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子緩緩睜開眼，這是她進入揍敵客家的第二年，也差不多快習慣了在枯枯戮山上的生活。

臥室裏沒有窗戶，色調是冷的，墻壁是由黑色的石塊構成，地上鋪著一層厚厚的白色獸毛地毯。壁爐裏的火已經熄滅，無法帶來一點熱氣。壓抑、冷寂縈繞在這間小小的房間內。

杏子掀開被子，腦袋無端一陣暈眩，某一瞬間，她突然覺得這一幕有些虛假。

過了片刻後，她搖晃著頭，輕笑了一聲。可能是每天醒來都是這個畫面，帶來的錯覺吧？

走出房間，穿過昏暗的走廊，杏子緩步來到庭院裏的榕樹下。她蹲下身，手中拿著一瓶溫熱的牛奶，女孩輕聲呼喚著，

“小毛~小毛，出來吃飯了。”

風吹動樹葉發出細微的“颯颯”聲，杏子蹲了幾分鐘後，心頭悄然浮上一層不詳。這個感覺來得又快又精準，一下就攫住了她。

女孩下意識地松開手，一聲清脆的玻璃破碎聲，乳白色的液體灑落，與泥土混合在一起，汙濁不堪。杏子垂下眼睫，好熟悉，她楞住了片刻，就像是以前經歷過一般。

繞過這顆年齡有千年之久的榕樹，她目光一凝，只見不遠處的草地上趴著一只小貓咪，而它的身側正蹲著一個黑色短發的瘦削男子。

奶橘色的絨毛上沾著點點草屑，它一動不動地蜷縮著，小小的腦袋上插著一根眼熟的念釘。

它就像是一個破爛的毛絨玩具，被人隨手丟棄在地上。

杏子眨了眨眼睛，櫻唇發白緊緊地抿成一條直線，垂在身側的手指痙攣般地抽搐著。

死氣正源源不斷地從眼前的小小屍體裏冒出，隨後，彌漫在空氣中。黑發女孩垂下頭，貓眼裏的光彩漸漸消失，她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小步。

在安靜中，女孩的腳步聲分外明顯。伊爾迷站起身，看向不遠處的妹妹。就像是惡作劇被當場抓住的小孩一般，他不自在地撓著頭發，清冷的嗓音裏帶上了點點苦惱。

“啊。被發現了。”

這一瞬間，杏子驀然覺得喉嚨幹澀，仿若被一團火焰灼燒著。她咽了咽口水，強行從喉間擠出幾個字，“大哥……你、你在做什麽？”

伊爾迷面無表情地托了托手，“沒什麽。”

他說完後頓了一下，黑色/貓眼裏是一團濃重的化不開的惡意，“就是殺掉了一只迷路的小貓咪。”

杏子一聽，心中的憤怒不可抑制地湧出。在這股子怒氣的驅使下，她擡起頭，對上了伊爾迷冷酷的雙眸。

“怎麽？它是你的寵物麽？”黑發男子挑高眉梢，一步一步朝著杏子走去。他仿若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死神一般，頎長的身體裏散發出讓人心驚膽戰的黑氣。

杏子盯著他的逐步靠近，瞳孔驟然一縮，牙關緊咬，口腔裏彌漫著一股子鹹澀的血腥味。頂著伊爾迷惡意十足的視線，她開始不自覺地顫抖了起來，心臟像是被一個大手用力地攥著，呼吸頓時不暢。

對，小毛是我的寵物。喉嚨裏仿佛堵了一塊大石頭，她根本無法並且也不敢把這句話說出口。

伊爾迷腳步一停，他站在杏子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她。從女孩閃爍的眸光裏，他仿佛看到了某個未說出口的回答。

果然還是不夠。他在心裏喟嘆道。

黑發男子的目光逐漸變得冰冷，惡念徹底爆發，空氣瞬間被凍結。

杏子只覺得自己像是狂風暴雨中的小木塊，頃刻間，便被卷進危險的漩渦之中。頭上傳來自己無法反抗的觸摸，她驚恐地睜大了貓眼，冷汗止不住地從額間流下。

快跑！

伊爾迷漫不經心地摸著妹妹的腦袋，垂下頭，在她耳邊像是失望地輕嘆了一聲，“杏子，你是不是忘了我告訴你的話。”

他清冷低啞的聲音傳入杏子的耳中，女孩一聲不吭地站在原地，指甲深深地陷入手心中，鮮血悄然滑落。

伊爾迷沒有等到自己期待的答案，手上的力度逐漸加大，貓眼裏淬著冰，仿若黑暗裏的毒蛇正幽幽地盯著自己的獵物。

他輕聲呢喃著，氣息溫熱地噴吐在女孩的脖頸，口吻暴戾且邪惡，“杏子，身為一名揍敵客，我們的生命裏只有家人。朋友、寵物、愛人，這些都是你應該舍棄的東西。”

“記住了麽，我最疼愛的妹妹？”

杏子喉嚨越發幹澀，血腥味充斥在她的鼻尖，眸光徹底消失，荒蕪占據在瞳孔深處。

過了片刻，她揚起嘴角，笑容空洞，“記住了，哥哥。”

伊爾迷盯著她的反應，心中肆虐的控制欲得到了饜足，身上的惡念一收，臉上肌肉抽動著，露出一個極為難得的笑容。

“乖。”他溫柔地撫摸著妹妹的腦袋，嗓音裏帶著微不可察的寵溺。

隨後，便轉身離開。

杏子伸出手，輕輕地扯住他的衣角，無波無瀾地盯著不遠處的屍體，“我可以埋掉它麽？”

伊爾迷腳步一頓，他歪起頭，“可以。”

黑發男子的身影逐漸遠去，不多時，偌大的草地上只剩下杏子一個人。

她慢吞吞地走到貓咪死去的地方，蹲下身，用指尖輕輕觸碰著地上僵硬冰冷的屍體。

恍惚間，她莫名覺得這個畫面似曾相識。女孩熟練地挖了個小坑，面無表情地將小毛埋葬下去。

濕潤的土地裏驀然漂浮起朦朧白霧，不一會，就籠罩住這個半蹲著的嬌小女孩，空氣中縈繞著淡淡的清甜花香。

————

“大哥，你們真的要將弟弟關起來麽？”杏子仰頭看著伊爾迷，目光希冀，“能不能……”

伊爾迷冷聲打斷了她的話，“不能，他必須關起來！杏子，亞路嘉來自黑暗，他不是我們的家人。”

黑發少女目光微怔，下一秒，她漲紅了臉大聲地反駁道：“亞路嘉怎麽可能不是家人！他是我們的弟弟！”

伊爾迷瞇起眸子，眉宇間閃過一抹厭惡。他開始思考起需不需要像奇犽一樣，往少女的後腦裏插下一根念釘，讓她徹底遺忘掉亞路嘉的存在。

杏子腦中警鈴大震，她後退了一步，目光瑟縮地看向眼前的男子，他正不斷向外散發著惡意。

伊爾迷指間一松，貓眼裏滿是自得意滿的光彩。

算了，杏子會乖乖聽話的。

他對於自己的教育非常自信，伊爾迷敢肯定妹妹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想到這兒，伊爾迷伸出手像是對待寵物一般輕輕地拍著少女的腦袋，口吻霸道，“從今以後，亞路嘉不再是你的弟弟。”

耳邊是伊爾迷森冷的警告，杏子感受著頭上不斷傳來的敲打，臉上血色盡失，失落頓時卷席了她。

少女狠狠地咬著嘴唇，垂下頭，貓眼逐漸空洞。

對兄長態度的惱火，對自身實力的厭惡，以及對弟弟們的愧疚，這些情緒就像是山洪決堤，洶湧地泛濫在她的心底。

半晌後，她眨了眨眼睛，晶瑩的淚珠無聲地從下頜滑落，“好。”

伊爾迷動了動耳尖，少女的嗓音裏帶著明顯的哭腔。發現了這一點後，那俊秀的臉上依舊沒有絲毫波動。他捏起妹妹的下巴，眸光微沈，“你禁止再見亞路嘉，也禁止把他的存在告訴奇犽。”

杏子扭過臉，抹了一把濕潤的眼眶，恨恨地說道：“放心，我會聽話的。”

有本事，你就讓奇犽一輩子都插著念釘。

對於她的回答，伊爾迷十分滿意。隨後，他推開一扇小門，大步走了進去。

杏子深吸了一口氣，緩步跟在他的身後，走進了一間幽暗的房間。房間內沒有開燈，只有不遠處的電腦在發出冷冷的光芒。

她盯著屏幕裏的小孩子，他正呆呆地坐在一堆毛絨玩具之間，不哭不鬧，乖巧得很。瞧見這一幕，杏子心尖一顫，不忍地閃開目光。

視線偷偷掃過身旁的父親母親以及糜稽，他們神情漠然，就像是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一瞬間，她猛然間覺得眼前的世界虛假極了，仿佛兜頭倒下一盆冰水，大腦驟然清醒過來。

不對……不是這樣的，除了自己和伊爾迷，其他人的態度全部不對！

她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白皙的手背，腦中悄然閃過一個可愛的蝴蝶結。順著這一個畫面，剝絲抽繭，她終於想起了自己的處境。

原來是幻境啊。

最不堪的記憶被人窺探，再次重覆上演。杏子嘴角悄然勾起，貓眼裏跳躍著冰冷的怒火。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