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不大的病房裏站得滿當當，房間裏無一人說話，都沈默地看著躺在病床上的老人。

老人則靠在床頭閉著眼睛。

護士端著放著藥劑的鐵盤站在門口，見病房裏的人把門口堵住，頗為不滿的喊：“不要全部堵在門口，病人需要透氣。”

眾人聽聞紛紛往門口看去，站在門口的中年男女同時往房間裏面挪了挪。護士走到病床邊動作嫻熟地換了輸水瓶，囑咐了兩句便走了。

護士剛出門口，一位矮瘦相貌猥瑣的中年男子開口了，說話的人是劉爺爺的二兒子，也是剛才在鹵菜店鬧事的三人之一。

“老頭子你也看見了，要不是今天我和大哥過來，萬一你出了什麽問題，家裏的錢就全部被外人刮走了。”

陳琦心裏頓時生出一股惡心感來，尤其是房間裏充斥著一股油汗臭味混雜著消毒水的味道。

灰蛋敏感的察覺有人在往自己身邊靠近，側頭一看原來是陳琦，還捂著鼻子一臉嫌棄地看著對面的三位中年男女。

“爸多虧三嬸提醒，要不我們還不知道家裏突然多了個外人，”見劉爺爺始終不說話，大劉媳婦也勸說起來，“都說狗忠誠可一旦變成人，人心就難測了，這樣的事也不是沒有，狗變人騙得家裏的老人把錢全給他，自己孩子一分沒有！”

大劉媳婦話音剛落，一旁高胖的中年男人跟接過接力棒似的說起來，話裏話也離不開劉爺爺的錢。

“爸這次你萬一走了，家裏的錢可怎麽辦，這都是你辛苦賺來的啊。”

原本閉著眼睛的劉爺爺終於睜開眼，冷眼看著面前的大兒子嗤笑一聲。

“我才沒有騙爺爺的錢！”大黃終於忍不住為自己辯解。

“老頭還在你當然騙不到，老頭死了怎麽辦？！”矮瘦的二劉激憤地跳起來吼道。

話一說完劉爺爺氣得渾身顫抖，大黃恨了一眼二劉，順著劉爺爺的胸口讓他不要太激動。

一旁被從鼻到心都惡心得不行的陳琦也憤怒了，“劉爺爺都住院了你們還在一旁鬧，有事也得等到劉爺爺出院再談行不行？”

陳琦說完被二劉橫眉豎眼地從頭打量到腳，然後被二劉指著鼻子。

“我TM剛才就想說，你又是哪裏冒出來的，這是我們家的家事關你什麽屁事！”

灰蛋見二劉表情兇惡地移動著腳步往陳琦過來，腦子裏頓時警報大響，灰蛋齜著牙如臨大敵般把陳琦擋在身後。

剛才還對陳琦歪鼻子瞪眼的二劉臉色瞬間凍住了，昂頭看著比自己高近一個腦袋的灰蛋，“你、你，別以為我怕、怕你，”二劉眼睛嘀咕咕地轉著忽想起什麽似的挺起腰板，“我說你們怎麽這麽好心，肯定是合起來想騙老頭的錢！”

被二劉指著鼻子倒打一耙，陳琦氣得差點爆血管手也在發顫。

見陳琦被欺負，從剛才在店裏就堆積在灰蛋心裏的火山終於爆發了，灰蛋徑直上前抓起二劉的胸口的衣服，跟提小雞崽似得。

“你、你做什麽！”

灰蛋突如其來的舉動讓病房裏的眾人嚇了一跳。

被嚇破膽的二劉想要推開灰蛋，因為衣領被緊緊拽住，脖子也被勒得喘不過氣，二劉毫無還手能力。

大劉和大劉媳婦嚷著讓灰蛋放下二劉否則不客氣之類的狠話，卻沒有上前“解救”二劉的舉動。

“灰蛋，放下他。”病床上一直沈默的劉爺爺開口了。

陳琦也拉著灰蛋的胳膊勸他冷靜，灰蛋看了一眼劉爺爺，見劉爺爺目光冷靜地看著二劉，又看著抱著自己胳膊的陳琦，三秒後用力把二劉一扔。

大劉和大劉媳婦見二劉往自己這邊來後退兩步避開，沒有依靠的二劉踉蹌著重重地倒在墻邊，摸著脖子大口喘粗氣。

劉爺爺冷眼看著自己的兒子們，“錢——我早有安排。”劉爺爺提第一個字的時，大劉、大劉媳婦以及二劉三人瞬間把目光聚向劉爺爺。

見狀，陳琦毫不保留的對三人翻了個白眼。

“我現在還有二十幾萬的養老錢，等我百年之後都歸你們。”

“爸……那房子呢？”一直沒說話的大劉焦急地問，劉爺爺冷哼一聲。

“房子——是你們的，但必須等大黃在裏面住到成家立業後。”

大劉媳婦激動起來，“爸！這怎麽行，他要是一直賴著房子不走怎麽辦？以後小軍你親親孫子娶媳婦，要房子怎麽辦？你知道我們家情況，我們哪有能力給小軍買房子。”

二劉也很生氣，這房子怎麽能讓這條大黃狗摻合進來。等二劉媳婦剛說完，不甘落後：“對呀爸，你看你親生兒子我也沒房，憑什麽一條外來的狗也能住我家房子，我娶老婆也需要房子。”

二劉突然可憐巴巴的打起親情牌，身後的大劉和大劉媳婦臉色一變，兩人相互對視，頭微不可見的晃動兩下。

看到對面兩人這一幕，陳琦大腦迅速轉了幾道彎回想起剛才二劉被灰蛋甩在地上時，深感對面“要錢聯盟”並不牢靠。

劉爺爺閉目毫不在意喊苦喊窮的兒子們，等病房裏徹底安靜才悠悠道：“房子不準大黃住也行，大黃會得五萬。”二劉聽了皺眉叉腰又想鬧，卻被劉爺爺瞪住“誰不同意房子就沒誰的份！”

話一出，蠢蠢欲動的大劉夫妻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二劉嘴裏含糊不清的抱怨著憑什麽之類。

大劉媳婦撇一眼二劉，覆討好似的對劉爺爺說：“爸既然已經打算好，那我和老大就不打擾了，爸你好好休息吧。”說完扯了大劉衣服走出病房，大劉看也未看劉爺爺很幹脆的跟著自己媳婦的腳步。

二劉則恨恨地盯了大黃十幾秒，朝地上啐了一口也招呼未打大搖大擺走了。

討人厭的三人走了，空氣中那股惡臭的油汗味卻沒消散，陳琦一手捂著鼻子一手散氣通風。

床邊，大黃看著劉爺爺緊閉雙眼靠著枕頭休息，緊鎖的眉頭顯示出劉爺爺此時的心情。猶豫再三大黃突然開口：“爺爺我……”

劉爺爺睜開眼打斷大黃，“大黃你以為五萬有很多嗎？”大黃點點頭。

劉爺爺微微搖頭笑大黃傻孩子，又轉頭朝陳琦，“今天多虧有你和灰蛋在，不然我這把老命就……唉～”一口長氣中包含了苦悶與憂愁。

望著病房裏雪白的墻壁，劉爺爺的思緒慢慢飄回了老伴還在時的情景。

“都怪老伴走得太早是我沒管教好…還好還好，有大黃陪著我，也算老天待我不薄。”見大黃擔憂地看著自己，劉爺爺安撫著大黃的腦袋，向陳琦講述自己過去的事。

其實劉爺爺的故事很老套卻也很現實，在劉爺爺大兒子剛上小學時妻子突然得急病去世，小兒子也不過兩歲左右。為了賺錢扶養兩個嗷嗷待哺的孩子，悲痛欲絕的劉爺爺摸幹淚水，將孩子交給家中年老的父母養育。挑起扁擔穿梭於大街小巷中叫賣鹵菜，期間還要躲避城管。

雖說靠自己的手藝（賣鹵菜）賺錢撐起了家，當劉爺爺有心回頭教育孩子時，卻發現孩子早已被養歪。大兒子也對自己態度冷淡，對同校的弟弟也冷眼旁觀。絲毫不在意小兒子初中才畢業就被社會上混混攛掇著輟學，

無論劉爺爺怎麽說服甚至用“武力鎮壓”，想讓小兒子轉回正途時已經無能為力了。

聽完劉爺爺的故事，陳琦不由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耳邊傳來了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聲灰蛋低頭看去，見陳琦滿臉失落，猶豫著灰蛋把手放在陳琦肩膀上。

莫明感受到肩膀上掌心傳來的溫度，陳琦擡頭恰好和灰蛋對視，感受到灰蛋眼裏傳來的關心，陳琦勉強扯了扯嘴角以示自己沒事。

忽然安靜的走廊響起急促的腳步聲，離病房越來越近。陳琦好奇地看向門口，卻見大劉媳婦巴在門框邊，正伸頭往裏瞧。大劉媳婦左右看了看，神色匆匆的進屋。

她怎麽又回來了？

病房裏眾人疑惑地著。

大劉媳婦往走廊看了看，然後進屋徑直站在劉爺爺病床前道：“爸剛才走得急有件事沒說明白，你的鹵菜店歸誰？”

病房裏無人說話，三秒後。

“嘭！”這是水杯被摔在地上的聲音。

“啊！”這是大劉媳婦的尖叫聲。

“爸你這是幹什麽？！”大劉媳婦雙手拍著衣服上的水質問到。

劉爺爺喘著粗氣指著大劉媳婦，“不要臉!你們算計了我的房子，連租來的都要算計走嗎？哼！你們一年到頭來看過我幾次，要錢倒是跑得快!”

一番話下來劉爺爺已是臉紅脖子粗，大黃見此也生氣地對大劉媳婦說：“你們夠了！把爺爺氣成這樣，爺爺都給你們這麽錢了還來氣爺爺。”

這是陳琦第一次見大黃這麽生氣，也幫助幫腔控訴大劉媳婦和他老公不孝。

大劉媳婦見屋裏幾人開始對付自己，而一旁那個大高個男人還兇神惡煞地看著自己，有些後悔沒讓大劉來。

“老爺子你可要好好保重身體，我先走了。”見劉爺爺死咬鹵菜店是租的，大劉媳婦只好不甘心又走了。

而劉爺爺聽腳步聲越離越遠，便讓大黃到門外看著，如果大劉、二劉再來提醒自己。

“小陳啊，我有件事麻煩你，煩你幫我打個電話。”沈思許久後劉爺爺突然對陳琦說，遞了一張紙條給陳琦上面寫著一串數字。

陳琦拿出手機幫劉爺爺打通了這個電話。

“餵，請問是李律師嗎？我是賣鹵菜的老劉，之前我問你的事現在還能公證嗎？我有空，就看你有沒有時間了。”

陳琦聽著劉爺爺和電話裏的人約定時間和地點。

接過已經掛斷的電話，陳琦看了眼時間便和劉爺爺告別，再三向劉爺爺擺手這點小事沒什麽。

和灰蛋走出醫院陳琦不由長舒一口氣，今天可累得夠嗆。晚上陳琦站在花灑下，腦子裏無意識的回憶起走前劉爺爺的那通電話。

總覺得劉爺爺話裏有話。

關上花灑大腦防佛觸電似的突然想通了：劉爺爺撒謊了。

然而...這關自己什麽事呢，對著鏡子陳琦無聲嘲笑起自己。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