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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楚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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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帝去早朝的時候,成舒殿裏總是靜靜的。蘇妤端坐在妝臺前,手指輕挑了唇脂來塗。銅鏡中的面色泛著微黃,好像是歲月的痕跡一般、又如同夢中的感覺,總讓蘇妤有些恍神。

未察覺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已可以如此自如地在成舒殿中度日了。

說是“度日”,是因為若她不想走,皇帝便會任由著她在這裏待上一整天,隨她做些什麽,從不會有宮人來催促。

而在從前的日子裏,她從沒想過自己能這般留在成舒殿,亦不知旁的嬪妃來此都是如何的。

還是嫻妃後來告訴她:旁人一貫都是傳去侍寢、醒了後便要盥洗回宮的。

可從皇帝到一眾禦前宮人,都不曾在她面前提過一句。

誠然,即便皇帝許她隨意留著,她也只在偶有身子不適的時候才會任由自己這樣待在成舒殿歇著,如若不然,晨起總還是要先去長秋宮問個安的。

今日,倒是她頭一次未覺身體不適也未去問安。

折枝手上傷得重,雖是做不了什麽,仍是早早地就到了長秋宮來,能幫她指點宮人幾句也是好的。當時蘇妤剛醒,漱了口便向折枝道:“今日不去長秋宮了。”

說得折枝一怔。

“昨晚出了那樣的事,我懶得應付。”蘇妤淡笑著說。再者,沒準就是佳瑜夫人做的,又何必再多去見她、何必給她節外生枝的機會?

可成舒殿裏也無聊,讓她尋不到什麽事情可做。本是可以逗著子魚非魚玩玩,兩只小貂昨夜卻明顯是自己“玩”累了,目下正睡得香甜養精神呢。

蘇妤看了一看時辰,對折枝說:“你去請張姐姐來一趟吧。”

宮正張氏很快便到了。

可見是昨晚突然接了旨意便忙碌了一夜沒合眼,眼圈微微發著烏,看起來頗是疲憊。入殿向蘇妤一福,擡眼方見周圍再無旁人,遂與折枝一同在蘇妤面前落了座,欠身輕問:“娘娘有事?”

“有勞張姐姐跑這一趟。”蘇妤淺淺頜首,笑道,“我知道張姐姐目下必是最忙的時候,卻還是要叮囑張姐姐一句。”

張氏微笑:“娘娘請說。”

“這次的事,陛下說要徹查尚服局,連帶著若是旁的五尚也有牽扯,便一並查了。我清楚如此必是牽涉甚廣,但還有勞張姐姐,在此事上莫存息事寧人的心思,依陛下的意思徹查才是。”

張氏聽了微怔,相較於翻來覆去的徹查,很多事上,宮中自是傾向於息事寧人的。不是他們不按旨辦事,而是後宮委實盤根錯節,大查下去不一定會牽扯出怎樣的事來。便如這次查尚服局的事,後面明擺著是有嬪妃指使,卻不知是誰。

沈吟許久,張氏一嘆,如實道:“奴婢跟娘娘說句實話,這樣的事……陛下雖是下旨徹查,卻也未必就真想鬧得收不住場。再則……後面的人如是個低位不得寵的也就罷了,若是高位嬪妃,大抵也不能如此,娘娘如此執著,豈不是平白樹敵麽?”

“這‘敵’還需要‘樹’麽?”蘇妤輕有一笑,“她都已下了手了,便是我不再得罪她,她就會放過我麽?如此讓她躲在暗處做事,我安不了心。”

那人在暗處,她卻在明處。連對方是誰知道,莫說“先下手為強”,她便是連設防都難,只能等著對方來算計。

輕輕一哂,蘇妤凝睇著張氏的猶豫,又繼道:“至於陛下那兒……張姐姐放心便是,陛下敢下這樣的旨,就是當真想要徹查,根本不怕得罪人。張姐姐不必為此去‘息事寧人’。”

張氏又思量許久,終是點頭應下:“奴婢知道了。只是……娘娘希望查到怎樣的地步?”

“自是要找到真兇是何人。”蘇妤說著,睨著她的神色一喟,“張姐姐以為我是想栽贓給誰麽?不必,姐姐肯盡力去查便是了,若是實在查不出個所以然也就罷了,我萬不會做那嫁禍的事鏟除異己的。”

張氏遂放了兩分心,點頭一應,蘇妤又道:“不過,姐姐此番既有機會如此徹查六尚局……不如多註意著些,如是有那不能安心做事、反倒心思不正左右逢源的人,還是不要留在宮中為好。”

蘇妤的口氣頗有些強硬。對此張氏倒是也明白,這樣的人趁早清出去比留在宮中強多了。嬪妃要辦什麽事,免不了要用這些人,是以後宮總也不太平。若是能將這些本就心懷鬼胎的人清走,後宮會清靜些不說,對旁人亦是能起個殺雞儆猴的作用。

“諾,奴婢照娘娘的意思辦便是。”張氏欠身,面有幾分笑意地應了下來。蘇妤點了點頭,她便起身告退了。

折枝詢問蘇妤是否要傳膳,蘇妤想了一想說:“帶我去趟小廚房好了。”

閑來無事,不如自己下個廚。

悠哉哉地用罷了這不知算是早膳還是午膳的膳,蘇妤便離開成舒殿了。是以當皇帝下朝回去時她已不在,子魚和非魚伸著懶腰、舒展著身子向他走過來,“咯咯”地叫著,意思是要吃東西。

“阿妤沒餵你們?”他低著頭挑眉問。

一旁的宮人回說:“它們剛醒不久,而且……今兒一早,昭儀娘娘也沒什麽可餵它們的。”

皇帝聞言,眉頭蹙得便深了,回過頭問他:“昭儀沒用早膳。”

“用了。”那宦官躬身回道,擡了擡眼又說,“不過沒傳膳,自己去小廚房下了碗面。”

“……下了碗面?”皇帝一奇。

那宦官回說:“是,還給折枝姑娘也做了一碗。”

顯是照顧折枝的手受傷了。皇帝不覺一笑,隨口又問:“好吃麽?”

“……”那宦官便有些無奈,心下暗道了一句“我又沒吃著”,卻是如實回道,“臣看著……不好吃。”

一碗面配上些許青菜和個雞蛋,清淡得跟什麽似的,能好吃嘛?

皇帝倒是沒再細問,落座看折子去了。

蘇妤回到綺黎宮,沒進德容殿便覺出了異樣的寂靜。擡眼往裏一看,隨居宮中的閔才人和溫宣儀長跪於地,再一看那正坐側位的人,不免心下一凜。

搭著折枝的手跨過殿門,蘇妤曼聲輕語中無甚情緒:“好端端的,跪著幹什麽?起來。”

那二人本是背對著她,聞聲不免一怔,相互一望,礙於面前的楚充華,倒是均未敢動。蘇妤一笑,走到二人面前伸手扶了閔氏,溫氏這才敢隨著起來了。蘇妤自始至終沒看楚充華一眼,擡手為閔氏理了一理胸前瓔珞的流蘇,笑言道:“雖是春天了,天也還涼著,這麽跪久了如是受了寒,日後總有不舒服的。坐吧。”

宮娥聽言忙取了墊子來請二人落座。蘇妤亦去主位上坐了,待得香茶奉上來,才笑吟吟地開了口:“楚充華好大的威風,來本宮的德容殿、罰本宮綺黎宮的宮嬪麽?”

楚氏有一聲輕笑,反問她說:“昭儀娘娘是覺得本宮逾越了麽?”

“充華入宮也有年頭了,逾不逾越,充華自己心裏有數。”語氣生硬,聽得閔、溫二人微微一栗。

楚氏卻笑道:“那也是效仿昭儀娘娘這九嬪之首。您位列九嬪罷了,也能說不去問安便不去,臣妾比她二人位份高多了,還罰不得了?”

“問安之事如要問罪,本宮等著佳瑜夫人來問。”蘇妤笑看著她,緩言問道,“何勞充華你來多言?”

“昭儀娘娘如今真是硬氣了。”楚氏冷笑出聲,手撫弄著袖口繡紋又譏嘲道,“不想想那兩年活得多不濟,如今一朝得寵就把誰都不放在眼裏,只怕日後還有娘娘吃苦的時候。”

“不勞充華提醒。”蘇妤報以冷笑,“從前不濟也好、如今得寵也罷,本宮還是固執了些,到底比不得充華妹妹心思通透、和楚家一樣善於見風使舵。”微沈了口氣,添了幾許笑意又續言說,“從前葉家和楚家那樣交好,充華能作本宮的媵妾嫁入太子府亦是受葉家引薦。如今葉家覆滅不多時,妹妹便攀了竇家這高枝,真不知葉闐煦和葉景秋在天有靈會如何心冷。”

尖酸刻薄,蘇妤知道自己眼下的樣子就是這四個字,自是有意如此。閔氏和溫氏再者劍拔弩張似的氣氛中連大氣也不敢出,楚氏亦沒有回話,過了片刻起身告退,閔氏、溫氏便也告退了。

折枝往外瞧了一瞧,不屑地“嗤”了一聲,向蘇妤道:“娘娘何必跟她廢話那麽多?不過來找不痛快的罷了。”

“才不只是來找不痛快呢。”蘇妤輕有一笑,“葉家倒了,楚家又是在那之前便和葉家反了目,她孤立無援也有一陣子了。今日這麻煩找到綺黎宮來,旁人自是看得到的。”抿唇又一笑,蘇妤續言,“這是做做樣子,有意跟佳瑜夫人表忠心呢。”

也正因知道楚氏這般打算,蘇妤覺得憑竇綰的心思,楚氏身邊不可能沒有竇綰安排的人在。故而將話說得分外直白露骨,直斥楚氏和整個楚家見風使舵根本信不得。話傳到了竇綰耳朵裏,縱使仍要用楚氏,楚氏這條路便也不會走得那麽順了。

本是無意和她多計較這些、更沒心思在她身上多下工夫。但在皇帝一而再、再而三地說當年她失子一事許非蘇妤所為、她卻仍不依不饒之後,蘇妤終是沒了耐性。

“她不是非得跟本宮爭個輸贏麽?我倒看看她有多大能耐。”笑聲清冷,端得是覺得楚氏可笑。

折枝靜默了一會兒,又問蘇妤說:“娘娘……那香囊的事,可會是楚氏麽?”

蘇妤亦有片刻思忖,俄而緩言說:“如若不是佳瑜夫人,便多半是她了。”

雖是不願這般胡猜,那人卻也並不難猜——得寵嬪妃縱常遭嫉恨,但能有本事把手伸進尚服局的到底還是少數。要麽在宮中有權有勢,要麽在宮外又有世家背景——低位的嬪妃,多半是做不到的。

“倒是熱鬧……”一聲輕喟,蘇妤眼睫輕覆,噙笑又說,“罷了,咱們別多想什麽了,等著張姐姐那邊的結果便是。”

折枝一福應了聲“諾”,擡眼間餘光往殿門口一掃便望了過去。

有個小黃門在殿門口駐了足,向蘇妤一揖道:“陛下傳昭儀娘娘去一趟。”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略忙,於是雖然是周末,但實在無力加更……

┭┮﹏┭┮於是這周先這樣……下周……我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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