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97章 欺人 (6)

關燈
自己說吧。”

月梔雙頰通紅,低著頭轉向蘇妤訥訥道:“娘娘……臣女和蘇澈……”

“行了,別說了。”蘇妤也被這番緣分弄得哭笑不得,向嫻妃道,“那晚不止我見過她,連陛下也見過。本就想著蘇澈喜歡便是,如今又是你妹妹……我還能說不答應麽?可父親剛去,總得等蘇澈守完了孝。”

守孝之事,宮中三月、民間三年。聽著時日不短,可屈指算來,月梔如今十五,三年後十八,也算不得太晚。

如此甚好。嫻妃緩了口氣,笑向月梔道:“找陛下請旨去吧,留你先在宮裏做個女官隨侍著,也省得你再回映陽一趟了。待得出嫁的時候,嫁妝堂姐給你置辦了。”

本就交好多年的二人見弟弟妹妹結了親,自是格外親昵,明明都和月梔不熟卻因為這一道緣分誰也不想虧待了她。聽得嫻妃這樣說,蘇妤也道:“是,就留在宮裏,你堂姐人極好的,不會虧了你。”

月梔剛要點頭應下,嫻妃卻道:“誰說我要留她在月薇宮了?眼瞧著是定下來的事,她要嫁過去的。要留在宮裏隨侍,也是去你綺黎宮,日後她便是叫我堂姐,也還得叫你一聲長姐呢。”

蘇妤懶得同她多爭這個,沒好臉地白了她一眼:“嘁,去綺黎宮就去綺黎宮,你可小心我在這三年裏教得她日後再不肯認你這堂姐了。”

一番說笑後,三人一同用了膳,便備了步輦同往成舒殿請旨去了。皇帝見了月梔時同樣是訝異不已:“這不是……”

看向蘇妤的神色又頗有深意:剛碰上她和你弟弟在一起幾日,你就把人家弄進宮來了?

蘇妤與嫻妃一並解釋了,皇帝才恍然大悟,心底也不禁嘆了一聲好緣分。當即便準了,告訴蘇妤說:“人留下就是了,要給什麽位份你自己定。”

三人躬身一福,心滿意足地告退。

未至門口,有宦官入殿稟說:“禁軍都尉府沈大人、蘇大人求見。”

蘇妤和嫻妃自是神色如常,月梔的臉卻即刻紅了,低下頭隨著二人繼續出殿。如此低著頭,本就是為了避著蘇澈,可在餘光瞥見他進殿時,卻又忍不住看過去,看得蘇澈一楞。

蘇妤的目光在蘇澈與月梔間一劃,含笑說:“長姐先替你照顧著她了,你別誤了正事。”

“……諾。”蘇澈一揖。沈曄看上去卻格外沈悶,沒有如常地見禮,只向二人一頜首,便又舉步進殿去了。

皇帝聽著二人稟完了事,又是關於竇家的,卻又不是大事。清冷一笑,終於道出了自己近日的疑惑:“沈曄,朕讓你查蘇璟的死因連帶著徹查竇家,你查出不少事來,那蘇璟的死呢?假冒你禁軍都尉府的人,你當真查不出來?”

“陛下恕罪。”沈曄肅然一拱手,“查……倒也查出來了,只是臣始終覺得此事不對,故而未敢輕易稟報。”

賀蘭子珩疑惑更甚,凝神問道:“查著什麽人了?何處不對?”

沈曄一喟,直了直身子道:“抓了七八個人,是竇寬庶三子府中的人。和當日的人數大抵對得上,他們也皆承認是受這庶子指使去殺的蘇璟,因為這庶子不受寵,知道父親與蘇璟有私仇,便想殺了蘇璟邀功去。”

理由算是說得過去,皇帝一點頭,沈曄又道:“但臣先前看過蘇璟的屍體,身中二十一刀,除卻最後一刀直刺心臟致命以外,餘下的二十刀中有十七刀皆從要害側旁而過,離得最遠的也不過一寸距離。”

皇帝聞言明白了些,神色更顯凝重,沈曄一頓續道:“如此這般,決計不是刀刀刺偏,而是有意為之,這是為了當街把事情鬧大,亦有炫耀之意。”

是了,要一刀取人性命不難,要刀刀自要害側旁劃過而不取人性命則要難的多了。

皇帝緩了口氣:“你繼續說。”

“那些人,雖有理由、亦有證詞,卻沒有這般本事。臣查過了,都是竇府裏普通的家丁,如是區區一世家府上的家丁都人人皆是如此高手,皇宮戒備就要自嘆不如了……”沈曄笑意輕覆,頓了頓又道,“所以……大抵是竇家有意推了這庶子出來頂罪,如是查到此為止作罷,陛下治罪與否,於竇家都無大礙了。”

治罪與否都無大礙?皇帝斟酌著他這句話,冷然道:“何意?縱是庶子所為,朕照樣可以治他竇家死罪。”

“是。”沈曄應道,“但若僅查到此為止,陛下如只治這庶子的罪不牽連竇家,他們便逃過一劫;如是索性連坐全家,只怕局勢難料。”

……局勢難料?皇帝猜到些許,心有暗驚,沈曄閉口不言,蘇澈續道:“陛下記得謹行衛麽?”

印證了他的猜測。

謹行衛,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在太上太皇在位時就已不覆存在。但在更早以前,這三個字委實可怕。彼時大燕朝最大的世家是姜家,從前朝到後宮都敬姜家三分。這謹行衛便是姜家所建,暗殺異己乃至弒君之事都敢做。彼時還沒有禁軍都尉府,這謹行衛便相當於姜家的禁軍都尉府。然則較之禁軍都尉府而言,世家擁有的這種勢力更為恐怖——說到底,禁軍都尉府為朝廷所有,是擱在明處的;這些勢力卻可在暗處,常常存在多年都無人察覺。

如當真是如此,這事便險多了。

☆、113

因著沈曄的猜測,皇帝一時不敢擅動竇家,總還是先把底細摸清楚了為好。是以一切調查均是放緩了,從前朝到後宮都平靜了些,不知情的人不會知道日後會發生什麽。

經了蘇璟的事,賀蘭子珩與蘇妤都明白,二人間還是莫要有事相互隱瞞為好,是以對竇家的這番懷疑,皇帝也皆盡告訴了蘇妤。亦直言讓她知道,這番放緩了徹查,立後之事便也免不了要擱一擱。

蘇妤聽罷微蹙了眉頭,倒不是急著後位,而是擔心蘇澈的安危。那是她唯一的弟弟,卷進這樣的事來如是有什麽不測……

然則家事比不上國事,無聲一喟,到底什麽也沒說。賀蘭子珩凝睇著她一笑,緩緩道:“不必擔心蘇澈,他出不了事。”

微微放心間,聽到耳側一聲緩氣比她的反應還要明顯,側首一看,旋即笑向皇帝道:“不是臣妾擔心,蘇澈的未婚妻在這兒呢。”

月梔同樣擔心著蘇澈,而蘇妤卻還要為她多操一份心。那日聽得嫻妃要將她留在宮裏,蘇妤心中便有兩分猶豫——不是她不喜月梔,而是宮中這般爾虞我詐,留她在宮中未必安全。

故而事後也同嫻妃說過,認為此事欠妥。嫻妃卻是一嘆說:“我也知道宮裏頭不容易,可也沒別的法子。她生身父母去得早,讓旁的長輩帶著,寄人籬下也有許多不易。聽說這兩年住在一位叔叔家裏,嬸嬸待她也不好,我母親去見過一面,這才勸我說此番不如把她留在宮裏。”

原是各有各的不易,誰也沒比誰考慮得周全了去。

月梔在綺黎宮中是女史的身份,說是宮女,卻是誰都知道她日後是蘇妤的弟媳。她倒也知禮數,未有恃寵而驕的勢頭,凡事都樂意學著,在宮裏過得也算得宜。

用膳時,蘇妤總愛帶著月梔一並坐下用,反正日後都是一家子,如今也犯不著把主仆分得那麽清楚。月梔起初拘謹得很,但凡和蘇妤一同用膳的時候總是連筷子也不敢動,偶有一次碰上皇帝進來,登時連面色都白了。二人倒都混不在意,賀蘭子珩笑覷了她一眼說:“日後嫁了蘇澈,算起來你還得叫朕一聲姐夫,總這個樣子,逢年過節都不敢召你進宮了。”

“娘娘。”晌午時,月梔喜滋滋地挑了簾子進來,一定神才見蘇妤正闔目睡著,當即噤了聲。蘇妤睜了睜眼,笑問了句:“怎麽了?”

“娘娘您看。”月梔跪坐到榻邊,將手裏的一只錦盒捧給她看,錦盒裏盛著兩只紅珊瑚手釧,極好的成色。蘇妤微微一怔:“哪來的?”

“蘇公子送來的。”月梔提起蘇澈就難免臉紅,低低道,“說讓奴婢轉交給娘娘。”

蘇妤將那兩只手釧拿起來看了看,目光又落在月梔腕上的一串南紅上。月梔皮膚很白,帶這些紅色的明艷的珠寶總能襯得很好。當即心下一笑,暗說蘇澈也挺大一個人了,送未婚妻點東西還拐彎抹角。一時恨不得就假作不知地照單收了,讓蘇澈吃個啞巴虧,最終卻還是一笑:“不是給本宮的,是給你的,你收著便是了。”

月梔明目大睜,有些許訝色,蘇妤嗔道:“幹什麽這個樣子?你日後是要嫁給他的,還在乎這點東西麽?”便徑自給她套在了腕上,端詳片刻真心讚道,“很漂亮,收著吧。記得讓折枝給你記個檔,免得惹麻煩。”

月梔左看右看那手釧,一副越看越喜歡的樣子,笑應了一聲“諾”,便沒有再加推辭。

很多時候,蘇妤會看著月梔出神。知道她對三年後的婚事滿心期許,故而面上總微微笑著,這種幸福的神色蘇妤也曾有過,也是待嫁的時候,對於夫君、對於婚後都是盼望。

“看月梔這個樣子,臣妾都恨不得不管守孝的事,讓她早點嫁了才好。”蘇妤這般笑對皇帝說,“想見而不能見最是痛苦,日日這麽盼著,總是不容易的。”

這話於她是肺腑之言,當真只是為月梔想的,話出了口見皇帝微滯的神色,才驀地和他想起了同樣的事——那兩年裏,她便也是日日盼著他能轉個心思,總是不容易的。

怔神間相視一笑,誰也沒把這話說出來卻又都很明白。皇帝靜了一靜,遂順著她的話說了下去:“是不容易,便讓他們多見一見吧。今晚朕帶你出宮走走,帶上月梔一起。”

是以月黑風高中,馬車駛出了皇宮,一直駛向城外。在那小山連成的環形前停下,另一輛馬車已早早停在那裏了,皇帝下了車一看,便笑對蘇妤道:“看見沒?蘇澈比咱們心急多了。”

這地方蘇澈不知道,很是奇怪皇帝為什麽把他傳到此處。獨自到了之後看著面前這奇怪的山楞了半天,眼見底下有道門,還有重兵把守著、看裝束似乎還是他禁軍都尉府的人……蘇澈猜了半天也沒猜到裏面是什麽,心說難不成皇帝這是在大修陵寢了?

蘇妤一聲輕咳,仍在猜個不停的蘇澈回過頭來,忙是一揖:“陛下大安。”

“免了。”皇帝一邊說著一邊往前走,那扇門打了開來,皇帝走進去道,“花好月圓,隨便走走,不必拘禮。”

攬著蘇妤有意走得很快,給了蘇澈和月梔足夠的時間說一說話。

“陛下還真費心思……”蘇妤不住地想回頭去看二人又死命忍著,“臣妾替蘇澈多謝陛下成全。”

“不謝。”皇帝環著她的纖腰一笑,“找蘇澈來還有別的事。”

“……”怪不得有這閑情逸致,原來還是公務纏身。

四人一起渡舟到了對岸水榭,落了座,有宮娥奉了酒上來便轉身退下了。皇帝徑自先倒了一杯,品著酒問蘇澈:“這地方怎麽樣?”

蘇澈頜首如實道:“精致獨特雅致又安靜,好地方。”

“嗯。”皇帝一笑,又問他,“從外面看呢?”

……像陵寢。

蘇澈當然不能這麽說,沈吟片刻,委婉道:“從外面……全然猜不出裏面是什麽。”

也算是個實在的答案。

皇帝點了點頭,遂斂了笑意,緩緩道:“從明日開始,此處會‘大興土木’,你敢不敢監工?”

“……啊?”蘇澈驚得出了聲,不知皇帝何意。皇帝沈然解釋道:“為你姐姐大修陵寢。”

“……什麽?!”蘇妤愕住。大修陵寢?且先不說她覺得沒必要,做這樣的事……這不是找罵麽?

“給你大修陵寢。”皇帝笑睇著蘇妤又說了一次,遂頓了一頓,續道,“當然……環雁池是不會拆的,放出話去做個樣子給旁人看看罷了。”

“這……”蘇妤訝得說不出話,連月梔也知這會引起怎樣的議論,怔怔道,“陛下如此……娘娘豈不是要被重臣糾劾?”

“要的就是她被重臣糾劾。”皇帝輕一笑,看向蘇澈,“你和沈曄有那樣的推測,對竇家的動作就不得不慢下來。可朕慢下來,竇寬便會抓準了這機會推她女兒上位——誠然,朕不可能答應,但朕怕的,是他覺得朕不讓竇綰為後,完全是因為你姐姐的緣故。”

眼見三人猶是一臉疑惑不解,皇帝又繼道:“如是他這般想,朕越是不答應,竇家就越容不得你姐姐,除非……”

微緩了語氣,蘇澈倏爾目光一亮,了然道:“除非讓他覺得我姐姐不可能為後、陛下立不立竇綰和她一點關系都沒有。”

這廂蘇妤和月梔還懵著,皇帝已讚許一笑:“聰明。”

大修陵寢,一則放出風聲去,這陵是為“雲敏妃”而修,陵中碑文皆已開鑿,日後大抵不會改——便是按著妃位而書的,何來立後?二則,即便是為“雲敏妃”而修,如此大張旗鼓的做法必定引起百官不滿,定然紛紛彈劾、甚至鬧出“清君側”之言,皇帝只消得把握住分寸,既不真清了這個“君側”,又明裏暗裏讓旁人知道他只是拿蘇妤當寵妃看、而不可能立她為後,這事便妥了。

待得日後除了竇家這個禍根,將環雁池的真實情況讓眾人一看,蘇妤這惑主之罪自是消了,兩全其美。

“來。”皇帝斟了杯酒推給蘇澈,“你好好給朕當這監工,怎麽顯得囂張怎麽來。日後必定免不了招罵,這杯酒算朕先給你陪個不是了。”

“……”一杯酒就算收買了?蘇澈悶悶地喝下去,擡眼卻見一旁的月梔托腮看著她,面上笑意滿滿。

“這麽高興?”蘇澈略有幾分不快地瞪了月梔一眼,月梔笑道:“自然高興。蘇公子在此給陵寢監工,雖是招罵,卻比禁軍都尉府旁的差使安全多了不是?妾不怕罵名,只盼得來日安安穩穩嫁了便好。”

這番話當著皇帝、當著蘇妤說得明明白白,弄得蘇澈一時尷尬不已。看著眼前這未婚夫妻情投意合,蘇妤輕輕一哂,看向皇帝,眉眼帶笑:“那臣妾是該謝陛下想了這麽個法子護臣妾性命呢、還是該怪陛下又要讓臣妾好生招一頓罵名?”

“嗯……”皇帝擡起頭,無甚神色地慢吞吞道,“都不用,你今晚留成舒殿就成。”

“……”

☆、114

皇帝這番安排讓蘇妤隱隱覺得來日必定免不了一場惡戰、亦或是一場豪賭。勝則平安無事,輸則屍骨無存。

這些只是她自己的感覺,皇帝到底未同她明說。那是他要自己應付的事,不想她為此徒增煩擾。知道他這個心思,蘇妤便也不問,主動到成舒殿求見的日子卻愈發多了,心中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驚懼,總要見到皇帝才覺安穩些。

自知成舒殿中總有朝臣前來議事,蘇妤泰半時間都是歇在寢殿裏的。同兩只小貂玩著,或是做一做女紅、尋一本書來讀,倒也過得閑適。

待得無外人之時,則備上兩道茶點,到正殿去靜靜待著,也不打擾皇帝處理他的事情。在旁研墨沏茶,讓原本沈肅的大殿裏覆了一層別樣的暖意。

月梔也樂得這樣同她一起留在成舒殿裏,因為蘇澈有什麽事,總是會直接稟來成舒殿的。如此一來,二人見面的機會也多了——即便不見面,能及時聽說他現在如何於月梔而言也總比什麽都不知道要好。

對此,蘇妤心中難免謹慎,覺得月梔到底是宮中女官,宮裏這麽多人盯著,如是被捉了話柄又是麻煩,皇帝卻全無所謂,反勸蘇妤說:“宮裏都知道她日後是要嫁了蘇澈的,你就由著他們去吧。總不能這三年留下來弄得生疏了,到時候成了婚才有麻煩。”

也是道理……

在宮裏出了什麽問題,她與皇帝心中有數護月梔一道便是,如若當真生疏了,婚後的日子可就不好辦了。

於是很多時候,如若碰上蘇澈覲見,多就成了蘇妤仍在寢殿裏歇著,月梔自己出去見一見。

這日沈曄和蘇澈同來稟事,蘇妤恰在正殿伴駕,又同二人都熟便沒有避開。仍是在說父親的死因,先前抓的那幾個家丁死活都不改口,咬定了就是自己受那庶子指使做的。沈曄對比了那七八人的供詞,十分吻合,吻合得就像……商量好了一樣。

如此嚴密的遮掩愈加印證了他們先前的猜測,竇家的勢力怕是不那麽簡單。

“臣試著查過,想找到背地裏的問題,一點都查不到。”沈曄沈重一嘆,嘆息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皇帝沈默半晌點了點頭,一時未就此多言,轉而問蘇澈:“環雁池那邊怎麽樣?”

“一切皆按陛下的安排辦的。”蘇澈頜首,“近日偶有人來打聽,均是百姓模樣,其中怕是不乏各位大人差去的人。便都按陛下的吩咐,說是給長姐修的陵寢,一切能看出是妃位儀制的東西,都擱在池外顯眼處,不難看見。”

“很好。”皇帝又一點頭,“近來朕想了一想,還有一事,二位給出個主意。”

兩人微微躬身靜聽,皇帝道:“朕做這番假,是為了把阿妤從中摘出去,當然無論如何也不會給佳瑜夫人後位。但竇家如若真至此地步,只怕在朝中的勢力也超乎你我所知,若是如此,這後位空著、又讓文武百官覺得阿妤坐不上去,竇家定要煽動眾人上本薦佳瑜夫人上位。群臣上本之事素來可大可小,如若當真太大,朕未必能一直頂得住。”

二人對此俱是了然,沈了一沈,沈曄道:“不知陛下何意?”

“二位可能想一想,還有何人能再在其中攪一把渾水、將這事再拖上一拖?”皇帝一喟,“如今論及後位,朝中重臣想到的不是佳瑜夫人就是阿妤,頂多再加個嫻妃。思緒分明的事,要出結果太容易。”

沈曄眉心一跳,又靜默須臾,緩緩道:“所以陛下想再找可信又有些分量的人,提些旁的宮嬪出來,徹底把立後之事挑起來大議一番,一時便不急於收場了?”

“是。”皇帝點頭,又無奈道,“左思右想……好像也沒什麽合適的人了。”

確是難以想到。朝中高官不少,可其中泰半自家有女兒在後宮為妃,如若借他們的手鬧起來,假戲最後難免真做。一旦覺得有點希望推自家女兒為後,只怕誰都會爭上一把。到時候不過為拖延時間而做的安排成了滿朝文武的針鋒相對,他簡直就成了實實在在的昏君了。

可若不借朝臣……還有誰能來攪這渾水?

一時俱是無話,各自琢磨著自己所了解的勢力,想從中挑出一個合適的來幫這忙。

久久無果,忽而聽得徐幽試著一喚:“陛下……”

幾人沈思中回神兩分,一並望過去。徐幽躬身一揖,斟酌道:“臣有個想法……不知妥否。”

皇帝一怔,遂道:“妥與不妥,都先說來聽聽。”

徐幽又深深一揖,平緩地說了一句話:“陛下,朝臣一時想不出,可您還有宗親呢。您的叔伯、您的姑姑們,必是站在您這一邊的。”

立時便均面有喜色。怎的就把這一方不小的勢力忘了?宗親對朝臣,剛好合適。

說起來,目下的宗親們較之從前特殊些。因著太上太皇後來專寵太皇太後一人,六子四女中,有兩子兩女是太皇太後親生,另外四子中,亦有兩子因生母早逝過繼給了太皇太後。

數算起來,除了當初的皇三子因為某些舊怨一直記恨太皇太後、在次子元沂——也就是先帝繼位後甚至意圖謀反而被賜死,太上太皇的這其餘五子四女,都處得甚為融洽,全無權勢相爭之事。

一直以來,賀蘭子珩只覺家中如此和睦實在甚好,倒沒想到有朝一日能派上這用場——叔伯間無權勢相爭,卻不是無權勢,正好拿來和外面的權勢一爭。

當下拿了主意,親筆寫好信函,邀了一眾長輩到錦都,又特意拜托了一直身在錦都的齊眉大長公主,待得眾人來時先替他款待一番,把事情說清楚了。

幾封信寫妥,先交予沈曄與蘇澈看了,覺得無甚錯處便差人急送去各封地。這許多宗親同時來錦都,沿途總還要布置一番,莫要出了什麽險事才好。此事自還是交給禁軍都尉府,安排停當後幾日均松了口氣,沈曄、蘇澈一揖告退。

告退之語未落,有宦官進來一揖:“佳瑜夫人有急事求見。”

正巧又有嬪妃前來,皇帝一點頭示意二人退下便是。然則未等他們出門,佳瑜夫人便已進了殿,淡掃了蘇澈一眼,輕笑道:“蘇公子也在?正好。”

正好?

蘇澈不解地蹙了眉頭,知與自己有關便停了腳。蘇妤亦皺起眉頭,朝殿門處看了看,隨著佳瑜夫人一同進來的還有嫻妃。

出了什麽事?

她細細端詳著嫻妃的神色,嫻妃卻始終沒有擡眼看她,羽睫低低覆著,心緒皆覆在底下。

“怎麽了?”皇帝同有兩分疑色,更多的卻是不耐,瞟了蘇澈一眼,向佳瑜夫人道,“蘇澈還有事要辦。”

意在不讓佳瑜夫人多做耽擱。佳瑜夫人又行上前兩步,屈膝一福,冷肅道:“陛下您寵雲敏妃,連帶著器重蘇公子。可如今,他們連宮規也不顧了。”

不知佳瑜夫人又是要找什麽茬,蘇妤面上一冷:“夫人何出此言?”

佳瑜夫人輕聲一笑,目光卻落在蘇妤神色的月梔身上。銜笑移步過去,月梔下意識地想避又不敢,直待她笑吟吟地行到她面前,持起她的手腕,凝視著腕上兩只殷紅的手釧一笑:“阮姑娘,這珊瑚手釧,是蘇公子送你的,是不是?”

“……是。”有檔可查的事情,月梔犯不著說謊也說不得謊,點頭承認。佳瑜夫人又一輕笑,清朗道,“進了宮的人,和外臣私相授受。”遂轉向蘇澈,冷涔涔說,“蘇公子,你不知道規矩,你長姐還不知道麽?”

找這麻煩?蘇妤幾是連話也懶得多說,淡淡回道:“他們是未婚夫妻,這事陛下知道。”

心道竇家當真是被逼急了不成?找麻煩找到這個份上。

佳瑜夫人笑而未言,皇帝也點頭道:“是,朕知道這些事。月梔留在宮裏就是為了三年後嫁給他,送些東西也是人之常情,夫人不必小題大做。”

“臣妾自不會小題大做。”佳瑜夫人面不改色,淺有一哂,“阮姑娘和蘇公子的事人人皆知,蘇公子尋著好物件送給心上人沒什麽可說的。但……蘇公子你給嫻妃也備上一份,就說不過去了吧?”

這話說得蘇妤心裏陡有一震,不知這是哪出。佳瑜夫人踱到嫻妃神色,執了她的手起來,揭開袖口,腕上兩只手釧,與月梔手上的如出一轍。

佳瑜夫人在眾人的沈默中旋起一笑,悠悠向皇帝道:“阮姑娘那手釧成色好,臣妾偶爾一看就記住了,日前看到嫻妃竟忽然也戴了個同樣的便留了心。覺得嫻妃不會做出那樣的事,可謹慎起見還是差人去月薇宮查了,果然是沒有這手釧的任何記錄。”佳瑜夫人說著語中一停,覆又睇了眼嫻妃腕上的手釧,“後來再查宮門出入時的典籍,見蘇公子當日入宮時是拿了四個手釧進宮。正好,阮姑娘兩個,嫻妃兩個。”

不理會眾人的驚疑,佳瑜夫人看向蘇澈,話語無比嘲諷:“一邊和阮姑娘訂了親,一邊還要和人家的堂姐獻個殷勤?蘇公子,很是風流麽。”

☆、115

一時殿中各人神色皆不同,蘇妤只覺心驚不已——可怕的不是佳瑜夫人的“找茬”,而是嫻妃的緘默不言。

攤上這樣的事,莫說是冤枉的,就算確有其事也總要為自己辯駁幾句,畢竟關乎性命。嫻妃卻自進殿起一言未發,任由佳瑜夫人說著,冷漠的臉上尋不到任何神色,就如同默認一般。

雖是覺得蘇澈與嫻妃有私情這事聽上去太不可信,可既有典籍記載,皇帝總免不了看向蘇澈,這莫名其妙帶進了宮又沒給月梔的兩個手釧是怎麽回事,他得有個解釋才是。

蘇妤也看向蘇澈,等著他給個合理的說法。

“陛下……”蘇澈剛一開口,忽地心中一震,仿若驀地想起了什麽要事般面上一白,當即把話噎了回去。沈默了很久,才又緩緩道,“臣與嫻妃娘娘並不熟悉,更不曾送過她手釧。”

他這般說,蘇妤是信的,月梔也是信的。可方才神色中的變化卻讓二人在相信中又有些許疑惑,總覺另有隱情。

“臣妾私下查過,這東西,確是禁軍都尉府的人隨蘇公子一同進宮時送進後宮交給月薇宮的宦官的。”佳瑜夫人在嫻妃身邊踱著步子,受之輕挑上那兩只手釧。她帶著修長的護甲,指上使了幾分力向上一勾,串珠的線繩撐不住力倏然斷裂。

一陣珠石散落的聲音來得猛烈,一顆顆殷紅的珊瑚珠迸了一地,敲出一下接一下的響聲。

“你……”嫻妃竟有片刻的失神,眼中驚怒交雜,俄而看向佳瑜夫人,心底的怒火幾乎要讓她忍不住動手,卻到底還是忍了下來,手在袖中狠狠一掐,仍是不語。

“陛下……”月梔回了回神,瞧了一眼自己腕上那兩串手釧,按著驚意至殿中跪下,強作平靜道,“這是蘇公子送給奴婢的東西,當時一共四串,奴婢覺得太多了,便送給了堂姐一對……”月梔說著擡眼看向蘇澈,只盼他幫自己把這謊圓了。

蘇澈還沒來得及開口,佳瑜夫人卻一聲冷笑,怒不可遏地一掌摑在她臉上:“成舒殿裏由得你胡說?若是你贈與嫻妃,為何剛才不說?蘇公子也不曾說;若是你贈與嫻妃,便是月薇宮中無記載,雲敏妃的綺黎宮裏也總該有可查!”

一席話直接將月梔的辯解盡數戳穿。沒料到她會如此動手,月梔捂著臉驚得說不出話,蘇澈回過神後即是忍無可忍,奪上前就要找佳瑜夫人算賬,卻被沈曄陡然擡手擋了下來。

“陛下。”沈曄終是一揖,面上頗顯黯淡,“這手釧,和嫻妃娘娘無關、和蘇澈也無關,更不曾到過阮姑娘手上。”

殿中沈寂,沈曄擡了擡頭,又道:“是臣帶進宮的。”

佳瑜夫人顯是一怔,沈曄看向她,神色平淡道:“佳瑜夫人既查過典籍,便該知道,那日是臣與蘇澈一同進的宮。這四只手釧分別裝在兩只盒中,臣與他便各拿了一個。”

“他的,是給阮姑娘的;臣的……”沈曄語中一頓,壓制著心底地掙紮,如常道,“是給……雲敏妃的,至於如何到了嫻妃娘娘手裏,臣不知道。”

“什麽?!”低有驚呼的是皇帝。萬沒想到沈曄給他的是這麽個答案,給蘇妤的?這怎麽回事?

“臣曾護送娘娘回宮,對娘娘心生傾慕。但除此之外並無其他,雲敏妃娘娘對此亦不知情。”沈曄猶說得平淡,好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這下換了蘇妤面露震驚。佳瑜夫人同是覺得有些意外,卻很合她的心思,本是想著先除了嫻妃再說,如今若能直接把罪名安到蘇妤頭上,不急著除嫻妃便也罷了。

“沈大人這話說不過去。”佳瑜夫人冷而笑道,“這手釧雲敏妃都收了,大人如何說她對大人的用心不知情?何況……”掃了一眼猶跪在地不敢吭聲的月梔,佳瑜夫人續言說,“蘇公子的這對是送給未婚妻的,便算是個定情之物;大人你同時送給雲敏妃一對,雲敏妃會不知何意?”

眼見皇帝的面色在佳瑜夫人的話語中一分分冷了下去,蘇澈的一顆心都替蘇妤提了起來,剛要替長姐辯幾句,一聲“陛下”剛喚出來,卻見皇帝一擡手,神色淡漠道:“旁人都退下。”

四處的宮人均不作聲地一施禮,安安靜靜地退出殿外。皇帝又道:“佳瑜夫人也回宮去。”

口氣有些狠厲,佳瑜夫人雖想再多說兩句,但見他這神色也覺事情多半是成了。依言一福,也退出殿去。

偌大的成舒殿,轉眼間只剩了六個人。皇帝瞧了眼月梔,吩咐說:“蘇澈,你帶月梔出去,讓徐幽請醫女來。”

蘇澈想要多留,被蘇妤厲然一橫,只得應了聲“諾”,上前扶了月梔起來,一並退出成舒殿。

四個人各自靜默著,誰也沒開口。蘇妤對此事全然不明,若當真被問起來,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死咬著不認,除此之外無話可說;嫻妃仍是從進殿時便維持著的沈容靜立,目光停在面前不遠處地上的一顆紅珠上,心中思緒萬千。

“真是給雲敏妃的?”皇帝又問了沈曄一遍,沈曄一揖:“是。”

皇帝便看向了蘇妤:“若真是,那也就真該如佳瑜夫人方才所說,你不可能不知道。”

“陛下……”蘇妤一慌,剛要說話,皇帝旋即一笑:“但看你的樣子,是真不知道。”

“……”蘇妤被弄得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