們幫臭爸爸一起堆吧，三個人力量更大！等差不多堆好了再去找材料，反正便利店不會關門對不對？”

團子回到秦崇禮邊上，伸長小胳膊幫忙一起堆雪人。

她學習能力很強，小腦瓜特別機靈。

雖然力氣不大，但是很會依葫蘆畫瓢。

看到秦崇禮會用手掌把雪反覆拍打紮實。

她也學著大力去拍。

秦牧野也沒閑著，大

手用力地對著佩奇的身體和頭部盤來盤去，大盤特盤。

忽然一陣風刮來，雪好像下得更大了點。

棉棉指了指秦崇禮帽子前額被落雪染白的頭發，喃喃地說：“臭爸爸的頭發白了。”

秦崇禮楞了一下，旋即輕笑。

棉棉卻突然笑不出來了。

她突然想起那個夢裏，爸爸躺在臨終的病床上，頭發也是這樣黑一半白一半的。

她至今也不知道爸爸到底得的是什麽病，但總歸是以人類現在的醫療技術不足以治愈的。

軟乎乎的小團子突然挪著膝蓋，挪到了秦崇禮旁邊，她用戴著粉色小手套的手拍了拍秦崇禮的背，語重心長地說：“臭爸爸要開心一點，少工作一點，不要那麽忙啦，多陪陪媽媽吧。”

棉棉知道凡人的精力是很有限的，年輕時若是透支了，或許就會相應地減少壽數。

秦崇禮神情有些恍惚，大概是突然被團子暖到了。

秦牧野聽了只覺得妹妹又在童言童語，他忍不住逗她：“爸爸要工作賺錢呀，我不也是嗎？因為要賺錢所以沒辦法天天在家呆著。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我是賣藝混飯吃的，要努力多賣一點才能多點錢呀，不然哪有錢給你買草莓布丁和大雞腿啊？”

棉棉轉了轉眼珠，不解地問：“錢夠用就行啦，要那麽多幹嘛？”

秦牧野知道以團子目前的幼兒園中班文化水平對物價絕對還沒有清晰的認知，趁著這個年紀逗她是再好玩不過的，再大一些可就騙不了了。

他皺著眉，故作憂愁，煞有介事地說：“可是賺錢很難啊，你也知道現在物價有多貴，就你給老三在游戲裏買的那些虛擬衣服，都要好幾萬塊！真實的衣服得多貴啊，你想想吧。”

棉棉絲毫沒有懷疑秦牧野這番話的合理性，她臉色微變，略顯擔憂地沈默了幾秒，然後突然仰起小臉，一字一頓地說：“棉棉可以賺錢呀，棉棉會養你們的，臭爸爸和二哥哥都不用努力啦，棉棉把賺來的錢錢都給你們買衣服買肉肉。”

秦崇禮大腦突然放空，非常恍惚。

他還記得大概在女兒牙牙學語的時候。

他拖著行李箱要出差，棉棉抱住他的腿，不讓他走。

秦崇禮只能把她抱起來哄，一邊哄一邊逗：“爸爸要賺錢呀，不然老了以後沒有錢養棉棉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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