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唇動了動, 還是沒有說話。

這一刻，我的心突然寒的很。

我想起他說對不起，想起他說不再騙我, 想起他認真的神色, 想起他剛剛毫不猶豫要解除術法的樣子。

我想起我試著和好的窘迫樣子，想起我因為不知道怎麽辦的著急樣子, 想起......本來覺得從前回不去，但起碼可以當做好朋友, 跟著他談笑風生的時候。

“不, 我放你走。”

一切都安靜的時候, 他突然這樣說。

**

我楞了楞，眼睜睜見著他越靠我越近，直到最後眸中都能看見我一張失措帶著汗的臉。他這才停下靠近的身體, 盯著我的眼睛道：“我是真的只想讓你原諒我。”

剎那間，看著他近在咫尺的俊顏，心中突然就軟了那麽一塊。

他突然就抓住我一只手，後面是紅淩驚慌失措的大喊大叫, 他抓著我的手，慢慢沖我講：“我是真的放你走，我想著, 只要你活著，沒有那件天地至寶又能如何？我日日住在你身側，我只是想讓你原諒我，然後接受我。”

我張張嘴, 他卻阻了我講話的機會，目不轉睛看著我繼續道：“我是真的喜歡你，你可能不清楚，當初因為恢覆眼睛的原因，讓我失去了一段記憶，我那時候完完全全把你忘記了。但是我依舊感覺的到，你對我是特別的人。所以到現在很多時候，我才會這樣想著挽回。”

我不由得低了頭，他依舊緊緊抓著我一只手，應該已經感受到我手心的汗意。我想張口跟他說，我都清楚，我很多東西都清楚，包括他三番四次出現在我面前，沒有目的得睡在旁邊。我那時候沒有趕走他，說明我根本沒有我想象中的那樣恨他。

“可是。”突然一陣大風猛地吹進來，他長長的白色衣袖吹打到我臉上，我感受著滿臉的涼意，他的聲音輕輕地，仿佛也在這風中飄搖，“你又知道我這麽多事情，每一件都能把我計劃了幾百年的計劃，還有幾千年的仇恨全部打破，這讓我很害怕。”

在這獵獵大風中，他突然用力拉了我那只被他握著的手，我還被他定身中，根本沒有反抗的力氣。我只知道，被他這樣大力一扯，弄得我生痛。

他不知從哪裏變了口鼎出來，掌風落在我被他握著的手腕處，輕輕一下，汩汩鮮血就從我手腕處流出來。

我痛得一抖。

眼淚剎那間就流出來，我含著淚不可置信看著他。剛剛這個人，明明還在我面前，申請極其認真的沖我說，他要放我走，他後悔得不得了，他說他十分喜歡我。可是現在就是在幹什麽？

手腕處的傷口極痛，由於是那種極細的地方，再加上我最近身體越來越好，傷口竟然也愈合的很快，一會兒之後，即使傷口深的很，也不見鮮血流出來。

然後我眼睜睜見著，他毫不猶豫的又在我傷口之上，劃出一道極深的口子來。

我連喘出來的氣都是抖的，眼淚大滴大滴落下來：“為什麽？為什麽？你不是說，要放我走的麽？”

他凝神看著我，又突然笑了，所答非所問得沖我講：“小止，你還記得雪山的那兩天麽？你給我講了那麽多故事，那時候，我很開心。”

可我哪聽得了他閑聊，他這是在要我性命！我想使出渾身力氣動上一動，哪知被他施的法術控制的死死的。可我又哪會放棄！我要從這裏逃出去！我含著淚想著很久未見的小狐貍，想著淩生那一張冷淡時常沒有表情的臉。突然就感覺身體中出了一道暖流。

那道暖流瞬間流遍全身，我身上發出淡淡的綠光來，竟和那次在雪山之上的一模一樣！

我來不及細想，身體就可以動了，當即一掙，沒想到很輕易的就掙開洛長和的束縛，也許是因為他一點都沒想到我可以動彈。我沒有停頓，就沖門口跑過去！

我知道外面是萬丈深淵，但我要賭上一賭！我賭我那詭異的能力，能在我臨死關頭就救我一把。反正橫豎都是要死，我寧願死在自己手裏。

我拼了命跑出門口，頂著撲面而來的大風就跳了下去。

而緊接著，我聽見了紅淩失控的大叫。

寒風狠狠刮著我的面頰，而我只是得意的翹起嘴角，起碼，這回不會讓你如願。

我不會讓你如願的，洛長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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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還是錯估了一點。

當我拼了全力讓自己懸浮在半空之時，一個聲音突然就在我身後響起，一雙手瞬間摸上我後腰，就在那個時候，我又完全不能動了。

洛長和的聲音帶著漫不經心：“你逃不出的，只要我想，你就逃不出的。”

那一刻，我漂浮在寒風中，動不了，流淌在血液中的，滿滿都是絕望。

他抱著我回到原來那個石洞，把我放到石床之上時，慢慢沖我道：“你看，浪費了多少血。”

說話間，他又毫不猶豫的沖我手腕處劃上深深一道傷口，這次幾乎都能見到骨頭。他表情上全是滿滿的心痛：“你是不是很痛？別怕，很快，你就感覺不到痛了。”

我只是睜著眼睛躺著，慢慢的絕望沒過我，讓我連心中都全是悲涼。

“你不知道，很長時間，我都沒有那樣喜歡過一個女孩子，第一次喜歡女孩子的時候，我看見她就在花叢中跳舞，可那時候她是別人的妻子。後來我一手把她推向死亡，親手把自己的謀反之罪嫁禍於她，那時候，我滿心的絕望。”

他頓了頓，忍不住伸手把我抱了個滿懷，他在我頭頂上方嘆口氣：“所以我看見你的時候，又震驚，又歡喜。”

“驚的是，你竟然沒死，喜的是，我又可以看見你了。”

我痛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全身有一種血液停滯的酥麻感，我聽見他又開口道：“哦，也許你不清楚，當初那個把天界鬧得人心惶惶的造反之人，就是我。”

他又在我傷口上劃了一道，我全身都是麻的，由於嚴重失血讓我連吸氣的力量都沒有，我感受不到他抱我時的體溫，連他的聲音也變得模模糊糊：“你還痛麽？是不是不痛了？”

他說的真對，我是真的感覺不到痛了。

拜他所賜。

我真真切切的感到自己身上的力氣在一點點消散，最後連呼吸都漸漸沒有力氣，然後，眼前變成一邊黑，一點聲音都聽不到了。

完全沒有意識之前，我眼前突然就出現淩生的樣子，他正坐在淩生殿門口，在天界陽光下翻著一本舊書，藍靛色衣袍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他像是看見了我，皺著眉沖我招手：“過來。”

然而我全身都被定住，一動都不能動，我強忍著眼淚，最後默默沖他講：“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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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子，走吧。”

紅淩帶著妒意的聲音已經第五次響起，然而站在那邊的人，還像是沒有聽見般，一動都沒有動。

洛長和已經站在這裏站了一天一夜。

她的屍體輕的不敢想象，而且原先飽滿的皮膚已經全部萎縮幹癟，像是一具風化已久的幹屍，說實話，難看得很。

可是，他就是看不夠。

因為他心中清楚得很，這一別，就是永恒了。

當時她已經是意識模糊，鮮血在她手腕處汩汩流出，連嘴唇都是白的，她睜著眼睛，卻像是已經看不見什麽。縈繞在身上的綠光終於黯淡下來，他松開一直握著她胳膊暗暗施法術的手，終於忍不住俯下身，在她嘴邊碰了碰。

開始她被淩生殺死，是他一手策劃的，後來她活過來，讓他這雙眼睛重新恢覆。現在她死在他懷中。

她的面貌不知為何和以前有很大變化，沒有以前艷麗漂亮，可他真的不在意。

他在她這具幹癟的屍體前站了那麽久，心一直鈍痛，像是被人用鈍刀子，一下一下的砍著。

他突然不想讓她死了，他想讓她活過來。這似乎跟那個時候似乎有些不同，那個時候，他站在人群中，看見她被淩生一把刺在臺上，有的只是惋惜，甚至還為她嘆了口氣。這對他來說，已經是十分了不得的事情了。

可是他如今，心痛又麻，剛剛那個在他心口揮舞的鈍刀子，此刻又在他心臟上像磨墨一樣緩慢的磨著。他現在，突然就想看見她站起來，恢覆從前的青春活力沒心沒肺的模樣，哪怕一雙明眸充滿怨恨的盯著他，那也沒關系。

他不清楚這到底是什麽感覺，這種感覺讓他陌生得很，讓他慌亂極了。

後來紅淩半拖半拽把他從石室中拉出來，他忍著心中翻江覆海的難受又回頭看上一眼，那個小小的人影安安靜靜躺在石床上，這樣遠遠的距離，看不清她的模樣，竟像是睡著了一樣。

他又想起原先那個漂亮的人兒，起落在無數花叢間，漂亮的不像俗世之物。還有她在雪山的那個夜晚，她沖他咯咯的笑，眼睛亮閃閃的，像是說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她一直不知道，那時候他沒有認真聽，他只是仔細盯著她的臉，想著要不要伸手抱抱她。

可是後來他還是放棄了，雙手攥在身側，跟著她一起笑。

也許，就跟現在如初一側，他同樣放棄了。

耳邊是呼呼風聲，他最後還是閉上眼睛，他想嘆一口氣，卻又嘆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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