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他狠狠一跺腳，樹身卻不晃動，只是樹葉紛紛落下，“算了，總之我知道你們來的目的，要想打這塊地的主意，就先來打一場！”他手一揮，尚飄在半空的樹葉忽地朝我們橫飛過來，葉刀片片鋒利，猝不及防，幸好冬天穿得厚，只是三人身上的衣服都被拉了許多口子。

“這種簡單的小法術都躲不過還想來對付我？！”他故技重施，這次站在左側的夏嬋念決展開了結界。沒想到這只雀妖看著有點道行，卻是個急性子，戰書下得那麽快，打架毫無章法又想一鼓作氣，還是再歷練幾十年的好。

“仕容，你來指揮。接下來該怎麽辦？”我道。

“你真的沒感覺到嗎？”

“什麽？”

他無奈地搖搖頭，“看來這次你是幫不上什麽忙了，丹晉那個烏鴉嘴……你還真變成來‘觀摩學習’的了。實話告訴你，這妖怪和上次我來的時候完全不是一個檔次，也不知用了什麽辦法，就靠我們兩個恐怕……”

“廢話什麽！”雀妖面露慍色，飛身到跟前，破了結界，眼看下一招就要襲來，仕容突然把我往旁邊一推。

“弟媳，好好觀戰！”邊說邊領著夏嬋躍上右邊民居的房頂，帶著一抹笑俯視著這邊，語調更輕蔑不屑，擺明了就是要挑釁，他勾勾手指：

“小子，過來。”

的確是欠扁得不行，雀妖也真惱極了被引過去。

我留在原地試著念決施術，卻沒有發生任何變化。我低頭驚訝地看著自己的手，明明感覺體內的“力”無比充盈，可為什麽？！休養了挺長時間，精神也很好，按理來說應該已經恢覆如常了才對，但現在卻像完全失去了力量一樣。怪不得仕容說我幫不上忙，丹晉一開始就那樣說，莫非他早就知道……我擡頭看那三人的混戰，看到的卻是一只巨大的黑雕！漆黑如墨，翼展近五米，它正撲打著雙翅，扇起的狂風帶動著四周的樹木，獵獵作響。

若不是有結界罩著，恐怕這附近的房頂都得被掀翻！仕容和夏嬋在它面前簡直小得可憐。可剛才那只不是雀妖嗎，看他衣色，我原想肯定是只色彩艷麗的小雀，怎麽一轉眼就變成猛禽了？

他二人現在危在旦夕，我卻什麽也做不了，只能在這幹瞪眼。

不行……我應當鎮定些，這只妖雕定是幻象……要是丹晉在……

夏嬋忽然大叫一聲，她被黑雕大翅一扇，從房頂掉落，我急忙三步並作兩步飛撲過去……

還好，還能當個肉墊……

“沒事吧？”我坐起來問道，夏嬋卻半伏在地，抓著自己的左手臂，面色痛苦，淚水都要流出來了，虛弱地說，“我的手……好像脫臼了。”我趕忙查看，的確脫臼了，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皮外傷，但受到這樣重的擊打，內傷恐怕也避免不了。仕容原也焦急地望著這邊，或許是看到了說話的口型知道她受傷，驀地憤怒起來，掏出手機扔給我。

“叫丹晉來！”

我接住手機，回頭想遞給夏嬋時她已經昏了過去，奈何我第一次用，只能回憶著以前看到的有樣學樣。終於接通，丹晉淡淡的聲音就在耳邊，“我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太好了。太好了。

不知怎麽的，我卻忽然說不出話，過了幾秒緩和了些，才趕忙道，“丹晉你快來！他們現在很危險！”

那邊也是一靜，“……睢夭？”

“夏嬋受了重傷昏過去了，仕容正在和它死拼。”快速說完，我擡起頭看了一眼仕容的情況。聽說他一向擅長同時使用法術和近身搏擊，而現在孤身一人面對這麽一個兇猛的龐然大物，又沒有夏嬋施術保護，即使速度再快也只能處於劣勢，雙拳正滴血，身上也有多道傷口。而我忽的聽到背後傳來一聲輕笑。

那雀妖用手指轉動著鬥笠，嘴角含笑，左手手腕上的手環正散發層層黑氣……這麽說，那只黑雕並不是他，但那又不是幻象，一只雀妖哪有能耐控制這麽強的妖物？事有蹊蹺，多半是那只手環的緣故。

我護住身旁的夏嬋，快速向電話那頭的丹晉說明了要點，目不轉睛地盯著雀妖，生怕他又有什麽行動。

“你讓仕容牽制住妖物，盡量別再正面交鋒。”

不正面交鋒？

我們也想啊。但現在恐怕我也不得不上了。

雀妖一步步朝這邊逼來。

我要是現在和他開打，和肉體凡胎的人類無差，能撐得了多久呢，還是盡量拖延時間的好。

“我以前住的地方，也拆遷了。”

“你跟我說這個幹什麽？”他一臉的警惕。

“那個時候，我本來是要流落街頭的，不過有一個人收留了我，”見他不說話，態度似有軟化，我繼續道，“那個人很好，讓我了解了許多，我以前從沒有機會接觸的事。

離開一個地方，並不意味著對這塊土地的感情終結，那些人也並不是冷酷無情的。

就算一時爭取到了留下來的機會，就算這塊土地被承諾永遠不會進行改造，那麽，再等上三五年呢？幾十年呢？周圍的一切都改變了。現在的世界變得太快了，或許根本用不了那麽長時間……日新月異，只剩下這裏孤零零的十幾戶人家還保留著原來的樣子。

就算老一輩的人能夠忍受這種與世隔絕的寂寞，他們的孫輩、曾孫輩呢？那些年輕的後代要呆的並不是這片方圓之地，外面還有更廣闊的世界等著去闖蕩，未必沈得住這個氣，能一輩子忍受別人不一樣的眼光……現在做決定的他們，是應該要考慮到這些的。所以不該責怪他們守不住這裏。

你們覺得呢？這片土地的祖先們？”

雀妖一驚，原本緊握的右手松開了些，洩出藍綠色的光。那些光環繞著他，像在傳遞什麽信息，片刻，他站到我面前，“可是，你有好心收留你的人，我的朋友們未必有這樣的好運。這裏的樹木伐掉了，你讓它們去哪兒生存？別以為找一片願意接納這麽多鳥雀的森林很簡單，就算能找到，短時間的顛沛流離又會死掉多少血脈？！你們人類從來不知道……”

看著他的臉從憤慨慢慢變為悲傷，我嘆了一口氣。

“我並不是人類，雖然我不能解釋清楚，也沒法證明自己，但是請你相信我——我能體會你們的心情，離開這裏，不要搗亂，這是最好的路。神鬼之說只能見效一時，事情鬧大了，會有更厲害的人來對付你們，到時必定在劫難逃。”

他瞇著眼打量我，似乎正在考慮我的話，而他周圍的光也漸漸聚到我身邊來。註意到這些魂魄是在雀妖走近的時候，但我也只是結合了那個傳言亂猜的，畢竟現在的我什麽力量也沒有，它們現在聚過來，我也不知道它們是想做什麽，只是一心覺得，我說服了它們。

魂魄在眼前飛舞了一陣後緩緩下落，沒入地底，他見狀，一臉不甘。

“好吧，”他戴上鬥笠，欲摘下手上的手環，“我放棄了。”

使了半天勁，手環紋絲不動，上面的黑氣還越來越多。

我上前幫忙，黑氣卻突然爆發脫離了手環，化為黑鳥的形態侵入雀妖的咽喉，他的眼睛剎那間變得血紅，神情也變得兇狠異常。

不好！

我後退一步，瞄了一眼仕容的戰況，耗力太久，現在更是陷入苦戰，看來他也沒辦法過來把我身後的夏嬋帶走。而就是這一分神，本來有機會躲過的這片黑羽，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抵至我的眉心……

電光火石之間，青鋒一閃，黑羽消散無影。

丹晉手持寶劍，凜凜之氣令人不寒而栗。

事後想起來，是有些違和感，可當時的我卻完全笑不出來，只是覺得——

太好了，他來了。

峰回路轉，丹晉大手一揚，符咒連成一線飛到仕容手裏，自己迅速擋在我和夏嬋面前。

“你小子來得太慢了！”仕容笑罵。

“路上堵車。”丹晉冷冷地答。

聽這兩人對話，我不禁露出一絲笑容，都這個時候了。有了那些符咒，仕容的戰鬥也容易許多，妖雕卻不戀戰，看到敵人忽然變強了，轉身就往這個方向沖來，而它的目標卻不是我們，而是悉數沒入雀妖體內。

仕容急忙趕來，一臉的不夠盡興。他和丹晉對視了一眼，右手食指和中指夾住符咒，口裏正聲念決，剩餘的符咒紛紛立起，把雀妖圍了兩圈。

“他是被附身的，只破掉他左手的手環即可！”我想起這一點，急忙道。丹晉朝我點頭，想必剛才他已註意到那東西的異樣。他趁仕容加強了符咒的力量，雀妖動彈不易，作勢直取咽喉，趁其不備，劍鋒一轉劈向手環，一霎間劍身銀光四射，大有吞噬黑氣之勢。

許是看見丹晉逼近，雀妖的雙眼驀地睜大，眼中血紅也漸漸淡去。

“恩公！”

就這一聲，把我們三個都驚著了。手環終於“哢”地一下斷裂，掉落在地。

他是在叫丹晉？

恩、恩公？

丹晉皺了皺眉，似乎也對這狀況不甚了解，退至丈外，口中的決卻不曾停。

雀妖被符咒鎖住，只能在裏面張牙舞爪地大喊，“恩公恩公，您不記得我了？我是那棵冬青樹下的仙八色鶇啊！兩百年前……哦不，兩百五十一年前被您救下的那只小鳥烏鶇啊！您真的不記得了？！我是烏鶇啊！”頭上的鬥笠還一晃一晃的。

“烏冬……面？”我小聲嘀咕。

“是烏鶇！仙八色鶇！”

看他樣子，應該已經恢覆了，可也保不準有詐。反正我覺得丹晉是這麽想的，因為他本來就皺著的眉現在皺得更深了。

兩百多年前……那得是幾世的事了，怎麽可能記得嘛。又沒了手環的助力，在二人的強烈攻勢下，雀妖像變魔術似的現出了原形——果真是只俏麗的雀兒。符咒散去，束縛一解，他立刻撲騰著翅膀朝丹晉飛來，繞著丹晉一聲聲地叫。

“說人話。”丹晉無奈地說。

一語點醒夢中人。

“我問你，那個手環是從哪兒來的？”丹晉開口道，一只普通雀妖的確不該有這樣的東西。

“是一個叫末釋的人給我的……他說，只要有了這個，就能把打這塊地註意的人統統趕走……我也……只是不想失去家園……”說著越飛越低，真怕他一不留神掉在地上。

末釋？！他又想幹什麽？

還向人家報上了真名，看來是完全無所謂別人找上門。要不是我現在……真想去找他討個說法……

“夏嬋受了傷，快送她去醫院吧。”我緩過神來，這才是現在最重要的，急忙道。

本來已經拖得夠久了，現在也顧不上是不是貿然搬動，三人合力把夏嬋搬進車後座。仕容堅持要坐在後面照顧她。

“但夏嬋躺著比較好……”我有些猶豫，而且擔心他不靠譜。

他拍拍自己的大腿，口氣難得地溫柔，“讓她睡這。”

都這種時候了……還膝枕……其心可表，我已經不能再說什麽了。

坐到副駕上催促丹晉開車。留下一只鳥和一輛車，只待明日來取。

作者有話要說： 仕容有必要學一些急救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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