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渡人把船停在忘川中央：“大公子。”

這次的洛長和站在船上, 沒有說話。他看忘川水滔滔不絕滾來，隔岸彼岸花開得妖冶。他站了好長時間。

後來他輕輕舒出一口氣：“走吧。”

明明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得很順利, 他的大業眼看就要完成, 天帝呆的那地方很快被他掏空成一空殼，他卻一點也不開心。

優止死了。

蘇郁醒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 他還窩縮在冥界，眼線匯報完情況提了句：“之前明明魂飛魄散的花神, 不知為何竟又歸來。天帝那邊因為咱們的事分身乏術, 沒有心力去重新降罪於花神。之前她替大公子頂了謀反罪名, 沒想到這次倒是我們替她擋了災。”

洛長和面容平靜：“知道了。”

那眼線福了福禮便走了。他的身影剛一消失，洛長和整個人攤坐在椅子上，之前平靜的面容瞬間消失得一幹二凈, 他張著嘴，只知道自己在大口喘氣。

她沒死......不，她死了。

他腦子一片混亂，恍惚之間, 他看到遠處花海中，那個極極漂亮的女孩子，在中央跳著舞沖他笑。她一拂一手, 露出如玉手臂來。可下一瞬，那雙手臂突然迸濺出鮮血，溫熱的液體都撒到他臉上。

他慌亂中一抹臉，手掌上水光淋淋, 在這偌大閻王殿中，灰撲撲反射不出光彩。

那是淚。

他喜歡的那個姑娘沒死。

可喜歡他的，那個會一次一次信任他的女孩子，卻死了。

**

後來，洛長和成了新一任天帝。

兵臨城下，他帶領兵馬站在南天門外，身後浩浩蕩蕩的人影。他的父皇站在對面，帶著寥寥數人。他看他這個恨了愛了數年的人，只覺得他老了。

一個高高在上的天帝，兩鬢斑白，眼神蒼涼，倒像個凡人。

洛長和把他關在天牢之中，鎖鏈鎖住他全身法力，讓他只能站在及腰水中生存。他站在他面前，用手生生剜去他的眼珠子。

水被他父皇的鮮血染紅，整間牢房回蕩著他父皇的慘叫聲。他卻不自覺坐在地上。

任務完成了。

他一輩子的心願，完成了。

他應該開心的，本應該心中暢快像胸膛終於吐出一口濁氣。

可是他沒有。他看著天牢中慘叫的父皇，甚至更加難受。

洛長和這輩子，一輩子的時間都在追求心願實現中度過。當他真的實現願望之後，他人生的後半輩子該何去何從？

他從沒想過。

**

他偷偷跑過淩生殿附近，看到優止跟她孩子念兒玩耍在殿前。

他之前眼盲時，曾看見過蘇郁的模樣，那樣的黑白世界他就已經漂亮的不像話，而現在，更是美艷驚人，如他想象一般。

她的神情更像她是優止的時候，那更讓他求之不得。優止正跟念兒玩耍，陽光傾瀉下來，打在她臉上，陽光照射下，讓他看得更加清楚。

他在那從樹叢邊上，蜷縮著、貪婪的看了一個下午。

連續十日，他都偷偷到這片地方偷偷看她，直到她領著念兒回淩生殿內。那段時間總是短暫又溫暖的，可是一旦又一次坐回他父皇的位子，整個人又冷下來。

他甚至都在懷疑，這一輩子都迫切想要完成的心願，到底值得為它付出一切麽？

如果當初......如果當初認認真真、坦坦誠誠跟優止在一起......

他狠狠抖了抖，阻止自己想下去。

那結果太過幸福，對他卻是殘酷至極。

**

這一次，在擺渡人再一次問他之時，他坐在船上想了一日一夜。

“忘川對於你，未必不是件好事。”

他僵著身子，幾次身體前傾，像是要跳下去了，卻在最後一刻生生止住動作。

他不能死，他要留著這身子，享受他藕汁以來都未享受過的快感，他親手覆仇報覆了父皇，他還沒享受日子。

“走。”

他又一次放棄，即使他現在過得生不如死，像具行屍走肉一般。即使他腦子裏全是優止的一顰一笑，卻摸不到碰不著，優止像是毒藥一樣，讓他的難受溶於血水裏，幾乎無法忍耐。

可他還是放棄了。

也許，這就是他錯過的原因。

因果輪回，因果報應，原來報應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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