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顆手榴彈……呃……

☆、面對

他們這樣相對而立了許久。他看著她,腦海中一幕幕劃過前塵往事;而她只是垂眸靜立,隨著時間的推移,心底逐漸沁出幾分冷意、幾分懼意,卻始終沒有半點表露。

她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從前在他面前她也都是這樣掩飾著心緒,小心翼翼,沒有一次例外。但這次……他是例外。

在他擡手碰到她的臉頰的那一瞬,她禁不住地渾身一栗,登顯慌張地向後退了半步。直待看到他滯在半空中的手才回過了神,強自平覆下了心緒,頜首一欠身,顯得無比恭敬:“陛下……”

看著她的神情,賀蘭子珩一陣無力,這種無力感堪比上一世時……他眼睜睜地看著她割破手腕倒在地上。

那時是在她面前,卻已是一縷孤魂無力救她;如今,是在她面前,卻不知該如何面對她。

雖然現在在她的記憶中,尚沒有之後許多年的種種痛苦,但他也清楚,之前兩年他給她的痛苦,已足夠多了。

他連該說什麽都不知道,就這樣傳了她來見他。

他壓制著心下的慌亂,琢磨了許久才想到了合適的話題,沈然問她:“為什麽不讓太醫給你看傷?”

“太醫?”蘇妤微楞,方才意識到他說的便是剛才在霽顏宮吃了閉門羹的黎太醫,面上的驚異隱隱一現就很快蕩然無存,她靜默地跪下身子,聲無感情地道,“陛下恕罪,臣妾不知那是陛下指去的人。”

“不知是朕指去的人?如是章悅夫人派去的,你便不見麽?”賀蘭子珩脫口而出,語聲未落便猛地閉了口,心裏恨不得扇自己一嘴巴。他自是好意,他實際上是想說“如是章悅夫人派去的你也不能不見,總是治傷要緊”。可這話是犯了什麽糊塗?他明明知道章悅夫人容不下她,就算給她請太醫也絕不是好心,怎麽能怪她不見?

果然看到蘇妤面色一冷,只是短短思索了一瞬便給了他答案:“是,如是章悅夫人派去的人,臣妾便斷不會見。”下一句話,卻出乎他所料。她擡起頭,眸中有毫不做掩飾的冷意,“臣妾不會接受她的施舍。”

他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記得的……前一世的時候也是這樣,蘇妤大抵還是怕他的,見他的時候總是小心謹慎、畢恭畢敬。唯獨在提到章悅夫人時,她會半點也不懼,總是一副就算他當即要了她的命她也絕不示弱的勁。

虧得他沒真因此要了她的命。否則……他大約就無緣知道那些、也無法補償她了。

見他不說話,蘇妤幾乎就要被心底愈漸分明的恐懼擊潰——每每遇到這種情況她都是如此,圖了一時的口舌之快便後悔不已,可下次照舊忍不住。因為如今的她……除了爭一口氣之外,也實在沒什麽可爭的了。

“你……”皇帝的嘴角不自然地翕動了一下,神色間有著蘇妤從前不曾見過的黯淡,遂伸手再度扶起她,“別跪了,方才不知是朕派去的,現在知道了。”

口吻竟有幾分頹喪和懊惱。微一停頓,側首吩咐宮人說:“去傳禦醫來成舒殿。”

禦醫?!

蘇妤驚訝得睜大了眼睛。禦醫和太醫不同,禦醫只負責為帝後看病,無旨絕不為其他宮嬪出診,再得寵的嬪妃也不行——甚至連掌著鳳印的章悅夫人也請不動。

她麽……平日裏連普通的太醫都懶得管她,今日居然直接勞動了禦醫?

她的驚愕轉而變成了一股森意,淡看著眼前的帝王,不知他又想做什麽。

皇帝扶著她的手沒有松開,在她這樣的眸光下卻有點猶豫,斟酌著想了一想,啞啞地解釋說:“貴嬪你……你別多心……”

“臣妾什麽也沒說。”蘇妤低垂著眼睫道出這麽一句,任誰也聽得出那沒說出口的下半句是“陛下您心虛什麽?”

皇帝尷尬地一聲咳嗽,環視了四周一圈:“先……坐吧。”

她任由皇帝扶著她走,卻在看到去處時毫不配合地立時停了腳步。那是一張胡床,到她膝蓋的高度。皇帝要她胡坐?她心底冷聲一笑,胳膊微微一掙,脫開他的手,垂首向後推開了半步,擡了擡眉道:“陛下,胡坐不雅。”

“你的腿……”皇帝看著她的神色無奈極了。

蘇妤靜默不言,她才不信皇帝會是照顧著她腿上的傷勢才不讓她正坐,相較於此,她更容易相信皇帝是有意想尋她的錯處——雖則覺得皇帝不是這麽無恥的人,但做出這樣的事還是比讓皇帝待她好要容易得多了。

皇帝挑了挑眉:“先坐行不行?”

蘇妤頜了頜首:“陛下,臣妾腿上的傷沒有那麽嚴重。”

“你跪了兩個時辰!”皇帝有些急,蘇妤平靜地擡了擡眼:“臣妾知道。”

簡直油鹽不進。

好在禦醫及時到殿打破了這僵局,皇帝索性揮了揮手:“扶貴嬪去寢殿躺著。”

蘇妤神色不變地低頭一福:“臣妾告退。”

禦醫奉的是皇帝的旨,自是不敢怠慢,悉心查看了半天,開好了藥,又細細叮囑了許多。各樣醫囑蘇妤都仔仔細細地記下,她也想好好把傷養好,一想到夢裏陰雨天時腿上的痛苦,她就忍不住地寒顫。

至於那藥……她擡手攔住前來為她上藥的醫女,淡淡道:“不急,本宮先謝恩去。”

正殿裏的賀蘭子珩有了準備,看她從寢殿出來便迎了上去,似是隨意,卻不著痕跡地擡手在她胳膊上一扶,笑問了句:“怎麽樣?”

沒給她見禮的機會。

蘇妤抿了抿唇說:“沒大礙……”

“……”皇帝滯了一瞬,“沒了?”

他特地沒留下禦醫問話,就是想親口問她。誰知她就這麽回了一句“沒大礙”,就如同他沒給她行禮的機會一樣,她也就這麽不著痕跡地截斷了他再問話的機會。

可那好歹是個禦醫……無論如何,診斷也不能是句不疼不癢的“沒大礙”。

“禦醫開了藥……”蘇妤靜默地說著,“臣妾會小心。”

“哦……”賀蘭子珩逐漸察覺出自己完全應付不來和她的對答,她和其他宮嬪的態度差異實在來得太大——當然,這全是拜他所賜,他這個始作俑者,活該無言以對。而在上一世,雖沒有今天這番相見,蘇妤對他也是差不多的態度,他對此只有無盡的厭惡,從裏沒有無措的感覺,更沒想過如何去解決。

活該無言以對!

默了半天,還是蘇妤先開了口:“多謝陛下。陛下若沒事……臣妾先告退了。”

“等等。”他立刻叫住她,總覺得該慢慢解釋些什麽,思忖片刻,緩緩道,“朕今天……不是真讓你跟章悅夫人謝罪。”

蘇妤有些疑惑,卻已是習慣了不同他多言,從容地笑道:“臣妾也沒有謝罪。”

章悅夫人到底是他一手擱到那個位子上的人,他如是一朝重生之後倏爾變了態度,未免太過奇怪。他很想直接解釋這些,到底說不得。現在她對他也許是厭惡、是恐懼、是不信任,跟她說了這樣莫名其妙的事,她大概會覺得他瘋了。

他沈了一沈,補了一句:“朕只是想給章悅夫人個面子。”

蘇妤垂眸覆下那止不住的戲謔笑意:“陛下一直很給夫人面子。”

卻從來不會給她面子。

皇帝覺得自己今天是徹頭徹尾的多說多錯,每一句話都是好意,卻都在觸她的痛處。

他想再解釋下去,最終卻只是張了張口,什麽也沒再說出來。他已不敢再輕易跟她說什麽,兩人間的隔閡太深,他說什麽在她聽來都是錯,就如同從前她做什麽在他看來都是不對。

蘇妤終於從成舒殿告退了,出了殿便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如蒙大赦的感覺。折枝上前扶住她,猶疑不定地看了看她:“娘娘,您……沒事吧?”

“沒事。”她瞥了眼旁的禦前宮人,銜笑搖了搖頭。

回到霽顏宮,她才把方才的種種皆同折枝說了。折枝聽得合不上嘴,這堪稱是她這幾年裏聽說的最離奇的事情。訝然半天,她才楞楞地問蘇妤:“陛下他……到底什麽意思?”

“我怎麽知道他什麽意思?”蘇妤翻了翻眼睛,“反正沒好心。大抵是父親在朝上又做了什麽吧,我也懶得去問。他如是覺得我能勸住父親什麽便錯了,還不如早不接這招,免得到時候辦不到,又是怪到我頭上來。”

她倚在榻上闔上眼睛。如今的蘇家……還能在朝上做些什麽呢?官居要職的幾個人都已被他收拾得差不多了,這次再要做什麽,估計就要被收拾得幹幹凈凈了吧……她想著長長一嘆,細細思量著皇帝方才的一言一語,又是忍不住地一聲冷笑。

要給章悅夫人面子。是啊,葉家那樣一直順著他心思辦事的,他當然要給他們面子。不像她,家族和他的一爭,她已然輸了,在他面前,她本就只有等著替家族背罪的份兒,還有什麽面子可言?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豆小六扔的手榴彈!

謝謝“粉紅色的……”扔的地雷!

註釋:

【關於“胡坐”與“正坐”】椅子神馬的都是唐朝以後從西域傳來的。在此之前,漢族人的標準坐姿就是文中常提到的“正坐”,即跪坐。坐在胡床上的“胡坐”就是我們現在常用的坐椅子上、腿垂在下面,在那個時候……是被認為不雅的。

☆、餘恨

子時,料理完事情的賀蘭子珩回到寢殿。視線落在床頭小幾的一只瓷瓶上,蹙了蹙眉頭,拿起來細一看登時竄了火。叫來宮人,冷然問道:“蘇貴嬪的藥?怎麽沒給她?”

那宮娥滯了一瞬,看了一看皇帝手上的東西驀地跪下,支支吾吾道:“陛下恕罪。今日……醫女要給貴嬪娘娘上藥來著,娘娘說先去謝恩便走了……藥就留在了這裏。”

所幸是留在了這裏,若是被收走了,他就不會知道這事了。想了一想,他鼓起了很大勇氣才吩咐說:“去霽顏宮。”

……霽顏宮?殿中的一眾宮人都是一愕。從皇帝登基那天起,他就沒踏足過霽顏宮。亦沒有其他嬪妃在那裏隨居,只蘇貴嬪一人住在那兒,空頂個一宮主位的貴嬪名號。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霽顏宮去了,在宮門口,皇帝下了步輦,擡手就制止了剛要朗聲通傳的徐幽。徐幽的聲音咽了回去,默不作聲地隨著皇帝進去。

整座霽顏宮都安安靜靜,比任何一處宮室都要安靜太多太多。一路往貞信殿去,他甚至沒有見到宮人,直到踏入了貞信殿前的院門,才見一個宮娥出來,楞了一楞忙不疊地行大禮下拜:“陛下聖安。”

是折枝。

他停下腳步,低頭看著眼前的宮女,道了一聲:“可。”

折枝卻沒有起來的意思,跪伏在地微微發著抖,輕輕道:“陛下……貴嬪娘娘已經……已經睡了……”

她跪得很是地方,正好攔在殿門中間,明擺著是不讓他進去的意思。

他淡瞧了折枝一眼:“知道了,朕進去看看。”

話已說到了這個份兒上,任誰也能明白他是什麽意思——讓折枝躲開。折枝也知道再不能裝作聽不懂,咬了咬唇,一叩首道:“陛下恕罪。貴嬪娘娘久未面聖了,今日如有失禮的地方……求陛下別怪罪。”

折枝竭力平靜地說著,心知自己這話無異於找死。每每皇帝惱了蘇妤的時候,她多多少少要受到牽連,很多時候甚至罰她比罰蘇妤還要狠。原因很簡單,再怎麽說蘇妤也是個貴嬪、又和霍老將軍沾著親,皇帝就算再不待見她蘇家,也要顧及霍將軍的面子。折枝就不同了,一個宮女,正好拿來替她擔罪。

“折枝。”她聽出皇帝的話語驟然冷如寒冰,渾身一栗,只聽皇帝頓了一頓,語中無甚波瀾道,“你讓開,今日朕保證不傷她分毫。”

“陛下……”折枝想再辯,皇帝今天好像也格外有耐心。但身旁的宮人到底不能讓她這麽攔著了,兩個宦官上前便將她架了開來,皇帝面色沈沈地進了殿去。

殿裏空空的,也沒見別的宮人。皇帝徑直進了寢殿,蘇妤確是睡了。

他走過去坐在她的榻邊,凝神於她的睡容。其實蘇妤也是個美人兒,生得清清秀秀的,眉骨間又有幾分異族女子特有的妖嬈——她是霍將軍的外孫女,霍將軍的夫人朵頎是靳傾公主。

睡夢中的蘇妤蹙了一蹙眉頭,不知是夢到了什麽。他看著雖是炎夏仍舊把被子裹得緊緊的她也蹙了眉頭:不熱嗎?尤其腿上還有傷,不怕捂壞了?

要不要叫醒她?

他踟躕了半天,好像這是比奏折上那些大事還要難以決斷的事。

良久,他重重地沈了口氣,揮手輕輕吩咐了隨來的宮人一句:“都退下。”

繼而又是良久的踟躕。

“阿妤……”他終於開了口,帶著些許心驚,在前生今世加起來的這麽多年裏第一次叫出了這個名字。

蘇妤好像聽見了,卻沒什麽意識,蹙著眉頭“嗯”了一聲就沒了反應。

“阿妤?”他又喚了一聲,苦笑著輕輕去拽被她牢牢裹住的錦被。

蘇妤的眉頭蹙得更近了,羽睫一顫,終於睜了眼。幾乎是定睛看清眼前之人的同時,她就猛地坐了起來,繼而便要離榻見禮。

“……”皇帝伸手攔住了她,“躺著吧,朕只是……”他取出了那只瓷瓶,“你把這個忘在了成舒殿。”

蘇妤的目光落在了那瓷瓶上,冷視須臾才伸手接過,生硬地道了一句:“謝陛下。”

她並不是把藥“忘”在了成舒殿,是根本就沒打算用。她與皇帝間已全然沒了信任可言,這些東西,她連碰都不敢碰。

賀蘭子珩對此心中有數,只是……眼前這個情景,還是不要戳穿她為宜。

“朕走了。”他站起身,不做耽擱地往外走了兩步,又停下來,輕輕笑說,“這麽熱的天還蓋得這麽厚,別捂壞了傷口。”

他滿心期待著蘇妤的回答,等了一會兒,身後傳來毫無溫度的一個字:“諾。”

他只好離開。

自霽顏宮離開的賀蘭子珩懊惱不已。明明是要來補償她……他覺得他能重獲一世就是老天要他補償她,可每每面對她時,他完全不知該怎麽做。他試著想對她好,她也全然不領情。

這樣下去,只怕任憑他怎樣做,她也不會原諒他半分。

就像一潭毫無出路的死水。

手無意在袖中一探,方覺腕上少了什麽東西。那串時時帶著的紫檀珠沒了,必是落在霽顏宮了。

賀蘭子珩禁不住地啞笑:連老天也對他做的不滿意,非要他再折回去一趟。

“回霽顏宮。”他沒有多加半句解釋地舉步折了回去,一眾宮人只好不明就裏地跟著。

“都在外面候著。”他在宮門口扔下了這句話。方才在貞信殿,他也屏退了宮人;這次,他索性自己進去見她。

踏進貞信殿的大門,卻在寢殿外停了腳步,他聽到蘇妤冷冰冰的話語:“扔出去,他給的東西,我斷不會用。”

自是在說那瓶藥。

折枝在旁溫言勸說:“娘娘何必……陛下待娘娘再不好,也犯不著用這種法子害娘娘。”

“還有他做不出的事麽?”蘇妤咬牙切齒地一字字說著,森冷之意分明,“我不知他安得什麽心、也不想知道他安得什麽心,這輩子我都不想跟他再有任何瓜葛。他做他的皇帝、我做我的棄婦,誰要他的平白施舍!”

他心裏驟然一陣搐痛。

這是他今天第二次從蘇妤口中聽到“施舍”這個詞。第一句是……“臣妾不會接受她的施舍”,說得是章悅夫人。

這次是他。

在她眼裏他們一樣,這也怪不得她,他確實對她太狠。

他清楚地記得,上一世到後來……她的身體愈發不濟,他從來不會主動給她傳太醫,心裏無比平靜地等著她去死。可她每一次都活了下來,頑強得令他咋舌。

不知是不是因為她當初立誓要活得比他久。

兩世的畫面不住地在他眼前撞擊著,使他的心速不穩起來,一陣難言的不適。他捂住心口,咬著牙不發出半點聲響,腦海中不停翻騰的畫面卻揮之不去。

他曾經欠她的、她的一張張畫,還有……她死時那一股穿過他靈魂的溫熱液體。

那是他死後唯一的感受,他以為自己一縷孤魂會對一切事物無知無覺,卻唯獨感到了那股溫熱的血液,連帶著那刺目的鮮紅色澤一起烙在他心上。

“他不就是想滅我蘇家麽!”裏面的話語還在繼續,聽上去那樣凜冽,“虧得他一國之君連這樣的伎倆也使得出來,莫說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便是知道也不會告訴他的。我傻過、我讓他騙過一次,但絕不會有第二次……”

蘇妤的聲音微微有了顫意。那是他對她最好的一陣子,卻是她最不堪回首的記憶。那時她那麽傻,滿心覺得她的夫君對她好極了,卻不知他對她只有利用,從娶她的那一天起就全是利用。

賀蘭子珩不敢再聽下去,又強迫著自己一定要聽下去。他要知道,她到底恨他多少、他到底欠她多少。

她說她當初傻透了,他也覺得他當初傻透了——他利用了一個對他滿是信任的女子、之後卻對她棄如敝履,不僅如此……他還理所當然地覺得,當初她對他也皆是利用。

寢殿裏的蘇妤沈默了一會兒,略微平覆了一下心緒,擡眸看向折枝,面上浮現了一抹清淺的微笑:“我不管他這次又是想套我的話、還是想讓蘇家放下戒備,隨他去好了。我就是死,也不會再相信他半句話。”

她說得那麽平靜,其中的情緒又狠意了然。殿外和賀蘭子珩無聲地苦笑,手伸向門想要推開,卻又縮了回來。

他再度退卻了,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懦弱。他不知自己該怎樣面對自己對蘇妤的虧欠,更不知今時今日他該如何彌補她。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妍子扔的地雷!

謝謝郭中碩鼠扔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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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到有菇涼說女主是晏然哥哥的後人、男主是賀蘭宏晅的後人我略慌張啊……這個怎麽算的?

女主是霍寧和朵頎的外孫女,男主是賀蘭宏晅的孫子這個沒錯……

女主和晏然沒有直接關系啊!!!阿眉嫁給了霍寧的兒子阿桓於是阿眉是女主的舅媽……女主的媽是阿桓的妹妹~恩~這麽個關系~~【沒看過《晏然傳》的菇涼不要糾結於這段解釋……不影響的……】

☆、晨省

翌日蘇妤照常去蕙息宮晨省。

昨晚皇帝駕臨霽顏宮的事不脛而走,闔宮都知道:皇帝去見了蘇貴嬪。

蘇妤也清楚,這一天的晨省必定會發生什麽。

折枝扶著她進了殿,一如既往地默不作聲下拜——說是問安,但她從沒跟這位掌權的章悅夫人說過一聲“安”。

還未擡起頭,章悅夫人的聲音就清淩淩地傳了來,帶著些許蔑意慢慢道:“喲,蘇貴嬪?本宮還道今日必定見不到你了呢。”

蘇妤直起身子,低頜著首微微而笑,溫和道:“夫人何出此言?”

章悅夫人的笑意比她明艷多了,居高臨下地瞧著她說:“也沒什麽,這不是昨天也沒見著你麽?”

是了,昨日她也沒來,那是因為腿上太疼——其實從前她也偶爾會不來見禮,章悅夫人從來都懶得搭理,這回問了,不過是因為皇帝昨晚去了趟她的霽顏宮。

蘇妤輕輕一哂不再答話。曼聲細語地問了這麽多,唯一的目的不就是想讓她多跪一會兒麽?反正橫豎也是要受這份罪,她懶得和葉景秋多廢話。

果然,她不說話,章悅夫人也就不再理她,轉過頭和其他宮嬪侃侃而談,自是“忘了”叫她起身。

一殿的嬪妃很是默契,都將她視如無物。

類似的事情這兩年裏她已不是頭一回經歷了,且通過朦朦朧朧的夢境她知道,日後大概還會再有。心下只能暗自祈禱皇帝別來。因為她隱約記得,在有一場夢裏,也是類似的情境,本就是在殿裏跪著頗是顏面掃地,後來皇帝來了……淡瞟了她一眼說:“你怎麽在這兒?”

蕙息宮的宮人就很自覺地把她扶到殿外去了——接著跪著。

但願不是今天,她膝蓋上的傷還沒好,再去外面跪著,簡直是要生不如死。

是以宦官那聲尖細悠長的“陛下駕到”傳來時,蘇妤的心裏“咯噔”一聲,暗自苦笑道:“老天,我到底是如何得罪你了?非要這麽折磨我不成?”

賀蘭子珩進了殿,目光一下就落在了那個纖瘦的背影下。老實說,他沒預料到這件事——從他兩天前重生開始,他就在有意地對蘇妤好,所以這兩天的事情都是與前世不同的。

一眾宮嬪齊齊地行禮下拜,曼聲道了句:“陛下大安。”

皇帝隨意回了句“可”,在蘇妤身畔停了腳步。他察覺到周遭一陣異樣的安寂,好像眾人都很好奇他要做什麽。

但見皇帝平靜地四下看了看,略有一陣沈吟,開口,是如常般的淡漠口吻:“你怎麽在這兒?”

蘇妤渾身一冷。

夢裏的她,大約是不願答話;現在的她,是不知如何答這話。

總之都是靜默,她心裏一聲認命的哀嘆。

一只手從身後伸到她胳膊下面,還未及她回神便用力向上一提,生生將她扶了起來。

蘇妤慌張地側頭看去,定睛之下不覺輕抽了一口冷氣才平靜了心神,頜首一福道:“謝陛下。”

“你……”賀蘭子珩不自然地輕咳,經了之前的兩天,他發現自己現在已是只要面對她就會無措、尷尬。

但他總要面對她。上一世他傷了她,這一世總不能再避著她。他沈了一沈,問她:“怎麽回事?”

蘇妤緊抿嘴唇,端得是不想回答的意思。他始終看著她,非得從她嘴裏得到答案不可。

半晌,她抿得發白的嘴唇一松,輕描淡寫道:“夫人忘了讓臣妾起身了。”

她覺得,這應該是他最樂意聽到的答案吧。她如是告上一狀,絕對沒什麽好果子吃。息事寧人,讓她覺得自己服了軟,總好過再鬧出什麽不快讓她當眾出醜。

兩害相權取其輕,這個道理她不是不懂。

她低垂著眼眸,感覺握著她胳膊的手一顫。

皇帝凝視著她,這張在他面前時時刻刻都面冷如霜的臉,他幾乎覺得她是不會笑的。

可他又清清楚楚地記得她曾經真心實意地笑著的樣子——他忘記過,忘了很久,是通過那些畫想起來的。

忘了讓她起來?皇帝看向章悅夫人,明明是如常的神色,章悅夫人卻從他的眼底感受到一絲前所未有的冷厲,冷得讓她微窒了息。直到皇帝的視線落回蘇妤身上,章悅夫人才松了口氣,繼而聽到皇帝對蘇妤說:“去坐吧。”

短短三個字,聽上去卻格外溫和。

“諾。”蘇妤又一福,皇帝仍未松開的手卻讓她有些疑惑。擡頭望了他一眼,他側過身去,給她讓出了回席的道來。

然後,神色自若地扶著她過去了……

一眾嬪妃狠狠地楞在了原地。

待扶著蘇妤坐穩了,皇帝才去主位上落了座。淡掃了一眼猶自處於驚愕中全然回不過神的六宮嬪禦,語氣平平地喚了一聲:“夫人。”

章悅夫人怔了會兒才反應過來,起身一福說:“臣妾在。”

“蘇貴嬪腿上有傷,日後跪禮免了。”

殿裏又覆上一層分明地驚愕。

章悅夫人楞了又楞,禁不住回頭打量蘇妤,但見她淡淡地坐著,連分毫表情都沒有。面前的皇帝……也沒什麽表情,但剛才那話,是明明白白的決斷,不是同她商量。

再近一步講,他是在怪她方才又讓蘇妤跪,只是當著眾人的面沒重說她而已。

個中意思,章悅夫人聽得懂,有些恍然地匆匆一福:“諾,臣妾謹記。”

“你近來累不累?”皇帝忽然問她。

章悅夫人心中微疑。今早……不,這兩日皇帝的舉動都反常了些,倒也沒什麽別的不對,只是突然對蘇貴嬪變了態度。目下突然問她累不累,讓她不得不多個心。想了一想,不鹹不淡地笑答說:“還好,只是……”

“還好?”她的話還沒說完,皇帝就輕笑著接了口,與她相對的眼中似是滿滿的關切,“總之是不輕松了。這樣吧,讓嫻妃給你協理六宮,你也好多休息休息。”

協理六宮?!

這下章悅夫人完全驚住,全然不知皇帝是怎麽了。對蘇貴嬪轉了性也就罷了,怎地突然會找個人來同她分權?

在座嬪妃間一陣騷動,大家看見了章悅夫人的驚意,卻看不到扭臉看著章悅夫人的皇帝是怎樣的神情。她們看不到,章悅夫人卻看得清清楚楚,那淺帶笑意的面容之下,分明是半分不容質疑的冷意。

章悅夫人緩了一緩,才好像剛聽懂一般露了微笑,淺淺一頜首,遂向嫻妃道:“那就……有勞嫻妃妹妹了。”

這邊嫻妃也有些回不過神,聽得章悅夫人說話了,才想起來施力,恭敬道:“臣妾盡力而為。”

眾人心裏都腹誹著,今日是怎麽回事?昨天不過是皇帝對蘇貴嬪好了些,今天連六宮局勢也變了。

這是賀蘭子珩輾轉反側一夜想明白的唯一有用的事——不管蘇妤現在對他是何樣的態度,他總是要把前世欠她的還給她。可他現在對她好,她根本就不接受——不僅是不接受,那簡直是毫不掩飾的抗拒和厭惡。既然如此,就只能先讓她在後宮過得舒心一些,頭一步就是不能再讓章悅夫人刁難她。

他知道章悅夫人和她不合,但平心而論,章悅夫人也沒什麽別的錯,於情於理他不能把她發落了。於是就找個人來分章悅夫人的權吧,章悅夫人會明白他的意思。至於他此時面對章悅夫人時的冷意……他似乎控制不住。畢竟他曾看到,在他死後章悅夫人那樣冷靜。

冷靜得讓他即便重活一世也覺得心寒。

“阿妤。”皇帝盡力顯得自然地叫住了正往霽顏宮走的蘇妤,蘇妤側身一福:“陛下安。”

沈容肅立,規矩得就像一尊美麗的陶俑。

“你霽顏宮的宮人,朕吩咐尚儀局給你補齊了。”他淡笑說。這會兒大約人都該到了吧,總不好讓她回去後驀地見到那麽多人嚇一跳。

蘇妤的眉頭不著痕跡地一蹙,又是一福:“謝陛下。”

“那藥……”皇帝沈吟片刻,緩緩道,“你若是不願意用……自己再傳太醫開新藥便是,別耽擱了。”

蘇妤目光微凜,瞬間覺得他莫不是知道了什麽?轉念一想,他如是昨日聽到了自己的想法,便不會是這樣的態度了——當然也有可能有個例外,便是他有什麽算計,故而強壓著火對她好。

皇帝看著她在自己面前第三次福了身、應了一句“諾”,神情愈發扛不住地不自然起來。滯了半晌,猶猶豫豫道:“阿妤你……其實……不用這麽規矩。”

蘇妤聞言幾乎就要冷笑出聲,擡眸看向他,徐徐地問說:“那陛下要臣妾如何呢?臣妾怎麽敢失了規矩,最近正勤練著,等著來日向皇後娘娘見禮呢。”

“皇後?”皇帝心底一驚。

蘇妤奇怪地掃了他一眼,眼底一片冷笑:“難不成陛下您忘了,您就要大婚了?”

皇帝在一陣心速加劇間啞口無言。他確是忘了,從醒來開始,他就一門心思只想著如何待蘇妤好,徹頭徹尾忘記了……這一年,於在整個大燕而言,最大的一件事莫過於——他大婚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妍子扔的手榴彈!

謝謝郭中碩鼠扔的地雷!

謝謝“粉紅色的黑又硬”(捂臉)扔的地雷!

謝謝菲菲扔的地雷!以及……給《鎖香樓》扔的兩個地雷!

_(:з」∠)_繼續打滾求收藏……

【這裏是沒正經的自我吐槽】

——最後兩句話翻譯過來就是這樣的~

蘇妤:陛下你難不成忘了你要大婚了?

賀蘭子珩:………………次奧我真的忘了!!!

啊對了……本文的宮妃品秩和《宮記·晏然傳》是一樣的~

☆、安排

賀蘭子珩一時懵住了。重生後的這兩天裏,朝中一切一如上一世,是以他並不用為政務再煩心一遍,只琢磨如何同蘇妤相處就好。

可他偏生忽略了大婚。即將嫁進來的竇綰,那是左相的女兒,按上一世來說,那是他的皇後。

可這一世,他不能娶她為後。他心裏清楚,他對蘇妤的種種虧欠,都從不許她為後開始。他不能再讓這件事發生一次。

他首先想到的,便是把婚退了。

細一思索又覺不行。這個時候六禮①已經行了二禮,他要迎娶竇綰已是上下皆知的事情。他是皇帝,甚至是個在世家問題上頗為強勢的皇帝,但到底不是個為所欲為的皇帝。

“竇綰……”他長嘆了一聲靠在椅背上,思索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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