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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聽他又道:“不早了,朕還是回成舒殿吧。”

“恭送陛下。”蘇妤再一福身,又有些猶豫道,“那事……”

皇帝輕有一笑:“不提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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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下午三點半吧喵……今天一共三更~~~

☆、28 存亡

皇帝離開了德容殿,蘇妤趕忙命人扶折枝去側殿歇著,自己亦隨了過去。雖是並未打完,折枝還是傷得不輕。整個人都虛弱了,面色蒼白,鬢發被汗水浸濕貼在臉上。蘇妤叫人端了清水來,沾濕帕子給她擦汗,卻是被她一把攥住:“娘娘……您跟陛下說什麽了?”

適才疼痛中忽然被人攔了下來,她聽到宦官說“陛下吩咐帶她進去”。原以為是還要問罪,進殿不一會兒皇帝卻走了,還傳了禦醫。心覺只能是蘇妤心軟說了實情或是求情了,不禁忐忑不已。

蘇妤卻是一嘆:“我什麽都沒說……原還是照你的意思說的。”

折枝訝然,挪了挪身子看向她:“那怎麽回事?”

“陛下看出我不忍心罰你。”蘇妤猶蹙著眉頭,唇畔卻淡有一笑,“罷了,既然他攔了下來,就過去了,再煩心也沒用。”

折枝想了想又道:“那……陛下可還疑娘娘麽?”

“他說他信我。”蘇妤輕哂道,“看著也像真的。若不然,哪有這麽容易就過去了?”

折枝猶是不放心,只覺得皇帝的這般寬容也太反常,略一思忖又道:“那娘娘看陛下可有什麽不快麽?可別是……秋後算賬。”

“不像。”蘇妤搖頭,“方才你也聽見了,他說不提了。如若出爾反爾地秋後算賬,未免太小人。”.

賀蘭子珩斟酌了一路,方在回到成舒殿後吩咐徐幽知會宮正司去查綺黎宮的物品出入記錄與掖庭的人員進出記錄。然則徐幽領了命,剛要退下去辦,皇帝卻又改了口:“慢著。”他忖度一番,“去直接取來,朕自己看。”

他相信不是蘇妤的意思,但蘇妤的那番解釋他卻不信。折枝行事是有分寸的,不該做如此沖動的事。除非……是受人指使。

有人要害蘇妤,這是他心底的猜測。

故而不能讓宮正司去查,能少一個人知道就要少一個人知道。

兩年下來,蘇妤顯已是驚弓之鳥,方才又是嚇得不輕,不能再讓她擔驚受怕了。

如果當真是折枝……

皇帝嘆息沈緩,不知要怎麽讓蘇妤接受.

宮正司很快送了他要的東西來。厚厚的兩冊放在桌上,他先拿了記錄綺黎宮物品出入的那一本。一頁頁翻下去,沒有看到任何相關的記錄。

那麽多多少少和折枝這個掌事女官有關。

再去看另一本。

首先讓他註意到的是佳瑜夫人竇綰的母親竇樊氏近來進宮了兩次,繼而又看到章悅夫人葉景秋的妹妹來見過長姐一次。其他似乎沒什麽了,直到折枝的名字出現。

她在宮門處見了紀蘇氏差來的人?皇帝搖了搖頭,紀蘇氏待蘇妤素來很好,再者……又哪有做姑姑的給侄女下催情藥的?

闔上冊子,皇帝思量了一會兒吩咐道:“明日下朝,傳沈曄來見。”

倒是要看看,他的後宮裏究竟是誰膽子這麽大,為了除蘇妤連這樣的法子也用了。

徐幽靜默地應了一聲“諾”,垂首沈吟片刻,終是躬身稟道:“陛下恕臣多一句嘴,這事不管是誰做的,陛下您……”

皇帝瞟了他一眼:“怎麽?”

“您近來也除了對婕妤娘娘好,召別的嬪妃實在少了些。”徐幽坦然道。

皇帝面色一沈。沈思片刻,卻覺並非為此。這些日子來雖是讓後宮轉了風向,他也掌握著分寸並未寵蘇妤太過,怕的就是給她招惹麻煩。

是以他雖是鮮少再召見那些與蘇妤不和的嬪妃,但見無權的低位宮嬪並不算少。至於長秋宮和蕙息宮……他亦是長去的,雖則每次都是看折子看到半夜然後倒頭就睡,可也不至於逼得兩位夫人直接怪到蘇妤頭上、甚至用上了這樣下三濫的手段。

重重一嘆,皇帝搖了搖頭:“明日見了沈曄再說。”.

次日早朝後召見沈曄,摒去旁人,強自平靜地和沈曄說這事,分明地看出沈曄眉宇間的兩分不自然。

皇帝在後宮被人下了催情藥……

沈曄幾乎覺得,等查完這事,皇帝必定殺他滅口。

皇帝說完後長舒了口氣,沈沈道:“你該有分寸。”

“……是。”沈曄硬著頭皮抱拳應下,不知該欣慰一句皇帝對自己信任有加還是該腹誹一句流年不利——雖則禁軍都尉府常查一些不可為旁人所知的事,但這些日子,他接到旨意委實一個比一個讓他發怵。

竇家和葉家,兩個背景雄厚的世家。讓他禁軍都尉府去查並不難,大世家和皇族素來互相牽制,各自都有把柄握著。何況他也不是查什麽大事,不過是要把這些日子兩家進宮的人員和物品查個明白,算得什麽難事?

卻是毫無結果。

最後,他同樣把目光落在了紀蘇氏三個字上,同樣也是因為折枝。

“去紀府,把那天紀夫人差進宮送東西的那人給我帶回來。”直截了當的吩咐。這也算是禁軍都尉府的一項便利,去查什麽人不用太多周折,直接帶來問話誰都不敢攔著。

手下的力士聽命卻是有些猶豫:“沈大人……那紀蘇氏……是蘇婕妤的姑母啊……”

沈曄聞言目光一冷:“我只管查是誰往宮裏遞了東西,不管誰是誰的姑母。”.

聽聞姑母急著入宮求見的蘇妤心下一涼,猜著大抵是出事了。細一問,竟是禁軍都尉府直接查到了家裏去。

紀蘇氏焦急道:“那人不是紀府的人……是蘇府的人!”

完了,竟是和蘇家這樣直接的關系。禁軍都尉府的人不傻,查不到紀家就難免要查蘇家。蘇妤壓制著心驚,笑意涼涼地道:“現在姑母知道怕了?還是父親他知道怕了?怎麽不早想一想……這事一旦出了紕漏就是滅頂之災。”

那是壓抑許久的不快。皇帝待她不好是一回事,家中把她推在前面卻不顧她的死活是另一回事。父親大約還不知道,當皇帝冷涔涔地對她說休想再和蘇家有任何聯系的時候,她是怎樣松了一口氣。

那樣的日子,太累。

也正因如此,她的生辰時,皇帝問她想要什麽,她也只說了要見姑母,沒有提父親半個字。

不是不想念,是想念不起。

但卻沒有想到,父親會通過姑母來做這件事。

“什麽樣的父親會給女兒用催情藥?”蘇妤冷笑著直言問紀蘇氏,“父親一意孤行,姑母來找我又有什麽用?”

紀蘇氏心焦又無奈,急道:“可你這麽跟陛下不親不近的到底不是個法子,你父親也是為你好……”

“讓我嫁給陛下時你們也說是為我好。”蘇妤笑出了聲,“可後來呢?父親一步步逼得陛下容不下蘇家,又有哪一步是為我好了?他該知道我在宮裏,蘇家做了什麽錯事頭一個要被怪罪的就是我。”蘇妤深深吸了口氣,強忍住了幾乎就要湧出來的淚水,“每一次……我都要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問罪。這次更好了,我境遇剛好一點他就坐不住了……一旦事情查明,日後六宮上下怎麽看我?陛下如何還能容得下我?父親這是逼著我去求陛下賜我白綾三尺!”

蘇妤說得激動,聲音不覺提高了幾分。她過得確實不易——其實世家送進宮來的貴女大抵都是這般,總要擔著家族的興衰。

只是,她被逼得太狠。

“阿妤!”紀蘇氏只覺自己在幹著急,她不知還能用什麽話來勸蘇妤,也知確是兄長做得過分,可……那畢竟是她的家,總也不能不顧一家生死。

“姑母不必勸了。”蘇妤生硬道,輕笑著帶著幾分氣,聲音淡了些許,“我有分寸,自會去求陛下,拼死了也要保蘇家一命。”她重重緩了口氣很是疲憊,“但我若真就這麽被賜死了,父親最好會明白……該收手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這麽跟陛下爭上去,只能是自掘墳墓。”

明明是帶著笑意的話語,卻聽得紀蘇氏後脊發冷。

蘇妤不願再多做理睬,頭一次這麽分明地對自己的家族乃至所有豪門世家生了厭惡。起身離座,她想現在就到成舒殿去求見,趁著皇帝近來待她尚好求他放蘇家一馬。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可以說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被禁軍都尉府扣下的人沒幾個查不清楚的。

只可惜,皇帝剛要為她當年戕害皇裔的事平冤,她卻是等不到真相查明了。

誠然,她心下覺得大抵夠不上賜死,但……有了這樣的事,只怕她與皇帝之間的關系,只會比從前更差。

真是造化弄人.

踏出殿門,餘光瞥見那一抹玄色時蘇妤陡然一震,擡頭間已面色煞白:“陛……”

嘴猛地被捂住,她被他拽出去按在墻上、又被他怒不可遏地瞪了半晌。

她看得出皇帝咬牙切齒,卻也只能這麽看著,驚惶不已地出不得聲。

皇帝冷冷地朝殿裏瞧了一眼,強拉著她離開。他們在離德容殿較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他才松開蘇妤,一聲怒笑含著譏諷:“蘇大人好計謀啊,他若想讓朕誅蘇家三族,朕成全他。”

☆、29 做戲

蘇妤聽得身子一顫,目光與他冷眸一對,不覺間懼意更甚。狠一咬唇便往足下的石子路上跪了下去,口氣平靜道:“陛下恕罪……父親是為臣妾著急才失了分寸,陛下如要問罪……拿臣妾問罪便是……”她感受著裙下石子竄上來的絲絲冷意,“求陛下聖斷。”

“聖斷?”皇帝冷睇著她切齒而笑,“那朕賜你白綾三尺如何?”

蘇妤脫口而出:“那陛下便會赦了蘇家的罪麽?”

皇帝眸色一沈,吐了一個字:“是。”

分明地聽出蘇妤長松了一口氣,面上竟帶了兩分真心實意的笑容,伏地一拜:“謝陛下。”

“……”賀蘭子珩氣得發笑,委實是被她拿住了。不論上一世自己如何負了她,這件事上到底還是她父親的不是,怎麽到頭來還是他不知如何是好?

無奈地暗瞪她一眼:“謝什麽謝,起來。”

“陛下……”蘇妤微顯錯愕地滯了一瞬,他一喟,伸手去扶她:“用不著你頂罪。”

蘇妤一聽便慌了,不用她“頂罪”,便是要賞罰分明了?本就被他扶著胳膊,慌神之下渾然不覺地就反握了上去,哀求之語剛要出口卻冷不丁地被他在額上彈了個響指。

“連求朕賜你三尺白綾的話都說得出來,你倒真豁得出去。”皇帝啞笑連連,“罷了,也沒鬧出什麽大事,朕不查了便是。”

……他說什麽?!

蘇妤驚疑不定地雙目圓睜。他雖是說得輕描淡寫,就像是在問她晚上睡得好不好一般輕松,可這輕松卻讓她緊張不已。這太離奇了,簡直沒有理由……

見她發楞,皇帝思忖片刻就又擡手彈在她額上。她回過神,便見皇帝的神色倏爾間冷了下去,笑意全無的凝重:“讓你姑母告訴你父親,這事朕知道了,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跟他計較。但若再有下次……你的面子就只夠留你一命了。”

他要補償她,這毋庸置疑。他清楚自己上輩子虧欠她的,卻到底不虧欠她蘇家——他對蘇家做過的一切,他從來不曾後悔過。並且在這一世,如若蘇家還不識趣,他會看在她的面子上多忍一些,但不會太多。

他可以不顧自己地彌補她,但大燕朝是先祖們留下來的基業,他沒有資格把它也賠在這場補償上。

“臣妾知道。”蘇妤應了一句就抿了嘴,低著頭好像思量著什麽又好像只是單純的緊張。這大逆不道的罪,她沒想到能這麽輕而易舉地就揭過去,而就連她也覺得,如若皇帝當真要發落,也實在無可厚非。

哪個皇帝能容忍做臣子的往自己和嬪妃的酒裏下催情藥?

皇帝睇了睇她的神色:“還不滿意?”

“沒有……”蘇妤連忙搖頭。他半點沒罰,簡直寬容得超乎想象,她還能有什麽不滿意?

默了一默,她有幾分惴惴地道:“陛下為什麽……”

她語中有一滯,皇帝不解:“什麽?”

蘇妤垂首斟酌著,俄而緩緩說:“為什麽……突然對蘇家如此寬容……”

“你還是信不過朕。”皇帝凝視著她,判斷中是不容置疑的堅定。蘇妤低著頭,也沒有反駁,只喃喃說:“臣妾只是覺得奇怪……”

賀蘭子珩多多少少清楚,只怕這些日子以來,不論她態度有否轉變,對此必定還是心下存疑。因為他對她好得實在太突然,太難讓她相信。

真實的原因,到底沒法解釋。皇帝沈思少頃,睇視著她頜首一哂:“朕希望你活得比朕長。”

那曾是她的不服輸,如今卻是他真心實意的想法。

蘇妤一懵,似乎有一種詭異的情緒在她心底湧動著、翻騰著,又好像一刀刀地剜了下去。莫名其妙地,她恍然間覺得腕上一陣刀割似的劇痛。

痛感卻又很快消失不見,她低頭仔仔細細看了看手腕,沒有受任何的傷。

皇帝被她的舉動搞得有些不明就裏,蹙眉問她:“怎麽了?”

“沒什麽……”蘇妤放下衣袖,思忖良久,細語呢喃道,“臣妾……想求陛下件事。”

皇帝一點頭:“你說。”

“臣妾想……陛下近來能不能……不見臣妾?”她越說聲音越低,頓了一頓,又道,“臣妾想斷了父親的念想。”

她要讓父親知道,只要蘇家有半點錯處,皇帝便會立時三刻對她厭棄。大概只有這樣,父親日後才會多些顧忌。

至於這“近來”過去後,皇帝是否還會再想起她、她是不是又會回到先前兩年的境地,現在顧不上了。

皇帝想了一想:“……不能。”

“……”蘇妤擡起頭望著他,神色難辨。

皇帝一笑:“你回去明明白白告訴你的姑母朕方才說的,你父親便會有所顧忌——就算是當真不識趣,朕替你斷了他的念想。”

“陛下不可……”蘇妤惶然搖頭,“陛下就當準臣妾盡孝……”

皇帝微怔。他說替她斷了她父親的念想,她想成了什麽?盡孝?這是全然以為他會要她父親的命了?

忽地不忍心再解釋下去——他再怎麽解釋,她都是一樣的忐忑。一聲喟嘆,大約此時循著她的心思辦才是最讓她安心的。皇帝緩然點頭應允:“朕答應你。”

“謝陛下。”蘇妤深深一福,“姑母還在殿裏,臣妾告退。”.

按著蘇妤的意思,要斷了她父親的那份心,如此便要讓她父親覺得她就此又被冷落了。可後宮人多口雜,賀蘭子珩與她都知道,這意味著他不僅不能去見她,其他的賞賜也一概不能有,必要讓後宮上下都覺得她失寵了才行。

蘇妤豁得出去,賀蘭子珩卻豁不出去。重活一世就是為了彌補虧欠,讓她再度吃苦算是什麽彌補?

這就苦了徐幽。

皇帝要待蘇妤好,又非要順著她的心意不讓旁人看出來,就只好暗地裏待她好。莫說六宮嬪禦,連禦前宮人也要瞞著,偶爾往綺黎宮送東西——就全得勞他這個大監親自跑。

徐幽走著夜路心下長嘆:罷了,到底不是尋常嬪妃,為昔日的當家主母奔波,倒是也算不得虧。

至了德容殿門口,今日殿中多出來的那個身影卻讓他停了腳.

蘇妤神色淡淡地端坐著一言不發。雖說來者是客,她卻是連盞茶也沒讓宮人給上。陸潤儀清清冷冷一笑:“婕妤娘娘還是老樣子,清高得緊。聽說陛下二十幾日沒來了,娘娘倒還坐得住?”說著笑語中添了兩分諷意,“眼瞧著到手的充儀位子也要飛了。”

“禮部擇定的吉日在一月,如今已經歲末了,過不了多少時日便是。不勞潤儀娘子操心。”說得不鹹不淡,沒有半分不快,顯是懶得和她多爭辯。

或者說,明知陸潤儀是有心來找茬,她才不會著這個道。

本是早早放了話下去,闔宮宮人誰也不許招惹這位陸潤儀,她若來見也要推了不見。這陸潤儀卻比她想得有膽識,竟就這麽半闖著進來了,有著身孕,宮人們也不敢強攔她。

這些時日下來,陸潤儀的胎已不小,大腹便便的頗是明顯。從前姿色尚好的面容亦因為有著身孕而顯得微胖且有些浮腫,照理說是要做母親的人了,縱使身材走了形也該是有種不一樣的美。可蘇妤看著她,腦海中來來回回就是那五個字:醜人多作怪。

陸潤儀被蘇妤不冷不熱地一句話堵得靜了一會兒,輕輕笑道:“諾,臣妾不替婕妤娘娘操心。臣妾來只是想知會娘娘一聲,韻宜宮臣妾住著不順心,想請旨住到綺黎宮來。”

蘇妤微有一凜,冷笑說:“你當陛下會答應這種無理的要求麽?”

陸潤儀微一抿唇,帶著幾分委屈的嬌怯:“婕妤娘娘覺得,看在這個孩子的份上,陛下會不答應麽?”

蘇妤覷了一眼她高高隆起的小腹,說話愈發地不留情面:“看在這個孩子的份上,也沒見陛下晉你位份啊。”

陸潤儀的面色不禁一冷,蘇妤寒涔涔地笑著又道:“本宮這隔三岔五失寵的勁頭……勸潤儀娘子別來綺黎宮尋這晦氣,在韻宜宮裏好好安你的胎,把孩子平安生下來才是正經事。”

“方才娘娘說冊封充儀的事不用臣妾操心。”陸潤儀盈盈一笑,“臣妾這孩子也不用娘娘操心——至少現在還不用娘娘操心。”

蘇妤聽出她話裏有話,眉心一跳:“你什麽意思?”

“娘娘很快就會知道的。”陸潤儀笑看著她,“臣妾若拿準了主意想遷宮,總有辦法讓陛下答應的。為了這孩子,陛下會答應的。”她的眼底蘊著讓蘇妤感到些許恐懼的自信,語中一頓續道,“為了先前那孩子,修媛娘娘會幫臣妾讓陛下答應的。”

蘇妤暗抽一口涼氣。其實從陸潤儀說要搬到她綺黎宮來時,她就知道她安得什麽心——大抵還是和楚修媛有關,當年的事,楚修媛根本不可能原諒她。而她一旦搬過來,這孩子有半點的不安穩,頭一個脫不了幹系的便是自己這個一宮主位。

何況,她目下本就還未能洗凈昔日戕害皇裔的罪名。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今天的第三更啦~~明天的更新會提前一些~大約中午十二點到下午三點之間更吧~

很快就要進入日更六千的節奏……

不過最近幾天還是只能日更三千……因為事情比較多~感覺所有事情都堆在一起了【對手指】正好這會兒身份證還丟了要補辦……(←這事純屬自己犯二了_(:з」∠)_)

☆、30 除夕

新年至了,節慶的喜意為仍寒冷的錦都覆上了一層暖融融的氣息。這個新年於蘇妤而言和昔年不同,先前的兩年愈是過節就愈是覺得自己過得實在淒涼。沒有什麽人會來道賀,霽顏宮裏亦沒有半分年味,徹頭徹尾的淒清。

這一年卻是大不一樣了,綺黎宮早早地就熱鬧起來,折枝的傷也早已大好,忙裏忙外地置辦著、幫蘇妤應付著各宮來拜年的嬪妃——雖則這些日子蘇妤頗有些失寵之勢,但先前的種種讓六宮上下愈發覺得宮中之事實在說不清楚,還是不要太早下斷論為好.

除夕這天,陽光穿過微寒的薄霧映進殿裏,蘇妤手裏正打著一枚平安結。殷紅的顏色,圖個吉利。這些東西她素來拿手得很,剛嫁入太子府那年,曾閑來無事和府中的一幹侍婢比著打這平安結,那麽多人,也沒有誰能比她打得更快更精巧。

那時連他也讚她:好一雙巧手。

收繩完成,她將一縷串了玉珠的穗子栓了上去。那玉珠雖只有拇指大小,卻是玉質上佳,晶瑩剔透地墜在那一縷紅上。

蘇妤將平安結最後又整理了一番,遂擱在了旁邊的托盤裏。盤中已有好幾個,款式各異但都做得細致。她喚來折枝抿笑道:“還照往年。嫻妃娘娘的你親自送去,舅母的在她晚上入宮參宴時帶給她,姑母和父親還有阿澈的……”她默了一默,“還是和從前一樣吧。”

掛在自己宮中最高的那棵樹上,算是祈福了。

“諾。”折枝沈穩一福,想了想猶豫著道,“也沒準……紀夫人和蘇公子會來宮宴呢?”

紀蘇氏也是正經的外命婦,蘇澈是蘇妤的親弟弟,入宮參個宮宴合情合理。誠然,從前兩年並不曾有過,可如今畢竟不一樣。皇帝也曾經叫人來提過,可趁著新年傳來一見。

“他們就是來了我也不見。”蘇妤淡漠道,“叫郭合去回個話,宮宴我不去了。這麽一見,指不定父親又要動什麽心思。”

她實在是怕了。蘇家越是不濟,父親就越是急躁。在這樣的急躁中他早就失了昔年的老謀深算,所以才會一次又一次地被抓把柄,蘇家也一天不如一天。

“諾。”折枝又一福身,躬身退去。行出兩步卻又轉回身來,躊躇著喃喃道,“娘娘,這平安結……娘娘沒給陛下備一個麽?可讓郭合送去……”

但見蘇妤神色微淩,折枝訕訕地住了口,再度施禮退下.

不是她不想為他祈福,那畢竟曾是她的夫君。但……如今的風光與前兩年的淒苦相比,她委實說不準哪個更好。

那兩年裏,過得雖是委屈,但父親是沒有機會妄想的、蘇家是安全的,她在宮裏也是不遭人嫉恨的。

可現在……

最初發生改變的時候她確是想爭,只想為自己在宮裏爭一口氣,卻沒想到直接讓蘇家再度生了野心。

她可以自己去拼,卻不敢搭上蘇家的存亡.

就這麽靜默地坐了許久,一語不發,甚至連動都未動。映入殿中的陽光轉了方向,變得有些晃眼起來。蘇妤伸手遮著往外看去,大概已經快午時了吧。雖是宮宴不去,但還是要到長秋宮去問個安,舅母入宮她也要先去拜個年才是。

起身準備梳妝,一時卻暫未叫宮女來。柔荑伸到枕下一摸,摸出了一枚平安結。

與先前那幾只用著溫潤玉珠的不同,這一枚上,是玄色的檀木珠。

望著結上紋路沈了一沈,蘇妤緩言道:“願大燕國泰民安。”

她告訴自己,她是為大燕祈福,不是為他。先前的兩年亦是如此.

更衣盥洗,重綰發髻。蘇妤望著鏡中任由宮人擺弄著的自己一哂。每年的這一天,都要按品大妝了去向宮中掌權的問安。從前是折枝幫著她一起打理,如今多了這許多宮人服侍,她的心緒卻似乎沒什麽太大變化。

不過是應付事罷了,應付那些她見也不想見的人。唯一比從前讓她舒心些的,大約也就是如今是向佳瑜夫人竇綰問安而非她的媵妾葉景秋了。

坐進煖轎,蘇妤沈有一嘆:“走吧。”

煖轎便離了地,穩穩地朝長秋宮行去。蘇妤心底有暗暗的期許,希望舅母早些進宮來,直接叫人來傳她去見,她便可以順理成章地不去向佳瑜夫人問這個安了。

煖轎忽地停住,她聽見轎外有宦官對隨著她出來的宮娥說:“……傳婕妤娘娘去一趟。”

這麽巧?

蘇妤一笑,揚音問他:“可是大長公主入宮了麽?”

外面的人似有一怔,繼而回道:“還未……陛下傳娘娘去。”

蘇妤心中一緊。

她不肯,但既然直接差人來傳了,就不是由得她說不去的。煖轎便就此轉了向,不敢耽擱地奉旨去了。

落轎,蘇妤走下來一瞧,卻不是成舒殿,而是晳妍宮.

晳妍宮本也只是後宮中普通的一宮,幾十年前起了場大火毀於一旦。重建後就一直空著,齊眉大長公主和其他幾位大長公主、長公主入宮時偶爾會在這裏住一住。

蘇妤不解地皺了眉。先前竇綰禮服一事讓她對此難免警惕,旨意與地方不符,誰知會不會又是如法炮制地再栽什麽臟給她?

駐了足,她冷冷看著待她前來的那宦官:“大人不是說陛下傳召麽?”

“是啊……”那宦官理所當然般地躬身道,又伸手向裏一引,“娘娘請。”

蘇妤怎敢進去,即刻便要轉身離開。回身間卻聽得一喚:“阿妤。”

不覺一悚。

強緩了口氣定下心來,轉過身恭敬一拜:“陛下大安。”

“可。”皇帝一壁走過來一壁命了免禮,端詳她須臾笑道,“怎麽了?幹什麽不肯進去?”

“臣妾……”她啞了一啞,他說:“放心,就為掩人耳目,才挑的晳妍宮。”

這事說來滑稽了些。這是他的後宮,他行事竟還要“掩人耳目”,只因先前答應了她這些日子不見她。

蘇妤隨著他進了正殿,宮人奉上茶後便退了下去。皇帝一笑,直言道:“知道你不想去長秋宮賀年。”

所以就這麽把她擋下來了?蘇妤一笑:“謝陛下。”

皇帝又道:“聽郭合說宮宴你也不想去了……朕知道你想讓你父親死心,可你冊禮在即,不能總這麽避著朕。”

蘇妤默然。如果可以,她很想直言告訴他,她是否有意避著他倒在其次,但他決計不值得她賠上蘇家一家老小。

皇帝對她說:“今晚的宮宴,你還是去吧。至於你弟弟和姑母……你若是有顧慮,不見便是。”他頜首淡笑,“朕替你攔著。”

她仿佛從他溫和的話語中覺出了些許小心翼翼。

一瞬的恍惚,蘇妤頜首:“諾。”

他卻笑而搖頭:“不是旨意。跟你打個商量罷了,看你自己的意思。你若實在不願,朕不強求。”他一頓,“至於你父親的事,朕自會處理。”

處理?蘇妤暗驚:“陛下……”

皇帝一聲輕笑:“朕有分寸。”

不知道為什麽,看著皇帝這樣的神色,蘇妤竟然很是心安。但曾幾何時,也是這樣的輕笑,總是讓她忐忑不已。說不清是哪裏不一樣了,總之從前是怕他;現在亦不乏讓她心驚的事,但怕他卻似乎……逐漸地怕不起來了?

居然就這麽處得平和了起來,凡事竟還能如此平靜地打個商量.

很久沒參過宮宴了。那兩年裏,他不願見她,她也不願來礙眼、不願來自討苦吃。

輝晟殿前,遙遙望見前面的兩個身影很是熟悉,便放緩了腳步,有意不願與她們碰面。可那二人本說著話,卻忽然停了下來,蘇妤便也停了腳不再上前。

似乎是起了爭執。

離得不遠,蘇妤聽得清清楚楚,也不知是誰先惹得誰不快,總之目下爭得厲害。楚修媛說陸潤儀恃寵而驕,有了身孕就目中無人了;陸潤儀則冷笑著說楚修媛身為一宮主位卻無容人之量,從前自己失過孩子竟還容不得旁人有孩子。

二人都帶了不少宮人,卻沒有一個敢上前阻攔的。

蘇妤蹙了眉頭,卻也就這麽冷冷淡淡地聽著,不再上前更無意去勸。

陸潤儀先前說的話她還記得,她才不想這樣惹得一身腥.

那二人仿佛都怒意更甚了,蘇妤不願再多耽擱,便想著繞遠些直接進殿去。未走出兩步,卻聽得一聲“章悅夫人到”。

爭吵聲戛然而止,楚修媛與陸潤儀狠視對方一眼,轉身行禮:“章悅夫人安。”

蘇妤亦是一福,卻未吭聲。章悅夫人從她身邊走過去,掃視那二人一番黛眉淺蹙:“怎麽回事?老遠就聽到爭執。”

“夫人恕罪。”楚修媛福身,猶有幾分不忿地道,“實在是潤儀娘子不敬在先。”

陸潤儀頗是委屈,咬了咬唇便跪了下去,帶著哭腔道:“夫人替臣妾做主……是修媛娘娘先要伸手推臣妾,臣妾為了腹中孩子才伸手擋了一下……”

這大約是她們背對著蘇妤往前走時她不曾看到過的事。眼見章悅夫人在此了,誰對誰錯自會有個論斷,跟她半點關系也沒有,蘇妤又靜默地一福,便要進殿。

陸潤儀的下一句話卻讓她足下驀地頓住:“如若不是婕妤娘娘替臣妾勸著……只怕臣妾已經……”

……自己什麽時候替她勸了?

蘇妤側首淡看著她,眸光微凜:“潤儀娘子,話可不能亂說。”

章悅夫人倒沒理她,只皺眉看向楚修媛:“你自己說,身為一宮主位這麽和隨居宮嬪爭吵像什麽樣子。”

語中有幾分責怪。楚修媛掃了陸潤儀一眼,瞥向蘇妤時目光卻更冷了兩分:“夫人明鑒。蘇婕妤當年害過臣妾的孩子,如今又來和陸潤儀一起尋臣妾的晦氣,臣妾自知位列九嬪不願多爭,可她們那話也太難聽。”

楚修媛說得切齒,話裏話外竟也是意指蘇妤適才幫襯著陸潤儀了。蘇妤一噎,心知這是一出戲,她們先翻了臉再把自己攪進去,說出的話便比她們交好時更可信。二人身邊是有不少宮人瞧著,對方才的種種心知肚明,可有怎會有人敢說?

只是不知恰好此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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