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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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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子魚翻過身子,把肚皮沖著蘇妤讓她撓。蘇妤一笑,一壁撓著一壁又自言自語道,“怎麽辦呢?我現在覺得被擱在了個孤島上,只有一個小石橋連著岸,可那岸上偏還是最不堪的記憶。如是去了,我怕是要厭惡自己一輩子;可若不去,便是在這孤島上掙紮一輩子。”

此時對皇帝的心緒大抵如此。明明知道他待她很好,卻總有一口咽不下去的氣。唯一的好處,是暫且可將此番折磨放上一放,收拾了旁的紛擾事再說。

“咯咯。”兩聲輕叫,子魚便一歪腦袋,繼而爬了起來。非魚剛剛越過殿門檻,站起來望了一望它,又輕叫兩聲,子魚就從蘇妤懷中跑了出去,和非魚一起玩去了。

兩個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見,只有非魚踩著雪進來後在門口的地上留下了兩排小小的雪化後的水漬。

蘇妤記得,子魚和非魚曾經大打過一架,一邊打著一邊叫著,直至她和皇帝分別把它們強抱起來,才算結束了那一場惡戰。雖是聽不懂它們說著什麽,可看那不要命的勁頭也知道,那一架,兩個小東西是當真打急了。

可在那之後,照舊該一起吃一起吃、該一起睡一起睡。不僅如此,非魚還時時來德容殿找子魚,子魚偶爾也會到成舒殿去,端得是半點不記仇。

這樣的一架如是發生在人的身上,多多少少都要心存芥蒂了。蘇妤苦笑一嘆,心中委實羨慕它們可以什麽都不管、都不顧,更沒有所謂的“忠”“孝”紮根在心裏,一旦產生沖突便讓自己進退兩難。

又一聲哀嘆。

擡眸卻見皇帝正好跨進殿來,微微一怔即起身見禮,皇帝看了看她,笑而問道:“怎麽愁眉苦臉的?”

自那日之後,每每面對他時,蘇妤總是心緒覆雜,不是她不清楚自己在意什麽,而是兩世的記憶不住地在心底碰撞著,每一段記憶都無比清晰,說不出哪一世的更加深刻。

有的時候,她會恍然間覺得那些痛苦都發生在昨日,平靜許久才得以回過神,告訴自己……那其實是上一世的昨日了。

實在混亂,如何能不愁眉苦臉?

微微一笑,蘇妤頜首回道:“臣妾方才在想葉氏那日說的。”

皇帝略有一沈:“行刺的事?”

“是。”蘇妤點點頭,“臣妾沒想到楚充華會恨臣妾至此,即便陛下早已明言當年她失子之事疑點尚存……她仍是這般容不下臣妾麽?”

“前朝的世家如何做,不一定就是後宮的意思。”皇帝說著一哂,“朕也是後來才懂了這道理,若不然……”

若不然,也不會為了蘇家的事,對她存偏見這麽久。

蘇妤卻是搖了搖頭,喟嘆道:“不是這樣。”

皇帝輕怔:“什麽?”

“不是這樣。行刺的事,楚充華必是事先知情的。許不是她出的主意,她卻也是想要臣妾的命的。”蘇妤說得篤定,直說的皇帝疑惑,問她如何知道,她默了許久,也只能輕輕回道,“感覺吧。”

自不止是因為感覺。蘇妤仍還記得,上一世的時候,楚充華因為失子的事,對她的恨有多深。

起先幾年還好,左不過沒好臉色看罷了,可後來……皇帝慢慢有了別的孩子,陸氏的皇長子、竇綰的皇次子……另外還有兩個帝姬一個皇子,這一世大抵是不會出現了——因為他們的母親都是永昭三年入宮的家人子,可這一世時,三人卻皆未入宮。

孩子多了,楚氏每日看著旁人有孩子承歡膝下,心中難免恨意愈盛。蘇妤亦是清楚,那一次失子之後,楚氏再不可能有孩子了。

而在上一世時,楚氏後來是對蘇妤下過死手的。頭一次是碰上徐幽路過,三言兩語擋了下來救了她一命;第二次,是宮正張氏氣急之下幾乎動了手才阻止了楚氏。

可彼時還是蘇妤遭盡厭棄的時候,楚氏都尚容不得她。如今……又如何忍得了她日漸得寵、興許日後還會有個孩子?

“你既是不放心楚氏……”皇帝睇視著她沈吟著,蘇妤立即道:“臣妾沒別的意思。”

皇帝不禁笑了出來:“這麽緊張幹什麽?朕又沒怪你。先坐,朕和你說說那刺客的事。”

“哦……”蘇妤輕應了一聲,依言坐下。皇帝道:“行刺你的,是靳傾人。便是上次那靳傾使節安排的——你看得還真準,他確是居心不良。其實,沒過幾日朕就把人拿住了,一直沒同你說罷了。那次的行刺,是楚家和葉家想讓朕和靳傾再打一仗。”

“為了兵權?”蘇妤脫口而出,皇帝輕一點頭:“是,為了兵權。”頓了頓又道,“朕是從那箭羽上瞧出是靳傾人做的。”

蘇妤便明白了皇帝想同她說什麽。如此一來,她死或不死都無大礙,只消得讓皇帝誤以為靳傾挑釁便是。這倒真不像是楚充華的意思了,如是楚充華有參與其中,取她性命必是首要的。

“陛下把那使節扣下了?”蘇妤思了一思,方註意到這點。見皇帝點頭,微有愕然,“兩國交兵不斬來使……”

“哎?你怎麽知道朕把他殺了?”皇帝渾不在意地反問的一句話,險些嚇傻了蘇妤。

眼見蘇妤面色發了白,皇帝輕笑道:“屍首都送回靳傾了。霍老將軍和朵頎公主恰好都在靳傾,在屍首送到之前,朵頎公主便去見了汗王,怒斥汗王用人不善。”

朵頎公主無論如何都算是長輩,汗王只好忍了。

至於朵頎公主為何會知曉此事、又怒氣沖沖地去拿汗王“問罪”……

蘇妤苦聲一笑:“陛下也太大動幹戈。”

“還不是怕你出事?”皇帝笑道。

蘇妤不禁面色一紅,心中便是再有恨,也是難免對這般的安排有所感念的。幾乎要氣惱上蒼讓她恢覆了記憶,如是沒有、如是什麽都不知道,她便能坦坦蕩蕩地接受這一世的種種不一樣.

屈指數算,再過十餘日便是永昭四年了。蘇妤知道在永昭四年初春……好像是二三月份的時候,竇綰會懷上一個孩子,便是後來的皇次子,賀蘭啟玢。

上一世的時候,這孩子是嫡子。這一世竇綰沒有為後,但竇家自是一直在努力想讓她登上後位。如若有了這孩子,她離後位便又近了一步。甚至……竇家大抵會盡力讓她在生子前就當上皇後吧,如此一來,那孩子便又成了名正言順的嫡子。

蘇妤對那孩子很有些印象。印象最深之處,莫過於竇綰教得那孩子“愛憎分明”。在那孩子四五歲的時候,便很知道自己的身份了,蘇妤算是他最看不起的人之一。究其原因,還是那四個字……

貶妻為妾。

很難想象一個五歲的孩子如何能夠說出“你不過是一個被貶的嬪妃罷了,母後說你上不得大臺面”這樣的話,彼時蘇妤只覺得,一個小小的孩童便存了這樣的心思,直讓人說不出是可恨還是可憐。

可見竇綰是怎麽教的他。

而很多時候,小孩子也是很會欺負人的。尤其縱得太過的時候,即便是尚在“人之初”的年紀,卻也未必還能“性本善”。

啟玢便告過她的黑狀。她到底是長輩,不願同他計較,竇綰卻不會不跟她計較。

不過即便是今日想來,那事與其去怪啟玢告了她黑狀,倒不如說是竇綰本就有意刁難她,只不過尋了啟玢給的這個機會罷了。

她一個入宮多年的嬪妃,好說歹說也還是個出身顯赫的貴女,如何會去偷一個小孩子的平安扣?

怎麽想都是無稽之談。

可啟玢咬死了、竇綰便理直氣壯地差人搜了宮,至於搜出來的那枚據說是啟玢所遺失的平安扣……

那本就是她的東西。

眾人自是都向著皇次子,讓她百口莫辯,繼而成了永昭年間頭一個被杖責的宮嬪。

杖責二十,聽著數不多,卻讓她足足一個月沒能下床。

在竇綰下旨的時候,她不是沒解釋、更不是沒反抗。可卻被竇綰一句“如是不服,便到成舒殿讓陛下來斷”駁得啞口無言。

到了成舒殿,皇帝決計不會是向著她的那一個,豈不是更慘?.

“竇綰……”蘇妤靜靜回思著,冷笑森然。她知道,上一世,竇綰是正妻、她是從前的正妻,如此在宮裏擱著,自是礙竇綰的眼的。而這一世……怕是更加礙眼吧。

不只是礙眼,大約還成了竇綰眼中真正的“勁敵”。

這一世的許多事不一樣,不知竇綰還會不會此時懷上這孩子。若會,必不能讓她生下來。

“折枝。”蘇妤揚音一喚叫來折枝,吩咐她說,“你和郭合一起,給本宮尋個信得過、又懂些醫術的宮女來,從前在不在綺黎宮做事倒是無妨。”

“諾。”折枝福身一應,剛要退下,蘇妤又道:“還有……”

折枝駐下足,卻見蘇妤半晌無話,久久才又續言說:“抽空去趟成舒殿,備份厚禮給徐大人送去,請他得空時務必來一趟德容殿,就說本宮有要事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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